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止一次下旨,让一部分和尚还俗,回家种地。
也有的说,建文帝已经乘船逃到海外去了。于是朱棣派他宠幸的太监郑和,组建了一支船队,远行海外,四处寻访。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落空了。
他知道,在很多大臣们的心里,对建文帝仍旧抱有一份同情。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他终于决定组建“东厂”。
“东厂”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大到可以对除了皇帝以外的任何人“便宜行事”。这样的一个机构,当然要交给一个皇帝最最信任的人来主持。
皇帝挑中的人正是严子乔。
因为严子乔不仅独得皇帝的信任,而且他的手中,还掌握着圣火教。
圣火教中高手如云,而武功高手在办理“东厂”的各项任务时所起的作用,当然比一般人要大得多。
问题是这只是皇帝个人的一厢情意,严子乔根本就不愿意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其实,“伴君”比“伴虎”
不知要危险多少倍。至少,老虎是可以提防的,而且老虎也只有在饿肚子或被激怒的情况下才会吃人。
皇帝的脸却是随时都有可能放下来,即便是最受皇帝宠幸的人,只要他稍稍违背了皇帝的意图,就有可能会招至大祸。
甚至不为什么,仅仅凭自己一时的心情兴致,皇帝也会杀人,杀那些他自己也知道完全是无辜的人。
所有这些,“伴君”已伴了十几年的严子乔当然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严子乔在皇帝刚刚起了组建“东厂”的念头时,就开始着手训练一支秘密力量。这支力量便是“铁八卫”手下的那八十名刀客。
他不想因为他与皇帝之间的反目给好不容易才在中原站稳脚跟的圣火教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他准备公开放弃圣火教教主之位。而这支秘密训练的力量,正是为了对付有可能从皇帝那方面发动的追杀。
李凤起便是这八十刀客中的一个,而且是刀客里最受严子乔赏识和倚重的人。
破袭了圣火教在中原最强劲也最神秘的对手——白莲教的总舵后,圣火教在江湖上的发展突然就停顿下来。
圣火教内自左右光明使以下的所有人,根本就不知道严子乔已经在做退位的准备。
他已选定了教主之位的继任者——光明左使“浪子无行”金不换。
经过长期的考察,尤其是经过对白莲教的这一战,严于乔认为,金不换比右使慕容冲天更适合教主一职。
但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四月初九,左使金不换突然离开总舵,神秘失踪。
不论对圣火教还是对严子乔本人,这都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但令教内弟兄奇怪的是,严子乔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更让他们奇怪的是,严于乔根本就没有下令派出人手寻找金不换。
自初九那天起,严子乔就呆在总堂里,终日闭门不出,圣火教的日常事务,都交到了光明右使慕容冲天的手上。
四月二十七,子时。慕容冲天突然发难,率领二百余名亲信闯进了总堂。
本应是布防严密的总堂内竟然空无一人,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轻易地穿过两进院落,接近了总堂的核心地带——严子乔的密室。
就在他们离密室仅有数十步远时,遭到了在慕容冲天的记忆里最最猛烈,也最最强悍的袭击。袭击来自一群身分不明的人。
这群人的武功都很高,高到连慕容冲天这样的大高手都不得不小心应付的地步。
第一次冲击,在这群人的刀下,慕容冲天就损失了将近二十人。
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
为这次“夺位”做了很长时间周密的准备的慕容冲天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冲进严子乔的密室。
这数十步路,竟然费了他近三个时辰,才走完。
严子乔根本就不在密室内,“铁八卫”也不在密室内。
他们也没有参加头天夜里的战斗。
慕容冲天严令手下搜遍了总堂,却连一星半点和严子乔有关的线索也没找出来。
密室之外,倒伏着二百三十七具尸体,其间,有七十七具尸体都是黑衣蒙面,手握狭锋快刀。
七十七幅蒙面黑纱一揭开,所有这些面孔,慕容冲天一个也不认识。圣火教内,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或曾经见过他们。
慕容冲天如愿以偿,登上了向往已久的教主宝座,但就在坐上总堂内那把乌木交椅的一刹那,他感到的并不是欣喜和满足,而是一阵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意间躲过了事先并不知道的危险后,产生的后怕。
他很早就对教主之位感兴趣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一方面他一直都在教内选拔培植心腹,另一方面,他花了近十年时间,苦心训练了二百名杀手。
他自信,他的这些行动严子乔根本不可能知道,教内严子乔的心腹们也不可能知道。
但当他真的登上教主之位时,他的自信却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现在知道了严子乔也在暗中训练了一批刀手,而且这些刀手的武功比他训练的人要强的多。
慕容冲天自然而然地认为,严子乔之所以训练这批刀手,是因为早已洞悉了他“夺位”的密谋,但他一直都想不通,既然严子乔早就对他有提防之心,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坐在乌木大交椅上的慕容冲天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后怕。毕竟,胜利者是他,而不是严子乔,他应该好好享受成功的喜悦。
恐惧虽说渐渐消去,但慕容冲天却还是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又涌起一股痛惜之情。
