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钻进了唐古拉山,难为他一个非洲人,居然还挺抗冻。
图塔吞忒当然跟不上温乐阳这一行人的速度,远远的被甩开了,后来温乐阳等人先是在冰隙底部耽搁半天,又绕道去了吉松修炼的洞府,而图塔吞忒好歹也算是个修士,脚程比着普通人要快得太多了,也赶上来了不少。
不久之前昆仑营地禁制发动几乎天崩地裂,正晕头转向不知该往哪走的图塔吞忒,高高兴兴循着声音就追了过来。
图塔吞忒谨慎无比的露出半个脑袋,发现不远处坐着的正是最最亲爱的‘阳’,立刻大喜,嗷嗷尖叫不迭的就向着温乐阳跑过来了,脸上乐成了一朵花,黑花。
正跑着半截,倏然半空中响起了一声爆喝:“哪儿来的丑鬼!”吉松挥舞着金刚杵,兜头盖脸的就砸了下来!
图塔吞忒抬头一看,立刻从嘴巴里发出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懂音节,不过据温乐阳估计,他喊得应该也是:哪儿来的丑鬼……黑人兄弟灵活的翻身一滚,躲开了吉松的攻势,跟着跳起来就跑,反正也不往远处跑,就围着温乐阳附近转圈。
两个瘦竹竿一黑一褐,追跑打斗在一起,速度还真差不多,吉松跟黑人追了个前后脚,可是偏偏差一点总也打不到人,气地哇哇怪叫。
温乐阳忍住笑,费了半天劲,才算把气呼呼的吉松给喊了回来,图塔吞忒也不理自己的竹竿兄弟,直接跳到温乐阳跟前,唾沫横飞的连比划带说,随后躲到篝火边上,把瘦骨嶙峋的身体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
非非看明白了个大概,笑着给温乐阳解释:“他想跟咱们一路,要给同伴报仇……他还说自己也是英勇的战士。”
温乐阳哈哈大笑:“拉倒吧,自打认识他那天起,就没见过他打,光听他叫了!”
也许是因为对方总是那么‘楚楚’可怜的眼神,也许是吃过人家几顿烤肉,温乐阳心里对自己这个黑人兄弟印象还不错,特别是吃肉的时候,人家都一直把最好的部分割下来给他们吃。
小镇藏民传说是萨格尔大王的卫士,又受了几千年的戾气侵蚀,本事绝对不小,那个邪修就更甭说了,就算他不是旱魃五哥,温乐阳估计着只凭自己也够呛能对付人家,到时候肯定是一场苦战,照顾不了其他人。
老顾、非非和小沙严格的说都是国家军人,为了任务说什么也不肯撤走,温乐阳无话可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拼命照顾也就是了,可是带上这个非洲兄弟,管他的话是给自己添乱,不管他又不忍心让他送死,温乐阳对着非非摇摇头,还没说话,蜷缩在火堆旁的图塔吞忒突然跳了起来,对温乐阳呲着牙,手舞足蹈嗷嗷怪叫!
非洲人的爆发力都很好……温乐阳这下可被他吓得不轻,赶紧对着非非说:“他乐意跟着就跟着,让他别叫了!”
非非却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图塔吞忒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些纳闷:“他好像是…发现什么危险了?‘淘汰赛’的时候,他们也总样子叫。”
温乐阳受伤不轻,但是灵识没受太大影响,早已经远远的铺开了,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图塔吞忒的表情惶急到了极点,像只收到极大惊吓的猴子,声音越来越尖利,后来干脆跳过来想要去抱温乐阳!
