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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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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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那箫声越来越近,凤羽绯只管笑着,拉着高三便出了门去。素衣知道,她是一向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不语老和尚大约是想不到的,他死前苦心所作的禅曲,如今由你们俩琴箫相和,倒比那《凤求凰》更缠绵了!”临出门前,她搁下一句话,掩唇笑了笑,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殊不知,那打趣似的话语,到了素衣的耳朵里,却已是难以想象的冰凉。
  没由来的,也凉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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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声停下了。
  大约是他已经知道琴声来自晴眉馆内,便循声而来觅她了吧。素衣只是兀自抚琴,知道有这琴声指路,须臾之后,便可如愿见到他。可不知为什么,她却突然有一种隐隐的恐惧感,既迫切地想见到他,却又有些怕见到他。
  几曾何时,七哥竟然也让她有了如此陌生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之前对师父他们一干人等的怀疑,使她如今也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七哥来了么?她一向自认是了解七哥的,可是,这种了解的自信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她一直以为,江湖儿女,不必拘泥于小节,只要两情相悦,便是不需要什么顾忌了,可如今,真的在心里清算起来,她才发现,她对七哥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她不知道七哥与师父口中的“凤族”有什么干系。
  她不知道七哥与他师父有什么约定,为何要一生戴着那面具。
  她不知道七哥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做些什么。
  甚至,她连七哥的家世背景都一无所知。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风湛雨这个人,还有他对她的心。
  就凭着这个人这颗心么?
  她突然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情产生了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她知道这段感情真挚而热烈,她几乎是倾注了所有,可她却不确定这段感情能不能抵挡来自于外界,甚至是宿命的侵蚀。她担心七哥会后悔,后悔与她这个并不美貌,也谈不上聪慧,甚至是执著得有些痴傻的女子有了牵绊。七哥,他其实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不是么?为何那时他突然就应允了殷心姐玩笑似的撮合,他对她的情也如她这般确定么?为何之前却一点征兆也没有,仿佛美梦一般来得如此突如其来呢?
  这样想着,脑子越来越沉,变得有些昏昏噩噩的,无数尚无正解的问题搅在一起,紊乱得完全理不出个什么头绪来。
  正想着,不觉一个闪神,手指就这么被琴弦一下子割破了。血似乎立刻就从伤口涌了出来,温热地在指缝间爬行着。
  风湛雨进屋里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番情景。他一个箭步上前,立即抓住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沉着声,掌心有着骇人的热烫温度,他看着那沿着指缝蜿蜒的血渍,面具下的眉心打了个浅浅的结。“幸好我今日是来给你送解药,顺道检视伤口的。”他低低地开口说了一声,虽然淡淡带点责备,却也仍旧透着温文,一边说,一边不忘从怀里掏出干净的白布,将她受伤的手指仔细地包扎了起来。
  “七哥,不用了……”她为方才的揣测而感到有些羞愧,想要起身抽回手去,却挣不脱他的桎梏,想要用力,却又似乎不妥,只好坐在椅子上,一切都任由他。其实,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其实并不大,可是却在她极力抽回手时,显出了少有的坚持。他并不出声反驳,只是一应抓住她的手,直到将伤口包扎好了,才放开她的手。
  “你的伤怎么样了?听殷心姑娘说,前几日冰蟾不受控制,突然反噬——”刚放了她的手,他转而又揽住她的肩,软软的轻唤拖了悠悠长长的尾音,慢曲一样地诱人。“都怪我,累你受苦了。”他似乎有些自责,伸手想要紧紧拥着她,却又怕一时不察,将新伤未愈的她给弄疼了,只好任由眼凝住了她,也任由她的发丝缠住了他。
  素衣暗下里心狂一阵没由来的狂跳,过了半晌才无声的喘了一口气。“七哥,我没事的。”她将没有被他握住的左手悄悄收在衣袖里,指甲狠狠抠进掌心里,借那种轻微疼痛的刺激让自己可以更加平和地说出话来。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听得出,他的语气里有着自责,有着疼惜,似乎是把她所受的痛都当成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他对她依旧是这么温柔,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进屋的前一秒,她还在思量着什么。若是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这个所谓的“知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知己的?
  至少,她已经开始觉得,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了解他,就像朱祁钰曾说过的那样,她们并不如意想中那么知根知底。
  她对他,一直是有所保留的。
  





冷箫横卧

  有的人,生来便似乎玲珑剔透,初次邂逅就可以让人心生亲切感,进而完全信任,可是,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却会让彼此之间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怀疑的阴影,终至越来越深,成为鸿沟;而有的人,或许一开始极易让人心生疑虑,无法信任,可随着近距离的接触,会体会出那些不曾溢于言表的情意,生出些好感来,原本的生分也会逐渐消退。
  到最后,所谓的天长地久和曾经拥有,都有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似分明的未必分明,听似真切的未必真切,谎言或许才是真话,至亲未必就可信任。
  谁又能真正料事如神?
