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谈了什么?”
“那时,杨尚立请我吃饭,地点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一间叫听雨轩的地方。大家没谈什么,那时,正是大跃进之后,生活很困难。返广州,最初是作为一个……”
“是不是统战对象?”
“可能是啦。杨尚立是从外面回国的大资本家,他当时是广州工商联的主席……”
当时,霍英东已是港澳两地有相当影响力的商人,加之他曾与内地有生意往来,故他成为统战对象是很自然的事。
那时,霍英东与内地接触,还是有所顾虑的。一方面,虽然英国是最早承认新中国的西方国家,但在承认新中国的同时,英国还继续与国民党方面保持实际上的联系,在台湾淡水驻留领事机构。实际上,中英两国关系并不友好。另一方面,由于霍英东在朝鲜战争时与内地做生意,引起了英国和美国的不满。在这种形势下,霍英东与中方接触,可以说是相当微妙的。
事实上,20世纪50年代中期被传递解出境的阴影一直困扰着霍英东。直到60年代初期,港府把一些所谓的“危险人物”递解出境的事还时有发生,其中最为轰动的是在1961年11月,因涉嫌从事“间谍活动”的香港仔警察训练学校副校长、华籍助理警司曾昭科,被当局扣留50多天后,递解出境。
霍英东也感觉到港府对他并不友好,且总是担忧哪一天真会被当局递解出境。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霍英东一方面尽量改善与港府的关系;另一方面与内地接触,建立友好的关系。选择这样的处世方式,可能是为自己安排一条退路。但是,他与内地接触,总免不了会顾虑重重,所以,与中方的往来,他不可能高调、招摇,只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因此,曾有人认为,霍英东第一次上北京时绕道澳门,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被港府知道,以免被贴上“亲共”的标签。
我曾就此事问他:“那次绕道澳门,是否为了避人耳目?”
霍英东断然否认此说:“不是的。如果从深圳上北京,很不方便,在罗湖海关要排队、填回乡介绍书,几百人过关,要排几个小时;到了深圳,换了外汇券,才有饭吃,然后到了下午才能坐火车到广州,几乎要用一整天时间。但从澳门过关很简单,不用填回乡介绍书,凭中华总商会的会员证就可以顺利过关,手续简单,花的时间少……”
其实,从澳门过海关虽然快捷、方便,但从澳门去广州,路上要过好几个渡口,所花时间几近10个小时。也就是说,直接经罗湖到广州,与绕道澳门到广州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所以,霍英东上述的理由似乎缺乏说服力。
随身携带炉具和食品
从霍英东的这段话中可知,他当时已加入香港中华总商会,成为其会员。香港中华总商会是香港目前最大的华人商界团体,它创建于1894年,原名中华会馆,1900年,改称华商公局,后来又改为香港华商总会。直到1952年,中华总商会名称正式使用,并沿用至今。中共在内地执政之后不久,中华总商会首任会长高卓雄就力排众议,挂起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
随着与内地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霍英东在中华总商会所扮演的角色也日趋吃重。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期,他还几度出任该会的会长。
却说霍英东过了澳门关闸,坐了近10个小时的汽车才到广州。之后,他又匆匆赶赴浙江杭州,与香港各界同胞国庆观礼团会合,然后一起上京观礼。
在观礼团众成员中,霍英东的行装最特别。他除了带衣服等一些日用品外,旅行袋里还装有一个小电炉和一些玉米、芋头之类的食品,所以他的行囊比谁的都大、都沉重。
上京观礼还要自带炊具和食品,霍英东解释说原因有两个:一,他的饮食习惯与众不同,白天一般不进食,到了夜深就寝前饱餐一顿,他不想给接待人员添麻烦,自己的饮食自己解决;二,他两年前去过一趟广东,那时正是内地的困难时期,不少人缺衣少食,他不知道内地的经济状况是否有改善。
北京初见邓小平
1964年,3年困难时期已经结束,国民经济正在逐渐复苏;加之那年正是国庆15周年,故国庆活动搞得较为隆重。10月1日那天,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登上天安门城楼,检阅北京70万人的盛大游行队伍;晚上,这些领导人又和来自80个国家和地区的贵宾们,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一齐观看节日的焰火,同天安门广场上载歌载舞的百万群众一起欢度国庆之夜。
国庆期间,正是金秋时节,北京天高气爽,气候宜人,街上彩旗飘扬,节日气氛洋溢全城。霍英东第一次到中国的首都北京,作为一个海外华人,不知他置身于宽广的天安门广场,望着五星红旗随风飘扬时,感受如何?
我曾问霍英东:“这次北京之行,最难忘的是什么?”
“我想,最难忘的应该是与邓小平、廖承志等国家领导人的会面。”霍英东回忆说,“有一天,我们香港观礼团成员出席国务院 国庆招待会,邓小平、廖承志等领导人就站在会场门口,欢迎我们,和我们一一握手问好,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邓小平,好像他当时是总书记……”
当时邓小平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书记处总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廖承志是国务院侨务办公室的负责人。
“我记得,廖承志当时还与我们港澳观礼团座谈、讲话。”霍英东说。
“廖公主要谈些什么?”我问。
“我那时普通话听不懂,所以也不知道他讲什么……”
“廖公是广东人,他是会讲广州话的……”我说。
“是会讲广州话,但那时是在北京、在中央,他怎么会跟我们讲广州话呢?”
