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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二十分,十五岁的绿之守护圣.马歇尔坐在朱烈斯的对面,神情恍惚而惊恐。
“朱烈斯大人的意思我很明白,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这段时间里,无钵老师一直对我很和善,他的作品带着一种祥和温柔的感觉,我真的……真的很、很难……”
“事情已经发生了,马歇尔,”语气总是显得沉稳威严的朱烈斯,摆出严肃的样子,用他一贯的训斥口吻告诫年幼的守护圣,“你已经到圣地一年了,也该学习如何正确地理解,并面对任何严峻的挑战,才能成长为……”
“为、为什么要把那些花器拿走?”
“……什么?”
“在无钵老师的指导下,我所烧制的那些花器……都被拿走了。”
朱烈斯默默叹息,试着对马歇尔解释,“无钵跟你相处时候固然是很正常的陶艺家,但是他早在进入圣地之前,早已经被不知名的敌人控制了,马歇尔。他带着那九支公羊角进入圣地就是证据,这一切早有预谋……检查那些花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
“你先前经常跟无钵单独相处……受到了什么影响吗?”
“一切都跟预想中一样,他指导我陶艺,让我在与泥土的接触中得到平静。”
“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他有没有什么奇怪举止是你无法理解的?我担心他暗中对你施了什么手脚。”朱烈斯的态度仍很警惕,“他说过什么可疑的话吗?”
“没有。难、难道……”马歇尔握起了拳头,突然咬住自己的嘴唇,无法再说下去。
难道除了怀疑别人以外,身为守护圣就不能做点别的事吗?难道守护圣连相信别人的资格都没有吗?难道不能……
少年突然掩着脸哭了起来。
“马歇尔?”
一定是神弄错了什么事。这个早上,马歇尔深深觉得自己不该到圣地来担任守护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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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014章 这三位守护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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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三十分,十八岁的钢之守护圣.杰菲尔站在星辉之厅外头,怒视着他的首席朱烈斯。
那个该死的、冷血残暴的金发首席守护圣紧皱着眉头,对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幼守护圣严厉训斥个不停,“……不要哭了,马歇尔,把你的眼泪擦掉。在面对这种恶性事件的时候,如果只知道哭泣跟逃避,是无法解决事情的……这种时候不容许你这么脆弱。”
马歇尔抬起脸来,泪眼迷濛地望着朱烈斯,突然间鼓起了勇气,“无钵老师他……他是被朱烈斯大人杀死的吗?”
杰菲尔很是诧异,他可没想到马歇尔有这个勇气敢对朱烈斯提出质问。
朱烈斯神色不变,深吸了一口气,“在我进入他的砖屋、接触到他之前,相信真正的无钵就已经不存在了。”
“……是吗?”
虽然朱烈斯不懂偏门邪术,但他相信克莱维斯的判断跟自己的亲身体验。那栋砖屋早已经被布下活人无法生存的黑禁地结界,即使没有……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为、为什么……朱烈斯大人能够……”马歇尔又哭了起来,“到底为什么,您能够对无钵老师这么好的人下得了手呢?”
他紧盯着马歇尔的眼睛,“你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必须做出这样的决断……要抛弃不必要的顾虑,果断采取正确的行动才行。”那时候克莱维斯正处于生死关头,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何况他根本没有考虑的余裕,“马歇尔,我希望你要有这样的觉悟。若你总是觉得自己将被不幸的事击败,抱持这种心态,要如何成为侍奉陛下的守护圣?”
马歇尔还顾不上答话,杰菲尔就先爆发了。他忍耐了很久,只因为不想插手这件事情,所以始终站在星辉之厅外头等……但朱烈斯那种毫无顾忌的直率口吻真的彻底将他的怒火全部引爆。
“别再说这种话了!朱烈斯!”
朱烈斯皱起眉头,“杰菲尔,你的态度……”
先后闯进砖屋的克莱维斯跟朱烈斯陷入危险,脾气倔强的杰菲尔嘴上不说,对这两位领袖却由衷关心着,他甚至比王立派遣军特别赶赴眺望之丘的狮鹫部队还更早赶到花园外,许多马歇尔所不知道的细节,他却是知情的。
“说什么成为侍奉陛下的守护圣,要有这样的觉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冷血!那么轻易就做得到的……”他呼哧呼哧地喘气,愤怒地想在朱烈斯冰冷严峻的脸上踹个两脚,“亲手把别人的头砍下来这种事,只有你这种冷血的家伙才能办到吧?”
“啊!啊啊……”
马歇尔突然发出悲痛的哭叫声,双手掩面,一下子就从朱烈斯对面的座位上冲出了小厅。
“马、马歇尔?”
朱烈斯叹了口气,“……马歇尔不知道无钵真正的死法。”
“不管他知不知道,你确实是砍下了无钵的头吧?朱烈斯!”
“当时克莱维斯遭受攻击,我有义务要出手,那是我的责任。”
“别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守护圣这种身份……就是蔑视别人生命的职务吗?如果有别的宇宙的守护圣想要来接手这个宇宙,我很乐意赶快离开圣地!”