吉松动作极快,一下子拦住了他,两根竹竿差不多高矮,眼睛几乎在一条水平线上,彼此瞪着,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又惊又怕。
这时候大穿山甲猛地睁开了眼睛,扬起尖尖的脑袋,抽动着鼻子,在半空中仔细的嗅着,仿佛有一股危险的味道,正缓缓飘过。
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急促的响起来,刚才一直在帐篷里和道袍玩命的雪山雄蛛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几乎是疯狂的跑了出来,慌不择路乱跳乱撞,最后竟然一头撞在一小块突出的冰石上,把自己撞了个稀烂。
温乐阳和让炯对望了一眼,他们的灵识了依旧一片空空荡荡,什么感觉不到,就在这时候重伤得无法稍动的大穿山甲猛地身体一抽,完全是神经反射似的把自己弹了起来,怪叫了一声:“完了!”随即嘭的一声,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小军和小沙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帐篷里钻出跑过来和众人汇合,连声催促的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破土几乎麻木的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绝望!就连他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一切都和修士的灵识无关,完全是野兽预知灾难到来的本能!
图塔吞忒在安静里片刻之后,尖叫声再度高涨,比着刚才还要更加激烈和急促,一声声的尖叫几乎把他的嗓子都划出血来!非非已经从他脸上看出了巨大的危险,双手一抽温乐阳的腋下,想把他拖起来,同时尖声对其他人喊了一句:“跑!”
顾小军和小沙二话不说,各自跳到自己的‘交通工具’,伸手抱起伤员撒腿就跑,吉松身子一晃和小沙一起抱起大喇嘛,图塔吞忒惨声怪叫着手脚不停,也和非非一起拖住温乐阳,只有老顾表情挺无奈,商量着对破土说:“你能变回人形不……”
他的话音未落,四周倏然安静了下来!刚还山顶上还凛如铁角般的狂风,一下子消失了,而图塔吞忒也闭上了嘴巴,伸出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的手指,带着无比的绝望,指向了雪顶的远方!大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全都呆立当堂!
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的、几乎透明的水色,正从绵延百里的雪顶远方,好像暗潮一般速度迅疾地掠过!
‘水色’掠过的地方,远方那些原本蓬松轻浮的雪面立刻变成了硬邦邦的模样,在阳光下映起一层诡异的瑰丽,一切都在瞬间凝结成坚冰!
一直坚强的非非好像呻吟般的说了一个专业名词:“瞬间低压急冻……”随即猛地放开了温乐阳,回身跑到弟弟小沙跟前,把她那只能用纤细来形容的身体,牢牢挡在弟弟身前!小沙怒吼了一声,翻身把又把姐姐挡在身后,姐弟里互相纠缠着,瞬间急冻蔓延的速度极快,不过十几秒钟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雪顶,就像一头看不见的巨大鬼魅,毫不留情的扑向众人。
一行人里最强的三个修士如果没受伤,凭着神通自然能挡得住这铺天盖地的寒潮,但是现在他们连站起来都不行,更毋论发动神通了,在他们身后几十米就是山崖,根本避无可避。
顾小军的脸上涂满好像死一般的青色,静静地站在原地,干脆已经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因为刚才非非的动作最快,但是选错了方向,所以现在摔在地上的温乐阳成了大伙的排头尖兵,傲然瘫软在地,眼巴巴的看着那片璀璨的白,在吞噬了眼前所有的大地之后向自己蔓延而至。
温乐阳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灾难片,一个低压寒流的中心掠过,把所有的一切都在万分之一秒内凝结成冰!
急冻来的奇快,让温乐阳印象最为深刻是寒潮袭至身前的时候,不远处那堆熊熊的篝火在低温掠过的瞬间猛地一滞,旋即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一下子就消失无形,几乎与此同时一股让他分不清是极冷还是极烫的感觉,霍然卷上了他的身体,在临死的瞬间,温乐阳没舍得闭眼……
就在温乐阳即将被冻成冰雕的瞬间里,遽然胸口猛地一烫,一蓬纯黑色的光芒悄无声息却激烈奔放的炸起!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霍然从空气中跳跃出来,稳稳的挡在温乐阳的胸前,黑光浓稠的宛如实质,立刻驱散了无边的冷寂!