“还记得不记得,那次观礼团,谁是团长?”
“不知道是杨光,还是其他人,记不清楚了。”
杨光是香港资本的左派工运领袖,当时是“工联会”的负责人。
这次北京之行,中国领导人除了向霍英东一行介绍内地的情况之外,是否还谈到其它问题?中国领导人是否向霍英东面授一些什么?这些我们虽然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通过此行,霍英东与中方走得更近……
第二十四章团结同侪 创建地产商会
在华资银行发生挤提风潮,地产市道处于低潮时期,霍英东提议并主持筹建香港地产建设商会,团结香港各地产商共同发展。他还出任该会第一届会长,成了香港地产界的龙头大哥。
傲立于汹涌的地产浪头上
霍英东自北京观礼回来不久,香港出现了一次空前的华资银行挤提风潮,给香港社会造成极大的震荡。这次银行挤提风潮,可以说是祸起于地产业。
20世纪60年代初,香港经济蓬勃发展,加之有大批内地居民涌入香港,香港的住宅楼宇和工商业楼宇的需求量剧增。另外,为改善社区环境,港府于1962年对建筑条例进行修改,规定从1966年起,同样面积的一块地皮将比过去少建20%的楼宇,地产商于是抢着在1966年之前建楼,地产市场十分繁荣。而一些华资银行也相互竞争,竞相把存款利息提高,盲目贷出巨款予炒家和地产商炒地皮、建楼宇,甚至自己也动用资金参与投资地产,以致香港的地产投资热潮风起云涌。
但是,好景不长,由于银行对地产业的贷款过度,从1965年1月26日至2月8日,明德银号、广东信托商业银行、恒生、远东、广安、永隆、道亨、嘉华等华资银行,相继发生挤提风潮。后经港府和汇丰、渣打两家银行出面支持,风潮才逐渐平息下来。汇丰银行答应“无限量”支持恒生、远东、永隆三家银行,最后还因此“换取”恒生51%的控股权;渣打银行则宣布“无限量”支持广安道亨。而明德银号却由银行管理处接管,广东信托商业银行则由财政司向高院申请清盘。地产的投机活动导致华资银行出现挤提风潮,这自然也殃及地产业,不少地产公司破产,地产市场陷入历史低潮。
20世纪60年代初期,霍英东虽然介入澳门博彩业,但他并不参与娱乐公司的内部事务,这就使他得全力以赴发展地产业,并保持50年代的凌厉势头,在香港地产市场叱咤风云、领尽风骚。1962年,他和汤于翰合资500万港元,每人250万,购入中环毕打街的毕打行;1963年,他投资兴建浅水湾花园大厦、皇后大道西大楼、上海街313号西环大楼;1964年,又兴建联发街、汀九。
由此可见,在华资银行挤提风潮出现之前,霍英东投放在地产上的资金很大。但由于他的实力雄厚,向银行借贷不多,长期奉行稳健经营原则,稳扎稳打,所以当银行风潮出现,不少地产公司相继破产的时候,他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傲然屹立于汹涌之地产浪头上。
创建香港地产商会
华资银行挤提风潮虽被平息了,但地产市道的低潮却刚刚开始。香港的地产业何去何从,成了行内人士关心的问题。那年3月份的某一天,霍英东和胡汉辉、何鸿燊等一些地产界的朋友聚会,谈论近期的地产市道。
言谈之中,霍英东提议:有必要团结本港的地产商,尽快组成一个代表行内人士的团体,以谋求地产商的共同发展和香港地产市道的繁荣;如今地产市场很低迷,成立这样一个业内团体,更为迫切。
他的提议,得到在座各位地产商的响应和支持。
据胡汉辉回忆,霍英东和其他一些地产商有意创建一个业内团体,始于1964年7月。他在一篇谈到香港地产商会筹备过程的短文中写道:“……7月间,我们一部分地产界人士,在一次欢宴中聚首一堂,谈论到有关业务上的种种问题,大家都就自己的实际经验,交换了不少宝贵意见,一致认为本业人士应该有一个团体,能加强团结,共谋发展,使地产业成为更有建设性的稳健事业。”但这次聚会,大家只是有个想法,之后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直到1965年3月间,霍英东再次向地产界的朋友提议之后,创建业内团体的工作才正式展开。
4月6日,霍英东又邀请地产界的热心人士到位于中环的恒生银行总行大厦,召开第一次筹备会议。那时,霍英东旗下的公司已从铜锣湾的蟾宫大厦搬到恒生总行大厦的7楼办公。筹备会议就在霍氏集团写字楼的会议室举行。出席会议的有27人,全是地产界的活跃人士,他们一致认为有从速成立地产团体的必要,并正式把团体定名为香港地产建设商会。该会筹建处设在霍氏集团写字楼,聘请的近律师楼的摩亚律师为法律顾问,进行注册事宜。
