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不认识你,”青色长衫发话了,他上下打量对方两眼,冷笑一声,“不过你非白驼门中人。我也无须识得你。”
陈太忠瞥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而是又看向南执掌,“我们都不认识……还有事吗?”
“这个……”南忘留沉吟了起来,脸上露出很为难的样子。
“他们也是要看上古气修藏书的,”祁鸿识直接发话,“东上人手里的禁制牌……可否商量一下,两家一起看书?”
“商量什么,”深目鹰钩鼻的男人阴森森地发话了,“我门中正牌弟子到了。这位,你交出禁制牌来。待我们看完,你再看!”
陈太忠眉头微微一皱,看他一眼,又看向南忘留,“这位是?”
“这位是上门彭堂主,”南忘留笑吟吟地回答,“是杜真人的亲传弟子。”
陈太忠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看着她,“那蓝翔派是什么意思?”
南忘留轻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你们两家都跟上门有渊源,自行商量好了……我们也不便多说。”
她真的很想偏帮一下东上人,然而非常遗憾,目前她还不能这么做,所以心里极不是滋味。
但是同时,她还不希望他彻底跟上门撕破脸,心中这份纠结,实在无以言表。
“自行商量?”陈太忠重复一遍,然后点点头,抬眼看向鹰钩鼻,“我是不会让的,鉴于你们出言无礼,也不会跟你们一起看书,退去吧。”
“小子你再说一遍?”鹰钩鼻登时就恼了。
“我敬你是上门来人,你也不要口齿轻薄,”陈太忠轻笑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再说一遍……在我看完书之前,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原来真敢对上门无礼,”青衫书生笑了起来,“那治你个不敬之罪,也是应该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陈太忠眉头一皱,摸出一块留影石来,“你敢说自己代表上门?”
“这是上门客卿……”南执掌才解释到一半,鹰钩鼻男人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我能代表上门,我现在命令你,交出禁制玉牌,否则……杀无赦!”
他的气势,实在是咄咄逼人,但是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哼一声,“我的禁制玉牌,得自方清之掌门授意,方应物可为我作证,阁下若觉得自己比方掌门还大,那我交出玉牌也无妨……答我一句,你大,还是方掌门大?”
在留影石面前,彭堂主也不敢胡乱回答,少不得冷笑一声,“玉牌得自方掌门,真是一派胡言,掌门大人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
“哦,”陈太忠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方掌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得经过你点头……彭堂主,我真的是失敬了。”
鹰钩鼻男人登时哑口无言。
他原本就不是牙尖嘴利之辈,因为自家师尊是白驼三真人之一的大长老,他平日里在门里也横惯了,不是用地位压人,就是靠修为说话,作风简单粗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这位朋友这么说,就有点混淆视听了,”那青衫男子冷冷地发话,“我们只说掌门真人事务繁忙,若是门下为这点事情都要麻烦他老人家,反倒是大不敬……你认为掌门真人,就该这么有空吗?”
此人的言辞,倒也算犀利,起码有点胡搅蛮缠的本事。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陈太忠沉着脸发话,“你跟掌门真人很熟?”
“蒙方掌门不弃,见过几面,”青衫书生沉声回答,他也发现了,此番遇到了一个能言善辩的对手,所以他避重就轻,“你见过方掌门几面?”
这个问题非常地……那啥,陈太忠也无意去巴结那没见过面的方掌门,于是淡淡地回答,“那行,就算方掌门没空,让方应物来跟我说一声,禁制玉牌给你又何妨?”
阁中藏书,他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虽然有很多细节需要细抠,但是交出禁制令牌也无妨,他争的无非是一口闲气,帮蓝翔、也帮自己争个面子。
若是方应物真的下了软蛋,那他也没辙——猜错了嘛,不过他觉得,事情不该这么发展。
果不其然,彭堂主冷笑一声,“若是方应物不来呢?”
“那就别打扰我看书,”陈太忠淡淡地回答,又看向青衫书生,“我观阁下,未必是白驼门中人,我奉劝一句……有些事情,你掺乎不起!”
“你有种再说一遍?”青衫书生气得笑了,“这风黄界我掺乎不起的事情,还真不多。”
“好了,”彭堂主拽他一把,然后扭头看向陈太忠,面色铁青地发话,“阁下好胆色。”
“比你胆色足一点,”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不服气的话,立下生死状,咱们做上一场,没那胆子,就别瞎逼逼。”
“嘿,”彭堂主气得笑了,“行,阁下够硬气,有本事就别出蓝翔派的门,我倒要看一看,白驼门的地盘,无锋门小刀君能不能护得你周全!”
