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笑喷,能修炼到这种境界,还真不那么容易。
“这位就是林老板吧,可算见到您了!”正吃着,只见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一脸笑容地踏进雅间,向林婉儿抱了抱拳。
林婉儿皱眉,看向紧随而来显然想拦人没拦住的汪妈,“这位是……”
“还是让在下自我介绍吧。”那人抢过话头,“某姓陈,是城东醉月楼的老板。幸会了,林老板。还有,成捕头。”他转向成朗,礼数周全地没落下他。
成朗放了鸡腿,举着油乎乎的爪子朝对方回了一礼。
林婉儿示意汪妈下去忙,对陈老板笑道,“既是同行,就坐下来闲叙几句好了。”
醉月楼是城东最大的酒楼,不同属于饮食业吗?
“既如此,陈某不客气了。”陈老板也不客气,就在林婉儿旁边坐下了。
不待招呼,他已先自拿了一双筷子,夹了少许鸡肉,细细品尝,“醉乡茶楼的醉鸡,果然名不虚传。”
“陈老板过奖。”林婉儿笑着回,“醉乡茶楼小地方,哪里比得上醉月楼这样的大酒楼。”
“哈哈哈哈!”陈老板笑,“我看林老板也是精明人,这里便明人不说暗话了。陈某人来,是想买这醉鸡的烹调之法。”
“好说好说。”林婉儿微笑以回,“我是个妇道人家,醉乡茶楼实在不想做大。陈老板是做大买卖的人,想来醉鸡在陈老板手中,必定比在我手中更能做大做强。”
陈老板小小的眼睛微亮,“既然双方皆有此意,陈某愿出这个价钱,林老板认为如何?”陈老板用比了个六。
成朗不明就里地望着他,开口了,“喂!你这六到底是几两呀?”
陈老板朝他笑,小小的眼睛眯成了缝,“自是六百两。”
“六百两!”成朗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转头再看林婉儿,只见她正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倒茶。
陈老板见状沉吟,一咬牙,“八百两!林老板,可不能再多了,再高的话,陈某怕血本无归了。”
林婉儿笑了笑,转而给成朗倒茶。
成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婉儿淡定的脸。八百两!光想着就能叫他激动得发抖,林婉儿居然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僵持一阵,陈老板忍不住了,“今日见到林老板,陈某认栽。林老板开价吧,若是合适,这买卖就成了!”
林婉儿放下茶壶,“好吧,看在陈老板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我也不往高了喊。一口价,一千两,如何?”
陈老板沉默,过一会他一脸痛下决心地样子,对林婉儿道,“一千两未为不可,可是我要派我的人,到醉乡茶楼亲自跟汪宝儿习厨,你看如何?”
林婉儿笑,“欢迎!贵楼的人完全可以呆到将宝儿掏空榨尽,甚至陈老板想挖墙角,只要宝儿愿意,我都放人!”
“林老板快人快语,我们一言为定!”陈老板一锤定音,“我们现在就立字为据。陈某明日便叫人将五百两送来,待我的人学成后,再将剩下的钱送来,林老板觉得如何?”
“一切依陈老板所言。只是字据就算了,”她的字可不是区区一千两就能买,“我相信以醉月楼这么大的名声,总不至于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况且还有成大捕头在此见证,陈老板别忘了慰劳慰劳成捕头这个见证人便成了。”
成朗一头雾水,这句话还是听明白了,只要陈老板给钱,他就能分一杯羹,这样想着,他急忙举起茶杯,哈哈地笑,“成朗能跟陈老板合作,实在荣幸!”
“不!不!是陈某人的荣幸才是!”陈老板一边笑一边在心里滴血,这女人厉害,叫个捕头监视他不许他赖帐,末了这辛苦钱还得他帮她出。
第 17 章
送走了陈老板,成朗简直乐开了花,“林老板!还是你够义气!发财也不忘了兄弟!不过今个儿,我真得对林老板另眼相看了,几句话功夫,一千两就到手了,成朗服了!”
林婉儿却摇头,“一千多两,对醉月楼不过小意思。一只醉鸡,在醉乡茶楼卖五十文,在醉月楼,往少了算,也要五两。若每只鸡净赚一两,每天卖出二十只,不出两个月一千两就回来了!陈老板这么精明的人,能做亏本生意?”
成朗被她绕得头晕,“听你这意思,还是你亏了不成。”
林婉儿举杯饮茶,“那倒未必。”醉乡茶楼因为醉鸡声名鹊起,于她而言实在弊大于利。相信以醉月楼的实力,很快就能将醉乡茶楼的风头盖过。醉乡茶楼是她在宫外的栖身之所,自是越不张扬越好。
看看天色,林婉儿放下茶杯,“成大哥先吃着,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成朗拿起腰刀,站起来,“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一个人不太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林婉儿不语,只抬眸看他。
成朗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有……有什么问题?”
“当然很有问题。”林婉儿认真道,“本小姐芸英未嫁,却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回家,你说有没有问题?”
