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朱烈斯留意到克莱维斯的表情不太愉快，“是玄？”
“嗯，他追丢了。”克莱维斯一直不太愿意让人知道他与玄的对谈内容，因此也不提及唐纳德的名字。
“让他回来……”朱烈斯神情很郑重。玄是他的重要部下……说得更准确点，玄是克莱维斯重要的臂助，得到他充分的信任。等战事平静后，要找唐纳德为阿普登讨回公道或许有难度，但不像现在必须让玄冒着危险，在战火中深入敌营，“这种小事并不值得让他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赌。”
“嗯，他去办别的事了。”
克莱维斯走过去，把那支通讯仪放回朱烈斯身前的桌上，“还没有吃过东西吗？”
“一会再吃，我会记得的。”朱烈斯说着，按动了他自己手上的通讯仪，“查到了吗？鹈鹕部队的情况怎么样了？位置在哪里？嗯？”
“……你一定不会记得。”克莱维斯嘀咕了一句，又走回第二节车厢的休息区。
独自坐在餐桌前的卢米埃，将他们俩之间所有细微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默默地垂下了眼睛，没有吭声。
克莱维斯装了一碗燕麦粥，“……现在先把这场战争的事处理好，别的事情……就是之后再好好想想，也没有关系。没有必要如此不安。”
“是，克莱维斯大人。”
“……对，我还是克莱维斯。卢米埃，这点应该没有变。”
卢米埃突然一阵鼻酸，悲伤得简直难以承受，“对不起，现在已经不、不是……”他连一秒钟都无法再忍耐下去，匆匆扔下了那半碗燕麦粥，小跑步狼狈地奔到第一节车厢，从开着的车门快步奔出那列拖车，留下脸色铁青的克莱维斯。
朱烈斯冷冷地开口，“这就是最近卢米埃对你的态度？”
“你也一样。现在先把这场战争的事处理好，卢米埃对我的态度是我的事情。”克莱维斯把手上的燕麦粥递给朱烈斯，“现在吃……你脸色太差了。”
“嗯。”朱烈斯挺安分地接过来，拿起匙羹开始喝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很苍白……即使只为了让克莱维斯不担心，他也该认命地把这碗燕麦粥全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克莱维斯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往哪里包围？朱烈斯，我感觉到欧蜜莉雅一直在移动。”
朱烈斯拿起一份文件，露出底下更详尽的军用地图。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白皙的手指则往西顺着山势一路比划，“她移动了近七十公里……但这里被敌军挡住了。”
“我感觉到的那股一直往上跑的力量……大概是往这个方向移动，可能是这个山口。”
“真狡猾。”朱烈斯皱起眉头，“她在这条路上放了很多他们白翼军团的伤兵……”
克莱维斯一时愕然，“……放？怎么放？”
“就丢在被踏得泥泞不堪的山道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术，一直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倒明白了……她就单纯是为了拦住我们，竟然做出这种事……那股力量仍一直在往上升吗？”
“嗯。我刚刚又联络过佐哈特尔，他向我报告……说帕萨跟你的医疗小组，已经准备出发到这个星球来了。不过奶油红莓号上没有任何新发现。”
朱烈斯白了他一眼，拿了另一支正在发出怪响的通讯仪塞给克莱维斯，让他帮忙，自己则默默地低头进食。克莱维斯听了报告，“自卫军第四中队要往南继续前进？”朱烈斯挑起了眉毛，但仍立刻点了点头，“他同意了。还有呢？补给？”朱烈斯再度点头，“好，补给立刻会到……你们也不要太勉强。”