陈太忠很无语地白他一眼,“智商是硬伤……那你在门外等着吧。”
你算什么玩意,我想不想出蓝翔派的门,是我的事,你说了不算,激将什么的,全是白搭,在意你的话,跟你计较的,那才是没底气。
话说到这种程度,对方又不敢动手,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南执掌和大长老将人送出去,才又回转,南执掌先是一拱手,“东上人……阁下所言,大快我心。”
祁鸿识却是闷闷不乐地叹口气,“这下咱蓝翔派,是真的牵扯到下一任掌门之争里了。”
那三个天仙出门之后,也没有直接离开,三人慢步前行,行得一阵之后,鹰钩鼻彭堂主率先发话,“这蓝翔派,十有八九是投靠了方家。”
白驼掌门方清之春秋正盛,但也是过千岁的玉仙了,还能撑多久,真的不好说,或许还有七八百年,若是中途陨落,没准就是三五百年。
而问心堂堂主项成贤,已经是八级天仙巅峰,若不是强压着修为,随时都能晋阶九级——若晋阶九级,就入了真意宗的法眼,快悟真了。
白驼门也是三真人,分别是掌门、大长老和太上长老,是称门宗派的上限,项成贤敢晋阶九级的话,别说上宗会关注,白驼门也能直接把他送上去:我们给上宗提供个人才。
所以他死死地把自己的修为压在八级,真要晋阶的话,没准两百年内就能悟真。
总之,在大家的眼里,项成贤悟真是定数了,只要方清之有个三长两短,接掌白驼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他们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相较项成贤,方应物是才刚刚登仙,按说这两者之间差距巨大,不过少门主才一百四十岁,方掌门嫡子,真正的前途无量。
以项成贤的眼光,他并不把少门主放在眼里,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对项家而言,项长老只要悟真,就能保家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荣耀,当然,执掌一门,家族能得到的资源会更多。
但是对诸如彭堂主之类的人来说,项成贤能不能成为掌门,差别就大多了,他们不能容忍项成贤失手。
而方应物成就天仙之后,真是得意异常,方掌门也关爱有加,这就越发地让别人看得不顺眼了。
彭堂主认为,必须要“适当地”打击一下少门主的气焰。
第五百零五章此伏彼起
对彭堂主来说,想打击少门主,选择一个合适的目标,是非常重要的。
这目标不能太明显,否则就太不给方掌门面子了,但是也不能太小,要不然没效果。
他们选来选去,就选到了这个东易名身上——此人曾经在赤磷岛上,涮过少门主的面子,咱们也过去惹一番事,然后压他一头,不就显出了少门主的窝囊?
此事拿到白驼门里,他们也不怕说,我们这是为少门主报仇呢。
以报复之名,行的是打脸之实,堂堂正正,方掌门总不能说:你们这么搞,不是坏我儿子的形象吗?
这算计不错,然而,操作起来有难度。
须知赤磷岛是无锋门的宗产,东易名虽然不是无锋门中人,但他却是楚惜刀的刀道之友,要说起来小刀君,在西疆是比项成贤还要显眼的存在。
而且,方应物再怎么登仙,也不过是个岁数不大、前途不错的纨绔子弟,他在赤磷岛胡来,那叫不懂事,两宗门的高层哈哈一笑便过去了。
白驼门骨干战力去赤磷岛,在无锋门的地盘撒野,那就不是不懂事的性质了。
于是此议就此作罢,直到彭堂主听说,东易名此人,经方应物的安排,到蓝翔下派藏书阁去看书了,就觉得这个事必须重视一下。
少门主想要上位,肯定得培植党羽,现在着手是早了点,但是岂不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而东易名并不是白驼门中人,可以引为奥援。
只此一点。就足够项系人马为难此人了。更别说姓东的还曾经侮辱过少门主。项系的人出手,压制住此人的话,那打脸就是打得啪啪作响。
不过这个事,也不能太落了痕迹,若是引起方掌门的不满,那就不好了。
所以彭堂主出面,在派外找来了帮手,要在蓝翔派里压制侮辱东易名。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对方根本不受胁迫,高压之下,居然不肯低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身处白驼门的地盘——这实在出乎彭堂主的意料。
这个时候,除了大打出手,就再也没有可能挽回面子了,然而对方张口闭口就是方掌门,他想要出手,也得考虑清楚后果。
所以彭堂主只能强压怒火。暂时离开了蓝翔派。
刚才他没觉得异常,但是现在想一想。蓝翔派的不偏不倚,事实上已经是有了明显的倾向性——没听说过,不帮上门堂主,反倒帮外人的道理。
是以他猜测,蓝翔派已经开始支持掌门一派了。
青衫书生倒是没在意这个,而是略带点恼怒地问一句,“你为何不介绍我的身份?”
“真意宗的人来蓝翔派看书,”彭堂主看他一眼,深陷的眼窝里,两只眼睛向外凸出着,“你觉得这消息传出去好吗?”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青衫书生摇摇头,淡淡地回答。
“你当然没觉得有什么,你是上宗的人,无所谓的,”彭堂主淡淡地回答,“但是这牵扯到我白驼门未来掌门之争,上宗插手的消息传出去,对你冯家也不是好事。”
“那你何必叫我来?”青衫书生气得笑了,“被那小辈顶撞一番,我实在心有不甘。”
“我哪里会想到,这厮如此地冥顽不灵?”彭堂主咬牙切齿地发话,“还有蓝翔派,也不是好东西……那厮有种的,就不要出蓝翔的山门!”
