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说:“我们被恶物追杀,请前辈救命!”
红壶愕然张大嘴巴,真想哭……
山洞中的脚步声如擂铜鼓,大胡子灵识早已铺满附近,眼看着仇人终于被困在山腹中再没活路,一路上痛苦的干嚎也变成了尖哑的欢呼,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怪声!
小五和秦锥都是满心的惴惴,可还是在对望一眼之后,各自挺起胸膛,想要走上前堵住洞口,不料苌狸绝不容质疑的一挥手:“滚到后面去!”
锥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单腿跳着,和苌狸并肩而立,没想到一直凝神肃容盯着洞口的苌狸突然露出一丝坏笑,一推她的肩膀,同时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脚勾在锥子的独腿上,锥子当然不会跟苌狸用神通真元,摇摇晃晃的跳了好几步在站稳,哭笑不得的骂道:“好玩么?”
苌狸刚一展颜,又猛然回头瞪向洞口,就在大胡子即将从山洞深处出现的刹那,猛然开口断喝:断妖身!
窒闷的山腹中轰然炸响了几段闷雷,无尽妖元奔涌咆哮层层流转,一根粗大的妖刃锐响破空,继而一化三三化九九化八十一,随着苌狸素手一挥,跌宕着千古凛邪之意,汇聚成一道汤汤巨流钻入山洞!
断妖身是妖门绝技,裹环能使得,苌狸更能使得!
妖刃迸现的同时,一蓬妖冶的红也同时从苌狸身上喷薄成无边血雾,一道二指宽、斑驳狰狞的伤口,自猫妖的右肩直跨左腰,宛若一个愤怒的天将,刚刚挥起神鞭狠狠的抽打在苌狸的背上!
而苌狸的动作毫不停歇,像一头愤怒的母豹,闪电般扑跃而起……
锥子终于知道苌狸要做什么,失声哭叫了一声:“停手……”
苌狸在半空中冲她一笑,那笑靥,如花!
大胡子人还在山洞中,眼前霍然扑来无尽妖刃,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愤怒的回荡起独臂,在身前舞成轰轰烈烈的一团光影,一时间整个山洞中雷隆隆电霍霍,妖气盘结战意冲天!
数不清多少柄妖刃在山洞之中激越奔涌,肆意而狂放,有的被大胡子独臂抡起的浩力绞碎、有的歪歪斜斜撞上山壁炸起无数碎石土屑、有的在吱吱的尖叫中扎进了敌人的身体,引入几条毒蛇般的鲜血流淌。
剑胆狂躁到了极点,他虽有灵智,可是少去思考更从不曾说话,所以一路上也只能哭号怪叫,但是对新的身体他却珍爱无比,眼看着一股股鲜血流出,猛地发出嚎啕大哭,挥舞着手臂,拼命的向着山腹里冲,莫说挡在他面前的是一蓬妖刃,就是万丈熔岩,他也要冲过去,把伤他、害他的、杀的人,连皮带肉连筋带骨尽数撕碎、嚼烂、吞下!
剑胆对新的身体还不算太熟悉,但是他继承了主人的砂身、更还有两头天龙之力,而苌狸决然发动的断妖身,虽然暴戾猛烈,但充其量也只是她鼎盛时的全力一击。伤敌则已,杀敌妄想!
怒嗥!剑胆的怒火点燃了所有的真元之力,隐隐间透出龙吟震怒,奋力想要冲透眼前仿佛永远无尽无休的妖刃洪流!洪流的阻力越来越大,而极限处便是冲破的刹那!当剑胆全身一轻,带着无数道凛冽的伤口、宛如死人嘴唇般无力掀翻的层层皮肉、只差半步便要冲进山腹的时候,眼前突然飞来了一具斑斑白骨!
苌狸在断妖身之后,身形毫不停留,天仙般优美而轻快的飘荡而起,单手一挽,竟然伸手挽起了尸骨手中那柄曾经一击洞穿山壁、同样也沾满了拓斜本命剧毒的长剑!
苌狸挽起长剑,将尸骨跳向敌人,同时身形毫不停顿,向着敌人一剑射去!