“你就不能对你自己的工作抱有一点点敬意吗?杰菲尔。”朱烈斯站起身来,严峻地望着还只能算是少年的守护圣,“你曾说过,你会好好运用你的钢之萨克利亚……‘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你不是这么说的吗?你的力量是如何带给众多星球精巧蓬勃的发展,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杰菲尔。这不光是你应该做到的职责,也是你做为钢之守护圣的荣幸……”
愤怒的少年提起右脚,狠狠地往厚重的门踹下去,“守护圣这种力量……如果只会引发这种无聊可笑、杀来杀去的事情……谁想入侵这个宇宙、谁杀死入侵者……守护圣还不如没有的好!”
“杰菲尔!”
茫然而冲动的少年啐了一口,拔开步子就往走廊直冲出去。
一定是他们这些守护圣占据神鸟宇宙的不对,这些东西……统统消失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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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二十三岁的梦之守护圣.奥立威,懒洋洋地推开智慧女神雕像旁的橡木门,斜倚在雕饰精巧的装饰柱旁,瞧着他的两位同僚。
“我说……小卢米,这么好兴致跟克莱维斯跑来看书吗?”
卢米埃漾开嘴角,朝奥立威露出了微笑,“是克莱维斯大人有些事要调查,我想我应该也能帮上一点忙,就跟来了。”他没有针对克莱维斯跟他的行动做出解释,反而站起身来,另倒了一杯热茶给奥立威,“也来一杯吗?”
“唉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奥立威走到阅读桌旁,正想端起他的茶杯,“哎唷?你的指甲有点走形了,克莱维斯……平常不保养形状可不行呐。”
“长了。”
“有空的话,让我给你保养指甲吧?”奥立威讨好地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提起克莱维斯修长优美的手,“啧,真漂亮。”
“改天吧。”
奥立威端起他的杯子,“好冷淡。”
克莱维斯淡淡一笑,“要涂什么上去的话,也随你高兴。”
“咦?真的吗?”奥立威又是诧异又是高兴,克莱维斯有时会让他随便涂指甲油上色,但事先就痛快答应,这还是第一次,“唉呀,你真不愧是我最、可、爱的好同僚克莱维斯!”
克莱维斯没有再理会他,沉默地再次将视线移到书本上。
“你也来查书吗?”卢米埃微笑着岔开话题,“真令人意外呢。”
“是啊,”奥立威端着茶杯迳自坐到窗边去,“我是想做一种带有民族风味、花样别致的古典型饰绳。可惜找到的书都是早已绝版的珍本,只好请王立图书馆的职工们帮忙,把那些遥远星球传下来的图样再复制一份。对了,你们几个穿长袍的,褂幔上也可以加上这种很漂亮的坠饰哦!”
“……我没兴趣。”克莱维斯简短地回答。卢米埃则报以含蓄的微笑。
奥立威立刻补充,“不会很花俏啦!放心。”他才华洋溢的脑袋随即转动起来,“以灰蓝做菱形排列,也很衬你常穿的这种沉稳色调……咦?”话说到一半,奥立威突然探头,往雕饰着古雅纹路的窗框看出去,隔着半透明的玻璃,仿佛有个熟悉的人影从图书馆侧面快速奔跑过去。
卢米埃也站起身来,从奥立威身侧看过去,“从智慧之道跑过去的……”
“是马歇尔那个孩子。”奥立威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没看错,马歇尔那样的姿态确实是哭着跑过去的。
昨天在眺望之丘所发生的骚动,当然也惊动了奥立威。陶艺教师身上出现这种怪事,担心马歇尔状况的人,可不只是特地单独召见他的朱烈斯。这时看见马歇尔情绪失常,奥立威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抿着嘴望着楼下的步道。
克莱维斯淡淡地开口,“追过去吧。”
“我吗?”
“嗯,你。”
奥立威瞪着他,露出修长美腿下的四吋高跟鞋,“穿着这双鞋吗?”
“难不倒你的。”
“真会指使人!”奥立威撅起他涂着桃粉色唇膏的诱人美唇,“好吧,那我下去了。”
卢米埃点头微笑,“我会帮你把复制好的设计图样带过去给你的。”
奥立威摆了摆手,嗑登嗑登高跟鞋声音响过,两三步就走到阅览室外的走廊上,一路姿态夸张地扭腰摆臀,行动却着实敏捷迅速。
下楼前一秒,他回头对卢米埃与克莱维斯挥手,意外看见素来冷淡、对什么都不关心的克莱维斯走到窗前,按住窗框往下看,脸上露出难得的关注表情。
一定是克莱维斯内心起了变化……外表浮夸但敏锐过人的奥立威这么觉得。这个早上的克莱维斯很心焦,仿佛急着想做到什么他不会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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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二十五分,二十七岁的地之守护圣.卢瓦,带着他在无钵的砖屋里发现的怪异泥偶,出现在王立图书馆他的两位同僚面前。
“啊,昨天听说你的情况不太好,所以我就没带这东西去打扰你了,克莱维斯,”卢瓦敦厚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体谅的微笑,“是跟朱烈斯闹不愉快吧?”
