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领队的是苌狸,她的脸上早就没了震怒,又变成了那股饶有兴趣的笑意,手里拎着自己那双范思哲的高跟鞋,赤着白皙的双足,好像春游时开心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在队伍最前面。
在她身旁,一层层黑色的妖刃倏然出没,时而轻柔的好像春时软软的风,又是却猛烈的仿佛大海上掀起的如山巨浪,在她身后,留下了一条由怪物脓血铺成的泥泞之路!
现在怪物们的攻势稍缓,锥子有些无所事事的跟在苌狸身边,看她屠杀怪物,自己却没出手,笑嘻嘻的说:“你少泼点血,脏的很。”
苌狸一边小心翼翼的从血沼中寻找还残存的净土落足,一边回答:“不行,不让它们死无全尸,我全身难受!”
猫妖的语气轻松愉快,和她钓鱼时的笑声没什么区别。
锥子白了她一眼,岔开了话题:“锣鼓声古怪的很,要是不能破去,怪物就不会散。”
苌狸摇了摇头:“还是先找对地方再说吧,都是孔弩儿的手下,肯定聚在一起,见面之后冲过去杀了呗。”
水镜的搜神之术一共找到了三个地方藏着绝顶修士,他们正向着最近之处进发,可即便是最近的地方,也让他们足足走了三天之久。
苌狸看腻了怪物,开始低头研究自己的裸足,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对自己的脚丫子很满意,侧头对锥子说:“你把鞋子也脱了,咱俩比比?”
跟在她俩身后的大小兔妖对望了一脸,满脸的啼笑皆非,锥子却撇了撇嘴巴,真就把鞋子脱下来,一样的白嫩好看……
苌狸比了比,发现自己虽然没输但是也没赢,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没劲……”
这时刘正也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和两个女妖并肩而行:“水镜和尚说,快到地头了。”跟着,小掌门的脸上浮起了少有的凝重,刚要开口,锥子就骂道:“好好说话,别装模作样的!”
刘正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能冲过怪物的阵势。敌人的好手里,四个月锥外加数斗、铁锈、热仙姑,一共七个人,另外还有个深不可测的五行妖怪。”
苌狸想了想才开口:“七名天锥后人,我、锥子和旱魃三个人对付起来稳操胜券。至于五行妖怪……你、三味、慕慕和两个傻叔叔。”说着,她又摇摇头:“那个五行妖怪,要是有大胡子的本领,咱们便输了!”
这群绝顶高手一见面就会打成一团,随同他们而来的修士人数虽然多,但都是对付怪物的主力,在妖仙剑仙的决战里帮不上什么忙。
锥子声音毋庸置疑:“这样编排不好,我领着三味和拓斜弟子去对付五行妖怪,你们和旱魃去缠住七个天锥后人。”
苌狸的俏脸上都是警惕,回头认真的看了锥子一样:“分别不大,你又打什么主意?”
锥子笑的有些得意:“别问,反正我也不会说!”跟着又把话题岔开:“照我看,咱们这次找的地方不对。”
苌狸点了点头,跟着又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水镜一眼。
水镜和尚吓得面无血色,赶忙大声分辨:“我也分不出三个势力,哪个更强,哪个才是孔弩儿的手下……”
大队人马距离第一个目的地越来越近,按理说敌人应该拼命催动怪物来进攻,可现在怪物的攻势,比着先前还要弱一些,一行人说着,转过了一道山梁,一座斜挑入刀的决绝险峰,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一望无际的怪物,也同时映入了、撑爆了所有修士的目光!万余名修士汇聚在一起,是一支军队,可他们跟前的怪物,却是接连天际的怒海!
可让所有人都略感惊奇是,眼前那些怪物,大都背对着他们,正想着山峰绝顶猛冲……显然,水镜找到的第一伙厉害修士,现在也正被怪物们围攻。
就在这时候,旱魃五哥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大吼,大步从队伍中央走了过来,所过之处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撞翻,到了队伍之首,把囡囡塞进了小掌门刘正的怀里,阴狠的说:“你要敢放开囡囡,我就灭了昆仑道!”
