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儿望着怒雪城,仿似看到了若儿,心中正一阵激荡,忽见贺兰英拍马从前面过来,冲着自己和范成大道:“两位钦差大人,这里就是怒雪城了。马上我们就要进城,进城之前我得将我们南疆的风俗讲一下,免得一会闹出乱子。”
“什么风俗?还会出乱子?”范成大问道。
贺兰英解释道:“新娘子在进门前,婆家的房门前会燃起一个火盆,新娘子必须要自己跨过这个代表火坑的火盆,才能进门见丈夫和公婆,据说这样很吉祥。父王向来以南疆为家,视怒雪城为房,所以就将这个火盆设在了城门口。待会需要公主殿下率先跨过火盆,然后你们再进城。这个……还麻烦谈将军向公主解释一下。”
“哦!我知道了!”谈宝儿点点头,回头对小关吩咐了一下,又自沉浸在进城后见到若儿的幻想之中。
贺兰英向众人告了罪,自己径直打马先进了城,在城门里边守候着。果然,过了一会,里面出来两个人,城门口摆出了一个木炭火盆。
“请新娘过火坑!”城墙上有人高声叫道,顿时城上城下,城里城外,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云蒹公主显然先前也得到了贺兰英的提点,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轿子,然后独自向着火盆走了过去。
百姓们顿时又沸腾起来,一起大叫道:“过火坑,过火坑,过了火坑无病无灾过一生;过火坑,过火坑,过了火坑快快乐乐过一生,过火坑……”
气氛一时说不出的热烈。谈宝儿看着云蒹公主一步步走向火盆,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默想,要是现在门里站的是我,头戴凤冠的是若儿,那该有多好!想到若儿,他默念咒语,手伸进了酒囊饭袋,取出了一个香囊。
打开香囊,香囊里躺着一颗颗金黄色的豆子,却是当日若儿在葛尔草原送他的仙豆。望着那些豆子,谈宝儿心情又是一阵激动,只恨不得立时能冲进城去,找到若儿。
“咦!”忽然之间,谈宝儿的眼神落到香囊表面时,陡然停住。这个香囊……这个香囊似乎有些不对劲。
酒囊饭袋类似于一个酒瓶,从里边取东西,是采用后进先出的方式,比如要取前天放进去的东西,就必须要先取出昨天放进去的物品,所以平常的时候谈宝儿都是将最常用的东西如落日弓等每天都检查一遍再放进去,以备不时之需。若儿的仙豆已经许久未用,该在袋子最下面才对啊?
他隐然想到什么,忙再次念咒,拿出落日弓和雕翎箭,拿出小三,取出那叠包扎好的燎原符纸,屠龙子的丝巾……最后终于又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稍旧的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齐整整地躺着几十颗仙豆!
“这个香囊,似乎是云蒹公主昨天晚上送我的……”谈宝儿怔怔望了望手里的两个装满仙豆的香囊,霎时间所有的一切豁然通透。为何云蒹公主总是喜欢找自己去聊天?为何她总是变着法子地痛打自己却又并不让自己受伤?为何自己会枯月的那夜她会在船上焦急张望?为何她一提起一见到楚远兰便似有深仇大恨,最后却又将貂绒披风送给楚远兰?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
愣了约莫一刹那,谈宝儿重重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将弓箭背到背上,将怀里东西一股脑儿朝酒囊饭袋里一扔,一边打马朝云蒹公主冲了过去,一边叫道:“若儿你等一下!”
风雪里,云蒹公主的身影蓦然顿住,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轻纱,在一瞬间被风雪轻轻撩开,飞入风雪,化作蝴蝶。
时光,在这一刻悠然顿住。
是什么在轻轻地敲打少年的心?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柔肠百转,又是多少次黯然神伤长夜狂奔?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万里追寻伊人踪迹,却怎料那人日夜便在身畔,只是相逢不识,却又怪得谁来?
“簌、簌!”马蹄踏在雪地的声音,让人惊起长梦。谈宝儿的马眨眼间到了云蒹公主五丈之外,朗声大喝道:“若儿你不准进城!”
