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开除我- 第1部分

别想开除我　第一章（1）
起床闹钟早已响过，章小同仍然裹着毛巾被四肢舒展香甜万分地趴在床上。章大同往儿子床上一坐，在他95公斤的重量之下，床立即下降二十公分，章小同被弹起老高，但这丝毫没影响他香甜的表情和姿势。
　　“儿子！”章大同在章小同背上猛拍了一掌，章小同“嗷”地叫着翻身坐起，大声喝道：“干什么？”看清楚是他老爸后，嘟哝道：“不就起床吗？我还不知道！乱拍什么，拍着我的肾了！”
　　“我来听你早请示！”章爸爸板着脸说。
　　“My　God！”章小同倒下去，一边嘟嘟哝哝地“早请示”，一边闭着眼迷糊最后两分钟。“第一，不准打架……第二，不准跟老师顶嘴……第三，不准谈恋爱……第四，作业一定要完成……”
　　听儿子还算顺利地背完，章大同满意地在儿子大腿上再拍一掌：“好咧！起吧！”
　　章小同装扮齐整，喝了牛奶吃了面包来到客厅。
　　“儿子啊，”章大同拍拍章小同的肩，“爸爸可是为你花老钱啦。这次你就给我省点心，不要再转校了。”说到这里，章大同停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太胖了，说几句话就得这么喘上一大口气，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语重心长，老这么语重心长——然后接着说：“就这么几所过得去的学校，都给你混遍了。再换，你就得自己去想办法了。”
　　表姑陆心妙上来抚摸他的头发，一边含着深深的忧虑说：“小同，别再让你爸爸操心了。这么些年，你爸又当爹又当妈容易吗？记住，在学校虚伪一点，性子不要太直得罪人。老话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平时人缘好点，关键时候……”
　　章小同偏头把表姑的手从头上卸下，生怕弄乱了自己的发型。确切地说，是生怕把好不容易弄乱的发型捋顺了。“表姑，您在我面前虚伪点成吗？人家都教要诚实直率，就您实话实说，听着别扭！”
　　章小同摆脱了表姑后，不以为然地看看他爸爸，说：“其实那能怪我吗？我都是按您教的做——要敢作敢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章大同不疼不痒地扇了章小同一巴头：“那是我教你小小年纪谈恋爱？还搞三角？”
　　“都感情破裂了！您老提过去的事有意思吗？”章小同义正词严地质问。
　　“不管怎么说，下不为例！嗯？”章大同瞪起他那双本来就比普通黄种男人大出一倍的眼睛。
　　“别人追我算不算？我管得了自己还管得了别人喜欢我？”
　　“甭管谁喜欢谁！”章大同喘了一口气，“都一帮小孩儿，谁喜欢谁都不行！”
　　“章大同先生，您这样说就不对了，现在人家年满十八岁的大学生结婚都可以了。我离十八岁也差不远了，才谈点恋爱有什么不可以的！——走了！您也赶紧着上班去吧，给员工带个好头！”章小同一边说着，抄起书包跑出门去。
　　章大同气得直瞪眼。大同的远房表姐兼管家陆心妙给他拿来公文包，“看见了吧，你这儿子被娇惯成什么样儿了！”
　　吹胡子瞪眼的章大同展颜一笑，“你别说，还真像我年轻时候，脑瓜子灵光，反应快，长得也随我，帅！”
　　陆心妙叹了口气，“你就得意吧。不定哪天给你抱一孙子回来，看你怎么办！”
　　章大同胸有成竹地：“那不会！我下的种我知道！”
　　章大同有点艰难地从深陷的沙发里站起身，抻抻衣服，夹起公文包走了。
　　到了楼下，他司机一看，说：“章总，今天有活动，您就这一身？”

别想开除我　第一章（2）
章大同才猛然想起约好要跟一家房地产的老总会谈，这会儿他只穿了件豆绿色的棉布T恤，下面是一条咖啡色的休闲裤，夹着大脚指头的凉鞋——他儿子章小同穿剩下的。
　　连忙调转屁股上楼去，进门又遭陆心妙一通数落：“又落东西了吧？你呀，在外面堂堂一个老总，在家里还是孩子，小同真是随你！”
　　章大同没搭话，钻进卧室配衣服去了。
　　正在此时，门铃再次响起，章小同又折回来了。
　　章小同一路奔上楼，陆心妙站在楼梯顶端，当头喝道：“你又落什么东西了？第一天就迟到！你爸爸白给你说了半天，你倒是听进去一声儿没有？”
　　为避免招致更多的责难，章小同含含糊糊地冲表姑一笑，绕开她直奔自己的房间。
　　章小同出来时，和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章爸爸在楼梯口碰上，看看陆心妙在楼下客厅里整理东西，爷儿俩互相都没吭声，出了大门，才相视一笑。
　　章小同飞身骑上座位拔得高高的黑色赛车一溜烟儿去了，章大同才反应过来：“混蛋小子，这不又迟到了吗！根本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
　　他的司机脸上含着笑，心里叹息：“投胎投好了怕什么呀！”
　　其实，章大同冤枉他儿子了。章小同没打算把他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大指头指纹里还留着头天晚上摁过手印的红印泥呢。父子俩签了一个合同，如果这一次章小同不遵守那四项条约又被学校勒令转学，那以后，章大同再也不会给他任何经济方面的援助，章小同从此自谋生路。当时，章大同是少有的严肃，基本上，章小同没见过他爹这副样子。他算得上是一个慈爱到纵容的父亲。当初章大同和妻子离婚的时候，花了不少代价才把章小同留下来。百般呵护，万般纵容。
　　章小同折回去的原因是，他一向有裸睡的习惯，早上慌里慌张起床，忘记穿*了，骑在车上觉得异样才反应过来，犹豫了数秒，还是决定回来补穿。
