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肃然道:“当然可以。”
宋应星仔细衡量了一下,肃然道:“侯爷,老朽可以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造出来!”王朴沉声道,“宋老,明天你就动身去镇海造船局,军科院中如果有熟悉造船工艺的专家你最好一并带去,到了镇海之后你就全面接管造船局,需要什么木料,需要多少工匠,需要多少地,需要多少银子,需要多少人手,你可以直接向内阁讨要,内阁将无条件支持你的工作!”
从王朴的语气里,宋应星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急切。看得出来,王朴是非常迫切地想要重新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师。
宋应星虽然不知道王朴为什么会如此热切,但他明显受到了王朴情绪的感染,缓缓站起身来,老脸上也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侯爷,老朽别的不敢夸口,但这裹着铁甲的七桅船、八桅船和九桅船却无论如何也要替侯爷造出来。就算阎王爷在生死薄上勾了老朽的名,老朽也要撑到铁甲船造好的那天才咽气!”
王朴叭地一蹬右腿,向宋应星敬了记标准的军礼,肃然道:“宋老,拜托了!”
宋应星转身就走,不过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回头说道:“侯爷,如果想早日打造出铁甲战船,最好尽早光复辽东!因为打造七桅船、八桅船和九桅船需要参天巨木,这样的巨木整个大明朝只有两个地方有,除了贵州,就是辽东。贵州的木料没有辽东的木料好而且道路艰险,很难运送。辽东的木料质量上乘而且可以通过海上运送。因此,老朽以为最好还是采用辽东的木料。”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发辽东
光阴荏然,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隆武二年(1645年)六月。
当史蒂芬的蒸汽机研制有了决定性的突破之后,王朴终于动身,从建德返回南京。随同王朴一起抵达南京的还有第一批两万枝新式步枪以及五百万发铜壳子弹,这批武器已经足够装备四个火枪营了!
现在的建德兵工厂,已经建立了完善的步枪和子弹生产流水线,月产步枪超过三千枝,子弹超过八十万发!而且,建德兵工厂的二期工程已经开建,二期工程建好之后,步枪和子弹的生产速度将比现在提高数倍,届时每月生产的步枪数量有可能超过一万枝!
唯一让王朴感到有些遗憾的是,新式大炮的生产流水线还没有建成,因此他没办法装备起一个新式的炮营,王朴又不愿意花更多的钱从欧洲购买更多的红夷大炮和佛朗机炮,眼下也只好凭借仅有的那个炮营打天下了。
湖广之战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王朴也知道了整个过程。
有强大的中央军助阵,整个湖广战役的获胜可谓波澜不惊,虽然李定国的惊艳表现让战争的进程起了点小小的波折,但流贼和中央军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李定国个人的努力并不足以弥补这巨大的差距。
最终的结果是,大顺军、大西军在青桐关下遭到惨败,撤退途中又遭到了中央军骑兵营的追杀,二十万大顺军和近八万大西军损失惨重,只有不到十万人撤回陕西和四川,而中央军的损失却微乎其微,湖广百姓的生产、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王朴回京,隆武帝亲率文武百官至太平门外前来迎接。
事到如今,隆武帝也已经认清了现实,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正如张子安所说的,现在的朝政已经完控制在王朴手中,天下大事完全由王朴一人说了算,他隆武帝名义上虽然是大明皇帝,事实上却不过是王朴手中的傀儡罢了。
隆武帝虽然不甘心,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认清现实,好好当这个傀儡,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只有保住了小命才有机会反扑,才有机会扳倒王朴成为大明帝国真正意义上的主宰。
因此,隆武帝把欢迎仪式操办得非常隆重,还在奉天殿大摆筵席替王朴接风洗尘。
筵席上,隆武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诏书,正式册封王朴为靖南王!
对于大明朝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恩宠,大明前后十几朝近三百年,也只有在洪武帝开国的时候册封了几位异姓王,此后便再没有册封任何一位异姓王。可王朴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因为王爵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御筵,王朴才得以返回靖南王府与家人团聚。
小王法已经四岁了,已经可以到处乱跑了,不过看到王朴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拘谨甚至是害怕,扯着陈圆圆的衣袖躲在母亲身后,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瞧,就是不敢走向王朴也不敢喊一声爹爹。
王朴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苦笑,这一幕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年到头,王朴呆在南京的时间少之又少,留在家里陪儿女的时间就更少了,小王法对他这个爹爹根本就没什么印象,但王朴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气,他不能停下来,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不但为了他自己,更为了王法,为了王家所有的后人。
孙承祖也已经满了周岁,现在已经在蹒跚学步了,这小家伙倒是不认生,董小宛教了几句就敢抱着王朴的大腿奶声奶气地乱叫“妈怕妈怕”了,不过孙传庭一走进来,小家伙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了老爷子身上去了。
孙传庭一张手,孙承祖就立刻放开了王朴的大腿,咯咯咯笑着扑进了孙传庭怀里,祖孙俩抱着一通乱笑,看得出来,孙承祖还是跟孙传庭亲些,虽然王朴是他的亲爹,可谁让孙老头天天和小承祖呆在一起呢。
看着孙承祖和孙传庭嬉戏的幸福模样,王朴甚至有些吃味了。
“行了行了。”王朴没好气道,“孩子得睡午觉了,小宛,快把孩子抱走。”
“急什么,来,爷爷再亲一个。”
孙传庭不高兴地应了一句,在孙承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这才依依不舍地把他交给了董小宛。董小宛和陈圆圆非常识趣地带着王法和孙承祖走了,把空间留给了孙传庭、王朴父子俩,半年多未见,父子俩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当面商量。
孙传庭道:“儿子,有件事情爹得问问你。”
王朴道:“是不是镇海造船局的事?”