“那可由不得你了!”城门之内,贺兰英身旁忽然冒出一个道装老者,朝着云蒹公主,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若儿,朝着若儿的背影举起右手,五指大开,使人可以清晰看见他手心贴着的一张绿色符纸。
下一刻,符纸身上闪过一道绿光,从若儿的身周到道装老者掌心的空间里,凭空生出一股强力的旋风,若儿发出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朝城门里边飞去,城门在这个时候迅疾合拢。
“可恶!”谈宝儿发出一声大喊,同时以肉眼难辨的高速伸手从背上取下落日弓,开弓搭箭,雕翎箭发出一声呼啸,朝着城门里的道装老者疾扑而去。
但这一箭去势虽快,等箭身到达城门的时候,城门已在这个时候轰然关闭。在这一瞬间,谈宝儿几乎陷入了绝望,但下一刻事情却发生了一些惊喜的变化。
怒雪城的城门,非但没有一个王都应有的坚固,反而连寻常的州城大门都不如,因为它竟然不是铁的而是木制的,据说这是南疆王贺兰耶树的意思。当时很多人不解,贺兰耶树曾经对此解释过,敌人如果能冲进天姥城,那么即便怒雪城整个都是一座铁城也很快会被攻下。当时有人提醒他说:“但如果是有内部的叛乱呢?”贺兰耶树当场就将那个人斩杀了,并对其余人道:“本王相信所有的南疆子民都会忠于本王,所以对内部,本王是不设防的!”这一招果然赢得了民心,贺兰耶树继承王位三十多年以来,隔不了几年就要乱一次的南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起暴乱事件。
贺兰耶树没有料到自己三十年前的这个决定,今日成就了谈宝儿的盛名。
当是时,雕翎箭携带着落日弓的神力,呼啸着撞到了城门之上,所有人发出一声惋惜叹息的时候,忽听一声巨响,城门口木屑飞溅,跟着一片大亮,然后所有城外的人都看见城门里的道装老者右臂上插着谈宝儿的雕翎箭,并兀自摇晃,发出呜呜的响声。至于云蒹公主,则躺在他脚下两丈之外。一旁的贺兰英目光呆滞,目瞪口呆。
谈容竟然一箭震碎了怒雪城的大门,并不差分毫地射中了门内的人。这是怎么的一箭啊!
便在所有人都震惊莫名的时候,黑墨已如闪电一般穿过了城门,朝着城里冲了过来。却在这个时候,陡然听见城墙之上有个苍老但充满力量的声音喝道:“放箭!禁止谈容靠近公主和世子!”
“啊!是!”城上士兵如梦初醒,顿时弓弦之声大做,铺天盖地的紫色利箭朝着谈宝儿落下,天上好似下了一场华丽的紫色流星雨。
“啊!”谈宝儿发出了一声惊呼。他万万没有料到城楼上竟然埋伏了如此多的弓箭手,骤然感受到成千上万道劲风袭体而来,饶是他素有急智,在这一瞬间竟也是张皇失措。
但这个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感受到箭风如万千巨石从四面八方压来,全无任何空隙,谈宝儿忽然发觉身体里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向外迸射而出,箭风越靠近身体,那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向外的反弹越大。等到箭风靠近黑墨七尺之外时候,谈宝儿身上的力量终于涨到了极致,在这一瞬间蓦然悉数反震而出。
下一刻,所有的人只看见谈宝儿和疾冲着的黑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然后那万千的箭风一射到他身上,顿时如冰见火,瞬息之间箭头化作铁水,箭杆燃烧起来。
金球之中,谈宝儿全身巨震,真气逆流,但电光火石间他猛然记起当日在天河边的时候,自己被若儿推下水去,真气自然在身周形成了一个金色光罩保护自己不被水淹,而今的情形和当日相似,只是随着自己功力的增长,金球的威力大了许多罢了。这不知是神笔里记载的什么法术,回头得好好去玉壁上看看。
金球一闪而逝,黑墨却已蹿到了若儿身旁。人马交错而过的刹那,谈宝儿用脚钩住马背,脚上头下,双臂用力,将若儿一把抱上马来,随即一带缰绳,黑墨一个虚踢,人立而起,凌空陡然一折,转身朝城门口奔去。
从道装老者张手发动符咒,到谈宝儿拉若儿上马,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迅疾如闪电,流畅如行云流水,仿佛事前演练过千万次一样,除开中间那苍老声音的一声暴喝和那一阵箭雨,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眼见黑墨已冲到城门口两丈,城墙城下,才有人如梦初醒,城上那苍老声音再次怒喝道:“不能让他们出去,快放箭!”
