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旁的乐羊弟子正在修炼一种特殊的巫蛊,不能见血光,就拦住了旱魃五哥,把那具已经重伤的炉鼎扔进了山谷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旱魃五哥是游走阴阳之间、亘古未有的怪物,拥有不死不灭之身,但是他身体里的柳相孽魂可不是不死不灭,还需要妖俑妖元,虽然当初靡续留下了大批的妖俑,但是也总有用完的那一天,所以旱魃在画城的帮助下,又开始杀妖撷元,制作妖俑。
旱魃五哥按照靡续留下来的典籍,也学会了制作妖俑。
说到这里,乐羊甜再次休息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岔开了话题,对着脸颊抽搐、眉毛乱跳的温乐阳问:“你觉得画城的实力怎么样?”
温乐阳是拓斜传人,而画城一脉,为了当年拓斜的嘱托,苦心经营了两千年,不仅掠落师祖,就连他的每一代子孙,也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生命投入到当年的诺言中,是拓斜一脉毫无疑问的恩人与挚友,无论画城弟子怎么想,温乐阳现在对他们只有感激与敬重,听见乐羊甜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住身体里几乎要沸腾起来的剧痛,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敬,认认真真的回答:“深不可测!”
听到这样的评价,乐羊甜似乎挺开心,难得之极的笑了:“我们每一代中都会有一个弟子继承掠落先祖的巫力,虽然巫力在代代传承中不停的衰减,但是这股力量依旧非同小可!再加上旱魃五哥灵智已开,和我们乐羊弟子互为奥援,单论实力而论,画城在修真道上要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的。”
画城在修真道和凡间拥有广博的人脉,不仅和散修、正道关系极好,与世宗也颇有颇多的联系,现在邪道隐藏在世间的几大家里,有不少都受过画城的庇护,画城有这样的势力,想要帮着旱魃五哥建立一个杀妖撷元的组织,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把一些已经落魄的、没有门宗的邪道高手直接拉到了旱魃麾下,当年在峨眉山和魏老三同归于尽的邪派高手、彩虹七位胖子的干爹,就是其中之一。
大妖由旱魃五哥和画城的巫蛊高手联袂搞定,其他的小妖就由手下人去杀。
从旱魃五哥灵智大开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如两位先祖所想的那样,按部就班一切正常,可是谁也没想到 ,在几百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绝顶高手,身上的功法别具一格,但是神通极大,目标直指旱魃五哥。
双方大战了一场,敌人重伤而遁,而旱魃五哥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跑到了画城里去修养了。
从那以后,敌人始终躲在暗处,不停的想要杀掉五哥,而五哥有画城的巫蛊高手相助,实力高于对方,但是始终无法正面面对敌人,双方一斗就是将近三百年,终于在一次两败俱伤的恶战之后,敌人逃遁的无影无踪。
从哪以后,画城就发动一切力量,想要找出敌人到底是谁,直到不久之前,他们才终于查出来,现在的三味老道,就是当年那个孽魂寄生的炉鼎,不知为什么不仅没死,反而功力大进,比着旱魃五哥也毫不逊色,虽然名字改了,样子也改了,但是人绝对不会错。
一千年前,尸煞五哥抓在三味身上的伤痕,至今犹在,当时伤口里沾染了浓重的尸气,即便伤口以后愈合,伤疤也无法被消抹,凭着这个印记,画城终于认出了三味。
可是当时锥子复活在即,乐羊家根本顾不上去挑了鹅羊道,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师祖掠落留下的巫蛊秘术和巫蛊法宝。
乐羊甜的声音,比着开始的时候已经低沉了不少:“当年掠落师祖留给我们的遗命很细致,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概括来说只有两条:一是完成拓斜的嘱托,等天锥复活之后抹去他的记忆;二是帮助靡续先祖完成嘱托。”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对于温乐阳等人来说,连番惊心动魄意外横生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只不过我们谁也没想到吧,画城两千年里世世代代帮着靡续先祖,结果自己的事情却办砸了!锥子已经复活,却不肯返回黑白岛,嘿,嘿嘿!温乐阳,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大抵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也等上一会,先告诉我我爹的生死下落!”
温乐阳点了点头:“乐羊前辈身受重伤,现在已经被救回到九顶山养伤。”
乐羊甜重伤垂死,温乐阳怎么忍心告诉他真相,不料他的话刚说完,乐羊甜倏然右手一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黯淡得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巫火,从乐羊甜的手上费力地爬进了温乐阳的手腕,一闪而灭,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印记。
火辣辣的刺痛从温乐阳的手腕直没血脉,即便他的四肢百骸都正在被比坦克还要沉重的生死毒碾来碾去,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巫火的锥心刺痛。
乐羊甜的目光里,挂起了与垂死之际毫不相称的神采,炯炯的盯着温乐阳:“我是巫者,自然能分辨真话假话!”说着,伸手指了指温乐阳手腕上的烫痕:“有了这道蛊,你若对我说实话,则平安无事,如果对我说谎,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温乐阳赶紧摇了摇头。
乐羊甜的笑容里,依旧还是那样掩饰不住的骄傲:“这道蛊的名字,叫‘拔舌’,我再问你一遍,我爹的下落,究竟如何。”此刻再问,乐羊甜的表情已经无法抑制的紧张起来,目光里蕴含着深深的恐惧与同样沉重的希望,甚至都些不敢再看温乐阳。
他已垂死,却依旧倔强,不肯自欺欺人!