孙传庭点了点头,皱眉道:“这才不到半年时间,户部已在镇海造船局投入了两百万两银子,可你说的铁甲舰却连影子都没见着,最近朝野的议论很大,虽说现在已经没有都察院和科道言官了,可老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王朴道:“朝野有议论很正常,只要事态没有失去控制就行。”
“这倒不会。”孙传庭道,“虽然朝野对此有议论,可事态还远远没有严重到失去控制的程度,爹只是担心填不饱这个无底洞,最后会拖垮财政。”
“对了。”王朴忽然说道,“说起财政,我倒是忘了问了,拍卖官营产业和作坊之后,朝廷的税收是减少了还是增加了?海关的税收又如何?”
孙传庭道:“官营转私营之后,各行业的源头税比崇祯朝时略有增加,不过海关税收才是大头!据户部初步估算,自从设立海关之后,一年多时间里征收的关税税银足有一千余万两,尤其是今年上半年,关税增长更是迅速!”
王朴问道:“朝廷的收支情形呢?”
孙传庭道:“略有盈余。”
王朴微笑道:“爹,你一定没想到吧?”
“的确没想到。”孙传庭老实点头道,“爹原以为官营转私营之后,至少五年之内税收收入上不可能有什么起色,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就实现了收支平衡!”
“更何况去年年初和年尾还经历了两场大战,光是军饷、赏银的支出就高达四五百万两之巨!还同时支持了蒸汽机研发、建德兵工厂建设、镇海造船局建设、阳明大学建设等一系列重大工程。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实现收支平衡,的确不容易。当户部把帐目报上内阁时,钱谦益和吕大器可都不敢相信哪。”王朴能想象到钱谦益和吕大器当时的吃惊,可王朴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吃惊。
其实这一切早在王朴的意料之中。明代奉行的是藏富于民的国策,虽然国家财政极为拮据,可民间财富却相当可观!有资料表明,在明末数十年间,西方国家从各大洲攥取的白银有四分之三流入了大明!
这些白银作为硬通货流入大明,虽然造成了银价一定幅度的下跌和物价的上涨,却极大地促进了贸易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毫不夸张地说,从嘉靖到崇祯这百余年间,大明的商品经济可以说是爆炸式增长!
套用现在的术语,当时GDP的增速很可能高达30%以上!
由此可见,海关关税收入千万两之巨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王朴制订的关税税率可是高达200%。也就是说只要大明卖出价值五百万两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就能获得千万两白银的关税收入,用现在的术语来说,这根本就是掠夺式贸易!
但当时的大明就是有这样的资格!
就算是征收200%的高额关税,西洋商人也只能从大明进口丝绸、茶叶、瓷器等奢侈品,因为他们本国生产的产品不但质次而且价钱比大明的出口商品价格还要高昂。从古至今,中华的物产都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事实上一直到了满清末年,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都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西方世界因为再也找不到足够的白银来交换中国人的商品,所以才想到了鸦片。先用鸦片换取中国人的白银,再用白银来购买中国人的商品,所以才有了两次鸦片战争,才有了火烧圆明园,才有了甲午海战……
换句话说,如果满清政府足够强硬,能够挡住西方国家的鸦片攻势,完全可以凭借绝对强势的商品建立以中国为主导的世界贸易体系,也就是银本位贸易体系,那样的话,中国的地位就相当于今天的美国。
可惜的是,奴性十足的满清统治者根本不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他们出卖了中国,把中国自明代中叶以来积攒了五百多年的海量白银一口气全部赔给了洋人,从而导致近代中国陷入了贫困的深渊,时至今日都没能恢复元气……
身为一名穿越者,王朴当然不会让这样的历史悲剧重演。在这个时代,大明帝国仍然会向西方世界源源不断地输出丝绸、茶叶、瓷器这些奢侈品,鸦片贸易也许仍旧会出现,但是对象将发生变更。
这个时代的鸦片贸易,只能是中国向西方倾销鸦片,而不是西方向中国倾销鸦片。
王朴微笑道:“爹,这才一千多万的关税就把你乐成这样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你瞧着吧,要不了两年海关的关税就会翻翻!”
