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东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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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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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夜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他二皇弟遥影脸色逐渐铁青,又哼声道:“真是的,你非要扯破我的面具不可。”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声冷笑道:“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我的确怕你在酒里下毒才不喝那杯酒。要知道,我可是要成为君王的人,早一天死,就少享受一天荣华富贵。我当然得小心一点,不能随随便便被人害死了,不是么?奉劝你们不必白费功夫,与其老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害到我,不如多焚香拜佛,也许神明还会听你的祈祷,帮你改改运哩。”
  第16章(2)
  真夜冷笑着离开亭子,心口却像是被人捅了好几刀。
  如果恨意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几千几百次了。
  勉强回到东宫时,真夜略有些愤世的笑容已僵在脸上。
  带缘来问他:“殿下,这几篮食物要怎么处理?”
  “谁送来的?”他语调僵硬地问。
  “有户部、礼部的,也有宫里送来的,全用针试过了,没毒的。”而且看起来好好吃,都是请一流厨师烹调的美食。“殿下要尝尝看么?”主子最近胃口极差,他有点担心呢。更精准来说,是自从侍读公子不在东宫里后,殿下就经常睡不着,夜食不下饭拉。
  “……我不想吃。”
  “那不然,我——”帮忙吃。
  “你也不许吃,带缘,你若要留在我身边,就得养成习惯不要捡我不吃的东西去吃,听见没有?”
  “可是……又没毒。”都用银针试过了呀。
  “你若养成习惯吃我口水,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习惯吃下有毒的食物。想长命的话,自己斟酌考虑。”
  “呃,殿下心情不好么?”感觉好像从二皇子那里回来后,脸色就很臭,讲话也很直接。以前还会笑笑的,现在那套客气全都省了。
  真夜揉着脸道:“对,我心情不好,你能替我解闷么?”
  带缘仔细想了想,笑说:“说不出可以。”
  真夜原本不预期带缘能有办法替他排除心中烦闷,此时听带缘如此肯定,也不禁有些好奇。
  “说来听听看。”真夜道。
  带缘笑说:“用说的没用,殿下自己看吧。”说罢,他一溜烟跑走,出门前还把大门关起。
  “喂!”真夜差点咆哮出声,回头却听见——
  “你最近脾气都这么大呀?”
  他怔住,一时间没敢回头,怕是听错了。
  直到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一看,就见一身白衣的黄梨江缓缓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他竟然没有察觉,太大意了!
  “带缘说你最近睡不好,又吃得少,龙英和朱钰也很担心”
  “你不必管这些。”他捉起她的手臂,就要往外走,“要赶紧送你回去,免得被人发现——”他强忍着思念,两个月没去找她,可不是为了让她走险棋。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黄梨江甩开他的手,蹙眉道:“龙英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偷偷把我带进来,你却要撵我出去?”
  “小梨子,你——”
  “太学那里我已经告了假,今晚不走了。”说完话,她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往旁边的躺椅一坐,还伸手拿了个食篮里的包子送到嘴边——
  “别吃!”真夜赶紧阻止。“这是礼部送来的。”
  “才不是。”她笑着咬下一大口包子带馅。“这是盛京城里最有名的李二肉包,跟礼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排队等了许久才买到的,你——”话还没说完,手上的包子已让人连手带肉咬了一口。“你这习惯真不好,刚刚是谁跟带缘说,不要养成捡别人东西吃的习惯?要是这包子有毒,你已经死了。”
  “死了就算了,反正已经吃到肚子了。”他吃着她手里的肉包,打从上回在云水郡分开以来,头一次觉得这么饥饿。
  她心怜的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不停的喂食他。
  趁他进食的时候,她起身为他泡茶。
  等他又嗑掉一个大肉包,喝完她泡的茶,她才从食篮里拿出城南碧兰轩的招牌点心递给他。
  “凤尾糕?”他讶异的看着她手里外表晶莹、内里却包裹着茶红色牛肉馅的咸食。
  黄梨江化身为那个爱听闲话的白衣江公子,眉目间尽是笑意的道:“正是叶公子推荐的一流茶食。你说过,倘若我们能真的相遇,就真的是有缘了。虽然我不想跟你结拜,但这一回,显然是我请客。”
  “……小梨子,你快走。”
  “又赶我?”
  “不是赶你,是警告你。”他瞅着她,没忘记上回他们分开前,两个人做了些什么事,最近他的自制力是越来越薄弱了。
  “我说过我今晚不离开。”要怕得走人,她就不叫黄梨江。
  “你真不走?”他黑眸转深,口气危险地问。
  “不走。”
  “那就过来和本太子睡一晚吧!”