　　章小同一路超车——不单超自行车，快车道上的车他也超，在汽车暴增的形势下，两个轱辘比四个轱辘快在城市中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终于，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冲进了师大附中的校门，门卫在后面大喊大叫，他理也没理，撅着屁股把自行车蹬得跟风火轮似的。
　　撂下车，章小同捉住一个急匆匆奔跑的学生，不顾他的挣扎，问明叶副校长办公室所在，直奔而去。但是，叶副校长没有按说好的那样等着他——他们约定的时间过了。
　　章小同傻在门口，“有没有搞错，只是迟到了五分钟，而已！”
　　叶副校长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生，抬头看了章小同一眼，又垂下眼帘发呆。
　　章小同进去，问：“叶校长呢？”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生才用普通话回答：“上课去了。”
　　章小同查看了一下叶副校长桌上的饮料品种，挑了袋卡布奇诺速溶咖啡给自己冲了，一边吹着气喝，一边打量那个女生。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是那种性格内向的人。个子很小，不过很有肉，露出来的手腕圆滚滚的，脸有点尖，头发又太多，像一蓬藤子。再看看她的穿着，章小同已经判断出这是一个来自专州县上的学生。像师大附中这样的省级名牌中学，每年都会从地州上拔尖招一些学生。这样的学生成绩固然不错，但除了学习用功，一般没什么长处。也不爱交际，或者交际不得法。这一位看来也是一样，一直就当章小同不存在，一句话也不说。

别想开除我　第一章（3）
章小同琢磨她是为什么到校长办公室，这个时候独自待在这里，十有九成是犯了什么大事。她的表情看起来还不算太沮丧，跟她胆小的外表相比，算是很镇定的表现了。
　　章小同喝完咖啡，翻了一会儿报纸，看那女生还在盯着桌上的水杯发呆，走过去坐到她对面，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终于，那个女生抬起头，有些愠怒。章小同露出大白牙一笑，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林黛玉？”
　　女生瞪了他一眼，章小同用十分真诚的眼神跟她对视，就像周星驰对着紫霞仙子的剑，说曾经有一段爱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什么什么的那种眼神。
　　果然，女生的脸红了。
　　章小同立即说：“当然，我只是说你跟林黛玉一样沉闷，不是说长得像她。”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女生表情的变化。
　　当气恼的神色浮上女生的脸时，章小同马上说：“跟你开个玩笑，不会当真吧？你是哪个班的？”
　　这一次，女生说话了，反问他：“你是哪个班的？”
　　“我？现在还不知道。反正是高二年级没错。你呢？”
　　女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哦，生气了？”章小同说，“别那么容易生气，生气完全是示弱的表现。真正有能力的人即使生气也看不出来。你看黎叔说：‘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可是人家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章小同正“推心置腹”地跟那女生说话，一个保安闯了进来。
　　章小同和女生都抬头看着保安。
　　保安对着章小同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冲上前来一把揪起他：“喊你你装没听见？躲！你躲啊！”
　　章小同把保安的手从脖领子上拆下来，小心地扶扶被发胶固定得像针一样刺向空中的黄褐色头发，然后暴喝一声：“你什么东西？眼睛是刀划开的？我认得你是谁？我招你惹你了？”
　　保安大约从来没遇过气势如此之盛的学生，后退一步，辩驳道：“刚才明明是你迟到了，到校门口也不下车，喊你你还不听！”
　　“哦——”章小同恍然大悟。然后立马又瞪起眼，“那又怎么样？”
　　“你哪个班的？”
　　“这个没法儿告诉你。”章小同掸掸衣服，重新坐下。
　　保安大出意外，“你你你……”
　　“你也坐啊。”章小同架起二郎腿，拍拍沙发，“等会儿我伯父，就是叶副校长，等他下课了，你问他得了。他约我跟这儿等他。你要一块儿等吗？”
　　保安审视地看着章小同，章小同也看着他，一副静等下文的样子。保安的眼神游移了一下，突然一扭头走了。
　　章小同对那女生鄙夷地说：“这些保安，不就是雇来的看门狗吗？最讨厌他们狐假虎威。”
　　那女生竟然鄙视地看了章小同一眼，一个字也没说。
　　这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外。他所认识的同学，看他的目光有赞赏的，有爱慕的，也有憎恨的、惧怕的，从来还没见过这种不屑一顾的眼神。
　　她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
　　“你知道吧，你瞅人的眼神特别有个性，特别动人。”章小同弯下头去找女生的目光。
　　女生局促地把头扭向一边。
　　“你的睫毛很浓，还比较长。长这种睫毛通常都会让眼睛看起来很好看，而且你的丹凤眼很古典。”
　　女生拿起桌上的报纸，展开来挡住脸。