正饰演贴心恋人角色的克莱维斯又接起另一支通讯仪，此时响起的却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朱烈斯大人！’是奥斯卡，‘南线打开了！峡口掩护需要支援。请您同意我带着雄鹰部队继续往南，自卫军第四中队预计再两个小时后，会与我的部队会合……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朱烈斯也顾不得嘴里有食物还没咽下，“同意！”他二话不说就伸手拿起了另一支通讯仪，朗声下达命令，“鹈鹕部队立即转往峡口增援！”说着就扔下了那碗可怜兮兮的燕麦粥，火速起身并抄起他的佩剑，一个箭步奔到车外，拉开了嗓门下令，“杜鲁特，你协助克莱维斯代我坐镇。光辉卫队留下来保护克莱维斯，狮鹫部队的其他人都跟我来！坎莫尔，此行你做为我的副手，上车！”
“朱烈斯！”
朱烈斯没有回头，跳上了不远处的轻便车，“你留下来。”
“门都没有。”克莱维斯不理他的命令，紧跟在后头就跳上了车，硬生生把坎莫尔挤开。
“……这是坎莫尔的位置。”
克莱维斯一本正经地催促着驾驶轻便车的军官，“别耽误朱烈斯的时间，开车。”说着还善意地提醒杜鲁特，“快进去听取报告，我听见通讯仪的声音了。”
驾车的军官很迟疑地望着朱烈斯，又不敢开车、又不敢不开车。朱烈斯给克莱维斯闹得简直没有办法，“你先开车。”说着朝光辉卫队的车辆打了个手势，“你们先跟着。”他打算尽快把克莱维斯哄下车去，再让光辉卫队把他接回他们那列拖车上……
想得倒简单，但这任务比登天还难。
朱烈斯瞪着克莱维斯，“你跟来做什么？”当着下属面前，他不愿大声对克莱维斯发脾气，只好压低声音，“你不懂战斗。”
克莱维斯也放轻了音量，“不带着我，我会走丢的。”
……这个家伙，为什么能在战场上撒娇撒得如此自然？朱烈斯按住额头，勉强用镇定的语气回答克莱维斯，“前面很危险。”
“所以我必须跟你去。”
他的表情很严肃……朱烈斯一凛，“你有什么预感？”
“边走边说。”
“好，边走边说。”朱烈斯刚答应下来，就发现自己等于已经变相同意，让克莱维斯近距离涉入战场，他相当恼怒地瞪了克莱维斯一眼，这才对着可怜兮兮、徒步奔跑勉强跟着轻便车的坎莫尔下达命令，“你上光辉卫队的车，叫他们全体做好战斗准备，跟荣耀卫队一起行动。”说着按动了通讯仪的通话掣，“白辽士？”雪鸮部队的白辽士腿上挨了一颗子弹，已经暂时撤出战场。他要白辽士立刻赶到他的总部去，协助杜鲁特代他坐镇。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你不能把我扔下。”克莱维斯安然跟朱烈斯一起挤在车斗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再做这种事你会后悔的。”
“什么‘再’做这种事？”
“像以前把我扔在森林里那样。”
“我没有把你扔在森林里……两分钟不算，我立刻回去找你了。”
“……两分钟，当然也算。”车辆颠簸得厉害，他们俩又站得很高，各伸出一支手握住车斗前的横扶手，“两分钟就够我死很多次了。”
朱烈斯的优点之一，就是他挨骂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老实。
他低着头，嗫嚅着难以启齿，“……反正那次我来得及。”
“那这次呢？”
“克莱维斯？”
“我怕这次来不及。”
朱烈斯没有接话，转头望着克莱维斯……他沉默地站着，在剧烈的颠簸中仍显得那么静谧。
“我仿佛感觉什么……我很害怕，朱烈斯。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万一这次我来不及，怎么办？”
“不会的。”
朱烈斯微笑起来，在褂幔的遮掩下，握住了克莱维斯的手，笃定地开口。
“你不就在我身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忘记设定存稿箱，请原谅。m（_ _）m
☆、第101章 山道上方的狙击
