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丞一下将陈乐乐压在了自己的身下,等炮火轰击好容易过去,这才放出了陈乐乐,大声吼道:
“走,走,东洋人上来了,快下去”当兵的,我走了,记得打完仗来吃我家的汤包,我家在……“
陈乐乐一边跑一边笑着说道,忽然“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了。
郭阳丞笑着射出了一串子弹,正想回头说话,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他看到那孩子身子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然后慢慢地倒了下去。
一具小小的身子在血泊里不断**着,**着,然后慢慢停止了动静……
郭阳丞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他完全已经麻木了。
刚才还在快活的叫自己“傻大兵”,要请自己吃包子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么一转眼,变成了一具毫无感觉的冰冷尸体?
“我**的东洋人!**你的祖宗!”
大吼中,郭阳丞站了起来,端着手里的冲锋枪,一边吼着一边疯狂扫射。
“我**的东洋人!**你的祖宗!”
郭阳丞忽然觉得泪水从自己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冲锋枪在“突突”叫着,夜晚的天空被映得通红通红……
团在这整整坚持了七天,以一个团的兵力坚持了七天。
七天来,团前赴后继,顶着巨大的伤亡死死守在这里,全几乎要被打空。
郭阳丞阵亡于第三天,当他牺牲的时候,一直在喃喃念叨着两个词;
“陈乐乐,汤包,汤包,陈乐乐……”
没有人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没有人能知道陈乐乐和汤包有什么关系。
活着的人唯一在想的,就是他们自己什么时候会阵亡在这块阵地上……
第二部燃烧的大地——第三部刺刀1937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终于,团得到了撤退的命令,由新增援之部接替防御。
在长达十天的防御里,林卫东从来没有请求过增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当他们终于撤回苏州南岸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曾经精锐无比的团,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团长林卫东重伤,三颗子弹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全团出征时所有班以上军官全部阵亡。
全团出征时候八百九十七人,归来时七十三人,八百多忠勇的将士永远长眠在了阵地之上……
近两千日军倒在了他们所防御的阵地前,为团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却是整整一个精锐的德械团。
“全体都有,敬礼!”
郑永带着中央战区司令部的全体军官、参谋,出现在了这支部队面前。
这是一支怎么样的部队啊。
活下来的七十三个人,全部带伤,伤得最重的,一只胳膊已经没有了,空荡荡袖子的部队,那本应该是一只坚定的握着枪的手。
“为什么不去医院?”郑永走到他的面前。
“医院?”这名伤兵凄惨地笑了一下:“司令。咱成废人了。没用了。我就想着。就算死在得死在咱们师。您说是不?”
“司令。六八八团没有。没了啊!”忽然。林卫东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好像感染到了六八八团所有地士兵。七十三条汉子一个个“嗷嗷”哭着。哭得是如此地伤心。
“团座。不能。不能啊!”
一个抬着担架地士兵大叫起来。一把抓住了林卫东拿着枪。正往自己嘴里送地手。哭着叫道。
他用力猛了。担架跌落在地。林卫东滚落到了地上。那把他企图用来自杀地枪。就在离他不远地地方。静静地。静静地……
“六八八团。没了,没了……”
林卫东双目空洞,愣愣地看着天上,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没有想到会这样,但当枪声一旦在耳边停止,那血肉横飞的战场,那不断响起的枪声。就会如同电影一样在脑中飞速闪过。
亲眼看着一个个的兄弟死在了自己面前,亲眼看着一个个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亲眼看一声声痛苦的哀号传到自己地耳中……
这些还活着的人,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片战场。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我还给你一个六八八团?”郑永蹲了下来。
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事了,为了六八八团,为了所有还在奋战着地兄弟们……“一寸河山一寸血……”
郑永忽然喃喃地说道。这句原本黄维将军说的话,不知不觉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一寸河山一寸血!
七十五万中**队鏖战上海,滇军、桂军、皖军……在此之前,这些部队派系林立,互相敌视,恨不能一口吃掉对方。
但在凇沪这块战场上。无论中央还是地方部队,全无派系争斗中的推诿,全都抱一死报国地决死精神。
每天一个师又一个师投入战场,有的不到三个小时就死了一半,有的支持五个小时死了三分之二,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一般,填进去就熔化了。
这时的日军拥有飞机三千余架,黄浦江上陈列着日军四艘航空母舰,一百多条战舰。
这仗已经不能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了。中**队的士兵们。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血肉之躯不断的往战场上投着。
上海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防守的天然屏障。
从全国各地仓促赶来的中**队几乎连像样地工事都无法修筑,全凭血肉之躯。就这样常常整连整营战死,而后继部队的士气却从未有任何的消退,依然一往无前,去牺牲,去殉国……
陶峙岳第八师并非中央嫡系部队,进入淞沪前线时,其装备甚至仍为二十年代的汉阳造步枪为主,全师根本没有重型武器,但就是这样的部队,苦苦坚守着自己所防御的阵地,和倭寇做着最顽强地搏杀。
第八师参战近三星期,全师作战人员从参战时的八千余人减员至七百人。
在战争最为激烈的蕴藻浜战场,第七十八师四六七团迎击渡河日军,一个连在十分钟内竟然全部全部阵亡!