  纵使身为术士,识得气数命盘,却也仍旧逃不过医者不自医的桎梏。
  风湛雨取下面具,亲昵地将素衣揽在自己的怀中。他的温暖像是一团火,悄无声息地炙烤着,燃烧着,那温热与素衣那似乎永远也无法捂热的阴凉截然不同,冷与热的极致差别,诱得她紧缩在他的怀中,甚至将脸也藏到了那暖意十足的胸怀中。
  她多么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女人,能够一辈子躲藏在他的怀中,不用面对现实的残酷,不用直面抉择的痛苦。
  可是,“七公子”之名,响誉天下,无人不知,若她尹素衣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她凭什么获得七哥的青睐?
  说来也可笑,这些年来,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竟然似乎都可以用最单纯的动机做解释。因为七哥心怀天下,所以她便努力要自己也和他一样,什么悲天悯人,什么世道苍生,那都已经是后话了。若是较起真来,她当日毁容改命,不甘于做一个平凡的女子,说到底,不过是出于一个女子最单纯的希望,只求自己可以配得上哪个心仪的伟岸男子。她用了足够,甚至更多的代价做证明,想为自己书写传奇。如今,她也算是做到了,名动天下的“澄心客”和侠骨仁心的“七公子”在他人眼中的确是天作之合,可为什么她却反倒茫然无措了?
  她其实从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七哥要的是什么。
  这样想着,素衣不由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手里握着,可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空缺了什么似的感觉火烧火燎一般自胸口喷涌而出,化作掌心点点的冷汗,浸湿了手中的衣衫。
  “是伤口还在疼么?”
  风湛雨低低地开口询问,下巴轻轻靠着她的肩,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进而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拉开她的衣襟,温暖的手不带侵略性地滑至肩胛,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他爱怜而轻柔的抚触中所蕴涵的满满的情意。那本该是甜蜜的,可她感觉有些痒痒的,带着难以言喻的颤动。纵使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还是不太能够坦然接受这样亲昵的举动,青瓷般的容颜染上了薄绯。羞怯的娇色,像是暖暖的春天,让她如一朵花般,变得嫣红了,也舒展了。
  “还好。”她的手在他温热的掌中有些不自在,想要将手抽回却又舍不得,只好带点半推半就的羞涩意味,任他的掌捂热她冰冷的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瘦了!”他抽出手,突然没由来地双臂收紧,夹住她的纤瘦的身子,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似乎是对她太过于想念,他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薄唇贪婪细细摩挲着她的耳廓,眷恋地一寸一寸吞噬着。“想来,定是你近日以来内虚外热,气血不调,冰蝉子才会反噬,这么快便在你的血肉中被孵化成型。都怨我疏忽大意,累你受疼了……”
  风湛雨似乎是无心的,可他一提到冰蝉子,素衣便突然回忆起朱祁钰挖出冰蝉时的一举一动,不由身子一僵,如同绷紧的 弓弦似的,胸口只觉着堵得慌。她一言不发,掩不住的面色的骤变,倔强地低垂着头,流泻的青丝随着滑下耳际,遮住了眼眸深处那薄薄的阴影,
  几上的琉璃盏流动着柔和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纠结在一处,明明灭灭,化作一个无法轻易解开的结。
  风湛雨并没有忽略这个微小的细节。
  轻缓地扳过她的身子,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的面容,看她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颊边。“怎么一直拧着眉?见到我不高兴么?还是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虽然问她为何拧着眉,可他的眉也是拧着的 ,甚至拧得更深,深得近乎扭曲,语调气息却透出与表情不符的一派云淡风轻,情绪隐藏得极好,称得上是滴水不漏,深邃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的犀利,眼底的暗流中似有火光在涌动。
  “有眼无珠,也算是烦心事吧。”素衣什么也看不见,自然是不知晓他此刻的表情,虚弱而没有底气地笑了笑,面颊带着薄薄的光晕,却掩饰不住那明显的青白。
  她所谓的有眼无珠是指错信了不该信的人 ,可不知情的人便会以为她是颇介意这些日子以来的失明。她不是没有考虑的,但话语出口之时却刻意给他一种模棱两可的误导。
  也不知是将这句话作了何种理解,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的小瓶子,塞到她的手中。“二师父从叙州带来了紫翾翎叶汁,只消喝下,十二个时辰之后,便可全然制住冰蝉子的毒性,你的眼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手指摸索着那光滑的瓶身,拧开瓶塞嗅了嗅那紫翾翎叶汁所散发出来的清香。那清香自瓶中绵绵而出,似是活的一般,一丝一丝沁入肌肤,瞬息的工夫,便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与清香交融在了一起。对于双眼的复明,她并没有丝毫的欣喜雀跃,心如同一匹原本绚烂华丽的绸缎,被难以预料的宿命不知不觉地抽去一缕又一缕,直至变得千疮百孔,再难看出绸缎上原本的图腾。远处传来丝竹的缠绵声,有 咿咿呀呀的女子声音在唱着欢场上常能 听见的段子,唱的是邀君同醉,唱的是相思无计。
  素衣将那药瓶子贴着胸口,不经意地,轻轻撞到了胸口那“蟠龙珏”。
  极细微却也清脆的声音,青瓷与白玉相撞,撞出了惊心动魄的缭乱,晓风残月仿佛也在那碰撞声中发起酸来。那一刻,她觉着自己就如断线的纸鸢,彷徨无依,甚至有一些莫名的惊慌失措,一如那一日——
  那一日,殊颜也是给了她所谓医治眼睛的“药”,可实际上呢?
