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我惯的。是我把你惯得越来越像个小鬼。”
朱烈斯眉毛一挑,“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别忘了你比我还小……”
“我只比你小两个月。”
“……不是三个月吗?”
“两个月又二十几天。”
“……为什么不说差五天三个月?”
这对话听起来蠢极了……克莱维斯笑起来,“你懂得许多什么……平抑物价、民生日用品的征用与发放基准,也懂得让出现异常状况的星球上所有的民众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的那些深奥复杂的道理跟手段……”他放下小衣箱,搂住了朱烈斯,“偏偏不懂得摺衣服。”
“你懂就好了,反正你会在我身边的。”
克莱维斯脸上一僵,勉强微笑,“你说得很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是说你‘会摺衣服’,不是说你‘只会摺衣服’,别想错了。”他轻轻捏着克莱维斯的脸颊谴责他,“……说我幼稚,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啧啧……看起来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看来,朱烈斯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应该可以问了吧?
克莱维斯把朱烈斯的衣箱放在事务桌上,“有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但一直没问过。”他把小衣箱在朱烈斯的面前敞开,又打开侧面的内袋,“你放在这里的东西,应该都是很重要的。”
“嗯,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克莱维斯指着朱烈斯拿来上蜡封的私人印鉴,还有旁边那一枚古旧而带有神圣色泽的光之守护圣印鉴,“印章我可以理解……这个,是神鸟宫殿底层秘库的钥匙吧?这支是流沙之隙的钥匙……另外的两支应该也都是与你职务有关的。”
“没错。”朱烈斯脸上有着笑意。
“但这个……”克莱维斯指的是一个只有拇指般大小,扁平的小布囊,“里面是什么?”
“一点小东西,不值得在意吧?”
“……是重要的人送给你的东西吗?”
朱烈斯颔首,“你在嫉妒吗?”
“……是谁送给你的什么东西?”
“克莱维斯,”朱烈斯抬高了手,勾住他的颈子,热切地望着他。克莱维斯又焦虑又紧张,突然一屁股坐在朱烈斯腿上,由着他仰起头吻他。“你常在我身边,”朱烈斯笑起来,“这玩意儿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看习惯了。”
“早看惯了。但你从来没有打开过……我一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一直没有打开来偷看过吗?”
“没有……你又没有同意。”
朱烈斯再度笑起来,“老实有礼貌的好孩子。”那笑容在甜蜜中竟带着羞赧的意味。他轻轻地把那个小布囊解下来,打开束绳,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克莱维斯的掌心里,“你看看……还认得吗?”
他们相识的第一年,六岁的克莱维斯送给过七岁生日的朱烈斯的生日礼物。
“链子看起来好短……”克莱维斯拿起那条链坠,神色迷离,仿佛堕入了回忆中。
“本来就是准备给小孩子戴的东西嘛。”
“送给你的那天就挨了你骂,没机会把它的来源告诉你。朱烈斯,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说给我听。”
“我离开我母亲身边,被抱到圣地来的那天,我母亲要我在她至少一千五百多颗藏石里,随便挑一颗带走……我一伸手,漫无目的随手一抓,就选了它。”克莱维斯一面回想,指尖一面摩挲着那颗被打磨得光滑晶亮的宝石,“刚刚好是你生日的祝福之石,也就是八月十六日的诞生石。”
“咦?”
