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纯棉短裤还是弹力短裤呢?”她猜测道,一边焦急地把双腿一上一下,快速地敲打着地面。
很快,她的问题就有了答案。宽松的牛仔裤滑落下来,堆在达蒙的脚踝周围,他跨出左脚,又跨出右脚,露出了格子条纹的纯棉短裤。有点偏大,但还好不是那种跳街舞的大裤衩子。它含蓄稳重,不露锋芒,甚至有些保守。正是达蒙的风格。
接着,夏洛特的心情被破坏了,她看见两个男生朝达蒙旁边的那个锁柜走去,并听见一声很响的呻吟。
“看招!”她听见一年级那个狂傲的曲棍球选手布拉德·格雷森大喊一声,猝不及防地用胳膊捅了捅萨姆·吴尔夫的腹股沟。
萨姆*,弯下腰,绷紧身体,把他那个白生生的大屁股对着夏洛特的脸,那屁股像野人一样毛森森的,长满了粉刺。
每个女孩最可怕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地狱的大门打开了。夏洛特想,她每次享受一点点短暂的快乐,都要换来无尽的痛苦。为了欣赏一点点达蒙,她不得不忍受大量的萨姆。这个比喻对夏洛特来说太形象了。
这还不算完。萨姆的身体绷紧时,忍不住放了一个屁,一股恶臭弥漫开来。夏洛特第一次为自己死了而庆幸,因为萨姆的屁股不仅难看,而且难闻……还有可能再死一次吗?
她真为萨姆感到难过。从达蒙脸上的表情看,他也有这种感觉,可是格雷森只顾走来走去,哈哈大笑。夏洛特连连作呕,从达蒙锁柜上面那扇敞开的窗户蹿了出去,微微搅动了屋里潮湿的蒸汽,引起了达蒙的注意。达蒙一时有点恍惚,眨眨眼睛,摇了摇头,猜想自己刚才隐约看见的那个幽灵实际上是萨姆那个臭屁的效果。他抓起他的护齿,朝健身房走去。
夏洛特觉得恶心,但并没有气馁。她在外面等待训练结束,希望能搭上达蒙的车,跟他一起回家。他的家。达蒙从健身房出来,朝停车场走去,他把运动包甩在肩头,从兜里掏出他那辆鲜红色的道奇蝰蛇车的钥匙。没等他把车门打开,夏洛特就蹿到了副驾的座位上。她刚想系上安全带,突然想起自己不需要了,就把手一松,让安全带缩了回去。
“死亡率提高了。”她分析道,“那么,危险在我这边还是在你那边?”夏洛特讽刺地问达蒙,达蒙系上了安全带。
达蒙显然听不见她说话,但夏洛特见他不回答,还是觉得有点儿受伤。不管它了,她觉得整个事情都很好玩。她竟然坐在达蒙运动跑车的前座!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其他女生的嫉妒商数都会是天文数字呢。而在佩妮那里,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呢。
是的,每个女生死都愿意坐在她现在的位置上——差别在于,夏洛特是真的死了才如愿以偿。夏洛特把这个令人痛苦不堪的想法暂时搁在一边,继续扮演“女朋友”的角色。
第七章 他甚至不知道我活着(3)
“你的女朋友!”夏洛特说,这时达蒙把车子驶出他的“保留车位”。
达蒙一边开车,一边伸出他的右臂搭在副驾座位的椅背上,就是夏洛特在更衣室里欣赏过的那条胳膊。夏洛特想象达蒙用胳膊搂住了自己,便微微直起身体,向他偎依过去。这种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她越靠越近,他的前臂和手似乎垂得更低,揽住了她的肩膀,搭在她的胸口。她以前从没有跟他挨得这么近,也没有跟任何人这么亲密过。
“难道他想对我动手动脚?”夏洛特满怀期待地咯咯笑道。
夏洛特在微风中扬起脑袋,突然听见风中传来了哨声,她一惊之下,浪漫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天哪,帕姆!”她惊叫道,把身子转向后座。
果然是短笛帕姆气呼呼地瞪着她,就像一位家长刚打开地下室的灯,打断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接吻。
“怎么啦?我得想办法跟他交流呀,不是吗?”她用最有说服力的语气对帕姆说。“你知道吗,说不定死亡这件事能使我们更亲近呢。”
“噢,你认为死了能在交男朋友方面对你有帮助?”帕姆气冲冲地说。“且看那些搞丰胸的女孩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吧。”