  “睡就睡,反正未必是我吃亏——”话未说完,她已教人用力搂住。
  “这种事,怎么看都是你吃亏的。”真夜双臂紧紧圈住心爱女子的腰身,脸颊埋进她的颈侧。
  “俗话不是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她悄悄张开双手,抱住她的后背。“真夜,我相念你。”
  从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相仿他。上回两人分开时,她还拼命找借口想说服自己,真夜于她没那么重要,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然而分别后,她却日夜思念,极力探听市井闲话,不过是为了想知道他最新的处境。
  不是不曾见过他对手足的一贯爱护,二皇子即将赴雒,那份埋藏多年的恨意,必然伤害着真夜……现在的真夜,还不适合当一个君王,他太惜情。然而正因如此,她才会这般抛不开他。要她将他当作挡路的石头般一脚踢开,平步青云去,她怕自己踢着石头,脚会疼,还是别踢开这石头吧。
  他双肩猛然收紧,没有回话,任由思念放肆,紧紧捉住房眼前仅有的温暖。他很任性,他知道,可心爱女子当前,他却只想让她好好宠他。
  他的小梨子……倘若是个聪明人的话,就该离他远一点。他不能给她美好的未来,跟着他,她会辛苦一生的。然而、然而他是这么的放不开……几番抗拒着自己的心意,却只是加深对他的想望。多希望,此生有她做伴,他愿是她唯一……
  “你……不可以留太久,不能呆一整个晚上。”理智的那一面提出警告,虽然他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我晓得。”她轻声回应。“可我想冒一次险。”
  他动容,低声说:“遥影被封到洛地……”
  “我听说了。”市井里都在传这件事了。京城闲话流传之快,使她怀疑消息泰半是自宫廷流出……
  “我们今天……很不愉快。”
  “看来手足太多,也是令人烦恼的事。”如果真夜都愿意坦承兄弟相见的不愉快,那么实际上的冲突,不同恐怕只会更严重。她故意轻描淡写道:
  “今天难为了你,等会我叫带缘进来帮你沐发,洗个舒服的澡,然后上床睡觉,好么?”他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黑影,想来是真的长时间睡不好,可怜的真夜。
  真夜忍不住微笑,“当我是小娃娃?要不要唱个曲子哄我睡?”
  她摸着他略略消瘦的脸,笑道:“小娃娃,不必逞强,今晚让我看着你睡个好觉。”
  “希望今晚是个梦……”这样就不必担心留她在宫里会节外生枝,宁可仅是在梦中相见,只有自己才知道发生在梦境里的一切。
  可惜伊人不解风情,爽朗的笑道:“能在梦境里头吃到千金难买的李二肉包,也算你厉害!”
  真夜哈哈大笑,暂把烦忧心事抛却脑后,搂着他的小梨子,难掩情动的低头轻声问:“要不要跟我同沐?”
  想起当年,初入东宫时,那个同沐寝的调皮建议,黄梨江心想,同寝之事倒是教他给说中了,且还不止一次呢,真不知道是谁定性差。
  如果再开同沐之门,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此,她把持住。“想跟我同沐,做梦比较快,我还是赶紧叫带缘进来,把你料理清爽再送你上床睡个好觉,好去做梦吧。”
  她悄悄推开他,要叫带缘进来侍候,但真夜从她身后再度抱住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真夜在她敏感的耳后低语,外头闲话必定传得绘声绘影,她才公冒险过来探视。
  “不必道歉。”她将手掌按在他勾环她肩膀的手臂上。坦然道:“现在还不必。我黄梨江此生恐怕将为你担心一辈子。日子还久得很,对于未来的辛苦,真夜,我不讨厌你。”
  起初因为不了解,是真有些讨厌的,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其实早就不讨厌了,倘若明天她出了意外死去,她不希望真夜以为她还讨厌他,而真相并不是这样子的。
  伴着些微愕然,真夜略松开手,后退一步,以便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你不讨厌我?为什么?我是才德在众皇子之末的陌上尘,又长惹你生气……”
  “没错,你的才德是在众皇子之末,也常惹我生气,可我就是讨厌不了你。我也常常自问,到底是为什么”她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苦恼。
  “那,为什么?”他追问,想知道如果她不讨厌他,那么,是否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当年在太学里,你到底是‘欲善’还是要我‘避善’?”
  “……老实说,当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这位小公子看起来真秀色,不赶快把他抢来身边放着,怕被人捷足先登。”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本来还理智的想要放了你,身体却不听使唤,硬把扇子塞给你,只是希望三天后还能再见到你。”他面露苦笑,吐露道:“至于之后的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就是说,”她冷静的下结论:“其实你根本没想过什么‘欲不欲善’的问题,纯粹只是一时兴起的问题?”暂时不理会他说她秀色的事。
  “算是吧。”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还不了解真夜时,以为他故弄玄虚,比较认识以后,才明白他根本没那份心思去伪装这种事。
  旁人不是被他放荡的形象给欺骗,就是以为他心机深沉,殊不知,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世间百态,以静制动,才是最上乘的伪装。
  只能怪这世道太险恶么?竟将最单纯的心思理解成最迂回的老谋深算。
  真夜能安然活到现在,继续当他的太子爷,大概只是运气好吧!他自小身处在这真真假假的险恶宫廷里,真是辛苦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你的回答呢?小梨子,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了?”他不迟钝,自然感觉得出来,跟前女子对他的感观已于早年大不相同,然而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啊。
  “这个问题嘛……”黄梨江勾起一抹有点玩世的笑意,回首瞅着他道:“我不打算回答。”开什么玩笑!都已经表明不讨厌他了,难道还要告诉他是喜欢他才不讨厌的么?这会让他得意忘形吧!