刘正也紧张的看着温乐阳,心里想着如果此刻回答乐羊甜的是自己,究竟该怎么说。
温乐阳的额头明显见汗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语气费力无比,却让人听不出来是因为紧张恐惧,还是因为坚决笃定:“乐羊瘦金他老人家,深受重伤,现在温家九顶山养伤!”
乐羊甜那张紧张的胖脸,倏然放松了下来,他在笑,笑声逾越而快乐,但听上去好像婴儿口中的呜呜声,有些诡异,更多的却是一股早已蔓延却无可言喻的酸楚。
温乐阳的舌头在嘴巴里像条泥鳅似的噼啪乱弹,也顾不上身体里的剧痛了,一直弹到满嘴口水,才确定自己的舌头还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料乐羊甜倏然收敛了笑容,正色对着他说:“一天之后,巫蛊就会发动,你若骗我,今天就多说些话吧,从明天开始一辈子也不用再说话了!”
温乐阳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立刻又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有些绝望的看着乐羊甜。
乐羊甜又笑了,这次笑得货真价实:“我现在人都死了,哪还能施展高深的巫术!刚才那道巫火印下的,是乐羊家的印记,你可以凭他找五哥和我大哥乐羊温,他们就算不把你当自己人,也不会一见面就杀了你!”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了那只世宗高手委托稽非水镜带给他的玉诀,放进温乐阳手里:“这个东西,转交给我大哥!另外顾小军这老头,这些年对我不错,如果以后他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的话……”
温乐阳不等他说完,立刻用力点点头,乐羊弟子的要求,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
乐羊甜笑了一下,跟着又轻松的摇摇头,还在为刚才施展的‘拔舌’而得意:“没点用处,我随便用个小手段,就让你乖乖的说实话了!”
温乐阳咬着牙,把全身里根本无法抑制的剧痛憋住嘴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作出了一个笑容:“乐羊家的手段,谁能防?乐羊家的重信守义,谁不服!”
乐羊甜似乎对这个马屁不怎么感冒,继续淡淡的说着:“每一代画城的弟子,从心里都是埋怨的,掠落师祖为了自己的同门义气,把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全都连累了,不过是当年师兄弟间的一句诺言,师祖他老人家尽力过也就是了,又何必这么执着。”
温乐阳摇摇头:“你们这些画城弟子还不是一样。”每一代画城弟子,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心里无一不在抱怨、更无一能够理解,师祖当年居然为了师弟拓斜的嘱托,就拼上了全部心血,可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根本就无法理解的师祖遗命,穷尽了代代心力!
只为一诺!
乐羊甜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在听到温乐阳的话之后先是愣了一会,才霍然放声大笑,笑声里饱蕴着全身里的气力,更饱蕴了画城一脉两千年的豪迈:“师祖一诺,画城一诺,穷尽两千年的心思,永远也完不成,永远也完不成,永远也完不成!”
最后的笑声戛然而止,突兀的让生者窒息,突兀的让死者不甘!
掠落遗命,变成了画城弟子无穷无尽的任务,即便锥子如愿以偿的被抹去记忆,黑白岛镇妖大阵重列,但是帮助五哥保住孽魂,是永远也没有尽头的。
第三卷 人世间 第三十一章 车祸
乐羊甜死了。
过了一会刘正才缓缓的开口:“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乐羊甜是继承了祖先的巫力,为什么去到冰林的却是他爹,三味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乐阳费力的摇摇头,充满痛苦又有些疲惫:“这些事情,等找到乐羊温和旱魃再说吧。”弄不明白的事情何止刘正说的那两点,苌狸到底去哪了;半个月在上海爆发的前惊动各大门宗的灵元震动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大穿山甲破土释放妖元,为什么旱魃没去杀妖撷元;旱魃杀妖就杀妖,何必跑到城隍庙来开一家瓷器店……两千年里的曲折经过,虽然有了大体的脉络,但是仔细一想还有太多的疑问了。
稽非老道的脑筋还在当年的一诺千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掠落和靡续,他们也真够狠的,为了拓斜…师祖的事情,一个毫不犹豫的坑了祁连仙宗两千多年,还把自己子孙后代全都搭上了;另一个干脆杀尽了天下的大妖……咱们那个师祖,恐怕也是个狠角色……”
这时候老头子顾小军走了过来,看见乐羊甜已死,老头子那双只有被生死打磨过无数次才会如此硬朗锋利的眼神,也黯淡了一瞬,旋即又复明亮,目光炯炯的瞪向温乐阳:“温乐阳?”
温乐阳点点头,略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顾小军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冷笑:“你现在这么有名,想不认识你都难!”说着又抬起手指点着其他人:“稽非道长、水镜和尚,还有昆仑道留正掌门,嘿,都是修真道风头正劲的人物!”