帕姆意识到夏洛特不肯改变主意,就翻翻眼珠,猝然消失,像来的时候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显然,她可不愿意把死后时光浪费在当电灯泡上。
夏洛特满心希望看到达蒙睡觉的地方,检阅他的私人用品,她甚至没有考虑到他有可能不直接回家。当他们把车停在那所豪宅前面的马路边时,夏洛特发现车道上空空的。这不是他的家。夏洛特曾经无数次经过这所豪宅,总看见他这辆鲜红色的跑车停在前面,一停就是整个下午,有时是一整夜。
不,这可不是一所随随便便的老房子。这是佩妮的家。
如果还需要更多证明的话,佩妮已经顺着那条长长的、漂亮的青石板小路,跑过来迎接达蒙了,她几乎以最快速度奔到副驾座位的门边。
“快点,我爸爸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说,催促达蒙以闪电般的速度下车,跟着她沿小路跑回去。
虽然这不是最明智的一个主意,但夏洛特还是跟了过去。她加快速度顺着小路走向房子前面,不理会那群在她头顶惊飞的狂躁的黑鸟。她赶到门口,还是晚了一点点——又晚了——眼睁睁地看着佩妮不经意地对着她把门重重关上了。
“似曾相识。”她说。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那群黑鸟飞走了,临走时甩下一泡湿漉漉的鸟粪,直接朝她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接受鸟粪的撞击。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鸟粪径直穿透她,溅在了前门廊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乐观想法袭上了她的心头。
“当然是这样,”她提醒自己,“我死了嘛!”
夏洛特回想起了“熟悉情况”,想起了《死后》课本的最初几章,同时她转身面对佩妮家的前门。她只是浏览了书里的那些内容,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但有时候情急之下会使人生出信心,而夏洛特说到底是一个勇于行动的人。
“这叫什么来着?”她咬文嚼字地说。“隐形。不,太蠢了。移形换位?从技术上讲不是……”她气恼极了,自己竟然没有记住。“分段?没错,就是分段移动。穿透物体!”
夏洛特摆好姿势,勇敢地面对房门。她希望,即使没有幽灵方面的知识,凭她对固体特性的基本知识,也肯定能顺利通过。 。。
第七章 他甚至不知道我活着(4)
“对,”她说道,“物体越紧密,分子积压得越紧,移动速度就越慢。但如果我被卡住了怎么办呢?”她说。“那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随它去吧,夏洛特认为眼下形势紧迫,不合适讨论分子密度这类细致的问题。
她鼓起勇气,开始集中意念。
“我能做到……”她说,想起了伟大的哲学家李小龙的话:“清空大脑,没有形态,没有形状——像水一样。”他这样指导。他肯定不是亡灵班的教师,甚至不是科学教师,但紧要关头她只能想起他来。而且,他也死了。
“变成门,变成门,变成门……”夏洛特嘴里念着,张开手去抚摸那扇厚重的木头和铅玻璃门。
她惊讶地发现,她的手指,接着是指关节,手掌,手腕,臂肘——她的整个该死的手臂——竟然穿门而入!然后是她的腿。多么顺利啊。最后是她的肩膀。这时候她被卡住了。半个身体在门里,半个身体在门外。她动弹不得,被牢牢地困在门里。夏洛特挣扎着想通过,没有成功。
“鸟屎!”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解恨的话,而她此刻就站在一堆新鲜的鸟粪里。
确实是鸟屎。被永远地困在一扇门里,这真不能算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结果,分段移动的秘诀就是必须快进快出。
“我真希望容易一点!”夏洛特抱怨道,一边慢慢地把整个身体从门里抽出来。
夏洛特来到楼上,寻找达蒙和佩妮。她听见走廊那头的一扇门里有说话的声音,就走了过去。她觉得这样私自闯进别人家,还有先前躲在更衣室里的经历,都她感到毛骨悚然。就像偷看别人的电子邮件。但是,她内心的负罪感并没有强到让她改变主意。她的脑袋穿门而入,这次就比刚才轻松多了。