谁也没想到死到临头的时候竟然又出现了转机,大伙全都手忙脚乱的躲到了温乐阳身后,在黑色光芒的庇护下咬牙切齿的瞪着周围层层蔓延的水色急冻。
只有大穿山甲破土,瞪着黑色的圆球,在几秒种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充满惊骇的怪叫了一声。
除了黑色圆球庇护的地方,整座格拉丹东雪顶方圆数百公里,都已经被急冻覆盖,水色却依旧不肯罢休,就好像当初煞地里的阴煞似的,一层一层焦躁的涌动着,想要冲进黑色的光芒,不把温乐阳等人冻成冰疙瘩誓不罢休。
嘎啦啦的急冻声,好像大山腹地都已经渐渐崩裂般的压抑沉闷,一阵接一阵不停的响起,黑色圆球在半空中迅速的旋转着,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烈,终于在几分钟之后,猛地爆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千万道裂璺在已经冻成一片的雪顶上层层蔓延开去,随即,温乐阳又听到了风声!
急冻不仅没能渗进黑光,反而彻底被纯黑色的光芒驱散,一声愤怒到极点的怒吼声远远的传来:“妖孽毁我法术,万死难赎……”说话的人嗓音无比嘶哑,听上去有些像前不久温乐阳等人遇到的那个花家少年,不过此人的声音更加老成一些。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又一个硬邦邦的好像木橛子似的声音,从温乐阳的怀里毫不客气的响起来:“去你妈的!”
温乐阳身边又炸起了惨白色的光弧,一只巨大的白色月刃闪电般迅捷,却不带着一丝风声,向着远方飞射而去!旋即嘶哑的惨叫响起,一条人影就被月刃毫不留情地穿透肩胛骨,从冰面中摔了出来。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的急冻奇袭不是天象,而是敌人的法术,看着伤者的装束打扮,赫然便是唐古拉山中的隐修,花家的好手。
中年白衣人的法术被破,露出了行迹,这才被月刃一举擒下。
温乐阳却没理会正在被月刃缓缓拖过来的敌人,而是又惊又喜一把扯下自己颈下的玉刀:“你…醒了?”
月刃惨白,是为阴错;日刃漆黑,是为阳差!
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们的,是裹环的厉害法宝‘阴错阳差’,法宝既然能发动,不用说自然是裹环醒来了。
裹环的声音依旧那么硬邦邦的:“没用的小子,每次都要老子救你……”说着半截,裹环突然换了副又惊又怒的语气:“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谁把这东西也弄进玉刀了!”
苌狸和旱魃五哥在苗疆设计击杀三味、重伤锥子,三味老道肉身死后,元魂躲进了玉刀苟延残喘,温乐阳哈哈一笑正想解释,非非突然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用手指在地面上的浮雪中飞快的写下了四个字:言不由衷!
温乐阳一皱眉,非非继续写:他明知故问,装糊涂。
这时候裹环突然咦了一声,硬邦邦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惊奇:“这个丫头会读心?”随即又不怀好意的挪揄着:“温小子,你可是快结婚的人了!”
非非哎哟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出情急她只能用写字的办法提醒温乐阳,却疏忽了人家既然能发动法宝击中深深隐藏的隐修,自然也能看到她写在雪地中的字迹。
温乐阳愣住了,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话还没说完,裹环就怪笑着打断了他:“还是那么笨!丫头都看出来了!”
温乐阳琢磨了片刻霍然而醒,苦笑着问裹环:“你早就醒来了?!”