第101章◇山道上方的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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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颠簸，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又分了开来，握住了轻便车车斗上的横扶手。但克莱维斯的那只左手不太安分，没多久就放开了钢制的扶手，反而按在身边那只右手上。那只右手想抽回来，却被那左手紧紧按住不放。
“不管你的预感是怎么样的，克莱维斯，我们都必须面对……”朱烈斯淡然开口，“虽然你总是给我这么糟糕的警告。”
“……你的日影军团，部队代号全是鸟类。你知道占卜师的形象是什么鸟类吗？”
其实钢翼不是鸟类，狮鹫与凤凰也不是一般理解中的普通鸟类，不过朱烈斯并没有针对这个问题跟他讨论下去，“你想说什么？”
克莱维斯冷笑起来，“占卜师通常被人称为‘乌鸦’，人们总是忘记好消息。”
“……我并没有认为坏事都是你带来的。”朱烈斯难免有些担心，乌鸦是传说中带来噩耗的不祥之鸟，“你的直觉是这么糟糕的事态吗？”
“对你来说是痛苦得要死的事……对我来说却没那么糟糕。”
朱烈斯在心里打了个突。克莱维斯把他看得很重，这点他从未怀疑，“有这样的事态吗？”
“不知道……直觉就是如此。对你来说比死亡还痛苦的折磨，对我来说却只是很难受……”
“我不怕折磨。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
或许如此……朱烈斯勇敢得简直像是迟钝。克莱维斯针对自己的直觉很认真地想了想，“或许我难受还是因为你太在乎，对你本身却没有什么损害。你……会不会是你的颜面？”
这倒有道理……克莱维斯只看事物的本质，他看重的是朱烈斯本身，不是他光辉伟大的形象或者其他无关紧要、附加上去的价值。爱面子的程度超乎世人的想像的，也只有朱烈斯本人而已。
“我的颜面……”朱烈斯咬住下唇，“那、那有……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在心里偷偷地给自己加油打气，“眼下的燃眉之急是几万人的生命，我一个人的颜面有什么好在意的。”
克莱维斯转头望过去。天候不佳，灰白的浓重云层盖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一片阴霾……但朱烈斯仍显得那么夺目耀眼。他镇静地用通讯仪联络了代替他坐镇在总部的杜鲁特，对可能的状况又交代了几句话，随后他便将通讯仪搁在角落，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默默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他们跟两支部队擦身而过，转往不同的方向各自前进。狮鹫部队的车队开进上山便道之后，速度就慢了下来，近乎无声地在狭小的山道上蜿蜒行进。车队偶而也经过一、两条岔路，道路深处看起来都很幽暗。
看起来阴森森的……这几座山头的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对他们这些远从圣地而来的外地人很不友善。克莱维斯有些烦躁，注视着自己手里按住的朱烈斯的手，“你自己知道，你就要发病了。”
“不会的。”朱烈斯抬高下巴，抽出了他的右手，反过来按在克莱维斯的左手上，“就这一点点事情，我会克服的。”
他的右手不抖了，还显得相当有力。
克莱维斯刻意别开视线，望向车侧坑坑巴巴的山道。岩石之间突兀地长出来的长草，像鞭子似的打在车身上头，簌簌作响。
“朱……”他住了口。
朱烈斯瞥了他一眼，“那条路的尽头有着什么？”虽然克莱维斯立刻转过了视线，但他仍及时地发现克莱维斯原本的意思，“欧蜜莉雅在那里？”
“没什么。”
“……通知全队，掉头。”
“朱烈斯！”
他没理会，拿起了搁在角落的通讯仪，“狮鹫部队往干涸的旧河道方向前进，石坪方向由自卫军第六中队去递补，主力部队尽量集中，但外围部队尽量分散开……”朱烈斯的语气很冷硬，“务必要让欧蜜莉雅落网，绝不能让她逃脱。”
