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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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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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钰蹙蹙眉,示意殊颜少安毋躁,面无表情地瞪着不断求饶的黄太医。
  黄太医怯懦地抬起头,看了看殊颜,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敢问皇上,贵嫔娘娘的葵水——”虽然身为医者,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可身为御医,他还是第一次在九五之尊的面前提到那污秽的东西,难以启齿的程度可想而知了。“葵水可曾——”他踌躇结巴着终于把关键问题给扔了出来。中医讲求望、闻、问、切,仅仅是切脉,实在有可能误诊,他宁可小心谨慎,也不愿贸然犯下欺君之罪,脑袋不保。
  朱祁钰望了殊颜一眼,只见殊颜的神色中透着难言的尴尬。殊颜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要在这么大群人面前公然说女儿家最私密的事,即便是豪放如她,也定然难以启齿。
  朱祁钰心里突然有了某种预感,拳头陡然捏紧,心弦搏动得厉害。他眯起眼,狭长的眸中精光迸射,所有的内敛都在瞬间化作了犀利的剑。“哪又如何?”他问得极轻,可话语中却暗含告诫。
  鬓角大颗大颗滴下冷汗,黄太医却不敢伸手去擦。“如若是葵水未至,那贵嫔娘娘便极有可能是有了身孕。”他说得极为小心,声音低得犹如蚊虫嘤咛。
  朱祁钰喉头一紧,心坎蓦地一震,扭过头,双眼死死盯着尚处于昏厥中的素衣,思绪仿似被一下子给炸得没了准星。“你说她有身孕了?!”音调被无意中抬高拔尖的话尾,显示出闷闷的笃定,却又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似乎想纵声大笑,可又笑不出来,眉头紧紧深蹙,看不出是喜是忧,让人分不清他现下到底是什么情绪。
  “就症状以及脉象而言,应该是八九不离十。”黄太医的神色颇不安,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皇上恕罪,可能是孕期尚早,贵嫔娘娘喜脉未稳,仅只是切脉,老臣也还不敢十分确定。”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满屋子人,还是要数兴安最动察言观色,也不管这八九离十还有多远,立马跪倒,磕头贺喜,其他人才像恍然大悟似的,纷纷跟着跪成一片。
  虽然不曾十分确定,但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了底了。在众人齐声的恭喜道贺声中,他并不见得有多么高兴,还似乎是有些苦恼,死死盯着素衣,心被什么叫不出名的东西给揪紧,细微的情绪在眼底攒动。
  “贵嫔娘娘身子单薄,气虚体弱,不可再继续劳神,只适宜卧床静养,否则,极有可能出现滑胎之险。”黄太医只道他是初为人父,太过惊喜,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祈祷自己的诊断准确无错。毕竟,若是喜脉稳定,也要孕期三个月,现在这脉象看来,只怕还不足两个月呢。“老臣马上就去为贵嫔娘娘抓几副定神安胎的药!”
  朱祁钰随意地挥挥手,所有人都识相地告退,将空间归还给给他们两人。
  将脸埋在她的颈项间,朱祁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竹香味,心中的忐忑才似乎稍稍平息。他可忘不了之前她躺在床上那脸色惨白,昏厥不醒的模样,他的心都险些因她而停跳了!他一向冷静而理智的思维极少出现这样的空白!在发现她昏厥的那一刻,他震怒得几乎忘记自己是谁!上一次,她为了替他挡箭,命悬一线,他的心疼痛得几乎要碎掉,还好她只是昏迷,如今,脉象已由紊乱渐趋平和,应该没有大碍吧。
  那阴森冷僻的西苑冷宫,平日便极少有人涉足,可她竟然胆大包天地在那阴气汇集的地方摆“步阳斗罡阵”,要不是殊颜溜回独倚殿找玳瑁龟甲被沈莫言发现,一路尾随而去,只怕,她的命也会扔在哪里吧?!