“很巧吧?”克莱维斯笑起来,“这叫光谱石,也有人称它为拉长石。乍看之下是深灰色的,但在不同的角度下,它有着不同的色泽……”
“背着光稍有透映,我看过了,是青黄之间的色泽……”
“这你就外行了。”朱烈斯懂宝石,但仅限于价值连城的那些。克莱维斯侧身,让出了事务桌上台灯的光源,任由朱烈斯伸手臂稳住他的身子,靠在朱烈斯身上,对他解释,“观赏光谱石的方式是侧光。看……流绮艳丽的各种颜色,融合无间却又各自分明地同时清楚映现……它之所以会被人称为光谱石,就是因为它能映射出世上所有颜色。”
“……好像梦中才能见到的颜色。”
“正面看着它的时候,就只是一颗颜色黯淡的不透光深灰色宝石,正如传说中光谱石的象征人物一样,”克莱维斯若有所思地低声阐述,“已毁灭的万古之星记载中,象征光谱石的古老神祇,就是传说中的希望星辰守护者。与他乍看之下让人害怕的外表截然不同……”他腾出了右手,轻轻地抚着朱烈斯的脸颊,“其实是个内心易感的人……像个长不大的小孩那样的性情。”
“……你在暗示谁是小孩?”
克莱维斯笑起来,“欣赏它真正的美很不容易,只有侧向……相当于在你的身边。”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落后的。是不是?”朱烈斯反问,“答应我?”
“啊,你不会抛下我的话,”他答应下来,“我会努力在你身边,一步也不落后。”
朱烈斯也笑起来,“我想戴上它。”
“不太好吧?你的守护圣正装在颈子、肩膀、胸前都有着整套的金属饰物。”
“不要紧,它很薄,不会压住的。”朱烈斯从克莱维斯手上接过那条链坠,放在他白皙的掌心里看着,“我收藏它快二十年了,一次也没有戴过。如果它有知觉,应该会讨厌这个主人吧?”
“你没提起,我倒忘了问……你为什么从来不戴?”
“因为小时候……我骗你说我把它扔掉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件事。”克莱维斯笑起来,摸索着从自己颈际拉出一条细银链,“我总以为它跟你的众多收藏品混在一起,被你遗忘在哪个角落里,没想到你随身带着。”他把银链上的紫水晶跟短炼上的光谱石都取下,将银链穿过那颗光谱石的孔眼,小心地替朱烈斯系上。
“头发。”
“嗯,”朱烈斯掠开长发,好让他把银链扣环扣上,“那你这个……”他指着克莱维斯解下来的紫水晶,“怎么办?”
“不要紧。”他将紫水晶穿过原先那条短炼,扣在他怀里的一个旧皮革小包上,“只要带在身边就可以,不要紧的。我戴上紫水晶是为了跟那颗水晶球保持联系……这几片棱晶跟那颗水晶球来自于同一个水晶簇,如果疏远了,那颗水晶球就不听我话了……我毕竟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朱烈斯皱着眉,“……你以前也这么说过,”那水晶球还有个‘朱烈斯之镜’的怪名字,“那颗水晶球应该是紫苑大人留给你的。”
克莱维斯点了点头,“是紫苑大人给我的没错,”他没有用‘留’这个字,“但它真正的主人是你而不是我……它本来的名字是‘托利欧夫之镜’,我的提示就到此为止,让你猜一猜。”
“到底……”
“走吧,我们该去搭小型飞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狭小的飞船船舱
第129章◇狭小的飞船船舱
◇
“这种小型飞船是最先进的设计,很小但很完备,拥有优越的升空、续航、定位能力,甚至可以发起攻击。不只如此,她最新的艾索三十五型合成钢可以完全防止陨石的破坏,连黑洞的牵引都能够避开。”
伊默忍不住插话,“真是了不起!”
那个耳朵长得像鱼鳍的怪学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确实是目前科技的最高成就、最为完美的结晶。”换言之,就是怀疑伊默对科学的理解,是否能真正懂得这艘飞船的伟大之处。
朱烈斯忍住笑,“她的优点我知道了。那她的缺点是什么?帕萨?”
