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一直挤到叶王氏旁边时,济公一看,暗暗喜道:俺何不用他一用也好!当下便向那老婆子道:“你来得正好!俺正要请你去的。”老婆子见济公疯疯颠颠的对他这样说法,以为要拿他做人命干证,只吓得魂不附体,要想逃走,却又挤不出。济公早知其意,忙说道:“老婆婆,你不要怕,你代我将这妇人同小孩子头扳正了,让俺好来救他的命。”老婆子这才放心,随即弯下腰来,先将天福嘴里那指头顺出,又将两人扳了仰面睡好,站起身来,只是摇头道:“多分难得活,两手倒都是冷的了。”济公见两人仰面睡好,便取出两粒丸药,一大一小,大的按在叶王氏嘴上,小的按在天福嘴上。看的人好生疑惑,暗道:这二人牙关紧闭,丸药怎能进里呢?那知这九药真会作怪,才到了二人嘴上,就在那嘴唇里面一来一去,就同两头跑路一般,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忽然无影无形。
渐渐的,只见叶王氏嘴已能动,眼睛忽眨了两眨,放声便哭了一声:“我好苦呀!”那天福也在旁边“哇”的哭了一声。王氏听见天福哭,睁眼就看天福,那知眼才一睁,见马房里外满满站的是人,和尚也有、老爷也有,心中奇怪不过。又听大众一声嘈杂说道:“好了好了!委实活过来了。”王氏此时觉肚里一些不饿。反党精神畅旺,暗道:满屋生客,我何能睡在地下!随即一拗身,立起去抱天福,觉那咬破的指头一些也不痛。抱起天福,那天福也笑嘻嘻的,把一个拳头送在嘴里,一点不像受饿的蹊景。但叶王氏虽然站起,却一些摸不着头底,只是发呆。赵知县见人已救活,便邀济公到外面一同坐下。大众见官已走,有那认识叶王氏的,便上前将济公和尚怎样把叶大魁、叶力、叶勇、叶名设法弄进县衙,代他伸冤,粗枝大略说了一遍。王氏才稍微晓得一点,还要追问细情,只见一个差人走进来喊道:“叶王氏在那处呢?老爷着你带着叶天福上前问话去呢!”叶王氏当下称谢了大众,抱了天福直奔前厅。
赵知县一见叶王氏到来,心里觉得愧对万分,就这返善丹吃了下去,全不是起先那样忍心害理的心肠了,当下便平声缓气向叶王氏道:“叶王氏,你家这段家务,本县被这叶大魁、叶力、叶勇、叶名四个畜生朦混,若非济公圣僧到来,本县那能晓得?你母子的性命也就难保!如今大冤已白。”当下就把济公怎样进门,怎样将叶大魁等分别拘至县衙,问明口供,怎样把他母子救活,统统说了一遍。叶王氏随即就来谢了济公活命之恩。济公忙止住道:“不必这些形象,俺不欢喜。你且去把家当查点查点,可曾被这些家奴盗去私财,如有短少,可趁知县老爷在此,说明了方好同你追查。”王氏当时进里,把那要紧的物件查了一查,并未移动一点,只少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一只皮箱。看官,试问叶大魁等既然把他的家当搜罗了一阵,归并一只箱子拿回,就便济公复行用法术代他送回,怎样会一点不曾移动呢?须知济公他的法术灵细不过,他将物件追回,逐一仍代他归了原处,晓得他是一个妇人,若翻乱了,便摸不着头绪,所以此时叶王氏一查便知。当查明白了,方到前面回覆济公。此时却已才把差人方坤治活,一群看的人没一个不口喊奇怪。