这一次,谈宝儿再不容得他们出手,心念电光一闪间,双手十指大张,上百道真气分成十组,同一时间分别射向了城门上方两侧的城墙上。
城墙上的士兵们刚刚取下箭,尚未来得及张弓,便觉得城墙一阵摇晃,脚下虚浮,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谈宝儿见此不由暗叫一声可惜。原来方才一击,他耗尽全身功力,向城墙的十处地方布下了裂土之阵,本是想将城墙震裂,万万料不到这城墙实在太过厚重,他的阵法只是隔靴搔痒,仅仅让城墙颤了几颤而已。
不过这时间已经足够,城墙上众人倒地的刹那,黑墨纵身一跃,凭空跃过两丈距离,落到了城门之外,再向前飞奔片刻,终于回到了金翎军大部队里边。
谈宝儿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过去,却见若儿正微笑着望着自己,明眸之中泪光隐隐。一时间,他全身满是甜蜜,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喜乐平和。两个人相视而笑,仿佛是曾分开了千万年而隔世相逢,曾经的激烈反而化作了温柔的和谐。
却在这个时候,谈宝儿的耳里忽多了一阵马蹄碎雪之声,紧随其后,他发现这马蹄声竟是铺天盖地,从东、西和北三面同时冲来。他大吃一惊,慌忙大声道:“所有金翎军士兵听令,准备战斗!”
“是!”金翎军见刚才谈宝儿的表现,已然知道大事不好,听统领一声令下,无不服从,一个个刀剑出鞘,开弓搭箭,严阵以待。
下一刻,士兵们也听到了马蹄声,张望过去,果然看见三面都是碎雪所带起的阵阵水烟,白皑皑的一片,显然三方面来的人马都是极多。抬头望去,城门口也是紫盔紫甲的南疆军士兵潮水似的拥了出来,城墙之上各处士兵也是重新弓箭上弦,杀气森森。
众人虽然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谈宝儿心头一动,朝着城头朗声大喝道:“南疆王,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要谋反吗?”
城楼之上,先前那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不错,本王就是要反!谈容,你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少年英雄,竟然能凭着蛛丝马迹看穿本王的埋伏!不错,本王最初的计划就是要先引公主进城,然后将其生擒,以要挟永仁那个昏君,同时将你们全歼!现在看来嘛,这着棋是行不通了,不过没有关系,没有云蒹公主,本王一样可以直捣大风城,只是时间要晚那么几天而已!”
这厮反得可真是好时候!谈宝儿看看四周越来越多的南疆兵马,心中顿时一片雪亮。南疆王本来早就想反,之所以让自己等人走到怒雪城下,根本就是要先歼灭自己和这五千禁军立威,同时设下跳火坑这个局,好生擒永仁帝最钟爱的云蒹公主,以求达到让永仁帝投鼠忌器,或者换回些赎金的目的。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刚才发现云蒹公主就是若儿,跟着冲了进城,破坏了他的好算计。
众金翎军士兵事前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说南疆王会叛乱,听到南疆王的话,顿时都是一片慌乱,但很快却安静了下来,因为身为京城禁军中最精锐部队的他们,深深的知道慌乱只有死得更快,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依靠谈容了!