成朗听完,大笑出声,“林老板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再说,我是陌生男人吗?”
林婉儿扭头便走,“不想惹麻烦,就好好吃你的吧。”
“切!女人……”成朗丢了刀,继续吃自己的。
林婉儿下了楼,牵了驴就要走,汪宝儿从里面追了出来。
“小姐,给你带回去吃。”汪宝儿递给她一个竹篮。
林婉儿嗅了嗅,笑道,“宝儿,你今天做了几只醉鸡?”
汪宝儿摸摸头,掰着手指数上一阵,“十三只。还给小姐留了两只呢。小姐上个月,不是没来吗?”
林婉儿垂眸沉默一阵,“宝儿,”她对他道,“近来家里事突然多了许多,我可能有一阵不能出来,你替我告诉汪爸汪妈。”
“这……”汪宝儿有些急,扯过林婉儿的袖子,泫然欲泣,“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宝儿见不到小姐,会不高兴。”
“宝儿乖。”林婉儿替他擦去蹦出来的泪花,“很快的。至多三五个月,我就能跟以前一样闲了。”
“那小姐……”汪宝儿扯着她的袖子舍不得放,“你一定会尽快出来看宝儿的对不对?”
“当然。”林婉儿拍拍他的脸,“我走了。”
汪宝儿抹抹泪,依依不舍地将她送走。
“秀秀姐!”张坤松口气,走上前替林婉儿牵过小毛,“都快戌时了,我还担心你回不来了。”
“有些事耽搁了。”林婉儿一边答着,一边将包裹和竹篮取下。
“好香……”林婉儿取下竹篮时,一阵香气扑鼻,张坤忍不住道。
林婉儿笑,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他,“给张大哥留的。”
张坤打开一看,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醉乡茶楼的醉鸡吗?醉乡茶楼的醉鸡,一天才卖十只,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秀秀姐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猛地抬头,才发现林婉儿早进了宫门,往内廷走去,一会便不见踪影。
一进凤仪宫,林婉儿就感受到了屋里骇人的气压。
安寿沉着脸坐在案边,金铃银环跪在一边,瑟瑟地缩成一团。
林婉儿在心里叹口气,放下竹篮,使眼色让金铃银环下去。
金铃银环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跪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相互扶持着往门外走。当然,没忘了关门,以免火气冲出里屋,波及她们。
安寿冷眼扫过一身宫女打扮的林婉儿,冷道,“你去了哪里?”
“宫外。先到城东,再到城南,逛逛街,买买东西,喝喝茶,吃吃饭。”林婉儿不徐不缓地答。
“啪!”安寿重重地拍在案上,力道之大,叫整个凤仪宫都有些晃动起来。
“堂堂皇后,私自出宫!上官婉儿,你好大的胆子!”
林婉儿轻笑福身,“谢皇上夸奖。”
安寿气得一脚踢掉了面前的书案,“上官婉儿!你是在故意气朕是不是?”
三两步冲到她面前,他狠狠地抓过她,“你知道朕要来,却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出宫,好将朕气死!”该死的!他为了找她差点没将整个皇宫翻过来,她却若无其事地告诉他,她在宫外玩得多么开心!
是呀!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宫?她明明可以等,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五个月……等到他终于对她厌倦,她便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步调,在他的眼皮底下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她还是选择了这时候出去,明知他一定会来,一定会生气。到底为什么?林婉儿自己也没有答案。
“臣妾知错。”林婉儿垂首,低声道。
“该死!”只听见安寿低咒一声,下一刻,她已被他紧紧抱住,“你总知道什么时候该服软……”
林婉儿闭上眼睛,环住他的腰。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已经足够了解。他的饮食习惯,作息时间,甚至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是愈是相处,她便愈困惑。他对自己,太宽容。冷嘲热讽,甚至直言辱骂,他非但不生气,反而上了瘾一般天天到凤仪宫来找骂。顺着他时,他理所当然地照单全收;逆着他时,他兴致勃勃地与她斗嘴。能给他的,她都给了,真不知道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皇上,”林婉儿睁开眼,抬起头来望安寿,“你饿了吧?”
“咕……”安寿的肚子很配合地又叫了一声。
林婉儿有些忍俊不禁,忍住没笑出声来。
安寿尴尬地放开她。他一整天都火气十足,吓得宫人们都不敢来进膳。他当然……气忘了。
“正好,臣妾带了吃的回来。”林婉儿拉他在桌旁坐下,将竹篮里的醉鸡拿出来,撕开纸包。
醉人的香气很快溢出来,安寿更觉饥肠辘辘。
只见林婉儿撕下一小片,然后,放进她自己嘴里。
这个该死的女人!安寿在心里低咒。
“好了,皇上。”林婉儿转向他,“臣妾已经试吃过了,皇上可以放心吃了。”
安寿拿眼斜她,怒火更甚,“谁准你做这种事?”