“由于造得小,位置比较狭窄。”帕萨很严肃地表示,“这就是她唯一的缺点。”
小型飞船的造型设计得很是别致,外型模仿了圣地的森林湖里那艘名为宇宙之眼的游艇。在没有风力的太空中飞行时根本不需要的风帆,也极为拟真地做了出来,那块船帆实际上却是生命侦测系统的低溢波捕捉天线;飞船的侧面连接底部的位置也做了一对造型优美的翅膀,设计师将恒温与恒压的装置藏在里头,让看似纯装饰用的部件也能发挥实际上的作用。
“这艘飞船真的很漂亮。”朱烈斯忍不住出声赞赏,顺着壁板缓缓地走过去,边走边看。飞船的前半段做了一个很完善的驾驶台,由于原先就是设计供朱烈斯使用的,所有零件都加上了恰到好处的修饰,就连掣钮或扳动闸、显示荧幕的边框这种地方,也都以樱桃木与黄铜细心装饰起来,大面积的平面则使用仿造白色大理石的纤维玻璃修饰,整艘船都带着复古的情调,优雅而沉稳,“每个细节都做得很好,设计也很有品味……”
“……其实,朱烈斯大人,原设计师想用黄金材质……”
朱烈斯立刻出声,“别开我玩笑。”
“呵呵……”克莱维斯忍不住笑出来,“复古风格眨眼间就转变为暴发户风格。”
“真是的……”朱烈斯瞪了克莱维斯一眼,不禁也暗暗抹了把冷汗。幸好没采用……克莱维斯的评语真是贴切,要是一片亮晃晃的,不是暴发户是什么?他没有心思再看下去,退了两步,跟驾驶台的仪表拉开了点距离,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仪表太多了。
各种显示荧幕或按钮、操作盘的数量未免太惊人了,就算加上了修饰,但仍难掩这艘飞船实际上操作的复杂之处……她的附加功能太多,那些仪表也相应地显得复杂而难以驾驭。
“……这座驾驶台,好庞大。”
“朱烈斯大人,这次的升空会像上一次无人升空试验一样,由我待在航空站里远程驾驶她。”
朱烈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仪表多了一倍也不止。别说顺利驾驶她启航,我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头昏脑胀了。”他放松了心情,踏近前去察看那一堆仪表,“嗯?这个荧幕上是……这是地质方面的检测资料?”
“呵呵,是的,朱烈斯大人。地质探测的设备是在船底,如果没有刻意将探头移出来,预设侦测到的资料是这艘船的正下方的地质。”帕萨颇为自豪地回答,“若是在母星系的范围里,检测的资料甚至可以立刻传回圣地做出分析,再使用王立研究所的资料库去查询,连该地质所属的星球,会出现什么样的生物等种种问题,都可以马上进行有效的分析。这艘小型飞船连探测的功能也很完备。”
朱烈斯点了点头,但没有答话。
“……专供朱烈斯大人使用的船舰,为什么需要探测的设备?”奥斯卡扬起他火红的眉,“就算再过一百万年,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请朱烈斯大人前往未知的星球去探测情况。”
帕萨有些尴尬,“以备不时之需……预先做好准备也是必要的。”
奥斯卡摇了摇头,“幸好王立派遣军的军舰不是由王立研究所设计的。”
“王立研究所研发的船舰性能,可不是王立派遣军的军舰能够比拟的。”帕萨颇为冷傲地抛下了这句话,“奥斯卡大人,就像您手中的通讯仪……”
“凤凰部队研发的长距离通讯仪?这性能很好。”
“视您的要求而言,奥斯卡大人。”
“……几乎不可能被监听,通讯听得清楚,讲起来也不费力,拿着很轻而且非常省电……军用的通讯仪,要求的不就是这样吗?难道还指望军用通讯仪能提供桥牌或骑士棋功能,以便无聊时能打发时间?”
