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皇上与你在尚衣轩中都做了些什么?”平阳公主问得好直接。
旁边的谷雨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又瞧了瞧一旁脸红得跟水蜜桃一样的卫子夫,心倒好像替卫子夫紧张得砰砰直跳。
平阳公主看出卫子夫的羞赧,打消她的疑虑说道:“我也是想你早日得到皇上的垂青,他到底是我的弟弟,你尽管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卫子夫犹疑了一下,便细声说道:“皇上让奴婢侍奉皇上更衣,皇上坐在榻上,奴婢帮他沐手,皇上就……就拉住了奴婢地手,然后轻轻唱了一句诗经……”
“唱得什么?”平阳公主问道。
“皇上唱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奴婢听了皇上唱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是傻站在那里。”卫子夫颇有些自责地说道。
呵,这家伙居然现学现卖了!谷雨忍不住在心里头将刘彻暗暗鄙视了一通,还拉着人唱歌,真是酸不酸。
平阳公主勉强笑道:“皇上的确是让人着迷,你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应对,也属正常。后来呢?”“后来……后来皇上就抱了抱奴婢……奴婢……”卫子夫有些窘迫,让她当着平阳公主的面说这些细节,实在是尴尬至极,但平阳公主看着自己,卫子夫又不得不委婉地说着,“再后来,皇上就拉着奴婢问奴婢地家事,奴婢便一一作答。”
“皇上都问你什么了?”
“皇上问奴婢家里头还有谁,是什么时候到公主府上的。奴婢就据实回答了。”
“就没问别的了?”
“没……没了,只说过几天要来听奴婢唱新曲,还说不能跟这次的曲子雷同。”卫子夫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让刘彻突然把自己搁下,真的只是更了衣就回宫去了。尽管刘彻临走的时候对自己还多瞧了几眼,似含情留情,但她却也能隐隐感觉到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才会让刘彻对自己意兴阑珊,穿好衣服就离开了。
“所以,皇上这次也没有临幸你,就走了?”平阳公主看着卫子夫,但见她楚楚地点了点头,好像因没有完成平阳公主的任务而感到抱歉。
平阳公主从榻上直起身子,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皇上那我可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往常他若是看中了,自是直接带回宫去。还没有像今日这般,明明已经瞧中了子夫,却要把子夫留在这里,改日再来。看来,子夫在皇上的心里,地位倒是不一样地。”
卫子夫身子一动,对于平阳公主的说法,只觉得实在是受宠若惊,不敢承受,“公主,奴婢不敢多存妄想,奴婢只是怕开罪了皇上还不自知,反而连累了公主……”
“若是你真的开罪了皇上,他就不会赐我这么些东西了。”平阳公主扫了谷雨一眼,只见她闷声在一旁一声不吭,不禁问道:“谷雨以为呢?”
第二十六章 与子夫合奏
谷雨一愣,这才意识到平阳公主在问自己话,只是滴水不漏地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一来不曾见过皇上,二来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所以猜不着皇上的意思,而以奴婢的身份,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平阳公主笑道:“不曾见过皇上,不知道皇上的性子,却能以一曲博得皇上的欢心。谷雨,倘若让你见着皇上,只怕想要猜度圣意,捉住皇上的心,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谷雨一时语塞,平阳公主还真是会给自己戴高帽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其实真的不了解刘彻,只是单纯的认为刘彻这样的人会喜欢新奇的东西,仅此而已。
事实证明,他虽然喜欢,但还是没有让卫子夫一跃龙门,他的意识并非她能够左右的。
平阳公主对谷雨仍旧抱有期望,“这几日你和子夫好好商议一下,皇上下次来的时候,你也别躲在清伶苑了,出来瞧瞧他吧。”
“我?”谷雨心里有些慌乱,“可是奴婢这副模样,出来只怕会吓着皇上……”
平阳公主笑道:“只说让你在一旁瞧着皇上,又没说让你现在就顶着这个疤去见皇上!谷雨你心思细腻,早瞧瞧皇上,也好帮子夫提些意见,他日你正式见皇上的时候,也知道如何应对。”
谷雨无从反驳,还正式见皇上……平阳公主在自己身上这小算盘打的。转载 自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谷雨可以让自己脸上的伤好得慢点,但平阳公主让她偷偷瞧刘彻一眼的要求,她却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无论如何,看来,她都得去瞧瞧刘彻。想到此,她的手心不自主地往外冒了点冷汗。
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卫子夫,想新曲子,创意还不能雷同。是不是这么折磨人啊!