说完,也不理囡囡和其他人的诧异,迈开大步毫不犹豫的向着面前的怪物冲去!
山岭上,陡然扬起一阵阵昏黑的风,五哥的落足之处,一层长长的白毛旱煞迅速的向着四下里蔓延,凡是被旱煞沾染的怪物转眼化作一捧枯骨。
苌狸和锥子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对着刘正叱喝了一声:“你来领队!”随即一左一右,各自回荡神通,护在旱魃左右,助他从密密麻麻的怪物中撕开一条血路。
可无尽的怪物之海,即便是三个绝顶妖仙联手,也行走的异常吃力,仿佛足以塌陷天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八方汹涌而至,就在它们三个人堪堪止步,旱魃暴怒成狂之际,刘正的声音他们身后传来:“冲杀上去,开路!”
话音落处,所有的修士猛的催动起全部真元,原本想着四周倾泻的神通法力霍然化作两条足以撕裂苍穹的怒龙,一左一右狠狠的从怪物之海撕开了一道口子,旱魃头也不回,向着山顶越冲越快!
锥子和苌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依旧紧紧护在旱魃身旁,直到他们冲破了怪物的封锁,一路上到山顶的时候,两个女妖无一例外的愕然止步,除了旱魃五哥!
在他们面前,不是天锥后人,也不是野人大汉,而是千余只狼狈不堪的妖怪。
水镜第一个找到的,不是天锥后人,而是前不久率领手下进山,准备伏击苌狸等人的红壶。
旱魃五哥的身上已经炸起了森冷的气焰,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对着同伴吼道:“到此为止,剩下便是我的事,谁也不许插手!”
苌狸和锥子没多说什么,同时催动神通,毫不留情的收割着周围怪物的头颅,用喷涌的鲜血,给旱魃五哥压住了后阵。
咕!
一声震天动地的蛙鸣,绝岭之巅响起,红壶双目赤红,哈哈大笑:“正恨找不到你们!”两只短粗的前爪毫无章法的挥舞着,转头对着自己的傀儡们嘶声怪叫:“杀了杀了,都杀了!哈哈哈,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旱魃鬼爪子扬起,一把把第一个冲上来的妖俑撕扯成两片,就在妖血泼洒的刹那里,五哥遽然从心肺深处,爆发出了一声阴狠而尖哑的哭声:“妖俑是什么?是我穷尽的千年,费劲的心机,历尽的磨难!”
没人能接下他的话,身边的战友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挡住铺天盖地的怪物,让旱魃自己杀个痛快!
旱魃鬼爪子回荡如风,闪电般插入了两个妖身傀儡的脸上,在两声惨叫里,硬生生的扯掉了她们的面皮:“妖俑是什么,是我游走阴阳、有无穷寿数,却不死不活的存在于天地间的理由!”
囡囡在刘正的怀里哇哇大哭,拼命的挣扎着想要跳下去帮阿爹,刘正脸色铁青,任凭她的小拳头不停擂击着自己的胸膛,默不作声的挥舞剑阵,阻挡着潮水一般的怪物。
旱魃的双目赤红,仿佛要喷出血来,身形一掠又抬腿硬生生踹透了又一头妖物的胸膛:“妖俑是什么,是我念起靡续时,用来哭,用来笑,用来喃喃唱,用来哀哀鸣的宝贝!”
说着,旱魃的眼中寒光暴涨,望向了红壶,怒喝声却陡然低沉了下来,嘶哑得让人作呕,沉重的让人窒息,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纠缠在每一个字之间的怨毒。
“你偷了妖俑,就是偷了我的命!你毁了妖俑,就是毁了旱魃的天!”
最后一个‘天’字,骤然爆裂炸碎,绝岭之上转眼鬼气暴涨!