“军队用的‘仅供一个星球上使用’的‘短距离’通讯仪,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帕萨微微挑眉笑起来,“真正的‘长距离’通讯仪,就算要直接与停泊在六彩虹光之星第二卫星背面的奶油红莓号通话,也能轻易办到。”
朱烈斯忙着将刚刚帕萨告诉他的注意事项背起来,一时没有心思去阻止他们的针锋相对。奥斯卡挑衅地朝帕萨扬眉,“凤凰部队研发的通讯仪可以维持十天的通话,最适合讲究效率的军队。不知道所谓真正的‘长距离’通讯仪耗电量如何?”
“……但刚刚所说的那种通话范围,是军用通讯仪无法望其项背的。”
“如果能涵盖整个带状外角里,九颗行星的全部范围还有点用处……再强,也不可能毫无转接就直通圣地吧?”奥斯卡不再理他,转过了头,“喂,伊默,军舰就要有军舰的样子,是吧?”
“是嘛!是嘛!不能什么都想要,”伊默非常赞同奥斯卡的看法,“那太贪心了,什么都要,就什么都不专精。”
听到这句话,帕萨脸上涌现了不服输的神情。奥斯卡跟伊默固然都是朱烈斯所倚重的人才,但对朱烈斯来说,帕萨也同样重要。他摇了摇头,插口打断即将发生的争执,“帕萨,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帕萨转身向朱烈斯躬身,“为了以防万一,请容我向您介绍单人逃生舱的使用方式。”
克莱维斯稍微让开了身子,让朱烈斯跟着帕萨到船舱尾部去,看那六具单人逃生舱。那冗长繁复的介绍听得克莱维斯昏昏欲睡,就连关上舱门的动作都还分从里面关上跟从外面关上的不同方式。他有些烦躁,摇了摇头,勉强保持着清醒,“玄呢?”
“……在这,克莱维斯大人。”
玄冷不防出声,狭小的船舱里其他六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卢米埃正打量着这艘飞船优雅内装的配色,视线不只一次从玄靠着的那根柱子上掠过,却硬是没看见这个人的存在……卢米埃心里有些发怵,静静地走到克莱维斯身边坐下。
玄始终低着头,克莱维斯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观察这狭小船舱里的其他六人。奥斯卡跟伊默的对话也被玄的突然现身所打断,船舱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以就是……关上之前先把绝缘隔离片的边缘放在舱盖的范围里,再扣上气压安全阀与防震的软垫、接着才是辐射隔绝……”朱烈斯正在确认刚才所听见的介绍,突然察觉这船舱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你们大家怎么了?”
“没什么,朱烈斯。大家只是不太习惯玄的……神秘。”
“哈!是、是的,朱烈斯大人。这种神秘确实有点鬼鬼祟……”
“伊默。”克莱维斯出声喝止了有些不分轻重的年迈军人。他心里十分清楚,其实船舱里人人都觉得玄的举止鬼鬼祟祟,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只是奥斯卡与帕萨都早已知悉,并试着适应,而卢米埃不愿意出口批评他人,“你以后会习惯的……别批评玄。”
“是,克莱维斯大人。”伊默低头答应,“我明白了。”
等帕萨那一大套冗长复杂的介绍终于结束、离开船舱之后,觉得很没有面子的奥斯卡随手把那具军用通讯仪放在角落里,拿起他的剑,开始缓慢而慎重的保养动作。早已习惯火药,对冷兵器却已经相当陌生的伊默,非常专注地望着奥斯卡的动作。他每一个擦拭、上油的步骤,都透出军人对自己所倚重的兵器的爱惜与依赖,那种情绪吸引了这个憨直的老军人。
“擦得这么薄吗?”伊默提问的声音很低。
“不然不好推……”奥斯卡回答的声音也很低。这种话题,在这个船舱里只有伊默,跟他同属于一个阵营,他们有着共通点,甚至为此惺惺相惜,“慢慢打着圈往上推,就能推匀……”
那种杀人的东西提不起卢米埃的兴趣,他连多看一眼的意愿都没有,起身为大家泡茶。本性温柔的卢米埃,心里并没有那种阶级、地位的高低之分,他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