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说服我不再追究这件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掀起这场完全没必要的战争,害死了很多人。”
唐纳德仍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利顿父子三人,朱烈斯都曾与之长谈过。巴尔克看起来虽然痴肥臃肿、蠢得像条猪,但这并不能成功瞒过朱烈斯锐利的眼睛。从巴尔克脑满肠肥的外表下,朱烈斯看出他精明干练的蛛丝马迹,同时也是这个胖子奸诈狡猾的证据──他掩饰自己的真面目,试图扮猪吃老虎,营造出种种假象。事实上他头脑不差,做事冷静也留有余地,敢牺牲眼前的筹码,去换取日后更大的利益。他握权已久、贪婪成性,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格局还不小,带着一种世故的狠劲;阿普登对他的父亲忠心耿耿,或许也差不多贪婪,但性格反而单纯许多,没有那么阴狠。由于从小被父亲信任、照顾,遇事破绽会比较大……这个人纯粹是从犯。
唐纳德却是最棘手的一个。他表面上纯真俊美、开朗温柔,心机却很沉重。
“你并不贪心。”
“啊,因为没有必要。钱再多,对我来说也没有用……我对权力也没有欲望。”
“你也不赞成令尊的野心。”
“确实……其实我觉得他追求这种东西很蠢。”
“但你协助令尊,并不只是应付应付而已。”
“是的。不过原因请恕我保密,朱烈斯大人。”
唐纳德说话坦承,朱烈斯连他暗中刺探自己跟克莱维斯的怒气都快消退了。他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漂亮、有礼的年轻人……
“具体说来,你做了什么?”
“现在想想,朱烈斯大人,其实您早就在提防我了吧?”唐纳德摇头苦笑,“我只顾着留意您与克莱维斯大人细微的神情,却没留意到自己早就被怀疑……”
“怀疑你,是因为你的态度太奇怪了。”
“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的话,那就是幻觉。”朱烈斯没有放松警惕,仍一口咬定唐纳德所察觉到的丑闻全是不实的指控,“所以,你除了试图私下收买王立派遣军的人员、把部队的动向设法传递出去以外,还做了什么?”
“部队的动向吗?呵呵……自从我试探过克莱维斯大人以后,您们两位都不再跟我一起商讨部队行进的事宜了,所以后期没有。我经常要等到部队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能猜出您想让部队前进到哪个地方去。”
“还有呢?”
“军用品、辎重的数量……不过家父负责供应日影军团的补给,这些事他本来就知道。其实,我根本什么也没做。您部队的配置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部队移动的方向也是我自己的揣测……”
“说的倒轻易。”朱烈斯微微冷笑,“收买王立派遣军的人员未遂……”
“不是未遂,我根本还没开始收买呢……”
“你的私人笔记中有着充分的证据,包括从白翼军团投降到我方的伊默被你称之为叛徒,这至少泄露了你个人与白翼军团站在相同的立场。这些都是……”
“都是很充分的薄弱证据,薄弱得可笑,罪名也小得不值得您亲自来逮捕我。朱烈斯大人,除了这些以外,我最多只是暗中窥伺您与克莱维斯大人之间的秘密,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素来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朱烈斯大人……您觉得您还有充分的理由逮捕我吗?”
朱烈斯察觉自己正在动摇,“我跟克莱维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呵……哼哼、哼……哈哈……”唐纳德突然一反常态,发出了狂妄的笑声,“其实,我是亲眼看见的,朱烈斯大人。别忘了,您所使用的第二节车厢,是用囚车改建的。”
“那节车厢确实看得出是用囚车改造的,但这证明不了什么。说说令尊的计划吧?你们……”
“朱烈斯大人,彩鹬部队、卡嘉达谷地。”
“什么?”
