《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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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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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可怨的?”朱祁钰轻笑了一声,低低的声音一哼,闭上了眼反问了一句,感觉着她的手异常温暖,手上的温热直直熨帖进他的心底,一如以往。“素衣,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不曾后悔。今日,我大限将至,往后,你切莫伤心,更不可做什么傻事,明白么?”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回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才这般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看着他唇边,泛起的如释重负的笑,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内疚,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以至于,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全然不在乎?!”
  
  “你曾救过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所谓的救命之恩不是早已经扯平了么,还有什么可在意的?”他安静澹然地一笑,若山涧飞流而下的清溪:“我几时对自己的性命全然不在乎来着?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向来世借寿,惟愿今生与你多一日厮守。”
  
  他这么平静的一番话,真挚深情得令素衣胸口一阵暖热,完全没有办法再思考,只能任由无止尽的虚无不断地蚕食着她的思绪和胸口。
  
  “倘若不是因为我,今日,你仍旧是仗剑江湖的七公子风湛雨,扣剑清歌,对月浅酌,坦坦荡荡,洒洒脱脱地活在这天地之间,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如同囹圄里的困兽,挣扎不得,躲避不得,只能徒然等死。”良久,素衣轻轻咬着下唇,眸间浮起一层极薄的水雾。虽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脸,可是,当年以落痕钗划伤脸颊时的疼痛似乎在瞬间便又经历了一次,那些已经伤口在他的目光下,似乎在另一张脸上复苏,进而恢复了知觉,带着锥心刺骨的疼痛。“我自认心系天下,自认民贵君轻,可是,却不知道自己手心里的掌纹,满是因作孽而留下的疤痕,却从不知,自己才是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她满心内疚,被悔不当初的包袱紧紧压着,压得她嗓音黯沉,就连眉宇间的结业郁结得那么深重,化成言语便成了一字一咬的潸然泪下。
  
  一阵凛冽的寒风掀开了门扉,来势汹汹,她那素白的裙袂在风中旋漾起涟,衬着她的表情,宛如一朵盛开的千叶莲,悠然淡雅,渺然带露。
  
  “素衣——”他幽幽地长叹一声,将她的名字在舌尖挽作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宿命的结,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她的手指掩住了唇。
  
  “七哥,这一世与你的缘,哪怕是孽缘,我也不悔。”她挨近他的耳际,轻轻地诉说着,泪珠落在他的颈间,被风这么一吹,刺骨的冷。原本,受了这般刺激,该是更清醒的,可是,回光返照的时辰似乎已经渐离渐远了,他只觉得眼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就连她的脸庞,也变得越发朦胧起来。“只是,我真的不甘心这段缘就此离散,倘若要说后悔,我只是悔不该一开始就拖累了你!”
  
  闭上眼,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他的手寻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以指尖将所碰到的每一处,细细在心底勾绘成一幅永不褪色的彩画,而后将它拥放在心中,哪怕岁月流光易逝,任凭良辰美景日后仅能凭栏回忆,对他而言,这副旖旎的面容,将会生生世世地偎靠在他的心中,不遗不弃。“你与我夫妻一场,为何还要说什么谁拖累谁的见外话。”
  
  “夫妻么?!”含着泪,她绽出凄然的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自责,只是轻轻诉说着那些她依旧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不,其实,我不该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该是那杭卿若,我不过是有幸得了她的脸,承了她的命数,才与你有了这几年的爱恨纠缠。你知道么,三生石,姻缘簿,月老谱,其实你与我的宿命即便不是陌路擦肩,也定然是针锋相对,所以,我们今日的交集,根本就是命盘当中未曾预设的!如今,你眼前的这张脸,这副容貌,才应该算是真正的我,而我——”
  
  略略顿了顿,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是个不祥之人!”
  
  倘若她没有出宫去追查轩辕魁的下落,意欲为朱祁钰寻找解药,那么,也不会因缘际会地得知自己的父亲寒霜渐竟然是东极青华长乐仙界的白鸾散仙,而母亲凤莫归则是百越妖兽凤族的后裔,而她,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脸,承了别人的命数,在这尘世之中遭逢着他人的姻缘与纠葛。尔后,她执意换回自己的脸,解开封印,为的不过是寻觅一个方法救朱祁钰的性命,谁知,当她换回了那属于自己的脸,寻觅到破军星留下的第三块“蟠龙珏”,且参透了上面留下的箴言,这才恍然明白一切来龙去脉。
  
  或许,在离别之前,也是时候该要让他明白了,紊乱的命盘承载不了这么多的情意纠缠,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它就此斩断。
  
