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对上他的眸,张扬浅笑,“我说是才是,我若说不是,便不是。”
“你……”安寿咬牙,他就知道,不折腾一番,她是不会乖乖跟他回宫的。
“好!”他终于松口,“我陪你回去。”
话未说完,唇立刻被一片柔软轻点了一下,“好相公,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某人吃完豆腐,大摇大摆地跳下马车。
安寿真不知该喜该疑,这女人,真的这么容易……讨好?
下了马车,林婉儿不着痕迹地将整条大接扫视一遍。马车自南门入,正好停在了南城。
不远处大牙捧着一只破碗,兴奋地跑过来,“大……”
“等着。”林婉儿笑得灿烂,转向万方,“万方,给我钱。”
万方得令,自怀中将钱袋子递上。
林婉儿自钱袋中取出小块碎银,放到大牙碗里。
大牙一脸不解,“大……”
话才出口,林婉儿便皱起秀眉,“怎么,不够吗?”
大牙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姐这是怎么了?虽然装束变了,人变漂亮了,但这把声音,绝对是她没错呀?她为什么不准自己开口,还装作不认得自己的样子。
“林婉儿,你给我节制一点!”安寿沉着脸威吓,二话不说将林婉儿拦腰揽过就走。施舍一个乞丐而已,也需要笑得这么甜吗?
林婉儿挣不开,苦着一张脸放弃。
万方则驾了马车,亦步亦趋地跟上,留大牙一个人,傻着一张脸愣在大街上。
“不好了!”半晌后大牙突地大叫一声,飞似地朝城西跑去。
“强哥!强哥!不好了!”正在算帐的陈子强被大牙的破嗓子一闹,好容易算到一半的数字全跑了。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陈子强气呼呼地拎起跑得太急被门槛绊倒跌进门里的大牙,“没有重要的事我就先把你灭了!”
“是大姐……大姐……”大牙喘不过来,只能对着暴怒的陈子强断断续续地喊。
“我姐回来了?”陈子强高兴得两眼发光,姐呀,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这个月多了好多帐目……的
“强哥,大姐被人劫持了!”大牙终于顺过气来,大声道。
“什么?”陈子强一把将他揪紧了,“你说清楚?”
大牙于是将遇到林婉儿的情景叙述了一遍。
“大姐故意装作不认识我,那个男的一脸阴沉,冷得骇人。他不许大姐跟我说话,还……还占大姐便宜!当着满大街人的面就把大姐抱住了!大姐一脸的不情愿,又不敢作声。那个男人后面还跟了个高大的赶车汉子,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糟了糟了。”陈子强丢开大牙,焦急地在帐房里踱来踱去,“我就知道,姐那性子,迟早闯祸。那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姐肯招惹的,还真不能是普通人……”
“大牙!”好一会陈子强止住脚步,招过大牙,“你听着……”
那厢陈子强在部署“营救”林婉儿的计划,这厢林婉儿忍了许久的笑终于憋不住了,“相公,”她“好心”地扯了扯抱着他几乎走了半条街的安寿,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方向错了。”
安寿冷着脸将她放下,语气更冷,“你是故意的。”故意气他,故意不在他走错方向的时候提醒他,故意让他很没有形象地抱着她横穿了半条街!
“相公息怒。”林婉儿好“委屈”,“妾身只是贪恋相公的怀抱舍不得离开而已。”说着凑近几寸,笑得猖狂不知节制,“相公我们还抱抱好不好?”
安寿哼了声,也不理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方才他那样子要是恰好被京中见过他的官员看到,天子威严还真就一朝扫地了。可他就是忍不住……焦躁。
隐隐间他可以感觉到,林婉儿已经开始动作,可偏又找不到任何破绽和线索。
走一会,他开始觉出异样来。怎么路上十个有八个都盯着林婉儿猛瞧?
整个南城几乎没几个不认识林婉儿的。这会儿她改了装束,身着华衣,盘上发髯,竟变了个人般,南城中有人想跟林婉儿打招呼的,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认错了,故而只是看着,没敢开口。
而林婉儿怕多生枝节,故意直接将所有的目光忽略,坦然从容地跟在安寿身后。
安寿不悦,顿了脚步,待林婉儿走至身侧,冷着脸与她并行。
身边多了尊煞神,林婉儿收到的目光立即骤减。
安寿方松口气,却听林婉儿高兴地唤了声,“成大哥!”一路小跑,朝一个捕头打扮的男子奔去。
安寿的脸又黑几分,平日她都这么跟这些平民百姓相处吗?
成朗左左右右打量了林婉儿好一阵,终于开口,“林老板,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还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她这么打扮?
再看她的头发,不由惊讶,“你也成亲了?”
林婉儿笑着点头,转过身来将安寿拉过,“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家相公林若,相公,这是南城的捕头成朗。”
安寿听林婉儿如是说,便收了情绪,客气地对成朗道,“辛会了,成捕头。”
成朗胡乱地点头,捺不住好奇,稍稍凑近林婉儿低声道,“这林若怎么冒出来的?你不是跟范继祖一起出去的吗?怎么不见他?”