与会者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还推举何鸿燊作为筹建处的临时主席。
成立香港地产建设商会的消息传开,在地产界反响很大,香港的各大地产商闻风响应,倾巢出动。参与筹备工作的地产商共有69人,他们是:曹绍松、关启明、李康节、梁燊、高庆余、郑裕彤、郭得胜、顾乾麟、范文豹、杨之深、张子璇、周义中、陈曾焘、胡应湘、康立卿、欧阳森、胡汉辉、崔雨川、吴多泰、李兆忠、陈光中、王宽诚、伍树荣、林本固、陈悦来、许维桢、林本典、杨志云、香植球、郑翼之、庄道权、李文举、叶文山、张基、罗鸿兴、郑镜泉、陈泽富、徐培根、吕高华、郑翼雄、方显扬、刘锦茂、陈继承、郑桂生、方润华、湛兆霖、潘锦溪、余仲强、严明、邓树椿、屈崇浩、文洪磋、陈泽儒、李赐豪、陈泽恩、桂华山、叶正平、刘志文、胡忠、卢永广、孙秉枢、方汉华、凌达镗、钟明辉、林继振、李福兆。
这69名地产商,全是香港地产界的活跃人士和中坚力量。霍英东能够一下子就把他们集合起来,足见他在地产界一言九鼎的号召力、影响力。
出任地产商会首任会长
到了6月3日,筹建处召开第一届同业会议。那时,申请加入香港地产建设商会的商号和个人会员已有300多个,几乎所有香港有影响力的地产建筑商和地产建筑公司都加入了这个商会。这次会议还选出地产建设商会第一届会董25名,他们是:霍英东、屈武圻、何鸿燊、胡汉辉、胡应湘、郑翼之、曹绍松、杨志云、李康节、王宽诚、方润华、钟明辉、吴多泰、欧阳森、香植球、李兆基、陈泽富、郭得胜、许达三、桂华山、湛兆霖、孙秉枢、严明、吕高华、陈曾熙。另外,还选出叶正平、郑桂生、郑锦茂、叶文山为候补会董。商会还聘任何善衡、何添、利荣森、邱德根、梁昌、梁球琚、陈德泰、陈弼臣、廖烈文、关启明等32名香港富豪出任名誉顾问。
6月8日,地产建设商会举行第一届会董会议,会议顺利推举霍英东为第一届会长,屈武圻、何鸿燊为副会长,胡汉辉、胡应湘、郑翼之、曹绍松、杨志云、李康节、王宽诚、方润华为常务会董。霍英东在名义上成了香港地产商的“龙头大哥”。
我曾问霍英东:“从一些资料可以看出,成立地产商会,大家都很踊跃,成立过程也很顺利,但对于由谁当首届会长,是否有什么争议?”
霍英东说:“没,大家都支持由我做,完全没有争议。那时,正是地产界低潮时期,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力量,资金较多。海军船坞27亩地拍卖,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有能力下标。地产商会成立时,找了几个爵士做名誉会长,都算很难得。”
“我看过第一届地产商会的名册,那时香港的大地产商当中,似乎只有冯景禧没有加入地产商会?为什么呢?”
“没有?冯景禧那时好像还在与郭得胜、李兆基合作经营‘新鸿基’,他们三人是三位一体的。”
“但郭得胜、李兆基加入了,惟独没有冯景禧,是否有什么原因?”
“这就不太清楚了,但冯景禧后来也加入了。”
7月15日,香港地产商会假座位于中环的香港大会堂举行成立大会暨第一届职员就职典礼。除了地产界人士出席之外,霍英东还特别请来港府行政局首席议员利铭泽,为第一届会董颁发就职委任证书。
利铭泽当时是港府中官位最高、影响力最大的华人,自50年代中期,霍英东向他买楼、买地之后,两人成了莫逆之交,时有往来。据霍氏集团一名职员说,在60年代,利铭泽还叫霍英东的有荣船厂为他订做一艘游艇,那时,他几乎每周都亲临有荣船厂一次,与霍英东常常在船厂碰面。
那天的成立大会,政要、名流、富豪云集一堂,杯盏交错,其阵容和场面,堪称一时之盛。
身为会长的霍英东,在成立大会上发表了演说。有感于地产市道萧条,一些地产公司相继陷入困境,不少地产商对发展地产意兴阑珊。霍英东在演词中强调对香港的地产市场前景非常乐观。他所持的理由,一是市民对居住的过量需求,二是经济发展的必然需要。他说:“香港是世界各地人口最稠密的地方,战后本港由几十万人,增至300多万……地产业与其它各行业有不可分离的密切关系,比如工业,每每大部分资金先投资于购买地皮,及建筑厂房;如经营旅游业,亦必须投资于自建酒店及商场;其它如银行业,投资于地产自置行址,大小百货商业,亦以自置铺位,以稳固其生意前途。”
霍英东在演词中说到香港地产建设商会除了联络本会会员感情,交换有关意见,以收集思广益之效外,还将沟通官商桥梁,并订立严密的售楼制度和解决管理问题,保障顾客利益。
在演词中,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