  “七哥,倘若我早知道,我与你的相遇会给你带来灭顶的遭劫,那么——”她有些恍惚地凝望着他的容颜,看他平素犀利如鹰现下却紧闭的眼眸,飞扬的眉端,淡薄的唇线,好像有一支笔正沿着他的轮廓细细描绘,每一笔每一划,即便是她日后真的入了阿鼻地狱,历经罪孽业火的焚烧,她也会永永远远铭记这属于他的面容,生生世世,即便是天涯遥望,也定要相离不相忘:“那么,我宁愿当初没有遇到你!”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为清晰地传入朱祁钰的耳中,他心中大恸,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说不出的莫名恐惧感,他想说话,可是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越粘越紧,睡意犹如浪潮一波一波侵袭而来,捆绑着他,束缚着他,像是要将他就此拖进无边的黑暗当中,永永远远地埋葬。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却没有想到,原来,我是这个迷局如假包换的当事人。”她看着那命镯中近乎变白的血丝,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能不能再一次更改他的命盘,就看这一次了。她松开手,命镯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颤巍巍地拔下簪在发间的落痕钗,她轻轻扬起,蓝色的钗篾子在烛火之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如同书写命盘的笔尖。
  
  “七哥,我记得你曾经要我选择,朱祁钰和风湛雨,两个只能活一个,我当时很是苦恼,只觉得那是世间最无法抉择的难题。或许,今天,我们面对的也是这么二选一的难题,只不过,我不会让你选,因为,是我与你,两个只能活一个!”语毕,她一咬牙,扬起的钗狠狠落下,钗篾子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极长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显得狰狞可怕。
  
  不,不够,一道伤疤还不够!
  
  手再次扬起,落下,扬起,落下,一如当年,毫不犹豫。
  
  突如其来的疼痛将朱祁钰自昏迷中惊醒,他睁开眼,却发现迅速涌出的血已经漫上了他的眼窝,本能地以手捂住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片刺目逆光之中,眼前的她,笑中带泪,手中握着尚在滴血的落痕钗,飞溅的血染红了她的手指,也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裙,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素衣,你做什么!?”他声音在那瞬间嘶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灼一般,只觉得眼前的她极为陌生,可是细细分辨,却又是那般熟悉。
  
  “七哥,有怎样的面相,便有怎样的命盘,我之前擅自改变了你的命盘,将你陷入了多舛而坎坷的命数中,如今,唯有毁掉你的紫微星的面相,才能再一次改变你的命数。”她眼睫低垂,细密地覆盖下一片浅淡阴影,勾勒在脸庞深处,可唇角却是弯弯的,腮边显出令人惊艳的殷红,似是刚刚晕开的胭脂,笑得如同开到极致的花朵。
  
  “一直以来,我草木皆兵地寻找给你带来致命劫数的七煞星。只是,却从没有想到,原来,与你相生相克的七煞星,就是我!”
  
  朱祁钰一句话也说不出,乍听见如此震撼的事实,他只觉心乱如麻,几乎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如今,你面相已破,命数也会随之改变。”素衣扔下手中的那支紫金凤钗,钗落地时那铮铮的声音如此清脆悦耳,如同涅槃时的一声长鸣。“从今日起,紫微帝星朱祁钰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是风湛雨!”她拿起方才放置在他枕边的碧□箫,绝然地抽出那隐藏在箫管中的“留影剑”,步履轻盈地往外走。
  
  心底最深的恐惧,映在朱祁钰的眼中不肯离去。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那原本就无力的双手却只能虚晃一下,什么也抓不住。情急之下,他努力挪动身子想要起身,却是有心无力,终至重重地摔下了床榻。
  
  躺在地上的他满脸鲜血,极致狼狈,可是,换来的也不过是她最后的回眸。
  
  “七哥,你与我,也是时候诀别了。”
  
  温热的水雾,弥漫在眼中,热烫的泪水烧灼着她的眼,几乎就要滴落。她非要用尽力气,捏紧双手,直到指尖都陷入掌心,才能忍住不落泪。她嘴角不断地轻颤着,最后的一笑,犹如随风飘离枝头的落花,凄美极致,在他眼中永永远远地定格。
  
  之后,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眼前的那一幕像一潭缓缓流动的水,朱祁钰怔怔地看着,星光之下,满地素裹银装,素衣仍旧微笑着,长剑狠狠刺透左胸,与他当日假装自尽的动作如出一辙。只听一声刺耳的长鸣伴着耀眼的白光,像是由“留影剑”所发出的。刹那间,当残碎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破空而来的是四处弥漫的寒气,形震质荡,白光流过之处,皆映出一片如火焰般的铮亮。在那白光中,她胸口窜出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鸾鸟,一飞冲天,四周的寒气如飓风般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冰柱,将她包裹其中。
  
  一切,似乎都已在那白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万籁之声也似是消失到了极远之处,四下里寂静得可怕,整个独倚殿犹如死城。素衣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巨大的冰柱中,那把留影剑依旧穿透着她的左胸。
  