“您在推估彩鹬部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卡嘉达谷地的那一次,朱烈斯大人,”唐纳德仍对他满口敬称,语气却狂妄无伦,仿佛突然间换了个人,“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正是您亲口说了‘我需要的克莱维斯并不是传声筒,你有你自己的舞台,我不能强留你在我身边’这话,然后,克莱维斯大人走到您身边,赞颂您尊贵美丽的容貌,俯身吻了您诱人的嘴唇。”
“……唐纳德。”朱烈斯看起来镇定如恒,但背后沁满了冷汗。
“我亲眼看见的。第一节车厢通往第二节车厢的车门上,有一个洞眼,在离地约三尺的地方,那位置就在门把底下。站着是看不见那个小洞眼的……当然,我是虔诚地跪在那里,窥伺您与克莱维斯大人之间的小秘密……”唐纳德表情看似平静,语气很平稳,但声音仿佛微微颤着,丝毫没有停顿地诉说着,“我跪在那里,亲眼见到克莱维斯大人俯下了他那平日显得特别高大的身子,用他平日听来如此冷漠的嗓子称赞您,‘突然觉得你好美。’是的,接着他弯腰吻您。朱烈斯大人,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您这张端丽秀美的脸上……那只绽放给克莱维斯大人一个人看见的笑容。当然,在这之前我已很肯定这件事。克莱维斯大人看着您的眼神,温柔得简直亵渎了您这张美丽的脸。”
唐纳德的语气大有问题……朱烈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他此时全身都被冷汗浸透,没有那个心绪去思考唐纳德语气中的含意,勉强木然应答,“哦,是吗?”
“您如果记得那天的事,那就好了。”
“……嗯。”朱烈斯此刻无法回答,只能用左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右腕,力道大得简直不拿自己的手当是血肉,右手腕上那两只细细的金丝镯此刻都嵌进他的肉里,疼得他几乎想叫喊出来。
他一向怕痛,但此刻疼痛强迫他头脑清醒起来。
光之守护圣血管里日夜不停奔流着的勇气从未止歇,他没有理由胆怯。长年以来他引以为傲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他的荣耀,他确实有着不愧于任何人的操守。唐纳德威胁他……唐纳德拿他跟克莱维斯的恋情来威胁他……
如果他现在竟屈服于唐纳德的胁迫,那他的爱又算什么?他对克莱维斯那份纯粹而毫无杂质的爱怎么会是能让人拿来胁迫的把柄?是的,他确实爱着克莱维斯。
那又怎么样?他没有做错。
朱烈斯缓缓站起来,腰身挺得仿佛一杆枪那么直。
“唐纳德.利顿,听好了。我光之守护圣.朱烈斯,绝对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威胁,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交换。”
“您无所谓?”
“守护圣的要求是独身,并没有禁止恋爱。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记载纪录过这样的要求……圣地从未禁止一个守护圣去爱另一个守护圣。也就是说,照我自己的判断,我这私人事件并不构成守护圣渎职,我或克莱维斯都没有违反圣地的规定。我相信陛下的判断也是如此。”
“我相信这必然是丑闻,无论在六彩虹光之星或圣地。就此身败名裂也无所谓吗?”
“什么样的责难我都可以承受,我相信克莱维斯也是这样。”
唐纳德抬起头,沉默地与朱烈斯对视。他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焦虑、后悔、害怕之类的神态,只见到这个男人坚定得看不出丝毫动摇的态度。但朱烈斯在唐纳德脸上却看出了不寻常的感情,仿佛是克莱维斯曾提到的某些……
“呼……朱烈斯大人,”唐纳德又纯真地笑起来,“我可以给您一点善意,而不是给您威逼或者胁迫。您是一个无论在什么状况之下都会贯彻自己职责的人,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所提出来的绝对不会是违背您良知的要求。”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用出口威胁。”
“我点出您与克莱维斯大人之间的秘密,并不是为了威胁……”唐纳德脸上那个纯真无邪、看来充满善意的笑容,不知怎么,看起来有些扭曲,“我只是很想让您知道,我是个沉默的知情者。”
朱烈斯隐隐猜到了一些,但他仍问,“为什么?”