旱魃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干枯,稀疏的头发转眼变白,层层怒长,直披脚踝,在让人几欲作呕的冥冥鬼唱里,数不清的幽冥鬼篆凌空显出,山顶的狂风都被冥冥中的哀嚎纠缠成粘稠的雾,旱魃化作尸形,在森森厉啸之中,一头扎进了大群的妖身傀儡。
死前是绝世高手,死后是阴戾尸王,又复活成精千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旱魃,被红壶气疯了。
红壶本来就是疯子,现在则更疯狂了,一边嘎嘎的桀笑,一边催动着身边所有的傀儡向着旱魃冲去。
两股巨大的力量轰轰碰撞,旱魃就像一块决绝的礁石,在投入怒海的刹那里,掀起了滔天的血浪,所有靠向他的傀儡,都在瞬间被碎尸万段!
能被旱魃保留下的妖俑,在死之前莫不是厉害之极的精怪,不过被尸气侵袭千年,又被新造了身体,不仅没有了灵智,实力也大大折扣,可即便如此,也绝不是旱魃一个人能对付的,短时间或许还能坚持,但时候稍长,旱魃必死无疑。
锥子心里叫了一声苦,她事先可没想到,第一个违反纪律、不顾大伙独自冲锋的居然不是苌狸。
苌狸更是恨的直跺脚,红壶和傀儡被无数的妖怪困住,几乎生路断绝,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让它们去自相残杀,可旱魃还是因为那份狂怒……正恨着,猫妖突然笑了起来,以己度人,如果现在红壶统御的,是拓斜的法身傀儡,她也得不管一切的拼命。
就算旱魃有言在先不许别人插手,大伙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那些傀儡杀了,不过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大队人马之中,第一个冲上去的,竟然是两个傻叔叔……
苌狸哈哈大笑着:“咱们倒还不如两个温家的傻汉子!”说话之间,漫天妖刃斜横,掉转方向,冲向了傀儡们的阵势,锥子也不再废话,和猫妖一起催动神通,并肩扑向大群的傀儡。
小掌门刘正连连传令,身后万余名修真道的精锐怒吼连连,一半人拼命抵挡着十万大山里的怪物,另一半人则在三味老道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傀儡……
十万大山中的无名险峰,转眼变成了炼狱、变成了屠场、变成了修罗杀戮之地!无数的怪物,万多修士,千余妖身傀儡,一群绝顶高手,乱哄哄的打成了一团,法宝与鲜血此起彼落,咒诀、惨叫、怒吼和哀鸣交织成一片!
所有人都如疯如狂杀红了眼,有的人一边催动法宝一边嚎啕大哭,有的人杀着傀儡时狂声大笑,有的人不停的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叫,老兔妖开始还面有不忍,一面催动佛家神通,一面低声念诵往生咒,到了后来杀着杀着,突然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僧袍,嗷嗷的怪啸了起来。
让炯喇嘛皱起了眉头,迈开大步走到了老兔妖身边,低低的宣念密宗真言,随即双目一挑,雷霆般的断喝:“大师,除魔卫道生死不计,可心魔嗔怒不可动!”
老兔妖哈哈大笑:“修行千年,能赶上这么一场大战,才不枉吃过的苦,才不枉受过的寂寞!”说着,一挥手,嚓的一声,扯掉了让炯的红袍:“喇嘛,去他妈的阿弥陀佛,杀吧!”
让炯情不自禁的答应了一声:“好!”随即把自己吓了一跳……
三味分身有本尊三分之一的修为,当年的三味功力不逊于苌狸、锥子,现在这个分身又是武痴,本领着实了得,一柄飞剑舞得宛若血龙,伴随着主人在怪物和妖身傀儡之间杀进杀出,老道打得开心无比,不知又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灿的笑容,对着身边正冲过来的怪物怪笑着大吼:“人间三味,喜,喜上眉梢!”
怪物们连理都不理,轰的一声扑了上来,倒是三味身边的小掌门刘正扑哧一声笑了:“仙长,这些怪物都没有灵智,哪懂得笑!”