蓝翔派是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白驼门的下派,若是没有明显的不敬,他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否则就是门中弟子相互残杀,要受门规制裁的。
正经是出了蓝翔派的门,他想斩杀东易名,就不需要任何道理。
“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耐心,”青衫书生懒洋洋地回答,“若是擒获了东易名,先不要着急弄死,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冯公子总得支援点人手吧?”彭堂主似笑非笑地发话。
“整个白驼门,谁有你人手多?”冯公子笑一笑,然后傲然地发话,“好吧,就当我提前烧项成贤这冷灶了。”
两人商谈至此,也算告一段落,而陈太忠也就收回了附着在青衫书生身上的小神识,心里暗暗冷笑,那你们就在门外等着我吧,看我什么时候出去。
他不是不敢出去,陈某人一向胆大包天得很,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没出去的需求,那也没必要故意出去,证明自己的无畏——你算那棵葱,需要我向你证明吗?
正经是他想到,彭堂主和那姓冯的书生,派了人手在外面埋伏,天天风餐露宿的,就觉得有点好玩:你们自己找虐,我正好乐得旁观。
此刻,他正跟南执掌站在一起,想到一句偷听到的话,他不太理解,于是出声发问,“南执掌,这彭堂主是哪一堂的堂主?”
“外事堂的副堂主而已,”南忘留很随意地回答,然后,她顿了一顿又说,“你也不要小看他,此人乃是鹏人,才会以彭为姓。”
“鹏人?”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此话何解?”
“他本是人族,却是被兽族里的鹏族养大的,”南执掌淡淡地回答,“连相貌都有了改变,天赋异禀,被白驼收入山门。”
“兽孩?”陈太忠惊讶地嘀咕一句,然后才又发问,“他跟鹏族还有联系?”
“白驼一门,重的就是驭兽,”南执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白驼原本是称派的,派中祖师的战兽,便是一只白驼大妖,守护白驼派数千年,后来驭兽门灭,上宗将得到的传承,尽数归于白驼,所以才能称门崛起。”
“怪不得,”陈太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彭堂主若是能调动西雪高原上的鹏族,说此人的手下最多,似乎也是可以的。
“哼哼,”不远处的小白猪哼两声,抬头左看右看,眼中有浓浓的不屑,它实在不便说话——白驼,那算什么玩意儿啊。
“总之,咱们好像是陷进了大事里,”南执掌苦笑着发话,以她的八面玲珑,也猜得到这几人的来意,“不过还好,方掌门春秋正盛,咱们还有时间。”
“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陈太忠沉声发话,“关键还是在提升自己。”
“没错,”南执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两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蓝翔派弟子修习身法的效果初显,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在蓝翔和隆山剑派的交界处,两派弟子打了一场混战。
要说起来,蓝翔派的地盘,在白驼门下属的门派——其实在整个西疆的称派宗派里,都是最小的,仅仅占了少半个州。
原来蓝翔的地盘,不止这么一点,但是因为日渐式微,旁边的门派就开始挤压它的生存空间,对宗派来说,虽然世俗社会是受官府管辖的,但是自家的势力范围,也是越大越好。
蓝翔就只剩下小半个州,还经常被其他门派踏进来踩两脚,没办法,宗门败落,就是这种现状。
这次也是如此,起因是蓝翔派一名弟子在城里发了任务,想要收集点材料,有人接了任务,结果完任务的时候,交回的材料质量不行,没有达到要求。
蓝翔弟子因此拒绝支付报酬,结果那边正好有族人在隆山剑派,当下就撂出了狠话,别以为你是宗门弟子就牛气,真不给的话,我可是找隆山剑派的亲友收拾你!
谁怕谁啊,发布任务的弟子不干了:这本来就是我蓝翔的地盘,拿外面的门派来压我,真当我蓝翔派好欺负?
蓝翔和隆山的弟子,平时摩擦本来就不少,隆山派一般都占优,这次大家索性在边界之处约战,游仙居多,低阶灵仙也不少。
这一场群架,隆山剑派大败,而蓝翔弟子毫不客气,直接将挑唆的那位斩杀,并且诛杀其全家,两派弟子中也有不少受伤的,却是没有丧命的。
蓝翔派这次为什么赢了,一来是来助拳的弟子极多,大家新得了身法,总想找个对手,真刀实枪地杀一场。
二来就是因为有这身法,隆山剑派是剑修,战斗力极强,飞剑伤敌是防不胜防,当蓝翔弟子有了身法,飞剑的威力就减少了很多。
最后是隆山剑派的三级灵仙出马,想要力压对方全部,结果蓝翔这边只出了一个二级灵仙,缩地成寸的步法下,一拳就将此人打飞。
这种群架,没有死伤的话,派里不会过问,尤其这两派同是白驼门下,关系固然紧张,但也不好随便拉下脸来杀人。
然而,糟糕就糟糕在,蓝翔弟子心忿某人倚仗着外派为所欲为,直接将其全家老小八口人尽数斩杀,理由就是冒犯本地宗派尊严。
这是宗派的特权,官府都不能管,但是死者的族人在隆山做弟子,就恳请派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