王氏见了知县、济公,便将所少银数同箱子说明。济公暗道:怎样又多少去五百银子的呢?忽然想道:俺明白了!初时还给了二百银子把差人,加之几日的用度,大约也差不多了。想罢,便向王氏道:“所少的这银子,那五百两已被这些贼花去,其余二千两,俺已代你追回,现时张钦差、杨魁率领军马四千剿灭小西天,仍然缺了粮草,俺已做主代你充着军费了。”王氏见说,又想了一想,道:“请问师父,现今张大人的大营扎在何处?不瞒师父说,这天福父亲在日,积了白米六千石,如今一家只剩得母子二人,用度甚小,可用不着居积谋利。小妇人预备一并送到大营,以充军粮,所以小妇人要问大营所扎何处。”济公见说,拍手便哈哈的极口称赞道:“好呀好呀!俺说俺救的人没有个不贤德呢。”当下又说道:“你有若干米谷,可交这位知县老爷解送大营,可保万无一失。”叶王氏随即走到里面,拿出六张栈票,交代赵知县。赵知县见各事已毕,便向济公道:“在下还要委屈圣僧一同回衙,把四人的罪名定一定才好。”济公道:“你请便,俺和尚就来是了。”赵知县随即回了衙门。走至后堂,恰巧一个亲随由里外出,赵知县低低向他问了几句,不觉嘴里只喊奇怪。毕竟赵知县奇怪的是一回什么事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二回 雷音寺圣僧求佛 小南海天神交兵
话说赵知县在叶家将各事理毕,别了济公先回。那知才进后堂,只见济公坐在里面吃酒。恰巧一个亲随由里外出,赵知县便低低问道:“这和尚那时来的?”亲随道:“他由老爷走后吃到此刻,又不曾起身,何尝外面去呢?”赵知县好生奇怪,匆匆走进上房,换了便服走到前面,只见济公敲着筷子,嘴里唱道:好奇怪,好奇怪,俺看真正不奇怪。吃酒还要带吃菜,人在家中身在外。寄语俗人莫烦心,这叫做和尚修心真自在。
唱毕,见赵知县到来,指一指喉咙笑问道:“被那丸药塞住可受伤么?”赵知县道:“圣僧休得取笑,足见法力无边,在下感激得很了。但差人方坤、叶王氏母子复活,那牢中叶大魁、叶力、叶勇、叶名四犯,应若何减等问罪,还请圣僧鶽夺。”济公见说,大笑道:“知县老爷,你这算是笑话了!俺和尚那知做官的律例?你应该将他们怎样便了。”赵知县道:“叶大魁、叶名谋财害命,当议抵;叶力、叶勇失手丧人,亦当议抵;叶王氏母子、差人方坤复活,皆是圣僧意外的机会,照例均不得以不死减等,应当仍照议抵定罪。但在下须体圣僧好生之心,均作减等,改绞监候,在圣僧看,这样定罪可合当吗?”济公听说,把头摇了两摇道:“用不得!用不得!俺和尚议人的罪,欢喜敲斤敲两,他怎样犯罪的,俺便怎样办他的罪。俺想叶力、叶勇打死方坤,委实是俺拿他取笑,他的罪过并不在此;要论叶力、叶勇的罪过,仍当归并叶大魁谋产案里,方为正格。俺现今想有一法,也不打他,也不杀他。当先他们想把叶王氏母子害死,闭在马房里饿了五日,如今这四人也把他们闭在牢里,禁止牢头暗给饮食,照样也饿他五日。饿死了饿不死,皆凭他们的造化罢了。”
赵知县听说,果然如法炮制,将狱卒唤过,腾出一间空号,将四人拘在一起,那例行的稻草席条,也分付撤掉,将四人放在地下,坐也由他,睡也由他。第一日到了晚间,知县已查狱回来,仍陪济公吃酒。不到片刻,济公道:“那四个贼囚,可是睡在地下的吗?”赵知县道:“在下适才查监并留心查点,委实那号里连草都没一根。”济公微微笑了一笑,顺手就将手旁的一些果壳肉骨抓了一把,吹了一口气,直向西南抛去,赵知县那知其意。