武痴三味好一番手忙脚乱,才把自己撤出来,犹自对着刘正一瞪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座山岭三面是悬崖,只有一面可行,巅峰的面积不算小,可在挤下了无数修士和怪物之后,也变得拥挤不堪,从悬崖边上,不停的有怪物被击落,好像下雨似的,乱七八糟的坠落、摔成一滩滩肉泥……
几乎毫无意义的苦战,一直打了一天一夜,才最终结束,千余妖俑尽数被杀,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先前攻上峰顶的怪物也被肃清。
随着锣鼓声的渐渐低沉,山下的怪物暂时收敛了攻势,不过这整整的一天里,围在下面的怪物,比着旱魃冲上来的时候,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即便站在高处,一眼望去,也看不见尽头。
修士们的伤亡也不算小,这场恶战,也带来了唯一的一点好处,让大家的配合娴熟了……
一群绝顶高手里,旱魃受伤最重,不过在大伙的相助之下,总算还能坚持,至少还有一战之力,现在已经正在人群里穿梭着,瞪着一对通红的眼珠子,四下里寻找红壶。
苌狸拎着不知何时、更不知被谁的神通击中,正张大大嘴深度昏厥的蛤蟆对旱魃晃了晃,笑的挺好看:“是捏死,还是用真火烧死,或者你还有什么厉害的炼魂鬼术?”
锥子赶忙拦住了两个满脸狞笑的老妖怪,从苌狸手中抢下了蛤蟆:“还有好多事要向他问明白,先别杀!”
剧战和疯狂的杀伐,再加上妖身傀儡无一幸存,已经让旱魃宣泄了不少怒火,深吸一口气从尸形变会了人行,直勾勾的看了刘正一眼。
刘正赶忙把怀里的囡囡还给了他,笑嘻嘻的说:“我可一直没放手,你别找咱们昆仑道的晦气!”
旱魃似乎是笑了笑:“多谢!”
也许是旱魃从没说过这两个字,所以语调里说不出的古怪。
锥子跑到悬崖边,看着周围无边无际的怪物,吐了吐舌头,在大山中行军的时候,虽然走的不快,但至少还有机动性,有机会避开大群怪物的包围,可现在,任谁都明白,别说冲出去,就是能不能守住也是问题。
他们所处的绝岭地势不错,易守难攻,但真的打起来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怪物之中有不少都会飞,把绝岭的地利抵消了不少。
不知何时旱魃抱着囡囡也走到了她的身边,哼哼着说了句:“连累大家了。”
锥子哈的一声就笑了,翘起的目光满是狡狯:“你说啥,没听清!”
苌狸也笑嘻嘻的走过来:“怪物多的离谱,就算在下面也迟早被围住,早晚的事情了!”说着伸手拍了拍旱魃的肩膀,跟着尖叫了一声,忙不迭的把手上沾染的血污往锥子的身上抹。
锥子又好气又好笑,没搭理猫妖,回头望向正和别人大吹刚刚恶战时,自己有多勇猛的水镜和尚:“下一个,距离咱们最近的势力在哪?”
水镜和尚赶忙跑过来,认真的分辨了一下方向,随即手指西北:“距离此处大约七十里……”说着半截,突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手指头好像被冻住了似的,直愣愣的指着远处。
十万大山之中,岭峦层叠,连绵不绝,不过大多数都没有他们所处的这座孤峰那么高,就在和尚手指的方向,在视线的尽头之处,一座相若高矮,相若孤绝的山峰,决绝而独立!
“应该,就在那座山上……”水镜和尚的声音,干巴巴的让人难受。
在山中穿行的时候视线受阻,和尚只能指出方向,上了这座山之后便是一场惨烈到极点的厮杀,直到此刻,水镜才霍然发现,下一个目的地,竟在远处,和他们的落脚之处遥相呼应。
小掌门刘正皱着眉头:“凌空而度,七十里算不得什么,不过怪物们大都会飞,是个大麻烦……”他的话还没说完,苌狸、锥子已经一跃而起,风一般的掠出!
旱魃又跳过来,把小五又向刘正怀里一塞:“你要敢放开囡囡……”
刘正满脸的无奈,不等他说完就接下去:“你就灭了昆仑道!”
旱魃嘿嘿的诡笑,身子晃动自后直追前面两位同伴,就在他们三个人先后飞出无名山岭的片刻之后,整座十万大山中都爆出了‘嗡’的一声,无数怪物都振起双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