谈宝儿扫了一眼三面越来越多的士兵,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仗,但却也知道若再犹豫定然是死路一条,当即朗声大笑道:“南疆王你打的好算盘,但你可听说过天下有可以封死我谈容的军队吗?魔人百万大军,老子尚且出入自如,你这区区的乌合之众又能奈我何?儿郎们,跟着老子冲,天下没有人挡得了你们!”说完话,他一把从背上箭壶里取出一根雕翎箭,将落日弓拉满,一箭朝着正北方暴射而出。
自得了落日弓以来,谈宝儿还从来没有将落日弓完全拉满过,这一次情急之下,潜力发挥,竟然拉了个满。但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弦响,雕翎箭离弦射出不过一丈,立刻便被空气摩擦得变成了一团火。这团火仿似一颗火流星,离弦之后,携带着恐怖的破风之声,朝着北面的南疆军士兵撞了过去。
只听得阵阵惨叫惊呼声不绝,而强大的气流作用,使得地上的积雪被飞卷起来,去填补被火流星带走的空气空隙,形成了一阵恐怖的飓风。但凡被飓风扫中的南疆军士兵纷纷被抛飞上天,而直接撞到飓风风头的则是立刻被撕裂成了肉屑。
谈宝儿也被自己的杰作所惊呆,正茫然不知所措,忽听身后传来久违的若儿的笑声:“嘻嘻,笨蛋师父,人都被你射翻了,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哦!”谈宝儿这才反应过来,忙一马当先,顺着飓风所过的方向冲了过去,后面的金翎军士兵如梦初醒,忙跟了上去。
南疆王暴怒,大声道:“你们这些浑蛋还不快追?”南疆军这才诚惶诚恐地追了上去,但这些人越向前走,越是恐惧,因为刚才谈宝儿那一箭所过之处,地面的积雪被扫得空空荡荡,露出下面被磨出一个半圆形凹槽来,而南疆军士兵的尸体只躺在了石地的两边,一个个不是四肢不全就是面目全非,一时间只觉得又是恶心又是恐惧,如非南疆王御下极严,军纪森然,早已打马回撤了。
事实上这一箭的威力甚至远远超出了谈宝儿自己的想象。南疆军士兵的包围圈本来是严密无比,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少说有十丈之遥,但这一箭却硬生生从中间破出了一条大道。金翎军一路打马奔去,沿途竟是无人阻拦——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箭风过处的左右五丈之内的敌人,全数被这一箭之威震得倒在地上,而直面其锋的士兵早已血肉横飞。
南疆王苦心设计的全歼之计,竟然被这一箭射了个烟消云散!
金翎军乃是禁军精锐中的精锐,是以他们所乘的正是大夏最快的骏马云骑。出了南疆军的包围圈之后,云骑的速度顿时被发挥出来,在雪地上奔跑,竟也如风驰电掣一般。身后的南疆军所乘的虽然也是南疆百里挑一的骏马,但却慢慢被甩在了后面,虽然距离不大,但也已经超出了箭程之外。
眼见身后敌军渐远,谈宝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正想转头对身后的若儿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全身绵软,几乎当场摔下马去,若儿忙一把将他抱住:“师父你没事吧?”
一旁的楚远兰、小关和无法也是大吃一惊,慌忙打马靠了上来。谈宝儿一脸痛苦神色,皱着眉道:“没事,就是心啊肝啊什么五脏六腑全受了严重得不能再严重的内伤,估计是活不过明天了,都是想我老婆想的!”
众人听他前面几句话,都是紧张至极,听到最后一句,都不禁为之喷饭,眼光纷纷望向楚远兰,后者却是心头大痛,径直将脸转到一边。若儿脸颊一红,假装冷着脸道:“挨了这么多天打,还没有被打够吗?又在……呵呵,又在胡言乱语了!”说到后来,她自己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关和无法这才明白过来,却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谈宝儿说的老婆竟是公主吗?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远兰更是脸色惨白,默然无语。
小关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追兵,问谈宝儿道:“偶像,现在我们向哪里去?”
这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谈宝儿从来没有领过兵打仗,又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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