手上传来的,那是怎样的刺痛啊,他的水蓝、他的剧毒、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他曾为她独力击杀无数绝顶高手的狂妄!
大胡子还在山洞,无处躲闪,他也不想躲闪,抡起一拳看也不看的便在砸上了那具仿佛对着他笑了起来的骷髅,而此刻,猛地一声震天怒吼,从瞬间之前还在目瞪口呆的红壶中咆哮而出:“是你!”
大胡子的身体突然一窒,当然不是为了红壶的怒吼,而是那具尸骨,在和自己身体接触的刹那里,猛地将一抹足以冻碎灵魂的冷刺入了他的左手,一抹和刚刚右臂有些相似、但更加犀利更加霸道更加让人恶心的感觉,霍然蔓延,这种想要活命就要再度舍却一部分身体的恐惧,让剑胆怕的直哭,而生死之战,却并未结束!
一汪水蓝荡漾,长剑横斜,那个妖女执剑,美得让人不想挣扎,她明明没有一丝力量,却毫不费力的扎透了……我?
这是剑胆最后一个念头,那一剑,无力而准确,钉入了他曾经为之蓬蓬跳动而欣喜若狂的心。
本来清澈的眼泪,在从剑胆的独目中流出之后,便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变得浑浊了……
苌狸轻呵了一口气,水蓝之毒已经彻底湮灭了她的胳膊,向着她的心奔涌而去,分不清是残忍或者温柔,苌狸在笑,不知是为了能杀死强敌、还是为了死在水蓝之毒下……这时候背后响起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呀呀怪叫,一个人软绵绵的撞上来,把她想要紧握至死的长剑撞飞,继而费力无比的抓着了她的手腕。
手好软,指骨却扎透了自己的血肉,温乐阳醒了,冲来……
水蓝剧毒霍然一转,第二次从苌狸的身上收敛,冲进了温乐阳的身体,两个人居然似笑非笑的对望了一眼,双双摔倒、昏厥。
锥子、小五、秦锥,甚至红壶,似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眼前兔起鹘落的变化惊呆了。
这一战,没有该死之人。所以只论生死,不分胜负……
第四卷 风波恶 第六十三章 乱麻
猫妖心高气傲,修为高绝,几千年里为祸四方纵横天下,从没像这次这样狼狈过,被一个比傻瓜强不了多少的剑胆哭闹着一路追赶,从她跑进离离山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用拓斜毒污的长剑和剑胆玉石俱焚。
重伤之下强行施展‘断妖身’,拼着身染奇毒发动夺命一击,最后虽然被温乐阳引走了即将侵入心脉的水蓝之毒,苌狸也堪堪濒至油尽灯枯的边缘,沉沉的昏厥了过去。
囡囡真的被吓坏了,小脸白的让人心疼,看着温乐阳和苌狸:“他们两个…会死?”
“猫妖只是伤的太重,修养一段还会好起来……”锥子的眼角挂满了深深的担忧,望着温乐阳:“他…要看生死毒能不能抵住拓斜的剧毒了。”
说完,沉默了片刻,苌狸在最后吐出了四个字:“要看造化。”
刚才的换命一击气势煌煌,不过从苌狸发动断妖身一直到最后尘埃落定,前后不过几个眨眼间的功夫,其间苌狸挑起毒骨挥剑刺杀大胡子,更是弹指一挥间,对于两千年前拓斜布下的水蓝剧毒,苌狸沾染也不过其中的一两成,现在这些剧毒,都在温乐阳的身体中。
温乐阳全身的生死毒都凝聚在一起,随着温乐阳微弱的心跳而轰轰颤抖,拼命抵御着水蓝剧毒!生死毒就像一大群齐心合力但却胆战心惊的羊儿,蜷缩成阵层层流转着温乐阳的心胸要害,水蓝之毒则像一条凶猛的怪莽,围着羊群闪电般的游走,时时探首一击……
虽然水蓝剧毒一时之间还无法彻底击散生死毒,但是再庞大的羊群也休想杀死巨蟒,温乐阳在第二次昏厥之前就明白,比起上次断指,这次侵入身体的水蓝剧毒何止强大了千百倍,自己再没办法把它们尽数驱逐掉,水蓝之毒驱散生死毒只是个时间问题吧。
在昏厥之前,温乐阳最后一个念头是:死之前,还有机会再醒来一次么?