“请原谅我又想保密了……朱烈斯大人。”唐纳德的笑容如昔温和,看起来非常真诚,除了他那微微扭曲的嘴角,“能听听我想提出的要求吗?”
“我对‘沉默的知情者’这词比较有兴趣。”
唐纳德嘴角的扭曲加重了些,深褐色的眼睛里隐隐藏着什么狂热的情绪,呼之欲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5章 扭曲疯狂的爱意
第075章◇扭曲疯狂的爱意
◇
仿佛有些什么……是的,是克莱维斯第一次独自来到六彩虹光之星上调查时……
“朱烈斯大人,”唐纳德突如其来的叫唤打断了朱烈斯的思虑。朱烈斯抬眼望过去,看见唐纳德不只嘴角扭曲,连眼角都微微抽动。
眼前这个情况,简直就像是注视着一面镜子似的──朱烈斯的脸上也有点不太对劲,他的嘴角跟眼角也在动……他就快发病了。
唐纳德好端端的,怎么也会脸部扭曲?他也撞成脑震荡了?朱烈斯来不及细想,他只看见唐纳德灵活地牵动嘴角,给了他一个冷笑,神情仍很生动,“做为一个‘沉默的知情者’,我可以给您善意的建议。知道太多对您并没有好处……我们还是来谈谈我的要求吧。”
朱烈斯尽力克制自己先别发病,努力减少脸部的表情,“……你说。”
“六彩虹光之星是没有死刑的……最重的刑罚只是终身监禁。”
“白翼军团处死了很多人。”
“那是私刑。我相信您不会把家父交给那些人处置,照您的个性……您必然会一板一眼地将家父交给最高议会辖下的最高法庭来处理。”
“这是当然的。”
“只要您稍微照应一下,不要让任何有心人插手,刻意处死、甚至是在狱中设计谋杀家父,我就非常感激您了。阿普登……我哥哥他头脑简单,父亲也不让他插手那些太危险的权谋策划,他的罪名不至于会太重。至于我自己……”唐纳德突兀地一笑,“随您处置,就算要把我带回主星的圣地凌迟处死也可以。”
唐纳德的笑容带着一种诡异的热切。
朱烈斯突然打了个冷颤,“……处死你也无所谓,但不要让有心人刻意谋害令尊?真孝顺。刚才你明明说过,你的罪名小得不值得让我来逮捕你。”
“我的下场就是……”唐纳德惨然一笑,转过了话题,“这是我唯一能偿还我父亲的。虽然我已没有机会向他索还他应该偿还给我的东西……”他突然瞟了朱烈斯一眼,“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您能插手,给他来点阉刑什么的……那最适合他这种人。”
再跟这个变态说下去,朱烈斯没病也会犯病,“唐纳德,你与令尊的感情很特殊。”
“没什么特殊的。我是他亲生儿子……幸好长得像母亲。因为这点血缘,纵使我恨透了他也必须在意他的性命。至于恨,儿子恨父亲不是很常见吗?”