  等到她清醒了,他非要恩出个所以然不可!届时,绝不会再任由她吞吐遮掩,他不是可以随意被敷衍的蠢人,他要的是真实而有说服力的答案!
  “……血……不要……不是七……”她似乎连昏睡也不安稳,时时梦呓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朱祁钰神色一凛,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细细地为她掖好那柔软温暖的被褥。
  她近日以来胃口不好,吃得也极少,如此羸弱的身子,竟然还执意要摆阵卜卦,她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大明国难不是已经成功避过了么?就因为他打算将皇兄给救回来,然后功成身退么?
  如今,她还有了身孕!
  朱祁钰不由苦笑萦唇,眼眸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这下子,他可该如何是好?!
  




走马长楸

  耳边是疾驰的马蹄声,极规律地“嗒嗒嗒”响着,身子似乎也正随着马蹄不断起伏颠簸。虽然寒风呼啸凛冽,但她却被难以言喻的温暖包裹着,强烈的男性气息灼灼地燃烧在颊边。似乎有着沉稳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但那颗心却如同在她眼前起伏跳动着,强而有力地撼动着她的知觉。
  素衣不知道如今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想要睁开眼,似乎是因为昏睡了得太久太久,只觉着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令双眼充满刺涩的疼痛,胸口中有一股无法宣泄的紧绷情绪,满脑子除了混沌,还有空白,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开天眼之时,黑暗幽深正无声地诱惑着她,似乎是要再次将她拉入没有尽头的长眠中,眼前只看见那冒着徐徐热气渐渐干涸的血池,魍魉魑魅皮开肉绽的鬼爪,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还有那闪着乌亮诡异光彩的“邀君令”——
  七哥便是七煞?!
  她似乎是再一次被占卜出的可怕结果给惊吓得几乎窒息,心魂俱碎。心底的惊惧潮水般涌出,噬咬着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泛起一种深沉而空洞的疼痛。仿似是为了证明这一切只是个没有根据的臆测,她急急地睁开迷濛的眼睛,朦胧之间,映入眼帘的竟然真的是那狰狞可怖的鬼面具!
  “七哥!?”那一刻,素衣屏住呼吸,纤细柔弱的身躯在他的怀抱中变得僵硬,第一次用不知所措地眼神仰视着他。“我怎么会——”
  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不是应该在宫里么?即便是因开天眼而导致昏厥,醒来也不该看到七哥呀!?莫非是自己念想太深,正在做梦?又或者是心智混乱,一时出现了幻觉?!
  可是,眼前的一切,颠簸的感觉,如此真实,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更不像是幻觉。
  此时此刻,她被他紧紧拥在怀中,他们在奔腾的骏马背上,一路疾驰,不知是要去往何方。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和着细碎的风声,低沉儒雅的声音入了耳,一寸一寸磨噬着她的忧心和相思,以一种最温柔的魅惑方式,烙铁一般烧热了双眼。
  风湛雨对她突然的清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没有低头看她,只是直视前方,专心地策马狂奔,可那将她困入怀中的双臂却不知不觉间收紧了一分:“你先休息片刻,过了这座山头便是官道了,有马车正等着咱们。”
  “我们要去哪儿?!”素衣困惑地轻眨着迷茫的眸子,云里雾里地望着他,对于他话语中涵义满是迷惑,疑问从心底一个接一个浮起。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更没有办法略过那一段空白,将昏迷之前的情景和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
  风湛雨终于略略低头,深幽的黑眸瞅着她,瞬息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如同所说的是与己无关的事:“要去哪儿我自会安排妥当,总之,我是绝不会再任由你呆在宫里了。”
  “七哥?!”呼吸一窒,素衣不禁打了个冷战。
  那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察觉到他眼神中莫名的肃杀之气。这种冷漠眼神,她从未见过。那一刻,她只觉得背脊发凉,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七哥,甚至,他平日那温和的模样,也有可能全是假像。他的真正情绪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温和儒雅不过是一张用以遮掩真面目的面具,一旦那情绪奔泻而出时,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强大洪流。
  他说他不会再任由她留在宫里了?为什么?如果她就这么走了,朱祁钰该要怎么办?他的命劫还未曾化解,七煞也还没有诛杀,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不,七煞或许就在眼前!