  或许,那的确是毒,可谁又能说那毒不是医治她心病的药呢?而今日,如果七哥知道她医治好了眼睛所将要面对的结局,会不会将这药给收回?
  又或者,将这药换成毒?
  这药到底是当吃还是不当吃?
  这眼到底要不要它复明?
  确切地说,她所面对的哪里是要不要双眼复明?她所面对的是分明是宿命中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芳心所属,却偏偏是“孽缘”,一个与她纠葛渐深,蓦然却成“姻缘”。
  这都是些什么缘?
  她心知肚明,七哥是她年少的眷恋,正是因为七哥,才致使她不惜毁容改命,苦心孤诣地要成为一个忧心天下的女术士。可是,命数又怎能任人尽改?改来改去,不过是在执念的沼泽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为了天下,她一意孤行篡改了朱祁钰的命盘,硬是让他君临天下,到如今,才知道,她与朱祁钰之间除了那意料中的牵扯,竟然还有着一世夫妻的缘分。
  姻缘也好,孽缘也罢——
  缘分的线,看不透,摸不着,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不喝?”风湛雨将她那瞬间的迟疑看在眼里,询问得漫不经心,语调里也仍是满脸微笑的假象,眼眸中却暗流汹涌。许是面具戴得太久了,那面具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骨血,即便是取了面具,即便身边只有双眼失明的素衣,他也仍旧改不了那种心口不一。
  方才,她那一闪即逝的彷徨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无形中将他的血肉一点点割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血却流淌不出,在骨肉里里叫嚣肆虐。
  他知道,她在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事,只要她肯言明,即便是天大的困难,他也会和她一起面对。只要她肯说,他便也就告诉她,那些他从未与人分享的秘密。
  一切,他都可以讲给她听,只要她想知道,只要她肯信任他。
  可是,直到现在,她仍是用那柔弱的肩膀支撑着那些烦闷,那些委屈,那些难以决断,任凭容颜沾染了凄怆哀愁,如一只莲,在暴风骤雨中被豁然吞噬,花叶凋残,随波而流。
  她是真的不懂么?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呵!
  “呆会儿再吃罢。”素衣并不知晓风湛雨此刻的所思所想。她将瓶子收入衣内,漾着水的眼眸透出不易觉察的无助,滟滟的唇轻轻抿起,仿佛抿住的是一颗脆弱的心。“七哥近日来都在忙些什么?”她不想让他直到她此刻究竟在彷徨什么,只好无话找话地叉开话题。那药,她究竟要不要吃,现下还不能决断。她总该要细细思量一番才行。
  “素衣。”手指拂过那极黑极亮的发丝,看她那发髻上簪着的紫金凤钗。烛火熠熠,钗上的流苏珠子,映着风湛雨沉静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就连明眼人也不容易觉察到的凌厉。“如果我告诉你,朱祁钰近日曾派人来找过我,你会作何感想?”不紧不慢的调子,平静无波的话语,加上他那本就低沉的声音,如一块沉石投入水中,并不见得有怎样惊人的响声,却也仍旧有无法忽略的影响。
  “朱祁钰找你?”素衣被惊得有些愕然,心口上狠狠紧缩了一下,油然而生的寒意好似一滴墨,在水中慢慢散开,洇成袅娜的丝线,纠缠着那本就紊乱的心绪。
  照理,朱祁钰与七哥,一个是九重宫阙中玉蕴珠藏,潜龙出水的大明帝君,另一个则是历经了腥风血雨,背负着“通缉令”的青年侠客,再加上缠绕其间的恩恩怨怨与是是非非,他们若是可以永世不相见,各司其职,那才最好,可朱祁钰如今为何要派人来觅七哥?难道,是因为她——
  不!
  应该不是。
  素衣随即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朱祁钰虽然时时吊儿郎当,但却绝非一个狭隘的人,他有自己的傲骨,连强迫她也不屑,有怎会在背地里使什么手段谋害七哥?若是真有所图,他只消向锦衣卫下令密杀便成,没必要派人在此多事之秋来见七哥,搅出些难于应付的事,徒增烦恼。由此看来,他的目的绝不可能单纯是为了那些儿女家情情切切的事。
  脸颊在烛光下透着霜雪般的冷澈光泽,素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称不上自然的笑,浓密的睫静静垂着,像是有些倦了,双手仍旧被他给握着,只是,那纤细的手指像是失了血一般,泛着几近透明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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