  朱祁钰带着泣音地声声呼唤,艰难地往大殿门口一步一步爬去。就在他即将爬到那冰柱面前之时,那冰柱却突然显现出裂纹。裂纹越来越多,如同织就了一张宿命的尘网,无处可避。无声地爆裂之后,她和那冰柱一起化作了四散滚落的冰珠子,融化在满是皑皑白雪的地上,就此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无法思考的朱祁钰,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发生,眼中闪过恐惑、惊煌、不甘,最后则是悲怆,在几近悲绝的酸涩中,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人生轨迹开始轰然倒塌垮落,自己像是随着那冰柱一起碎裂,成了一片片永不能再拼合的碎片。
  
  最终,他只能紧紧握住她留下的那支凤钗,仰起头来,将哽在喉间的心碎化为一声划破长空的悲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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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八年春,正月壬午,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等迎英宗复位。二月乙未,景帝被废为郕王,迁西内,癸丑,薨于西宫,年三十,谥曰“郕戾王”。 英宗削肃孝杭皇后封号,毁景帝生前所建寿陵,以亲王礼葬西山,令其后宫唐贵妃殉葬,少保于廷益与文渊阁大学士王文皆下狱,坐以谋逆,处极刑。
  
  ——《明史?景帝本纪》
  
  






番外:寒衣调

  寒衣调
  
  月光稀 是谁捣寒衣 
  望天涯 想君思故里
  月光斜 今夕似何夕 
  雪花飞 问归未有期 
  永夜更漏迢递 无泪戚 
  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 死如爱别离
  黄泉碧落去 从今分两地
  天涯路 只影向谁依
  今夜无雪无晴 无悲喜
  
  寒衣调上篇
  
  初夏的灵藏,一片生机勃勃,草原上的花开了,星星点点的夹杂在茵茵绿草中,听说叫什么格桑梅朵,名字怪怪的,可我却非常喜欢。倘若是以前,我只耐烦那些开得花团锦簇的芍药牡丹蔷薇,绝不会认为这种默默无闻的嫣然也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我想,我和以前毕竟已经全然不同了。现在的我脱胎换骨,以往的一切,遥远飘渺得就像是前世的记忆。
  
  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让我觉得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乏味。两年前,殿下因为尹素衣的死而悲伤欲绝,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明白,不管我怎么叫嚷着表白自己对殿下的一片痴情,我始终是不及她的。她对殿下的情意那么深,那么厚,甚至可以倾尽一切,以命换命。这一世,她何等的幸福,活着的时候占据着殿下的喜怒哀乐,最终,她即便是死了,也将殿下的心一并带走了。
  
  可惜,我当时却还看不破,当朱祁镇复辟之后,哥哥和嫂嫂以金蝉脱壳之计帮助殿下逃离了这是非之地。朱祁镇得知我被殿下册封为贵妃,许是多年来被软禁的怒气面对着那具“尸体”,找不到地方发泄,他竟然下命要我自尽殉葬。用哥哥的话说,我那时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不仅固执己见地不肯离开,反而还逞能地企图为殿下善后。
  
  一杯断肠酒,断肠也断情。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善后只是借口,我不过是想以这种方法解脱罢了。在毒酒毒性发作之时,我才算领略到了死的痛苦和可怖,弥留之际,我竟然想起了以前。
  
  那些曾经的青梅竹马的日子,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现,然后破裂成了无数碎片。
  
  记得那时,我有幸去书房和他一起读书,可是却总忍不住在背书的时候去偷瞄花园里的五彩斑斓的蝴蝶,往往将那些诗词歌赋背得七零八落,被他故作严肃地喝令要以打手心作为惩罚。可是,只要我每次假装泫然欲泣,他就心软了。我以为,那就是怜爱。
  
  记得那时,我总是缠着他提各种得寸进尺的要求,要他陪着去逛元宵庙会,要他差人去买甜食零嘴,要他七月初七一起去乞巧放河灯……我的要求总是那么多,那么烦,并且常常一时热情,可是,他却从来不怒也不恼,总是有求必应,笑得那般优雅温柔。
  
  还记得那时,我每次闯祸被哥哥骂得狗血淋头,总是他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说情,哥哥就无奈地作罢;我每次受了委屈,哭得稀里哗啦,也总是他陪在我身边细语安慰,直到我破涕为笑,重展欢颜。
  
  那时,有太多太多的往事,让我错把他的情意误解了。我心里,早已经将他看作是未来的夫婿,良人。我以为,这就是属于我的幸福与人生,当我在心底暗暗嘲讽那备受殿下冷落的汪云慧时,我也就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保护,纵容,甚至是宠溺,逐渐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尔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比汪云慧强多少,横竖,我和她不过一样,都不是殿下的意中人。
  
  我还想起那一晚,在文渊阁,我自解衣衫,妄图求得一夜露水姻缘的时候,殿下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那么清晰。我以为我一直都明白他的痛,可是,我以为,我以为,我总是这么自以为。就在我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时候,早已经有另一个女子,悄悄进驻了他的心。我,不战而败。
  
  如果下辈子,我还能有幸在他的身边,我一定不会再做那些丢脸的事,我只会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与意中人成亲拜堂,洞房花烛,所有的情意,我都只会悄悄藏在心底。
  
  当我回忆完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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