这个房间是佩妮的私人秘室。它的大胆无耻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到处贴满了她自己的玉照,还有她朋友的被丑化了的照片。她故意把自己设计得鹤立鸡群。毕竟这是她的房间嘛。达蒙懒洋洋地靠在床上,佩妮在挂衣壁橱里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喂,学校里那个死掉的女生怎么样……”达蒙大声对佩妮说。
“他还记得。”夏洛特说,她的脑袋从门里伸出来,就像猎人挂在墙上的驼鹿脑袋。
佩妮没有回答。不知道她是根本没听,还是不感兴趣。不管是哪种情况,达蒙从床上起来,朝壁橱走去,然后在一个模特衣架前停住脚步,佩妮一直在衣架上设计和裁剪她参加秋季舞会的礼服。达蒙用手玩弄着几根松散的线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她是……她是我的实验搭档。挺古怪的,是不是?”他问佩妮,声音里透着一丝感伤。
仍然没有回答。
这时,夏洛特穿门而入,走向达蒙身边的模特衣架。她绕到衣架后面,站在那里,面对面地望着自己的梦中王子,他们中间只隔着那个模特衣架,和在模特身上设计的衣服。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夏洛特就能消灭他们之间的距离,走进模特,同时也走进那件衣服。
“衣服真漂亮。”达蒙低声嘟囔,一边仔细端详着。
“谢谢。”夏洛特笑微微地轻声回答。
达蒙觉得有点异样,他又站了一会儿,细细地端详那个模特,然后朝壁橱走去。
就在他走开时,夏洛特看见了刚才被他挡住的穿衣镜里映出衣架模特的影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漂亮,就像她无数次幻想的那样,穿着高雅、华贵、专门定做的礼服——像佩妮一样。这时她感到无比幸福,同时也非常悲哀,突然,她发现达蒙也盯着同一面镜子。他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道他能看到镜子里的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他甚至不知道我活着(5)
她抓住机会,跑到镜子前,往上面吹了口气,在雾蒙蒙的镜面上写道:“你能看见我吗?”达蒙露出迷人的笑容,朝她走来。
实际上,令他垂涎欲滴的,是壁橱里正在换衣服的佩妮的影像。镜面上的雾气散尽后,夏洛特看清楚了达蒙——已经钻进了壁橱——还有佩妮,正在疯狂地接吻。然后,佩妮竟然把达蒙从自己身边拽过去,离开壁橱,到了床上,夏洛特完全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达蒙抓着佩妮被挑染过的金色秀发,随着每一个热吻,把她往自己怀里越拉越近,就好像他怎么也要不够她似的。
这狂热的一幕使夏洛特喘不过气来。这太……太*了。唯一有点浪漫色彩的,是达蒙紧闭着双眼,幸亏如此,因为佩妮没有闭眼。他们接吻时,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对她来说,这似乎不是接吻,而是在姿势拍**照。
夏洛特凝视着达蒙颤动的眼睑,想象着他此刻脑海里的所有念头。他看上去出奇地放松,即使是在吻得最欢的时候。也许他在想着另外一个人?佩妮就在眼前。他用不着在脑海里幻想她,是不是?所以,他也许是在想她——“学校里死掉的那个女生”。
但也有可能不是。也许这只是一种不自觉的反应,就像人们没法儿睁着眼睛打喷嚏一样。也许他接吻的时候就是那样。
要想弄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此时此刻跟他在一起,像佩妮应该做到的那样。但那是不可能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现在夏洛特死了,想去哪儿都能去成,除了两个她最想去的地方:他的怀抱,他的心灵。
夏洛特闭上自己的眼睛,想象着是她的而不是佩妮的双唇滑过达蒙的嘴,并被他的双手拥在怀里。随着她想象力的驰骋,佩妮的存在越来越模糊,而他们俩的“虚拟”亲吻越来越逼真。