  七哥,她的七哥,倘若他果真就是七煞,要她如何狠心痛下杀手,对他举剑相向?
  她早知道世事难料,却不知世事会难料凑巧到如斯程度。
  忐忑的心在刹那间便掉进了无底深渊。
  “停下!快停下!”
  素衣抓紧他的衣襟,嘶哑地喊着,可风湛雨却充耳不闻,双腿夹紧马腹,继续策马狂奔。见自己如今的要求全都被他刻意忽略,素衣咬住嘴唇,无奈之下,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挣扎着硬是从他的双臂间挣脱,不在乎马匹正在奔驰,就这样跳下了马背,那一刻,她甚至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子虚弱,这样的举止有可能会让她被摔成重伤。
  马匹继续奔驰着,风湛雨被她突如其来的任性举止给吓得脸色煞白。为了不让她受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马上跃起,以自己的躯体作为屏障,高大颀长的身躯将她包裹得如同蝶茧,保护着她,直到两人一同狼狈地跌在路旁的干草推上。
  “你不要命了么?!”起身之后,他气极,激动的情绪眼看就要溃堤。她的不顾后果令他全身僵硬,冷静荡然无存。紧紧握住她的肩,英俊冷漠的双眼射出凶厉的精光,平日敛藏得极好的暴虐霸气如今毫不掩饰地迸发,如同狂怒的猛兽!“就算你不要命,也该顾顾你肚子里的孩子!”原本的温文儒雅在瞬间便全转为残戾的愤怒,紧握她双肩的手指几乎陷近她的皮肉之中,足可见他此刻在以怎样的忍耐心压抑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孩子?什么孩子?”肩膀被他握得生痛,可素衣却忘记了疼痛。他话语中那令人惊诧的部分像一记闷雷,当头炸开,震慑得她原本就紊乱的思绪若数根绷紧的弦,不过轻轻一拨,便于瞬间齐齐地全断了。
  “什么孩子,当然是我与你的孩子!”他定定地看着她,视线锐利得如同要透过眼眸看穿她的心,眼底是一片如冰似雪的漠然,丝毫不亚于此刻刺骨呼啸的寒风,虽然看不出那面具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从那眼神与语调,便可窥出些端倪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么,你有身孕了!”
  他的毫不保留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剑,不过瞬间,便将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的脑子给劈成了无数碎片。那些碎片纷飞四散,狠狠冲击着心房,犹如落定的尘埃,似乎再也没有办法拼凑完整。
  “我有身孕了?”大约是太过震惊,她喃喃地重复着,似乎是在努力消化着这震撼力十足的事实,瞳孔一缩,身子一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胸腔里顿时涨满了空气,令她简直难以正常呼吸。“怎么会这样?!”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红唇微微地颤抖,费力地喘着气,仿佛承受不了这残酷的真相。
  她那惊诧的表情令风湛雨很不是滋味,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神色太过异常,对于这个孩子似乎并不如他意料中的期待,甚至,对其的到来还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懊恼。“整个皇宫内苑还有谁不知道你已经知道怀有身孕?而你自己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种失望蓦然而至,却也痛彻心扉。风湛雨面具下的脸庞尽管已经额冒青筋,脸色难看至极,暗黑的眼瞳有着足以将大地冻结的冷,可仍旧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事到如今,我怎能再放任你顶着“杭贵嫔”的名衔继续留在那乌烟瘴气的皇宫里?难道我还要窝囊地继续保持缄默,等着朱祁钰昭告天下,向所有人宣布,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么?!”