小五眼泪汪汪的,还想再说什么,锥子坚决的摇了摇头:“送温乐阳回家!”
在场之人虽然修为了得、见识精深,但是没有一个人懂得毒术,在锥子看来,要是温家的几位老爷子在场,温乐阳活命的机会便会大增。
秦锥答应了一声,俯身背起温乐阳,怀中抱着还无法稍动的金猴子,小五则扛起苌狸,同时扶着锥子,一行人正要歪歪斜斜的离开山腹,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慢着!等我!”
锥子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谁在说话,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着红壶。
红壶长吸、长呼,扁扁的身体随着呼吸不停的涨大、收缩、再涨大。锥子冰雪聪明,看红壶的眼神就已经明白它想做什么,愕然问道:“尸骨上的毒力还有大半,你若强突小心性命!”尸骨上的剧毒,先后被苌狸和剑胆分走了不少,最后尸骨又被剑胆抡起重击打到地上,剧毒禁制之力减少了不少。
红壶的眼神无比决绝,但是声音却遏制不住的颤抖:“剩下的毒力不会自行散去,我却越来越羸弱,不趁着这次,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锥子微微一笑:“你要冲破毒骨,我帮不了更不会帮,你冲你的,何必叫我?”
红壶语气郑重:“你我同仇敌忾,我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天下早变了样子,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找到仇人是做梦,我脱困后,还要和你们一起走的。所以你们等我片刻!”
锥子听到‘同仇敌忾’四个字,若有所思的皱了一下眉头,还想再说什么,红壶却倏然大喝了一声,瘪瘪的身体就像个接上了气泵的气球一样,疯狂的鼓胀了起来,开始冲击桎梏。
片刻之后,蛤蟆飞速涨大的身体,就挤上了尸骨的腔子,水蓝的戾色霍然流转,尸骨在让人牙酸的咔咔闷响中不停的颤抖着,红壶的目光也充满了痛苦,从喉咙深处拱出了咕咕的痛吼……
终于,蛤蟆与尸骨相持片刻之后,啪的一声脆响,毒骨被巨蛙撑得爆裂粉碎!
红壶甫一脱困,猛地张开嘴巴爆发出一声震天价般的怒喝,随即就像泄了气般迅速变回原形,桎梏它的尸骨已经被它炸碎,但是红壶自己也被毒力耗尽了力气,趴在地上难以稍动,只是呼呼的喘息,勉强对着锥子说:“带我…一起!剧毒和我的本源之力抵消,我身上没有毒……”
锥子也不再废话,伸手一引把红壶拖在手心中,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向着华山之巅赶去。
黑白岛、离离山还有大胡子所在的茫茫荒原,都是被法阵接引来的,说白了就是法阵在华山神女峰之巅破碎虚空开了三条通道,等到阵法之力枯竭,三个异域各自归位。
黑白岛还好说,至少锥子认识路,可离离山谁知道藏在什么荒蛮之地,到时候恐怕连回蜀地的路都找不到,以锥子为首的一群老弱残兵各自催动真元,要在接引阵力消失前奋力赶往神女峰。
半天之后,红壶恢复了一些精神,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望天长叹,把锥子烦得不行,一边赶路一边问它:“你说的同仇敌忾是什么意思?”