她要帮卫子夫想首新曲,不能再玩歌词串烧的玩意儿,(当然,其实就算刘彻不说,她也不想再用同样的伎俩)事实上,歌词串烧已经有点超前流行了。想要吸引刘彻的眼球,又要隐藏她的身份,地确是需要费点脑子的。
当然最关键地一点是。以卫子夫地性格。想要让她做些出格地尝试。只怕不符合她地性格。这样地强求也实在难吸引聪慧地刘彻。
该做什么来讨好刘彻呢?谷雨看着和美地卫子夫。忽然心中一动。最好地取巧方法就是投其所好。《诗颂》地成功是因为捉住了刘彻求“新”地愿望。诗颂地新也同样吸引了其他人地目光;可是现在。目地单一明确。只是要再度让刘彻把目光投向卫子夫。为她所动。那么只要针对刘彻一人即可。
她想起了印象中那个手持陶埙地白衣少年。一个人寂静地坐在树下吹奏着自己地音乐。时隔这么多年。三十岁高高在上地皇上。一定已经找不到一个好地地方来吹他所爱地陶埙吧。
“子夫姐姐。你可会什么乐器?”
卫子夫一直在替谷雨犯愁。该为自己找什么样地歌。听她问起乐器。不禁赧然道:“那些磬鼓我从来不曾碰过。笛笳虽然不熟练。但我小地时候会吹篪。也许……也许现在拼命学一首曲子。也不是不可能……”
“子夫姐姐会吹篪?”谷雨眼前一亮。刚才听卫子夫说什么都不会地时候。还有些担心。现在听得卫子夫居然会吹篪。顿时笑逐颜开。
“是啊……只不过。那种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难道谷雨你想让我在皇上面前吹篪?”卫子夫不解。
谷雨可不就是这样想的么?
纵然,埙和篪都是民间平民就能够玩得起的乐器,尤其是篪,一根竹管掏八个孔就可以吹奏了。听起来实在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正因为其朴实无华,如婴儿啼声,春分之音,才更加能让刘彻产生共鸣。
她虽然不大懂音乐。却也听说过《诗经》里头的“伯氏吹埙。仲氏吹篪”一句,埙与篪就好比以后流行的琴箫合奏。埙唱而篪和,不仅音色和谐优美,也符合儒家地审美观。想到《笑傲江湖》里头令狐冲与任盈盈琴箫合奏那一幕,是多少侠侣鸳鸯的模范,若是让卫子夫和刘彻来一曲埙篪合奏,让刘彻自己参与其中,若是和得好,定然会让刘彻对卫子夫的好感更胜一筹。
埙和篪都属于平民就可以**的乐器,平日里头音乐造诣深厚的刘彻听到的乐曲定然都是数十上百的乐师合奏的,他天天听交响乐,偶尔听一次山野原声态音乐定然会觉得新鲜悦耳。而且让卫子夫吹篪,本就是以长补短,以卫子夫温和平实的性格,也正好配上低调地篪。
上一次她让卫子夫走的是哗众取宠的路线,这一次,就要让刘彻感受卫子夫的真正性格,不张扬,不媚俗,内敛含蓄,温柔似水。尽管这样的卫子夫粗略看去,并不能吸引人,甚至显得毫无性格,但只要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场合,她平淡无奇的性格,不惊艳不媚俗的模样却正好能缺点变优点,优点扩大到极致,偏偏最能惹人心动!