“翻翻?”孙传庭吃声道,“你是说……两千万两?”
“呵呵。”王朴微笑道,“两千万两算什么,将来大明朝的岁入还要上亿呢!”
“上亿?”孙传庭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就吹吧。”
“好,那就不说这个了。”
王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孙传庭做太多的探讨,孙传庭毕竟不是穿越人士,他是不可能看清当下整个世界的贸易版图的。王朴接着说道,“爹,现在跟你说说另外一件事,趁着现在天气不错,我想发兵收复辽东。”
“发兵辽东?”孙传庭愕然道,“你不是一直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吗,现在李自成、张献忠和吴三桂可都还没有摆平呢。”
“不,现在情形不同了。”王朴摆了摆手,说道,“现在的李自成、张献忠和吴三桂虽然还没有摆平,可他们已经是日薄西山没多大作为了,更不可能威胁到朝庭的安危,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先腾出手来收拾辽东的建奴。”
孙传庭不解道:“这可是舍近求远啊?”
“舍近求远也是迫不得已。”王朴道,“本来收复辽东还可以拖上几年,等先摆平了李自成、张献忠和吴三桂之后再来收拾建奴,可现在镇海造船局急需辽东的木材来打造水师,所以收拾建奴提前了。”
“打造水师?”孙传庭道,“贵州云南也有上好的木材,为什么非要辽东呢?”
王朴道:“贵州和云南道路险阻,运输成本太高,而且周期太长,而辽东的木材却可以从海路运输,极为便利。”
“好吧。”孙传庭想了想,点头道,“军事上的事向来都是你说了算,既然你认为应该首先收复辽东,那就先收复辽东吧,后勤方面你完全不必担心,眼下国库充足,饷银和军粮都不是问题。”
沉吟片刻,王朴又问道:“爹,儿子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朝中政局还平稳吧?”
孙传庭笑道:“怎么,你还怕爹镇不住场面啊?”
王朴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爹知道了。”孙传庭微笑道,“朝中政局很平稳,简直是平稳得不能再平稳了。自从裁撤了都察院和科道衙门之后,内阁、六部没有了掣肘,办事效率大大提高,各省的地方行政机构也已经调整完毕,内阁的政令可以有效传达到各省,老夫入朝为官也已经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局面哪。”
第三百一十八章 讲课——向皇权宣战
“这就好。”
王朴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
孙传庭皱眉问道:“小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王朴沉吟道,“明天我的去一趟阳明大学,给学员们讲一堂课。”
“讲课?”孙传庭困惑的道,“你想讲课应该去陆军军官大学,去阳明大学做什么?”
“不。”王朴摆了摆头,说道,“这堂课我必须的讲。”
王朴是铁了心要改变大明帝国的政治体制。皇帝独裁的弊端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延续朱家的皇脉,还是王朴篡权,谁也不能保证两家的子孙永远都是英明有为的人君,万一遇上个暴君怎么办?
王朴是铁了心要把大明带进君主立宪的轨道,而要实现这个政治目标,阳明大学的学员就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王朴要以阳明大学的毕业学员为基础构成新的统治阶层,这个统治阶层必须和以前的士大夫阶层有着本质的区别!
所以王朴要讲这堂课,他必须亲自奠定阳明大学的政治思想基础,从而保证阳明大学培养出来的学员不是头脑迂腐,只知道三纲五常的保皇派酸儒。王朴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绝不迷信君权的群体。
次日,阳明大学大礼堂。
王朴衣冠楚楚高踞演讲台。台下,阳明大学的五百名学员以及五十名教习正襟危坐。这五百名学员都是从江南各省挑选出来的年轻秀才,当初孙传庭挑选学员时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的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但受儒家思想影响不深。
至于那五十名教习,却都是信奉心学的饱学之士。
王朴目光灼灼地扫视礼堂里的师生一周,大声问道:“有没有人能够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三纲五常?”
有学员当即起立应道:“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即仁义礼智信。”
“好。”王朴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三纲是什么意思?”
学员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意思是说大臣要绝对服从于君王,儿子要绝对服从于父亲,妻子要绝对服从于丈夫。当然,这三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当君王、父王和丈夫的,也要对臣子、儿子、妻子做出表率。”
王朴道:“如果当丈夫的不能做出表率,如果这个丈夫是个赌徒,他在赌馆里输光了所有家产,又把自己的妻子典给了别人,按照三纲之义,当妻子是不是仍然要绝对服从于丈夫,心甘情愿地给跟着别的男人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