“没事了。”现在不只没事……好得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词句来形容。克莱维斯有些心虚地引开话题,“这是什么?”说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卢瓦手上的泥偶。
“觉得怎么样呢?克莱维斯?”
“确实很不对劲。”
“刚刚我也查了一会书,没什么头绪呢。克莱维斯……我确实在这泥偶上感到一种很奇异古怪的感应,好像……在跟我的力量共鸣……是吧?我想你也察觉了。”
克莱维斯闭上眼睛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不会是我们的力量,”他转头望向窗外。那层霞光在白天看起来更为艳红,那种不祥的气息也越加强烈鲜明。他紧抿着嘴,低沉地开口,“我猜是跟那种不明力量共鸣吧?”
“唉……”卢瓦小心翼翼地把泥偶放在桌上,“如果能尽快查出这种邪术的来源就好了。”
克莱维斯望着那泥偶,安静了一分钟,“你放反了。”他把那个制作粗陋,勉强只看得出脑袋与躯干、四肢的泥偶重新再拿起来,“躯干上半截,有一面是隆起的,那是前面……没想到这泥偶代表的是女性。”
卢瓦骇异地眨了眨眼睛,“女、女性?”他怔了片刻,“圣地的女性并不多……这个泥偶是用来诅咒陛下的吧?”
卢米埃抿紧了嘴,“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啊,真可怕。”
“多半是,”克莱维斯皱着眉头,想起朱烈斯也有类似的猜测,“有个人也说过,既然首要目标是我们守护圣,接下来,他们绝不会忘记对付这个宇宙的女王陛下……”他将面前摊开的书页转了个方向,给卢瓦看,“恶魔吐息其状如雾、其形则如流水、其色殷红似血……看这个形容像不像?”
“……其质胶结如怨、难解如仇,”卢瓦念出后头的句子,“受咒者必当衰弱而死。”
“这个诅咒……”卢米埃脸色大变,“竟然在进行这么可怕的事吗?”
克莱维斯低低地哼了一声,“目前这股力量还没有开始运作……现在几乎是完全静止的。但若是这诅咒被催动,陛下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解法呢?”卢瓦望向桌上的古书,“有头绪吗?”
“书上没有解法,”克莱维斯摇了摇头,“我也没有。”
这一定是对他们九位守护圣的挑战。卢瓦按紧书页,总是留在脸上的笑容已无影无踪。
这个早上……真叫人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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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015章 七小时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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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朱烈斯的职务室里头空无一人,克莱维斯仍怔怔地走进去,在那张事务桌前站了一会,缓缓从侧面小门朝里头的私人起居室张望。
他们九位守护圣的职务室里,都另外设有一间私人起居室,好让他们在事务繁忙、且必须长时间待在神鸟宫殿时,仍有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进食、休息,甚至是过夜的地方。朱烈斯的起居室里有一张供他进食的小餐桌、一张让他休息甚至入睡的躺椅,茶几上放着几本闲书跟他的一套古典棋盒,屋角的橡木架上搁了一把小提琴,用一幅丝幔盖着。布置简单而高雅,处处透露出生活的气息,但房间里仅有一把孤伶伶的椅子,也透露这房间主人的孤寂。
里面没人。
克莱维斯将视线从起居室移开,望着事务桌后那张空空如也的扶手椅发怔,虽然很失望,又觉得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心绪紊乱地出了好一会神,背后响起细碎而谨慎的脚步声。并非朱烈斯那种稳重而优雅的步伐,他没回头,朱烈斯的侍女开口招呼他,“克莱维斯大人?”他漫应了一声,侍女见他不像要下令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安静地把托盘上的水果与热茶放下来,随即退出去。
朱烈斯的墨水瓶没有盖紧,他的侍女又替他准备了点心……看来职务室的主人像是立即就要回来的样子。克莱维斯突然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又是期待、又是气馁,默默转身准备离开。
他确实是抱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赶来的。朱烈斯不在,感到失望是理所当然的,但他那种轻松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一出了门,“嗯?”差点跟他迎面撞上的朱烈斯睁着一对绀碧色的锐利眸子盯着他,脸上有些许错愕的神情,“你怎么在这里?”
“到你的职务室,总不会是为了找卢瓦吧?”克莱维斯压低声音,“你上哪去了?”
朱烈斯没有回答,神色冷峻地从他身侧经过,一如往常的威严。距离很近,他们擦身而过的短短一瞬,“……去找你。”朱烈斯低声丢了这么一句,克莱维斯瞥见他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克莱维斯回过头来,站在原地望着朱烈斯走进去的背影,看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仪态也稳重如昔而毫无破绽,心里突然忐忑起来。刚才他听见的、看见的,会不会是什么错觉?
朱烈斯绕过他那张巨大的胡桃木事务桌,转过身来,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昨晚的温柔。
“进来。”是命令句。
“……嗯。”克莱维斯进了职务室,走到他面前,隔着他的事务桌跟他安静地对望好一会,这才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
朱烈斯挑起眉,“这是什么?”
“是卢瓦在无钵的屋里发现的。”克莱维斯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很简短地把他跟卢瓦的推敲告诉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