但那叶大魁等由昨晚收进监去,叶大魁、叶力、叶勇不懂罪人的规矩,身边所存的银两统统被牢头搜去。叶名是个公门出身,他岂有不知之理!当下把兜包里存的三十多两银子,暗暗用裤带扣紧,向裤裆里面一系,差人搜到左边,他身子一偏,那银坠到右边;差人搜到右边,他身子一偏,那银坠到左边,果然不曾被搜得出。到了第二日,刚要吃饭,只见狱卒进来说道:“恭喜你们四位,如今打死的方坤、饿死的叶家母子,已统统被济颠僧救活了,现老爷同和尚议定,你们将叶家母子关在马房里饿了五日五夜遇救,也把你们发在狱里饿五日五夜释放,已代你们把住处打扫好了,就请去罢。”四人猛然一听,好生欢喜,及至到了那间屋里一望,连铺凳草席俱无。叶名道:“朋友,请你方便一点,借一张铺我们睡睡罢。”牢头道:“请问你们把叶王氏睡的什么地方呢?他怎样坐法,怎样睡法,你们也就怎样是了。”四人此时一想,才猛醒过来,暗道:虽然五日监禁,但日无食汤,夜无宿场,那便怎样好呢?三人便低低同叶名商议,叶名道:“且慢,候着老爷查监过后,都由我来再想主意是了。”所以到得晚间,知县同了狱官查过了号,叶名当房科多年,这牢头他本是认得的,候了封号过后,他便站到栅栏口,便招呼那狱卒道:“朋友,请你来一来,同你有话说呢。”狱卒见他喊了说话,晓得定是买弊,连忙跑近栅栏外边:“叶先生叫我怎样?”叶名便把一包银子拿出说道:“在下有点意思,请你笑纳一点。想我们在此不过五日,夜间问你商议一把稻草,日间商议两顿淡饭,这叫做瞒上瞒下,总要请朋友方便方便。我叶名释放后,还是同衙门吃饭,遇的事多得很,一定厚厚的报答你是了。”牢头把银子接过来试了一试,心中想道:这个弊却不难舞,夜间给把草,日间给碗饭,可保没得破案,一者可拿几十两现成银子,二者还可以落些交情。当下允许了叶名,随即就捧了些草,由栅栏里送进来了,就此又关会道:“明日你们要早些起身,将草造出,莫要被狱官开号看见才好。”叶名道:“你请放心,我也是办公事的人,还有贻误吗?”说毕进里,四人在地下将草铺好,分头睡下。叶大魁欢喜道:“俗说‘清官难逃滑吏手’,这句话真正不舛!他可晓得我们还是照常吃饭睡觉?”
就这说话的时候,只听外面“呜”的一声,蝗虫似的不晓得飞进的是什么东西。此时号灯已熄,既看不真也就罢了,那知叶大魁大喊道:“不好不好!我被什么钳了一钳去了。”大魁才喊了坐起,忽叶力、叶勇也喊道:“委实不好,真个厉害呢!我们也被钳着了,痛得很呢。”四人随即都一齐坐起。恰巧牢头还未睡觉,听见号里惊惊讧讧的,连忙跑来问是甚事。叶名便向他讨了灯,向草上一看,但见满草上爬的飞蜈蚣,见灯一照,都爬入里面,却一条都寻不着。才一睡下,倒又这个被他钳了喊起,那个被他钳得直跳,大众没法,只得还是睡在泥地上面,倒反安静。到了次日,四人可算已饿了一天一夜,实在饥火中烧,难过不过。直到已牌之后,牢头因受了他们的黑费,深怕同大众囚犯一同吃饭,容易被人查到,不大稳妥,就预先盛了四碗饭,上面还揃了一些咸菜。四人看见饭送来,好不欢喜,你也迎上接碗,他也迎上接碗,远远看见委实雪白的米。热气腾腾,恨不得吃他个三碗到五碗才称心。那知才接到手,直觉得一股气味又酸又臭,直向鼻孔里透入,幸亏肚里没有余粮,一个个的都对着饭作干恶心。及至再向饭里一望,就同那炒米养洋虫一式,里面无数的蛆虫撂出撂进。叶大魁手上的那碗饭更觉奇怪,忽然里面爬出一条蝎虎,向大魁手上一挶;大魁吓得把手一抛,只听“当啷啷”一声,连碗带饭撂了有三尺远,把一只碗跌得粉碎。看官,你道这是什么原故呢?皆是济公作的法,那天所撂向西南的果壳、肉骨,就是这个用处。济公晓得本官虽这样分付,却不能日夜坐在狱里去看,牢头必要舞弊。所以作了此法,叫他把由叶少文家带出来的银子恰巧用空,还是睡在泥地下,颗粒不得下咽。