　　章小同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一定有很多人赞美过吧？”
　　报纸一动也没动。
　　“干吗要用报纸挡住脸，是脸红了吗？其实，你的眼神太男性化了，长这样的睫毛很不协调。丹凤眼说得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三角眼……”
　　章小同注意地盯着报纸，揣摩后面的面孔上会有什么表情。
　　报纸后，女生气得嘴唇咬得紧紧的。
　　有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女生的表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就在此时，章小同又开口了：“其实，你长得最有特点的是手。”
　　女生拿报纸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缩，她的手胖得有点肿的样子，像个小馒头，指头又很尖，越发显得手背胖。
　　“很像海星啊。”章小同说，“摸起来怎么样？是不是也像海星一样软？”说着，章小同突然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捏了一下。
　　“啊——”女生尖叫着跳起来，她叫的声音真大真长，把章小同吓了一跳。
　　女生叫完，劈头冲他扔过报纸就往外冲。章小同抓住她：“喂喂喂，至于吗？”
　　女生挣开他冲出了叶副校长办公室。
　　章小同看看手里抓下的一串手链，耸耸肩。
　　一个五十来岁的啤酒肚男子突然从门口冒出来，瞪着章小同，“你刚才做什么？”
　　“我刚才……”章小同只犹豫了一瞬，立即斩钉截铁地说：“我没做什么啊！”
　　啤酒肚上上下下打量了章小同一番，问：“你是哪个班的？在这里做什么？”
　　章小同脑子飞速地运转了一番，判断出面前的人可能有点来头，规规矩矩地答道：“我是新转来的，叶副校长叫我在这里等他。”
　　啤酒肚一副恍然明白的样子，接着脸上现出一种微妙的神情，冲章小同摆摆手，“你等着吧。”然后背着手就走了。
　　“这是何方神仙？”章小同心有疑惑地坐下。
　　下课铃响，学生从各个教室蜂拥而出。叶副校长也夹着讲义从一个教室中走出，正碰上先前那个啤酒肚路过。叶副校长笑着冲他点头招呼：“李校长！”
　　长着啤酒肚的李校长看到他，把背在后面的手放到前面来护住小腹，说：“小叶，我正要找你！——你说的那个插班生，是不是在你办公室等你？”
　　“哦——应该是。”
　　李校长满含深意地看着叶副校长：“他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优秀啊！”
　　“是吗？”叶副校长敷衍着，揣摸李校长啤酒肚里隐含的真意。
　　李校长往鼻子外轻轻“哼”了一下，“好像他还跟佟小爱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事得过问一下。”
　　“好……对，对！”
　　李校长换上笑脸，“小叶啊，你是知道的，我们学校不容许有沙子，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啊。你作过保证的！”
　　“对，我保证章小同同学不会给学校添乱。”
　　李校长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别想开除我　第二章（1）
章小同被安排在高二（4）班。
　　预备铃响过之后，他被教导主任冯宝双带进教室，才被介绍说是新转来的插班生，立即被报以热烈的掌声。有女生在小声喊：“哇，Cool！”
　　章小同满脸严肃，跟东洋鬼子一样笔挺地往下折了一下腰，直起来字正腔圆地说：“我是章小同，请多关照。”
　　又是一阵掌声。
　　冯宝双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几压，说：“章小同同学和李梅梅同学坐，周海挪到后面和高明坐。”
　　像竹竿一样又瘦又高的周海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最高，一有情况总是他往后挪，一挪再挪，现在算是挪到底了。他把桌上的零零碎碎扫进衣襟里，腾出一只手抄起书包，迈着长腿就往后面去了。几个女生冲着李梅梅挤眉弄眼，李梅梅则做出幸福的晕倒状。
　　章小同才坐下，李梅梅就推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章小同看了看这位大眼妹妹，再低头看纸条，看完，放到了一边，没有任何表示，李梅梅失望地撅起嘴。
　　章小同突然转过头去问她：“什么课？”
　　李梅梅立即展颜一笑：“语文课。你带课本了吗？”
　　章小同连忙翻书包，忙乎一阵，猛然想起在整理书包时，曾经暂时把语文课本拿了出来放在书桌上。他叹息一声：“糟糕，没装进来！”
　　“没关系，用不上书。”李梅梅又是展颜一笑，“是测验。”说完，她注意地观察章小同的表情，等着他张大嘴，发出惊慌失措的那一声“啊！”
　　结果章小同没做出这样的反应，因为他更为吃惊地看到一个人走进教室，并且径直上了讲台。
　　“起立！”值日生大喊一声。
　　章小同跟着大家竖起身，问了“老师好”，坐下来后仍在心有不甘地琢磨：“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台上的老师，正是尖叫着冲出叶副校长办公室的那一位小个子“女生”！
　　章小同叹息了一声，在心里默默说：“老爸，非我不好好表现，实在是运气欠佳，谁能想到明明一个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