  他的言辞带着对朱祁钰如此深重的敌意,她听得清楚明白,却也一脸惶然。他说得没错,她身在宫里,顶着“杭贵嫔”的头衔,若是有了身孕,不知情的人便都会认为这个孩子是朱祁钰的,届是,朱祁钰该要如何面对?
  即便朱祁钰不甚在意,傲气如七哥,又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骨肉分离的屈辱?
  素衣为难地低头思索,好半天才哑声挤出两个字:“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怒瞪着她,脱口便打断她还未酝酿成型的辩解,似乎她的妄图辩解已经成了一种罪无可恕。“这个孩子是我风湛雨的,我有权决定他是该姓风还是姓朱!”脸色时青时白,他眼底闪过一阵心悸的恐慌。
  他不希望她再为了朱祁钰而伤神伤身,天知道他有多么恐惧,恐惧那种将他们硬生生隔绝的疏离。他怕她的心会摇摆,摇摆着倾向于朱祁钰那一边,然后,把他与她的亲密无间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或者说,他怕她会选择朱祁钰,会选择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选择放弃他费尽心思才计划好的幸福生活。
  素衣愣在原地,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任凭狂乱的风吹拂着,扬起她的发丝、她的衣角、她的裙袂,猎猎作响。
  “朱祁钰要我助他解救朱祁镇,我的条件便是随时可入宫带你走!”似乎是知道她会词穷,会不知所措,会无言以对,他平心静气,冷着脸,握紧了拳,解释着她为什么此刻会身在宫外。
  素衣有些愕然。早知道朱祁钰和七哥有过协定,却不知,她也是属于这协定中的一部分。朱祁钰应该也是希望七哥带走她的吧,这样,等朱祁镇归国后,他才可以义无反顾地将皇位再交还给自己的兄长。
  风湛雨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那远远奔驰而去的马竟然闻声掉头回来了。
  “素衣,快上马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利落地拉住马缰,耐着性子催促着:“我们今日便动身前往南京,盟里已经备办好了一切,只等我们赶过去便可喜筵宾客,从今往后,你也什么都不必再管了,安心做我风湛雨的妻子便可。”
  他所描述的一切皆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幸福生活画卷,可是,此时此刻,那幸福的画卷却似乎已经被宿命的业火烧得残缺不全了。她一阵心寒,看不见任何未来的美好,满溢的甜蜜也已经全都蜕变成了说不出的苦涩。
  要她如何相信,她自小便仰慕青睐的七哥竟然是乱世七煞?
  锦屏山中,他连同兄弟施药放粮,不是医者却更具医者之心;秦淮河上,他无心于山水,一曲《二十四桥冷月》吹出了他只系国难的豪情。关怀天下苍生,仇恨祸国奸党,忧心敌国入侵,他虽然未处庙堂之上,却也先天下之忧而优,为黎民之痛而痛。他那么侠义心肠,忧心天下,为国慷慨解囊,不遗余力,世间谁人敢说他当不起大侠之名?
  侠之大者,心系家国,怎么可能会是乱世之贼?!
  不!
  不可能!
  决不可能!
  她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否定着,可那“邀君令”却也如此清晰地在眼前晃动,提醒着她,所有的辩解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她疲惫地闭上眼,拼命在心里编造着理由,想要说服自己,可事实却让她所编造的一切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睁开眼眸,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颤巍巍地从唇缝里挤出底气不足的拒绝:“不,我不去。”
  风湛雨因她的拒绝而极缓慢地眯起眼:“你说什么?”唇角那隐忍多时的怒气在这短短的话语中,迅速汇聚成可怕的惊涛骇浪。
  “我说我不去。”素衣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黝黑的瞳眸刻意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紧张,两靥的倔强之色强化了颊上那殷红蜿蜒的伤痕,眉梢悄悄凝上了深重的愁色:“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七哥。”低低的声音在风中显得那么柔弱无依,被风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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