就此整整的饿了五天,叶力、叶勇到底考武的出身,饥寒冻饿都还被得住些,还勉强能说句话;独叶大魁、叶名,已经是饿得只剩得一丝的气了。释放的时候,多少差人方把四人扶出了狱。到了堂上,问了几句,叶力、叶勇还勉强回答下来,自然家中来人把他接回去了。但那叶大魁、叶名才上了堂,登时眼睛翻了两翻,下壳凑了几凑,一命呜呼。赵知县看了这样,暗暗代两人叹息,想道:古人每每有那个“作法自毙”的一个说头,今观叶大魁、叶名这两人的死场,真算是作法自毙。但圣僧临走时,他本约定今日到来,还丢下一个偈语的说帖,上写道:一碗饭,一束草,魂魂蛆蝎去相扰。应得之罪逃不了,生生死死谁分晓?你莫急,他莫泣,阎罗册上未勾名,最好机缘君莫泄。五日之后再相接。
赵知县看着,想了一想,便分付道:“尸身且拖到堂外,候本县谕下,方准尸亲收殓。”当下就退了堂。看官,你道济公圣僧此时到那里去?就由那日将叶大魁等定了罪过,赵知县陪他吃酒,一起吃到二更向后,赵知县向里安息,以为他定然还是通夜吃酒的了。那知第二日赵知县起身出外,但留得残肴剩酒,济公已不知去向,旁边就留着那个偈语的说帖。赵知县好生奇异,想那二千银子、六千百米,又不曾有个交代,只得专候他五日后再酌罢了。
但那济公因何酒吃得好好的,突然半夜里跑出去呢?只因那日正在三更向后,忽听半空中“卜卜”作响,济公知道不妙,把灵光接了一按,方知玉帝因查看世界六十年大事册,见宋朝杀害岳武穆一案,觉得无道已极。恰巧遇着一位太白金星,耳聋牵八的,就因那年八月十六乱宫一事,他不晓得罪在徐家父子,当那太后怨恨皇上的时候,他凭了三尸神的报告,就奏了大宋皇帝一本,说他忏逆亲母。因此玉帝代宋朝打算打算,虽还有几十年的运会,却因他君不君子不子那样蹊景,一经翻出旧案,直即片刻难容,不由得冲冲大怒,就命瘟部首领吕岳,率领全部瘟鬼下界,扰乱宋朝的天下。吕岳奉了玉旨,心中想道:我还是周工代纣的时刻下界走过一遭,如今已两千年不到下界。心中欢喜不过,一面奉了玉旨,随即就出了南天门,带上无数的瘟鬼,向下界一望,却看见金光寨杀气腾腾。暗道:我何不投奔狄元绍!虽明知他不得成事,却可以借他的势头搅乱一翻,方好缴旨。就此踏着云头,直奔玉山县而来。但那一股瘟气,就同炸炭似的在空中飞走。
济公查知就理,这一吓非同小可,暗道:狄元绍若得这个帮扶,宋营二十一将、四营兵马性命休矣!如今只有一法,就在玉山县土地祠神龛里面坐了一禅。那一道真灵,匆匆地过了恒河,直奔雷音寺,见了我佛如来。如来晓得金面罗汉持正向善,普救世人,是相信得过的,听他说了节略,心中想道:这事必须如此如此,方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随即降了一道佛旨,遣飞云童子把岳武穆召来谕话。飞云童子疑惑岳将军遇难未久,先到了地府向冥主查问下落,冥主再一稽查,方知岳将军奉了玉旨,为管理南天门之职。飞云童子又赶到南天门,岳将军奉了佛旨,随即驾着祥云到了雷音寺。见过佛主行礼已毕,如来佛便将王帝因宋朝残害良民,着日岳下界的话说了一遍。岳将军回奏道:“瘟神下降,玉石不分。弟子当日要做忠臣,也不过保国安民;若因弟子小小的冤枉,致令瘟神下界,这弟子反转死有余辜了。佛主勿忧,弟子到了灵霄,当哭求玉帝,务将吕岳诏回。”如来听毕,口里说了一声“善哉”,就命济公跟了岳将军到南天门,候玉旨是否允许,再为定夺。岳将军回了南天门,连夜就奏了玉帝,玉帝准奏,派金吒、木吒将吕岳追回。
其时吕岳将到了小南海,因时候尚早,见对面大寨里灯火半明半灭,知道狄元绍还未上帐,因此就在小南海带领一群瘟鬼游玩。候着天光才有些发白,果然鼓声大震,那半天中一面大帅旗高高扯起。吕岳便招呼各瘟鬼驾起云头,方要过海,忽见对面两朵祥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