刘正现在重伤脱力,再加上知道了柳相孽魂的真相,没心思应酬老头,只略略的点了一下头,勉强做了个笑容算是回应。
稽非和水镜却略带惊喜的对望了一眼……
顾小军没理会两个出家人充满期待的目光,而是继续望着温乐阳,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顾大义,只问亲疏,这样的人是妖孽还是好汉?”
温乐阳勉力想要挪动一下身体,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仅仅抽动了一下,但是那种蚀骨的剧痛,已经消散了一些,不像刚才疼得那么厉害了,听着老头子的话,回答的根本没犹豫:“这样的别人,都是妖孽,这样的自己人,都是好汉!”
顾小军闻言愕然,显然这个答案大大的出乎意料,过了片刻之后才嘿嘿笑着摇摇头,岔开了话题:“乐羊甜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可能对你们有用。”
温乐阳立刻来了精神,刚要发问,不料顾小军又赶忙摇头打断了他:“我知道的不多,禁不住你问,我直接说出来也就是了。”
顾小军负责的部门,是专门应对修真事件的,是绝对的特勤加特权机构,他们的职责不是要铲除修真道,只要修真道不危及他所维护的东西就好,至于正邪之间,五福世宗愿意怎么折腾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顾小军无关,在他眼里,旱魃也罢、五福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乐羊甜与顾小军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同时互相依赖,顾小军用自己的权力帮着画城做了不少事,乐羊甜巫力卓绝,是顾小军的头号干将,几乎一半与修真者有牵涉的案子都是乐羊甜办理的,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情谊也无比深厚,几次出生入死。
水镜和尚有些狐疑的看了顾小军一眼,乐羊甜死前,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大巫,就连五福掌门那样的高手碰上他,也只有认倒霉的份,再加上画城在修真道上的广博人脉、旱魃五哥的鼎力相助,乐羊甜想要办些和修真者有关的案件,自然手到擒来,可是顾小军左看右看横竖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什么资格和乐羊甜一起出生入死。
顾小军知道和尚在想什么,充满骄傲的一笑:“不用疑虑,我就是个普通人,学过散打练过射击,还会些催眠、逃脱、追踪之类的小窍门,不过可没有一点修真者的本事……但是,修真的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能对付!我干这行四十年,栽在我手上的那些所谓修天之士,已经数不清了。”
说完顿了片刻,顾小军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准备得够充分,一只猫未必杀不了一头熊!”
乐羊甜和顾小军是忘年之交,又几次生死与共,一般的事情都不会瞒着他,所以顾小军对旱魃、妖元也都了解个大概,旱魃五哥开通灵智之后,最喜欢人间的生气,所以才在全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城隍庙开了间瓷器店,自从五哥来了上海,画城弟子在上海建立了一个据点,互相守望随时策应。
顾小军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巴。
温乐阳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料这么快就没下文了,愣愣的问他:“完了?”
顾小军理所当然的一瞪眼:“可不完了,就知道这么多!最近要出大事,我忙得晕头转向,直到你们在城隍庙闹事,我才匆匆赶过来。”
可惜温不做不在,否则一定两眼泛光的追问一句:啥大事啊?
黑白岛虽然不像祁连仙宗被坑的那么惨,但是也被人家拓斜师兄弟摆弄在股掌之间,刘正的心里始终憋着股邪气,也不再像平时那么随和可亲,斜斜的看着顾小军:“城隍庙里摆着个尸煞旱魃,你们就不闻不问?”
顾小军的回答也毫不客气:“问什么?只要你们不祸乱天下,我们才懒得管!旱魃和昆仑道,在我眼里没一点区别,我要是去城隍庙抓了旱魃,是不是也要上昆仑山去炸掉玉虚宫?”
小掌门刘正勃然大怒,低低的怒啸一声,咬着牙就要挣扎爬起来动手,温乐阳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刘正,诚恳之极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刘正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温乐阳又说了句:“对不起!”
黑白岛剑仙,维护天锥大阵看守柳相,暗中匡扶天下,如果不是苌狸打碎天锥,天下有谁知道他们?所以有此一谢,别说只温乐阳自己,就算全天下的人一起道谢,黑白岛的弟子传人也当得起!
苌狸惹下滔天大祸,巫、尸、毒一脉三大奇人相继出手,黑白岛三位剑仙皆因此而深受重伤,更白费了两千年的心血,不光温乐阳自己,而是所有拓斜弟子都应该说上这一句对不起。
刘正愣愣的看着温乐阳,两个人的目光都在重伤里显得有些涣散,过了半晌,刘正突然笑了,又恢复了原来那副不着调的表情,笑嘻嘻的说:“别闹,你把红虫子送给我就成了……”
我服了这时候早就掉到地上去呼呼大睡了,偶尔还哆嗦一下身体,打个酒嗝。
稽非老道心眼活泛,立刻跳过去,用一块碎玻璃小心翼翼地把我服了铲起来,献宝似的放回到温乐阳的怀里。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群人,都是便装,但是个个腰板挺直表情坚毅,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根本不理会温乐阳等人,而是手脚麻利的收拾收敛画城里的尸体,其中两个人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