林婉儿笑,“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我还要带相公去见汪爸汪妈,我们回店里慢慢谈吧。正好我有事找你。”
“也好也好。”成朗说着,跟在了林婉儿身边。
被成朗忽略的安寿冷冷地扫一眼他的官服,这人居然还是个小小芝麻官,眼睛都白长了,连什么人该巴结都分不清。
“嫂子好吗?”林婉儿状似随意地问,自然是问给安寿听的。
“还行,就是跟我娘一样罗嗦。”成朗喃喃抱怨,“晚回去一会她说,喝多了她说,手痒赌赌她说,连吃个饭穿身衣服她都能说……我都没见过这么聒噪的女人!”
“要不……”林婉儿替他出主意,“再纳一房气气她,看她还吵不吵!”
“得了吧,林老板。”成朗一脸惊恐,“一个女人还不够吵?再来一个我可消受不起。”
“也是。”林婉儿点头,目光转向安寿,笑得意味不明,“不是所有男人,都享受得了这齐人之福的。”
安寿轻哼,别过头去。
哪朝帝王没有后宫三千?她竟拿他与一个寻常男子相比!
“小姐!”正走着,只听得一声呼唤,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自一间小茶楼里奔出迎上,有些不敢确定,“小姐回来了?”
林婉儿还没答话,便见一个老婆子推开那小老头,激动地牵过林婉儿的手,“小姐,真是你?你可算回来了!”
“汪爸,汪妈,我回来了。”林婉儿笑着回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汪妈直点头,“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身边又没个人照料,可吃了不少苦头?”
林婉儿摇了摇头,“我一路都好。我还把我相公找回来了呢。”
“小姐的相公?”汪妈吃了一惊。
“是呀。汪妈,这就是与我自小定亲的相公林若。”林婉儿说着,将安寿推到汪妈面前。
“……大婶好。”不知怎么称呼她的安寿不甚自在地打着招呼,更叫他不自在的,是汪妈那丈母娘看女婿一般的眼神。
“哎呀!”汪妈越看越喜欢,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笑,“小姐的相公生得真俊,一看就知道是个贵人,跟小姐真般配!”
“过奖……”安寿有些招架不住。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俯视众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老妇人用目光从头掂量到脚,仿佛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被人称量过到底几斤几两一般。
“瞧我都糊涂了,小姐、姑爷,先进里屋。”
安寿忙松口气,她再这么盯下去,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汪爸汪妈才让开路,就见内里冲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拉过林婉儿的手就开始嘤嘤地哭,“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宝儿想死你了……”
“宝儿不哭。”林婉儿细声安慰,空出一只手自怀中掏出手绢替他抹掉满脸的泪。
瞥见安寿面色微沉,汪妈急忙将汪宝儿的手从林婉儿身上扯开,“宝儿,这就是小姐的相公,叫姑爷。”
汪宝儿抹了残泪,将安寿上下打量一番,毫无预警地开口问,“姑爷喜欢小姐吗?”
安寿微愣,尴尬地望向林婉儿。
林婉儿忍着笑,故意无视。
汪妈急忙打园场,“姑爷莫怪,宝儿还小,说话不知轻重。”
正想将汪宝儿拉下去,汪宝儿已经大声道,“宝儿喜欢小姐,所以姑爷一定要比宝儿更加喜欢小姐才行!要不然,宝儿会生气!”
安寿压着脾气,盯紧了林婉儿,你想怎样,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我喜欢你?
我怎么敢呀!林婉儿与安寿对视过后,并没太为难他,只转头朝汪宝儿道,“宝儿,我饿了。”
“可是……”汪宝儿没得到答案,有些不甘。
林婉儿笑笑,走到汪宝儿身边,低语了句什么。
汪宝儿听罢,表情复杂地点点头,“我这就小姐和姑爷准备吃的去。”说完便回厨房去了。
林婉儿回身挽过安寿,对汪爸汪妈道,“我先带相公回房间。成大哥!”这时候也只有林婉儿还记得他了,“你先在这坐一会,我一会再下来找你。”
成朗倒也没异议,反正坐在这就有吃有喝了。
林婉儿将安寿领进自己的房间。
她外出这段时间,汪妈依旧每天帮她打扫,所以她的房间一如她离开时整洁。
安寿却对眼前的房间大皱眉头。这些日子她就住这个地方?比皇宫的茅房还小,家具就只寥寥几样,一张小床,一口箱子,一张园桌,几张凳子,一个梳妆台,却已经将这个小房间塞满。
“你就住这种地方?”明显的不满。
“小是小了些,不过舒服。”林婉儿拉他在床上坐下,好笑地点了点他紧皱的眉。
终究还是受了苦。安寿将她揽过,微带怜惜,“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享受。”
林婉儿窝在他怀里,挑眉道,“住在这里,就不能享受了吗?”