◇
朱烈斯没有携带地图，但他显然记得交战山区大部分的地势。车队走在路况如此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剧烈的摇晃搞得克莱维斯已经有些晕车了，但没有影响到朱烈斯那颗清醒的脑袋。他压低了声音不断地下令，仍游刃有余。
“已经确定方位了吗？嗯……杜鲁特，要求雄鹰部队再加快一些，西侧自卫军的部队也要再分散包围……”车辆缓缓减速，停了下来。朱烈斯没有停顿，继续把他的命令吩咐完。
“朱烈斯大人、克莱维斯大人，”坎莫尔小跑到他们的车旁，抬头告知两位守护圣，“走到这里车已经上不去了，两位大人。”
朱烈斯点了点头，顺势跳下车，转身摆出一份正经表情瞪着克莱维斯。
“你真的不先撤回去？这里还来得及。”
“……来都来了。朱烈斯，我不会拖累你的。”
他伸长左手递给克莱维斯，“那先下来。”
简直像瞧不起他似的……暗之守护圣很别扭地闪开了那只手，迈开长腿小心跨下了轻便车，“从这里开始要步行了吧？”
朱烈斯望着他，强忍住没露出笑容。克莱维斯向来缺乏锻炼，好像几年没见过他跑步了。但平日他很喜欢一个人散步，能走得很远，“你的腿力应该没问题吧？”
克莱维斯低声咒骂，“我是在担心你这个……”下半截没说出来，收住了口。
著名的‘两位首席的战争’即将发生，坎莫尔很识相地默默走远。朱烈斯转身步行，一面还试着揣测克莱维斯吞下去的话，“混蛋？傻瓜？愚蠢的家伙？”
“……伟大的守护圣。可以吗？”克莱维斯凑近他耳边，“你右腿是不是发麻了？”
“不要提醒我。”朱烈斯抛了这么一句，随即拿起他的通讯仪，“狮鹫部队现在沿着旧河道往上前进，你们想办法再快一些。”
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克莱维斯默默地腹诽这个‘伟大的守护圣’。
这家伙还真以为意志力是万能的。
◇
排列细长的队伍顺着旧河道往前走，一个接着一个。厚重的云层渐渐地散去，太阳露了脸，视线良好。他们的侧面虽然有着山壁保护，却也等于暴露在制高点的攻击范围里。
前头还有很长的陡峭山路，路况很差。
九位守护圣，习惯穿长袍的就有四个，卢瓦跟卢米埃的长袍还可以说是‘露出了鞋’只到脚踝的长度，朱烈斯跟克莱维斯惯常穿着的长袍却都是曳地的。克莱维斯的长袍下摆已经磨损了，那种低微却连续不断的沙沙声响，一直打扰着他的思绪。
本来还担心穿惯了古典凉鞋的朱烈斯会很麻烦……完全是多虑了。
仗着衣料轻薄而把长袍提起来走的朱烈斯，此时毫不介意地破坏他平日优雅严谨的威仪，露出了腿……他早有准备，长袍底下还穿着他的骑装长裤跟长靴，走起来很灵便，只是看起来不太体面。
“现在是往哪里走？”
“现在还不知道。”虽然离敌人还有相当的距离，但朱烈斯仍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们也正在移动着……”他落后两步，跟克莱维斯并肩走着，摊开了自己的左掌给他看，用右手指了指左手的大拇指根部，“我们在这里，”又指着小指，“这是奥斯卡的雄鹰部队，”接着从中指指尖一直指向掌心，“他们在这里，现在是往这里移动。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先前猜想的那个山口。但是，很不幸的，”他指着自己的手腕，“自卫军的第二、第九、第十中队都在这里……”
“那么……”
朱烈斯将左手握成拳头，朝他一笑，“我做成的大袋口要收网了。”
克莱维斯恍惚了起来，一时失神……
那个笑容太美了。
朱烈斯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知道反射出哪里的光线，澄亮且清澈，仿佛刚用雨洗过似的，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克莱维斯被他看得简直不敢稍有动弹，怔怔地望着他。他笑得弯起来的唇透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