红壶没急着回答锥子,而是让她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等锥子说完之后,红壶先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接引法阵,被混沌锥兄弟改了,由此威力也扩大了许多。”
锥子点头道:“真正的阵法,接引来的应该只是那片莽莽荒原,大胡子也得到了那个仙师的传谕,早就准备好要抓苌狸,可阵法被混沌锥篡改之后,也把黑白岛和离离山也引来了。”说着,锥子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件事古怪的紧,我一直没能想通,我们还在离离山的时候,莽原就被阵法引来了,大胡子却没进入离离山追杀我们,而是一直等我们回来才现身……”
红壶没有脖子,摇头的时候连着屁股一起晃:“先说阵法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混沌锥后人改动的,只是发动大阵的灵元基础,而不是阵意,否则大胡子也不可能出来。原先阵法发动是要靠修士灵元,后来被他们改成了用混沌元力……”
十万大山中的怪物们身具混沌之力,而修士修炼的,则是天地真元,两股力量并不一样。
普通修士好比是煤球,混沌锥后人和手下则是电池,虽然运行和表现方式不同,但本质都是能量。而仙师传下来的接引法阵就好比用煤球烧开水。
要想把这壶水烧开,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煤球,所以数斗、抱日、铁锈等人要来华山找人帮忙;混沌锥后人也想烧水,但是他们没有煤球只有电池,所以混沌兄弟把法阵给改了,从原先的煤球烧水,改成了用电池产生热能烧水(豆子当年高考,物理那个惨啊,为写小说我容易吗……)。
可烧开水还是烧开水,并没有变成做饭炒菜,混沌兄弟篡改仙师法阵,改的只是驱动法阵所需要的能量方式,而不是法阵本身。凭着混沌兄弟的修为和对阵法的造诣,也没能力去改变阵法的核心。
电池爆发出来的能量,比着煤球更大,所以混沌锥后人不仅烧开了仙师指定的那一壶水,而且还多烧出来两壶。
仙师指定的那一壶水,就是藏身莽原的大胡子,被混沌兄弟多烧出来的两壶水则是黑白岛与离离山。
锥子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红壶的意思。
红壶点点头,依旧是全身一起上下抖动,看着有点像跷跷板:“既然阵意未变,那接引来的三个地方,应该都是一样的,或者说彼此之间,会有很深的渊源。”
锥子脚步不停,蹙眉不语,她对红壶的话似懂非懂。
红壶自己也琢磨了一会,才再度开口:“你说过,那个叫孔弩儿的修士,为了凝练黑白岛的镇妖木行锥,害了金猴子,当年那些天锥,也都追随在孔弩儿身边。”
锥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曾被这个孔弩儿炼成了天锥。”
红壶嘿了一声:“莽原上那个捉拿苌狸的大胡子,和孔弩儿长的一模一样?”
千仞一见大胡子,便笃定他就是孔弩儿,立刻上前拼命,不过大胡子自己却懵然无知,矢口否认。
看到锥子继续点头,红壶的眼中倏然露出了一抹凶光:“我刚见到追杀你们而来的剑胆的时候,还以为他就是吞下我的那个王八蛋!”
锥子的心思绝对算是机敏的,但是一来身在局中,二来不久前天水灵精冲击元神封印未果,三来刚刚经历连番剧战几次心智失守,四来则牵挂着温乐阳的生死,现在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听到红壶的话,情不自禁的追问了一句:“吞下你的那个人就是困住你的尸骨?他不是被拓斜杀掉了……”
正说着半截,锥子突然闭上了嘴巴,目光之中闪烁出一层惊骇!
孔弩儿设大阵在黑白岛镇妖、大胡子独处茫茫荒原、瘦小修士遁隐离离山封印红壶,这三个人都长的一模一样;黑白岛、荒原、离离山三个世外异域都被仙师的阵法接引而至……
三个地方本来就如出一辙,甚至连镇守的人都相貌相同,接引法阵被混沌兄弟加大马力之后,便被一起引来了。
锥子的脑子里哄的一声,天水灵精隐隐又有发动的迹象,但是现在她们正竭尽全力想要返回神女峰,片刻也耽误不得,锥子屏息凝神,缓缓抽回了自己的真元,咬牙放弃了冲破元神封印的大好时机。
“三个一模一样的绝顶剑仙各镇一隅,黑白岛和离离山都是镇邪之地,大胡子在荒原,做的事情想来也差不多少的!所以他才不能远离,那个仙师想要让他出手捉拿猫妖,就要用法阵将莽原牵引到猫妖附近!”红壶越说声音越响亮:“否则那个狗屁仙师又何必弄什么法阵,直接传下一道谕令,让大胡子出山去抓苌狸便是了!”
大胡子的修为神通,是锥子平生仅见,用通天彻地来形容也不算夸张,以他的本领,天下虽大想要缉拿苌狸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仙师还是先派天锥后人出手,不行再让大胡子先上,多此一举毫无意义,除非大胡子还有要事在身,不到万不得已,仙师不想让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