他训练的那二百名忠心耿耿的杀手,在这一战后,只剩下了六十七人。
李凤起拖着一条受伤的左腿,奋力杀出重围,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洛阳。
因为“李凤起”这个名字,在圣火教内,只有十九个人知道。
那十九人就是严子乔、“铁八卫”以及与李凤起同一小组的另外九名刀客和李凤起自己。
同一小组的九名弟兄在那天夜里的战斗中都丧了命。
那么世界上还知道“李凤起”这个名字和他的真实身分的人,就只有严子乔和“铁八卫”了。
李凤起在洛阳武林拚了命地闯名头的目的,就是想让严于乔和“铁八卫”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坚信,严于乔和铁八卫肯定也都没死,一定还会来找他。
他还坚信,严于乔绝对不会就这样便宜了慕容冲天,一定会设法东山再起,重掌圣火教。
几十年来,他竭尽全力扩大自己的地盘、势力和生意,他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严子乔东山再起准备经费。
但严子乔和“铁八卫”始终没有来找他。
他虽然一直在暗中寻访他们的行踪,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直到今天,他才又看到了那枚已久违了三十二年的碧玉指环。
那是圣火教教主的信物,看见了它,和看见了严子乔没什么两样。
三十二年来的担心一下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喜悦,是希望,还有满腹的酸楚。
*** *** ***
洛阳城东。四海客栈。
申正三刻。
已近黄昏。投店住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四海客找的店伙们完全继承了当年连升客栈店伙计的风格。这不,两个店伙一左一右站在客栈大门边,抱着胳膊,半翻起白眼朝天看着,一付不愿让客人进门的样子。
但现在他们的眼光已从半天空掉了下来,他们的嘴角已经开始往上翘,准备绽放出最热情的笑容了。
他们的目光掉在一个正慢慢从大街转角处往这面走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身材修长,穿一件浅灰色的茧绸夹饱,乍一看,并不像个有钱人。
他的右肩上,随随便便地搭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他的左手牵着一匹马,但身后却连半个仆人也没有。
这样的一个人很明显不会很阔绰,但这两个店伙却都一眼认准了他正是那种值得他们“热情招待”的人。
离客栈门还有四五步远,两个店伙计就咧开嘴同时迎了上去,热情洋溢地叫道:“客官爷,您——”
年轻人理也不理他们,脚下不停,半仰着脸直往里走。
两个店伙计都愣了一下,旋即笑得更开心了——他们果然没看错,这人一定是个阔主儿。
俗话说的好,“人是英雄钱是胆”,有钱人的脾气理所当然要大一些,再说了,有哪个穷光蛋敢如此不给四海客栈的店伙计们面子呢?
不给面子不要紧,对于店伙计们来说,银子比面子要重要的多。
给钱就行!
一个店伙凑上前,赔笑道:“官客爷——”
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年轻人已将马缰扔到了他的怀里,和马缰一起扔过来的,还有一块银子,看来不会少于五钱。
另一个店伙的眼睛立马绿了,忙伸手去接年轻人肩上的包袱。
年轻人抬了抬右手,两根手指挡开了店伙的手,淡淡地道:“带路。我要一间上房。”
店伙打心眼里乐了出来,连声道:“有有,有!您老请跟小的来,小的给您安排。”
然后他的眼珠子就转也不转地盯住了年轻人的手,这只手的食中二指间,夹着一块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一看就知道比刚才扔给牵马的店伙计的要大得多。
两根手指动了动,显然是要把银块扔给店伙,但突然间,手指又缩了回去。
店伙一愣,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抬眼去看年轻人脸上的神色。
年轻人正定定地往店堂里看,眼中闪动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光芒。
店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忍不住变了变,但立即又堆起了笑容,干咳了一声,道:“客官爷……”
年轻人似乎浑身都震了震,收回目光,轻轻“哦”了一声,将银子扔给店伙,侧过身给正从店堂里匆匆往外走的人让路。
这是一个很年轻也很美丽的少女,她半低着头,走的很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卷过年轻人的身边,带起一阵轻风。
风中有淡淡的清香。
年轻人忍不住回过头,却见那少女已跳上一匹马,清叱一声,打马飞奔而去。
店伙飞快地看了一眼柜台。
柜台边。站着麻四海麻四爷。
麻四海抬手摸了摸胡子,冲店伙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店伙计心领神会地一笑,微哈着腰,笑嘻嘻地将年轻人让进了店里。
第三章 王府之约
五月十三。洛阳。
月逢三五使便团圆。其实,十三的月亮就已经很圆了。
远远地传来清晰可闻的梆子声,正是亥正二刻刚过。
月在中天。
清亮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笼罩着洛阳城。
殷朝歌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
白袍会的势力,秋水的武功都没能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他的心情平静如水,如同这月下寂静的洛阳城。
离子时之约还有一段时间,他根本不着急赶到伊王府去。
他之所以早早地就从金刀庄出来,本就是为了好好领略一下洛阳城静夜里的风情。
他尽情享受着夜间清凉纯净的空气,仿佛已回到了沧浪峰终年积雪的峰顶。
自他记事起,他一直住在大理点苍山沧浪峰峰顶的那座冰宫里,生活在师父和八位老仆的无微不致的关怀和呵护中。