谷雨要做地,就是让卫子夫地这一优点最大化,让刘彻能在和卫子夫埙篪和谐之下,对她另眼相待。
谷雨拿定了主意,拉着卫子夫的手就兴奋地说道:“子夫姐姐,这一次咱们就吹篪!我保证,皇上一定会喜欢地尽管不知道谷雨为什么会那么肯定,但眼见得谷雨信心满满,卫子夫便也有了信心,她对着谷雨点点头,“好,谷雨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谷雨笑着看向卫子夫,“子夫姐姐会吹什么曲子,若是合适,我想皇上会和子夫姐姐合奏一曲的。”
“皇上与我合奏?”卫子夫的眼中放出异彩,但旋即就眼神一黯,脸也变得红扑扑的,“这……怎么可能?”那娇羞的神色,似乎也有着不小的期盼。
第二十七章 青衣舞君想
刘彻在三日后再度驾临公主府。
黄门内侍前来通知平阳公主的时候,包括平阳公主在内,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显得有些混乱。数月没有出现在公主府的皇上,居然在短短三日之内就又再度驾临,多少都让人觉得兴奋和匪夷所思。
当然,大多数人都会朝卫子夫投去惊羡的目光,刘彻此来,是专门为了听她唱曲的。
同样在阿房高台,只不过这一次,卫子夫早早地就来到了高台的游廊,白衣翩跹而举,她在花团锦簇的游廊下等着刘彻的到来。
她身后远远站着的婢女们,也都穿着白色的袍服,随着她一起翘首而盼,按照平阳公主的要求,谷雨不得不出现在阿房宫,不得不让刘彻闪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幸而她可以选择站得远远的,可以选择让很多人陪着自己,把自己藏在当中。
这些婢女都按照谷雨的要求散落在游廊外围,三五成群的站着,不突兀不说,这样的造型和堆砌还使得整个阿房台弥漫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远远的听到平阳公主笑声,以及游廊下卫子夫的恭迎声。所有的婢女整齐地对着那边伏地行礼,直到那一行人已经在游廊下坐定,婢女们才在内侍的吩咐下站起身来。
谷雨终于见到了刘彻。
还是那张俊朗绝美的脸庞,只是十四年过去,这张脸上再找不到当初的稚气,所有的是成年男子应有的成熟和味道。
成年的刘彻比起从前更加风采迷人,动作依然潇洒,神情依然从容,但却平添了大气和淡漠。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淡淡的笑,可却比当初的他更加的疏离冷漠。
做了十四年皇帝地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地少年了。
还是那双非比寻常、让人捉摸不透地眼睛。深邃地眸子却像是高不可攀地巅峰。明明是带着笑意。但若是看了那眸子。就只剩下冷然和更远地距离。
那一刻。谷雨地脑海里头闪过一句话。高处不胜寒。为什么在看到了这双眼后。她觉得藏在那双眼睛背后地心是冰凉地、孤寂地。
做了十四年皇帝地刘彻。他是孤寂地么?
尽管远远地。但谷雨却好像是拿了一个高倍望远镜。能够把刘彻看得清清楚楚。
她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和其他婢女一样。被皇上地气场给震慑了。她见到了刘彻。可是眼前地刘彻不再是她印象中地那个令人欣赏地恬淡少年。刘彻地十四年。只是她地十数天。她好像恍然入梦。只是梦醒后发现梦里头地那个少年已经不见……谷雨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地心跳像是停止了。直到平阳公主高声把卫子夫唤过去。她才重新回过神来。
卫子夫在刘彻面前盈盈拜倒。又说了一些恭奉的话,刘彻心安理得地听她说完,笑着问道:“子夫,三日已过,可有什么新曲让朕听?”