  真夜表情微僵住。“你不守信用。刚刚你明明说,我若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会告诉我——”
  “你误会了。我刚才是说,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告诉我,但我可没说一定会回答你哦。”
  真夜倏地怔住,好半晌,他嘴角抿了抿。“小梨子也懂得欺负人了呢。”
  此番对答,正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知道,即使日后入朝为官,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黄梨江微弯着俊眸道:
  “如此,将来在朝堂上,才不会由人摆布啊。”所以,真夜,不必担心,她会保护自己的。
  也许是心意相通,真夜尽管心中忧思,却还是微笑祝福:
  “看来我的小雀儿变成大鹏鸟了。既然已经不再需要金笼子的保护,那么,就去飞吧!一路飞向那九重云宵,快意乘飞去。”
  黄梨江眼眸满意是暖意地看着他,真像是只惯养的金雀鸟,即使将飞向林野,却仍眷顾着最初的主人。若非他细心照顾,她哪里能有展翅高飞的一天?
  在唤带缘进来前,她告诉他:“真夜,你还是弄错了一件事。”
  真夜挑起俊眉,洗耳恭听。
  “小雀儿并没有要变成大鹏鸟。”她举起腕上的绳环,微微一笑。“玄鸟来,复归其家。”
  她不是要离开他飞向九重天的大鹏鸟,只是在北风起时,暂时飞往南方,等到春日天暖之际仍要飞回故乡的燕子。
  “你身边,”一只晶亮的眸子回视另一只晶亮的眸子,“我的位置,替我守好。”
  他凛然道:“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位置。”那此生的唯一。
  两人相视一笑。
  她以为,他为她留的位置,是此生知音、是朋友——在现实处境下,她最多只能要求这么多。
  但他知道,他为她留的位置,是此生知音,更是他心爱的女子。
  很难实现的未来,但,何妨?
  他所认识到的黄梨江,不是那种为她许弃江山,就能得到的奇女子;而假如,得先拥有天下才能拥有她,那么,他会试着去得到天下。
  犹记得出使皇朝时,麒麟曾告诉他,她之所以愿意承担家国之重,是基于想要守护的心情,此刻,他,再同意不过。
  第17章(1)
  隆  十八年,冬天来早了,十月初就降下新雪。
  白稚宫外的柳林里,一名穿着白色罗衣,发鬓上结起一块晶莹玉饰的青俊少年走过那附近时,听见了微弱的哭声。
  原以为是哪个曾在这片柳林中寻短的失宠妃子魂灵,循着那断断续续,孩子般的抽噎,少年绕过一片假山,拔开一覆雪的柳枝,随着细雪纷然洒下,他讶然看着蹲坐雪地的女孩。
  原来是个小宫女啊,还以为真的什么幽魂在这里徘徊不去呢,忍不住笑出声。
  女孩哭得专注,一时没发现有人走近,直到听见他笑声,才猛然抬起红肿的眼睛,这丫头个小小,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呢,这么小就入宫当宫女,应是因为想家了吧。
  看着那双惊惶的眼,少年心底突生一种不良的念头,今天是皇太后寿诞,照理说他应该去祝寿的,然而……
  略垂下眼,他笑问:“怎么了,被人欺负了么?”
  小丫头吓坏了,没立即回答,他弯身拾起掉落雪地上的一枝茶梅,音质天生偏冷的问:“如果不是被人欺负的话,那你到底在哭些什么呀?”
  等候半晌,正要失去耐性,小丫头总算说话了,“我……迷路了。”说完又哽咽起来。
  勉强按耐着性子,总算使小丫头冷静下来,不再哭得乱七八糟,他这才询问她的名字。
  小丫头大声回答:“我,我叫做福气,福如东海的福,春风和气的气。”末了还加了一句:“我爹给我起的。”
  好傻气,少年忍不住笑出来,而后为了公平起见,也告诉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黄梨江。”正是新科状元郎的名字。
  一时兴起借用这名字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往后的人生会与这女孩紧紧相连,直到再也分不开。
  这少年,七皇子隐秀,站在他不该逗留的柳林里,遇见今生挚爱。
  而被冒用名字的新科状元郎黄梨江,此刻人在何方呢?
  白稚宫皇太后寿宴里,状元郎她极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裹在保暖毛皮披风里的身躯才稍微轻颤了下,身旁男子就察觉了,“冷么?”木瑛华微偏过头来,瞅了她一眼。
  去年十月,黄梨江在京试里拨的头筹,蒙君上提拔,殿试上被点为第一,成为天子门生,隔年春季开试又顺利通过吏部的考核,分配职官时,由君上亲指为东宫少傅,兼任翰林学士,官拜正四品,与其父黄乃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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