在他的心目中,师父就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母亲,而那八位老仆就是他的叔叔们。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武功的了,等他知道他每天跟着师父和八位叔叔习练的各式各样的姿式就是武功时,他的内外功都已有相当的火候了。
十几年来,他很少走下沧浪峰,更没有到过大理以外的地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涉足中原,而洛阳只不过是他这次中原之行的第一站而已。
临行前,师父曾反复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武功,更不可结交江湖人物,尤其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师承。在洛阳办完事后,他就应该尽快赶到上方山上方寺。上方寺是他此行的终点,而到了上方寺后,他的行动就该由上方寺云水大师来安排了。
师父年轻时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和经历殷朝歌都曾听师父和八位叔叔谈起过,所以他懂得师父这样安排的苦心。
由大理到洛阳这一路之上,他一直很小心,很谨慎,没有惹出任何麻烦。
虽说他此前从未涉足过江湖一步,但对江湖上各种各样的规矩却都很清楚,对中原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的势力范围及大致的情况也都有所了解。
所有这些和“江湖”有关的知识当然都是从师父和八位叔叔那里学到的。毋庸置疑,这九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老江湖,像他们这种资格的老江湖,放眼天下武林,大概也很难再找出几个来。
一个自幼就和这九个老江湖生活在一起,受过这九人十几年的熏陶的人,江湖上的事,怎么会有他不了解,江湖中的所有一流高手,怎么会有他从未听说过的呢?
但殷朝歌在走进金刀庄之前,的的确确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白袍会”这样一个组织,更没听说过秋水这个人。
他不能不感到奇怪,不能不对秋水其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从年龄上看,秋水比师父小不了几岁,完全是同一辈人;从武功上看,秋水比师父相差的也很有限。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功,秋水完全应该是一个在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人才对。
为什么师父从未提起武林中有这样一个大高手呢?
难道师父也不知道有秋水其人?
殷朝歌停住脚步,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已走到了这条长街的尽头。
长街的尽头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在白天,这里可是洛阳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马市。
穿过马市,再向右拐,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胡同,就到了直通向伊王府的那条城里最宽阔的大街。
马市对面的黑暗中,又响起一阵梆子声。
亥正三刻,离子时还有足足三柱香的时间。殷朝歌知道自己完全不用着急,如果他施展起轻功,根本不必使出十分功力,从马市到伊王府这段距离,只用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完。
殷朝歌不禁又想起了沧浪峰,想起冰宫。
在冰宫里,每逢满月之夜,月亮总是离峰顶很近,似乎你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
忽然间,他的内心起了一阵冲动,不顾已经发生的一切,立即赶问大理,回到冰宫,回到师父身边的冲动。
虽然离开师父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他觉得像是已有好多年了。
如果不是从另一条街上传来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殷朝歌很可能真的会连招呼都不向李凤起打一个,就此起程,回大理去了。
那是巡夜的兵丁叫门的脚步声,因为同时传来的,还有刀鞘碰撞到皮靴上发出的那种喑哑沉闷的声音。
殷朝歌微微一矮身,双足一顿,如一道轻烟般溜过马市,窜进了小胡同口。
一进胡同,他就慢下身形,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他又抬起头,仰着脸,一边慢慢地走,一边看着月亮。
月亮在殷朝歌的眼中渐渐拉长了一点,变成了一张脸。
一张清秀的少女的脸。
清冷的月光也变得很温柔,正如初恋的少女那脉脉含情的柔润的目光。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此时此刻,她是不是也正坐在窗前,对着月儿想念他呢?
殷朝歌的脸颊忽然间热了起来,他的心里也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让他的心发烫又发紧。
不知不觉间,伊王府高高的围墙已耸立在他眼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呼了出来。
他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呼一吸间,已完全平静下来。
梆声响起,子时已到。
殷朝歌双足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轻捷地掠上了伊王府的围墙。
伊王府。
殷朝歌一下愣住了。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飞快地伏下身形,四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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