卫子夫道:“奴婢这三日来,苦思冥想,费了好多心思,却始终不能想到一首歌在皇上面前唱,还请皇上饶恕奴婢的愚笨。”
刘彻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挑。“哦?你想不到吗?”他倒有些意外。
“是。奴婢想不到。”卫子夫坦诚着。旁边的平阳公主刚才还一张笑脸对着卫子夫,现在听卫子夫说想不到新曲,不禁有点讶异,那笑有些挂不住了,“子夫?”
卫子夫也不理会平阳公主,继续说道:“皇上,您是天子,是天上的星宿,而奴婢出身卑贱。长在民间,原本能见皇上,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能献歌于天子面前,更是奴婢这样地贱民所不敢想象的。奴婢斗胆,想以奴婢的方式为皇上吹奏一曲,尽管不是什么新曲,但却是奴婢最拿手的,但愿不会污了皇上的耳朵。”
谷雨在旁边听卫子夫说完。真是恨不能上去敲她两个栗子。真是画蛇添足,好端端的非要说这么多恭维的话。好在刘彻平日里头听的恭维话已经够多了。对于卫子夫这种不做作张扬的恭维倒是没什么特殊地感觉,他淡淡地笑了笑,朝卫子夫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卫子夫取出一根黑竹所制的篪,那短短的六孔乐器,在一袭白衣的卫子夫手中显得格外地醒目。
刘彻看到卫子夫手持篪,眼睛里头一丝光芒闪过,嘴角也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但见卫子夫深吸了一口气,用最简单的指法扶着篪,送到唇边,轻吐芬芳,一声悠长又清脆的竹音从卫子夫手中的竹篪脱壳而出。
那竹篪的式样简单,比起横笛来,既短且粗糙,没有横笛的美观,更没有其音色浑厚,以竹篪简单地制作,想要像笛子一样,吹出各式各样地花舌音、舌打音和强有力的垛音,实在是不现实,事实上,从竹篪当中蹦出来地音是最朴实无华的,每一个音都纯正到底,不掺杂任何别的花样,或是高亢、或是悠长,但每一声都仿佛能抵达你的心里。
卫子夫所吹奏的是一曲十年前就十分流行的音乐,刘彻听了一点也不陌生。这首曲子名叫《青云》,是刘彻自己所做,因为曲调简单,民间倒也流传甚广。只不过因为刘彻作曲多,这首十年前的旧曲,就连他也要淡忘了。
刘彻自己做赋做曲不少,他所置办的乐府每每会将他的这些曲赋加工改造,在宫廷之中演奏出来。初时刘彻还颇为满意,但听得多了,却也不禁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可是这一次,他听到了阔别已久的“青云”,还是从一个女子的竹篪当中缓缓而出,竟让他的心有了那么一丝触动。
那音乐就像是几匹奔腾的天马,逸气棱棱,从银河中追着飞龙而下,如流星般划过人的心房,又如同指缝中流淌过的细沙,每从指缝中滑下,就感觉人生如同这细沙,已经不知漏去了多少。
他记得这首歌,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他看着面前的卫子夫,听着她专注的吹奏着篪,忽然间手有些痒痒的。
谷雨耸了耸旁边的婢女,那婢女端着埙就奔刘彻去了。
刘彻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手边多了一只埙,那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在一瞬间回来了。他犹疑了一会儿,终于拿起那只埙,随着卫子夫渐入佳境的篪音,轻轻地和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 岁月不饶人
一低一高的两个声音就好像是两条锦鲤在水中欢快的游戏,又像是凤凰逐着青龙直上青云,一唱一和,一个指引,一个承接,虽然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头,只觉得是一首最最动人的旋律。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平阳公主的脸上渐渐生出了满意的笑意,此时恨不能偷偷退了出去,免得打扰了刘彻与卫子夫的音乐世界,但又怕自己一起身,那衣服的声音,外头的动静会让这和美的一幕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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