是呀!他怎么忘了,这女人唯一不敢做的一件事就是亏待自己。
“方才,你跟汪宝儿说什么了?”
“这还用问?”林婉儿一副你是笨蛋的表情,“自然是说,你非常非常喜欢我了。”
安寿轻哼,却没反驳。
沉默一阵。
“真的……过得好吗?”还是忍不住确定。
林婉儿点头,很认真地,“也会有不顺,也会别扭,也会烦恼,也会无奈,但总是开心的。这儿的人好,你待他一分好,他便努力回报十分。不像在宫里,总是好心没好报。不坚强,就会受伤。”
“恩。”安寿轻应一声,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
他是喜欢那个坚强自主,嚣张跋扈的她,还是喜欢这个平近随和,笑语迎人的她呢?也许是都喜欢吧。
他无须担心她能不能照顾自己,他只须担心此刻还在怀里的人会不会在下一刻消失不见,担心一松手,她就飞走。
“相公!”林婉儿自他怀里抬起头来,“你先在这坐一会,我下去跟汪爸汪妈说会话。”
安寿长眉微蹙,不假思索地接道,“我跟你去。”
林婉儿却望定了他,难得严肃,“我需要一些自由,安寿。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也该有出去遛遛的时候。”
这个女人!无言以驳的安寿有些挫败地任林婉儿走出门去。
他何时曾将她当作一只宠物?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他想绑在身边又总怕绑不牢的女人。
“万方!”他吐了口气,沉声吩咐,“盯着。”
“成大哥。”林婉儿将成朗叫到一个小角落,确定周围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后,悄悄将手中一个布囊塞到他手里。
“什么东西?”成朗问一声,正想低头查看,却被林婉儿止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是我从那个人身上找到的。”
“哪个人?”成朗愈加不解。
林婉儿扫了扫后院二楼。
“这……”成朗突然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忙压低声音,“他……他不是你的相公?”
“我不认识他,他非要我叫他相公。”林婉儿声音虽低,却说得十分流畅,也不带一丝喘,“也许这东西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成大哥,你悄悄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妥,记得一定要来救我呀!”
“我知道了。”成朗立刻紧张地攒紧了手中的布囊,随后故作镇定地大声嚷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婉儿点头,笑着目送他出门。
第 41 章~第 50 章
万方只见林婉儿将成朗拉过去,低语一阵,也不知说些什么。
目送成朗出门后,林婉儿跟汪爸汪妈打过招呼,回到后院。
招过一个暗卫跟着成朗,他跟着林婉儿自后门出。
后门的小巷里蹲了几个乞丐,见林婉儿出来,都涌了上来。
林婉儿一一施舍过后,依旧每人低声交待一句,然后从小巷出了大街。
她想做什么?万方一头雾水,不敢贸然现身,只一直跟在林婉儿身后。
林婉儿一路往西,但凡遇到乞丐,都会停下来,低声交待一两句,然后继续前行。
万方想起,林婉儿的奇怪言行,似乎便是从遇到第一个乞丐开始的,不由有些奇怪她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行至城中某地,林婉儿又在一个乞丐面前停了下来。
这一回,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继续前进。
万方从暗处现身,见前方大道笔直,料林婉儿短时走不出视线,便丢了块银锭到那乞丐的破碗里,低声问,“方才那位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那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身后有人!万方急忙转身,一团白粉冲他直扑而来。
视线被阻,看不清来人,万方连忙拔身脱离了包围圈。甩掉身上的白粉,袭击他的人,连同那个乞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留他一个,同自己丢出去的银锭干瞪眼。
急纵身形,几个跳跃走完方才的大道,却怎么也找不到林婉儿的身影了。
身为安寿最得意的左右手,统领大内上千暗卫,居然把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跟丢了,他有种直接撞死的冲动。
正想继续寻找,突然发现自己停到了一座官家府邸前。仔细一看,竟是安寿的心腹王知府的宅邸。
是巧合吗?
此时府内外动静极大,只见王知府匆匆穿上官服,也顾不得就在院中,跨了马就冲出府门。
门口不知何时已然集结了大批官兵,整装待发。
“去醉乡茶楼!”王知府大喝一声,驱马急行而去。
万方心中“咯噔”一下,权衡片刻后,返身往醉乡茶楼赶。
赶回来时,正见派去跟踪成朗的暗卫跪在地上向安寿汇报,“……只见成朗回到衙门,偷偷地看了眼布囊中的物什,竟大惊失色,急匆匆地就往王知府的府邸赶。王知府本不愿见他,经不住他求,才允的。岂料王知府一见那物,竟然吩咐调集军队包围醉乡茶楼,属下惟恐主上不测,立刻赶了回来。”
“可看见囊中所装何物?”安寿问。
“属下该死,未曾看得真切,似乎是个印章。”
“印章?”安寿皱眉,他还以为是紫龙佩呢。
“主上恕罪。”听那暗卫所说,该是王知府见了能证明安寿身份的物件,调兵来护,并无他人来袭。万方放下心来,跪下请罪。
安寿听他如此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