她感觉到他的双手。他的体温。她第一次体验到了欲望和激情。她再也不用幻想他跟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了。她有了第一手的经验。唉,实际上是第二手的。算是一种体外经验吧。
夏洛特继续嗅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抚摸。她用舌头掠过嘴唇,像佩妮那样微微偏过脑袋,然后再次闭上眼睛。她只是偶尔把眼睛睁开几秒钟,看看自己正在感受的情景。如果看的时间太长,她的想象就会模糊。
当她为了刷新记忆而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佩妮的双腿胯在达蒙身上,就像拉拉队员在做*一样。夏洛特为拉拉队的事情一直很苦恼,拉拉队的基本理念是强化男性自我,拿着大彩球,化着浓妆,傻乎乎地在那里蹦蹦跳跳。可是她希望自己引人注目。希望自己做一个华而不实的花瓶。
而此时此刻,夏洛特明白了做一名拉拉队员的好处,也明白了男生为什么那么看重她们。佩妮也许不是这个房间里最聪明的女孩,却是肢体最柔软的。简直达到了奥运会的水平,而且这种技巧有着丰厚的回报。眼前的现实开始令夏洛特感到冲击。这不是电影或录像,而是发生在她眼皮底下的事实。当她的嫉妒变得难以承受时,她冲进走廊,跑到隔壁的洗手间里,砰地把门关上,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我活着。”她呜咽着,在水池前耷拉着脑袋,忘记了自己并不活着。
就这样伤心了几秒钟,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夏洛特头脑发木,心情恍惚,不知道那些顺着玻璃流淌的水珠是不是她脸上的泪水,而且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弥漫着热水淋浴的蒸汽。
第七章 他甚至不知道我活着(6)
“事情肯定就是这样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消融在蒸汽中,她说道,“我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呼的一下。”
她伸手去抓淋浴帘,就像一个刚会走路的婴孩抓住自己最心爱的小毯子。她把脸埋在不透明的塑料布里,使劲地做着深呼吸。她是一个死去的女孩,遭受了从未体验过的最可怕的恐慌袭击。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知道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
潮湿的浴帘贴在她脸上,像一个收缩性的裹尸袋,紧接着,她的脸几乎是自动地穿过浴帘,伸进了淋浴间。她暂时停止自怨自艾,注意到一瓶香波上的说明:“用于干枯、没有生气的头发。”“干枯……没有生气……”她灰心绝望地说。
接着,她透过热腾腾的雾气看见有人在冲澡。她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她已经不会脸红了。思嘉一头湿漉漉的、起着泡沫、染得乌黑的头发垂在脸上,把最后一点香波漂洗干净,慢慢睁开眼睛,赫然看见夏洛特的脑袋从浴帘伸进了淋浴间。
思嘉扯足嗓门没命地喊叫,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胳膊护住身体,夏洛特也大吃一惊,尖声大叫起来。
夏洛特拼命想从帘子里逃出来,可是她扭来扭去,只是被帘子纠缠得更紧。
思嘉惊恐万状,注意到鲜血一样的东西从洁白的浴缸侧面淌下来,打着旋儿流进下水道。她脑子里只想到《精神病患者》 里的淋浴一幕。她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退缩到淋浴间的角落里,等待着致命一击。其实只是她那管红色的“成熟*”唇膏被水冲掉了,但思嘉一向痴迷于惊悚片,很容易就想到了戏剧性的场景。
这时候,夏洛特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离开淋浴间,接着达蒙一头冲进浴室,想弄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