有的师军官大量阵亡,除了师长以外就剩下旅长,一个旅长管着两个团,六个营,连师长都要到前面督战,后来也都壮烈殉国……
许多丢失了阵地,但又丧失了力量无法再将阵地夺回来的高级军官,不用进行什么军法审判了,直接自杀成仁。
“我简直难以相信,中国人民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是那样齐心协力。就我在中国将近十年的观察,我从未见过中国人像今天这样团结,为共同的事业奋斗。”
罗斯福总统特使,美国海军陆战队上尉埃文思•;卡尔逊,年月。
而在此之前国际社会却认为中国决不能抵抗日本的武力,抗战简直是发疯。
但是,中**队却用他们地浴血奋战赢得了全世界地尊重。
但这样的尊重,又是建立在怎样地基础上?
成千上万的士兵阵亡,成队成队的士兵殉国。一寸河山一寸血!
但是,日军也同样损失惨重,在上海,他们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在上海,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寸步难进,在上海,他们已经损失了六万余士兵。
三个月灭亡中国,这是狂妄自大的日本人之前的口号。
发生在上海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战争才刚刚开始,日本人还将面临最顽强的抵抗。
而这,都是用无数**官兵的鲜血,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
一寸河山一寸血,这是悲壮的口号,但这也是中国这个民族最强的呼声……
几乎整个十月到十一月,蕴藻滨一带都处于惨烈的拉锯激战中。
日军虽然持有绝对的炮空火力优势以及相对优秀的作战技能,同时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仅第师团自登陆以后士兵就几乎全部补换,但始终无法在南岸取得值得称道的进展。
中**队将士拼命,寸土必争,各级主官都在第一线督战。
有机会倒地而睡是所有的中国士兵们一种极奢侈的享受,士兵对于包括死亡恐惧在内的所有痛苦都已经完全麻木,但仍然保持了激昂的士气。
尽管伤亡严重并得不到及时的补充,部队建制还经常被临时拆开他调,指挥系统也时常出现紊乱,比如税警总团不到十天内就两次变更隶属,从第九集团军划到第十九集团军,又从第十九集团军划回第九集团军。
第六十一师也解除了第九集团军第八军的配属,此后第八军只有税警总团的兵力,但总团仍然基本坚守住了自己的防线。
月日夜间,**乘桂系增援部队五个师抵达之后,立即在蕴藻滨南岸区域发起了全面的反攻。
然而不幸的是,反攻打得太过匆忙。新到的桂军虽然吃苦耐劳,纪律严明,堪称劲旅,但部队杀敌心切,从上到下都很轻敌。
在截然不同的敌手和前所未闻的炮火优势中强行冲锋,虽然士气高亢,视死如归,但立即遭到大量的杀伤。
反攻收效甚微,却白白断送了锐气。
日军在顶住中**队的反攻之后,趁**锐气大伤,于日以六个多师团再度全线进攻。
当日夜,大场在优势日军的侧击猛攻之下失守,守军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将军饮恨自裁。
而大场的失陷,立即使得蕴藻滨南岸**防线的左后侧被撕开一道缺口,整个防线都有崩溃可能。
“反击,反击,给我把大场夺回来!”