林婉儿不解,“可是皇上,这是外食。没有试吃过,是不能送到皇上面前的……”
“朕说不准!”安寿大声打断她,径自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美食下肚,安寿的怒火稍平,“你在哪里买的?”
“醉月楼。”林婉儿答。
安寿抬眸看她,“你说谎。”
林婉儿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皇上怎么知道?”
安寿轻哼,边吃边道,“某个怪女人,说谎的时候会显得比平时还认真,反应变快,连说话也比平时简洁干脆了。”
“你好像……开始了解我咯。来赏个!”林婉儿说着,也不管安寿正吃着东西,凑上去便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双唇相触的那瞬,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安寿不自在地别过头,继续吃自己的鸡。
不过一个游戏,谁曾为谁动过真心?
第 18 章
春夏交替,林婉儿就容易犯困,所以每天会增加半个时辰的午睡。
这日午时,恹恹欲睡的林婉儿正打算上床睡觉,突听一个宫女来报,“启秉娘娘,喜嫔娘娘求见。”
林婉儿困得厉害,便回了句,“就说本宫乏了,不见。”
没想到宫女出去没多久,乔佳碧便自己闯进来了。
“皇后!我有话跟你说。”
林婉儿见乔佳碧一脸愤恨,语气不善,不由得轻叹,她这个皇后怎么就越做越回去了?
抬抬手示意追进来的宫女下去,林婉儿还是没舍得对乔佳碧严词以对,“喜嫔妹妹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你在利用我,对不对?”乔佳碧大声质问。
林婉儿听得一头雾水,“妹妹此话,从何说起?”
“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接近皇上!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通过我,引起皇上的注意,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乔佳碧大声控诉。
林婉儿秀眉微皱,盯了她好半晌,终于轻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已如此笃信,为何还来问本宫是或不是?”
“果然!”乔佳碧咬唇看她,美眸中泪光点点,“你承认了对吧?原来全是假的!我竟然真的以为高高在上的皇后会真的关心我这个小宫女,会为我好而对我殷殷告戒,会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亏我还傻乎乎地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好话,劝他多来凤仪宫,多关心你!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是个傻瓜!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现在得意了,皇上都被你攥在手心了!除了你,他现在谁都不理。”
“你劝他多来凤仪宫,多关心我?”林婉儿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不要告诉她,那阵子整天被安寿逮到,就是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傻瓜在后面推波助澜。
“你要笑就笑好了!”乔佳碧愤声道,“我看透你了!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大胆喜嫔!”没想到林婉儿这次这么能忍,金铃已经忍不住了,怒道,“皇后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哼!”乔佳碧抹了泪,恨恨地瞪了金铃一眼,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撞出了凤仪宫。
“娘娘!她太放肆了!”金铃转向林婉儿道。林婉儿从来气势压人,不让半分。今天竟然让乔佳碧在凤仪宫大吵大闹,实在让她觉得气愤难平。
“算了。”林婉儿挥挥手,“她就这样,冲动,又自以为是,怎么说都不听,日后再给她苦头吃也不迟。银环,”林婉儿转向银环,问道,“近来可有什么人主动找过喜嫔?”
银环想了想,“昨日酉时,乐妃在喜嫔处呆了半个时辰。”
朱玉儿?林婉儿皱眉,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这么不老实?
“娘娘别恼,”银环见林婉儿眉头紧锁,以为她还在为乔佳碧心烦,忙安慰道,“喜嫔娘娘那是嫉妒!皇上每天都来凤仪宫,宫里哪个娘娘不吃味?喜嫔娘娘是新人,没尝过娘娘的苦头,才会冒冒然跑到凤仪宫来闹。”
“对呀!”金铃也出声附和,“这一个多月来,皇上都只宠幸娘娘一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依奴婢看,皇上说不准,对娘娘动了真心。”
真心?林婉儿打个哈欠,径自脱了外衣,上床补眠。
一个人,能有几份真心?
当晚,安寿没来凤仪宫,而是在乔佳碧的寝宫睡下了。
之后的一个月,安寿顺着各妃品级,将有名号的妃子轮了两遍多,却独独不再踏进凤仪宫。
林婉儿宠极而衰,仿佛又被打回冷宫。
雨后初霁,点点晶莹缀在翠绿浓密的叶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动人。
风过,颗颗珠玉翩然落下,隐去了踪迹。
再美的光华,也终有落寞黯淡的一日。
琼华院中,琴音悠扬。
唱花朝,嫣红姹紫;歌太平,盛世长乐。
临窗而坐的人手握玉杯,看似悠然浅酌,心神却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抚琴的朱玉儿几不可闻地叹息,琴音一转,悱恻缠绵。
念昨日欢情,不过雨停风驻。云消雨霁,谁怜我,相思无路?调素琴,拨金猊,谁解这一腔情怀,谁了这万般愁苦?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似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琴声骤止。
安寿转回头,奇道,“乐妃怎么不弹了?”
朱玉儿微垂眼帘,“皇上方才……为何有此感慨?”
安寿微愣,随即微笑,“无甚,不过随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