恨得想把自己的父亲去势很常见吗?朱烈斯沉默片刻,决定终止这个古怪的话题,“你无须特别提出,我本来就不会让有心人刻意扰乱贵星球的司法。”
“那太好了……我的事已经都说完了,朱烈斯大人。接下来,就是您的那桩小秘密了。我有个很简单的解决方式……”唐纳德露出了凄凉的笑容,直挺挺地朝着朱烈斯跪了下来,“请容许我对着您这张俊秀美丽的脸庞提出请求,求您杀了我吧。”
唐纳德一直在笑,他的笑容有热切、有疯狂、有凄凉、有装出来的纯真,但一直是笑容……笑得朱烈斯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冷汗直冒,几乎支撑不下去,只想夺门而出,赶快逃离这里。
“你必须……上法庭受审。”
“朱烈斯大人,请您杀死我……”唐纳德握住了朱烈斯的手,那一瞬间他曾想甩开,但唐纳德的神情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如此恳切地哀求,“这样我就永远不用再看见我所……您就不用担心我会说出您的秘密,我永远……”
朱烈斯突然截断他的话,“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你根本没有理由憎恨我。”
唐纳德猛然抬起头来,眼睛仿佛要喷出火,但他嘴角竟仍保持着笑容,“我、我……怎、怎么会憎恨……我……不恨您。”
“你心里真正怨恨的对象是我,”朱烈斯挑明了说,“即使语气再谦卑……唐纳德,你打从心里恨透了我。”
“我怎么……会恨……您这样美丽尊贵的人……”
“何必说反话?”朱烈斯冷冷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你恨的就是我的容貌。”
唐纳德尖叫一声,突然探手抓住朱烈斯腰间的佩剑剑柄。
终于发难了。
让唐纳德发难总比让他一直神经兮兮地笑个不停好多了。朱烈斯早就提防着他的行动,左手朝下扳住剑鞘,剑柄反而向上滑出唐纳德的掌握,被朱烈斯稍一扬手就拔了出来。
“您杀了我!求求您!亲手杀了我!”唐纳德跳起来朝朱烈斯直扑过去,“亲手把我了结在您的剑下!”朱烈斯冷静地朝他的左右大腿各刺了一剑,随即往后退了一大步。唐纳德那狂猛迅疾的动作立即受阻,在地上滚了几圈,挣扎着爬不起身。
唐纳德的动作相当大,朱烈斯几乎退到车厢的另一侧,谨慎地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不会杀你,你得上法庭受审……”
“我真正该去的地方是地狱!朱烈斯大人……”唐纳德嚎叫起来,不顾腿上血流如注,朝朱烈斯伸长了手,“我会到地狱去……带着您、带着您一起!”
朱烈斯始终有点问题的右臂一阵酸麻,竟在此时失去了知觉,再也抓不住什么。那把黄金混白金的佩剑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跌在地上。幸好唐纳德神智不清,根本没想到要伸手去拾剑,朱烈斯自己却是右腿发麻,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难以弯膝,只得先放弃那把剑。
由于腿上中剑,本来要掐住朱烈斯喉咙的唐纳德慢了尺许,双手只抓住了他身上的长袍。朱烈斯勉强再退了一步,背脊已撞上了车厢的壁板,顺手抽出剑鞘。
朱烈斯的荣耀卫队都还待在车厢外,被朱烈斯严令不许靠近此车厢……表面上的原因是唐纳德所要求的‘私下谈话’,实际上却是朱烈斯自己心虚,生怕泄漏了自己与克莱维斯的秘密。但他此时仍有机会可以求援,只要他用左手将他的剑鞘朝车窗玻璃扔出去……
‘我相信这必然是丑闻,无论在六彩虹光之星或圣地。就此身败名裂也无所谓吗?’
唐纳德的话绝非虚言恫吓……身败名裂的不只他一人。
他不能毁了克莱维斯。
朱烈斯一咬牙,横过左手上的剑鞘就往唐纳德的右臂击去。剑鞘击中了唐纳德的右臂,当啷一声落地,他趁势用他还能使得上力的左手紧紧握住了唐纳德的右腕,却没办法阻住唐纳德左手往自己的咽喉掐过来的动作。
眼看状似疯狂的唐纳德五指箕张扑上来,竟似是要扼死他的势头。朱烈斯心里一寒,仗着唐纳德双腿都受了伤,站不直身子,自己的个头又比唐纳德高了半个头,勉强一闪,总算避开了当场被扼死的厄运,颈下却被那五只可怖的手指紧紧抓住。那根食指紧紧勾住了朱烈斯的锁骨,甚至让他感觉到骨头都要被抓断了的疼痛。
“您……真是……该死……”
“就算杀了我,有什么用?”朱烈斯抓住他右腕的手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紧紧抓着就势狠狠地往上一击,用唐纳德自己的右手重重地打中了唐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