裹环在销金窝里几乎耗尽灵元,重伤沉睡,不久之后曾经醒来过两三次,虽然每次苏醒的时间都极短,但是他曾经说过,只要这样反复几次之后就能彻底苏醒,可是自从上海画城的连番恶斗之后,就再也没醒过。
在画城乐羊甜临死前,曾经给温乐阳讲述过他所知的、两千年前三家师祖所作的事情,温乐阳当时就有一个疑问,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两千年里杀妖撷元的人,一直都是自己人。
可是按照玉刀裹环所说,当年杀他的人是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是救他的人却是拓斜师祖本人。
双方的说法明显矛盾,两千年前杀妖撷元、又有本事击伤裹环的,算来算去只有拓斜的二师兄靡续,如果当时拓斜适逢其会,看到二师兄正在应自己所托杀妖怪夺妖元,保证跳过去照着裹环捅上几刀子,绝没有理由和二师兄大战一场然后救下裹环。
不过一会功夫,温乐阳也想通了裹环为啥要说谎骗人,拓斜苌狸这一脉一直是他的大仇人,裹环落到了仇敌后人的手里,为求自保自然要编个谎话,连拓斜当年就救过裹环,他们温不草自然没有对付这个山鬼的道理。
如果裹环实话实说,温不草当时就得想办法把他磨成雷心痧。
温乐阳有些苦恼的搔了搔头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我在峨眉山腹里找到玉刀的时候…就醒着?”
裹环现在已经被拆穿,干脆也就不隐瞒了,而且他的两道厉害法宝都能使用,有说话的底气,即便真的翻脸,他也有把握用阴错阳差对付敌人,嘿嘿冷笑着:“小子还行,说你傻的时候,倒也不算太傻!你是要我从头说,还是自己一句一句的问?”
温乐阳大喜,就把玉刀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你从头说最好!”
裹环也没在废话,直接开始讲述往事,当初他和温乐阳等人说的前半截都是真的,就是到了后来,他遇到杀妖撷元的高手,正是带着尸煞的靡续,双方一番恶斗之下裹环的法身几乎被毁掉,不过裹环也是了不起的大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妖魂遁入玉刀,一头扎进了大山深处,藏在山腹之内。
靡续白忙活了一场,光杀掉了妖,没撷到元,想要在茫茫大山里挖出一把手指长短的小刀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无奈之下也就离开了。
两千年之后温乐阳从峨眉山腹一路挖出去的时候,在尾末的算计下找到了玉刀,当时裹环就是清醒的,一眼就从温乐阳的错拳功法中看出来他是仇敌之后,当时他不能稍动,又没有法宝护身,只好装死。
随后跟着温乐阳出山,从他们的言谈中了解到不少事情,包括拓斜失踪,苌狸在古洞中苦守两千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等等。
玉刀吸敛雷光,是雷心玉本身的特性,和他的元魂是否苏醒无关,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发现自己遗失的宝贝竟然出现在鸡笼道掌门的手里,立刻毫不犹豫的出手夺了下来,成功之后山鬼裹环自己也的确妖元大损,除了同归于尽之外根本无力报复拓斜后人。
他炼出了一个白痴分身确有其事,再加上温乐阳等人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才撒了个弥天大谎,说当年是拓斜救他,照着他对温乐阳等人了解,他们既有可能会帮着自己去寻找分身,至于怎么说服苌狸帮忙,这个他才不操心,自然有温乐阳帮忙。
为了保住自己重见天日的希望,裹环几次出手催动法宝救温乐阳,而且玉刀受创、自己妖元受损,都是货真价实,玉刀现在已经碎裂出几条口子,无法再吸吮天雷之力,只能当做一般的魂器,要说裹环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了。
在画城乐羊甜垂死前对温乐阳描述往事的时候,裹环刚好醒来,明白自己的谎话已经被揭穿,就此不再说话。
后来靡续的尸煞、掠落的后人纷纷登场,最后连玉符里拓斜留下的训言都被温乐阳知道了,裹环的谎话就更圆不回来了。
直到刚才急冻而起,玉刀本来已经脆弱不堪,裹环生怕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地也被冻炸了,这才唤出法宝,连着温乐阳等人一起救下了,他自从上次在销金窝重伤之后,已经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能随心所欲的指挥自己的阴错阳差。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玉刀裹环才最终硬邦邦地笑了一声:“小子,你听好了,我刚才救你是为了保住我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你!”
他无奈之下唤出法宝,本来也准备了一套说辞想要暂时把以前的事情糊弄过去,可是有个非非在场,才刚一开口就被拆穿了,裹环不知道非非的本事,还以为这个丫头会读心之类的邪术,干脆也不再编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