在中央战区司令部里,几乎每个作战参谋,都听到了郑永嘶哑暴怒的吼声。
从作战开始至今,上海之战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多月,事前制定的计划已经完全达成。
但郑永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兄弟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的阵地,就这么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也许,这是光荣的师在上海的最后一次反击了……
第二部燃烧的大地——第三部刺刀1937 第二百四十九章 “死亡战场”
在上海,师最后一次反击已经完成准备。
不,也许更准确的说,是第九集团军,是中央战区的反击。
师全部,师、师、税警总团各一部,桂军两个师,滇军两个师,坦克、大炮,一切可以集中起来的力量全部被拉了上来。
反击,绝境路上的反击。
为了保卫上海的尊严,为了中**人的尊严。
四万七千名军人,整整四万七千名军人。
当反击战结束之后,这些人里还有多少人会活下来?没有人知道。
看着这些勇敢的士兵,郑永忽然也产生了很他们一起冲锋的欲望。
但他很快压制下了自己这不理智的想法。现在自己是一名指挥着庞大军队的指挥官,而不是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自己的手,慢慢的向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次反击,不是意气之争,而是为了重新夺回大场,为上海保卫战再争取一段时间……
月日。中央战区最大规模反击开始。
近五万名士兵铺天盖地地向大场之敌冲了过去。大炮轰鸣。地动山摇;坦克隆隆。震动上海。
天下下着蒙蒙地细雨。洗刷着战场地每一个角落。
雨水、血水混合在一起。交汇成一条河流缓缓流淌。
一个士兵被尸体绊倒了。他很快站了起来。但随即一串机枪子弹打了过来。全部没入了他地身子。他晃了晃。旋即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一个卫生兵被几个日本士兵包围住了。脸上露出了惊恐地神色。
刚才还被他救治的伤员没有任何地犹豫,举起枪就打死了这个卫生兵。
卫生兵死的时候一脸的茫然,他不明白自己的同伴为什么要打死自己。
宁死不当俘虏,这是一个中国士兵的骄傲。
然后,这名伤员决然的拉响了手榴弹。
成千上万的士兵绞杀在一起,刺刀一次次的举起又落下,四处飞溅的鲜血,在愈下愈大的雨水中显得如此诡异。
也许老天也被中**人感动。蒙蒙地细雨变成了暴雨,这在最大程度上抵消了日军的空中和火炮优势。
一排排的士兵倒下,一排排的士兵跟着冲了上来。
没有什么战术指挥了,完全是拿人命在堆着。
这对于双方士兵来讲。都是一场最可怕地屠杀。
伤亡越来越大了,有的部队整连整连的阵亡,一个完整的团,冲着冲着。忽然发现从团长到下面地士兵,整个团都已经拼光了。
大场,从现在开始又变成了一个绞肉机……
这个巨大的绞肉机,无情的吞噬着一条接着一条的生命;这个巨大的绞肉机,将成为所有幸存下来的士兵一生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灾难,这是我亲眼见过的最大灾难。
步兵条例,冲锋条例,在这里已经荡然无存,似乎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忘了之前地训练。
我的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我不想去纠正他们,这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也许你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顾问,但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当你亲身来到这个战场,来到这个死亡陷阱,我发誓。你也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举动。
惨烈,战斗空前的惨烈。
进攻方变成了防守方,防守方变成了进攻方。但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双方地力量都在这里最大程度的消耗着。
我现在开始明白,中国政府为什么要把战场选择在上海了。
日本已经没有办法收手了,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明知是圈套,但却不得不闭着眼睛往里跳的陷阱。
虽然在上海的战场上,日军正在逐步占据着战场的主动,但我已经隐隐嗅到了日本最终不得不面临失败命运的气味。
但最让我感到心疼的。还是那些我一手训练起来的军队。我一手训练起来的军官和士兵们。
师,我和他们呆了很长地时间。这支部队在他们地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失败这两个字。
完全德国式的装备,完全德国式地训练,单兵进攻,团队突击,在此之前的所有战斗中,他们都在最严格的执行着这些条例。
但现在再看看这些孩子们,他们就如同一些才刚刚入伍,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新兵一样在不要命的冲锋着。
一个孩子的双腿都被打断了,但他还在拼命的在雨水中爬行着,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泥浆、血水,他的两个胳膊支撑着身体的全部力量,已经磨得血肉模糊。
忽然,他不动了,他的头栽到了泥浆里,这个孩子死了。
郑将军为了重新夺回大场,已经动用了一切他能够动用的力量,就连督战队,他的警卫队也全部投入到了战场。
我从来没有见过郑将军如此的焦躁过,他不停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抓起电话追问前方的情况。
我听到他在电话里大声的吼着,双眼充满了血丝,恶狠狠的样子让我看了害怕。
下午,一个旅长被押到了司令部,惨烈血腥的战斗摧毁了这名旅长的决心,他扔下了他的部队一个人逃跑了。
很不幸,他被执法队抓到了。
郑将军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掏出枪亲自枪毙了了这名旅长。
后退者,杀;逃跑者,杀。是这支部队铁一般的军规,没有任何人可以违犯。
也许你认为这样的规矩很残忍,但在这样的战场上,这却是最好的选择。
从进攻开始就下的雨,逐渐变成了暴雨。
虽然这增加了进攻的难度,但对于在火力上处于下风的中**队来说,却反而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天气。
下午三点的时候,大量的中**队已经顽强的突入了日军阵地,胜利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变得越来越近了……
勃罗姆,年年日,上海。“
伤亡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