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窗外薄雾,寒意渗过红色的绸裳,传到肌肤之上。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最近天气越来越寒冷,自己得了风寒而不自知?
已经连续好几天这种情况了,看来得去找太医瞧瞧。
一个人在外面,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还爱惜你?
她忍住不适,飞快地穿好衣服,准备用完早膳就去找太医,不过这事可不能让泪西知道,否则泪西定会把自己当脆弱的病宝宝一样看待。
太医细心地替她把脉,渐渐地眉头微蹙了起来。狐疑的目光落在这张绝色花颜之上,良久后才松开眉头:“恭喜公主,公主这是有了喜脉。”
喜……脉……!?
一阵头晕目眩,咏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太医,你可要仔细诊断了。”
“公主放心,这喜脉之兆——老夫是无论如何不会诊错的。”太医微笑了起来,“大王虽然远在边关,若是听到这个好消息,说不定会高兴地立刻赶回来。”
呃……
如一颗鸡蛋哽在喉间,看太医那副喜庆的模样,咏唱知道他误会了。
“太医,咏唱请求你一件事,切勿将此事传露出去,好吗?”
太医惊疑地抬了抬眉:“公主,这是大好事啊!大王年岁不小,与国妃娘娘之间……唉!总之,公主如今有了身孕,定要好好照料自己,等待大王回宫。”
咏唱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太医。这个好消息,我准备亲口告诉楚王,太医替我保密就是了。”
……
她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说不出是喜是悲,一股强烈的、矛盾的情绪擢住了她的心。
慢慢地,思绪逐渐平静下来,喜悦的细流淌过四肢百骸,滋润了她仿佛已经干枯的心田。
对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后悔,她也不后悔爱上那个男人,给了那个男人属于自己的一切,或许有点可悲可笑,可是能给自己爱的人一切又是多么幸福的事。
命运开了怎样的一个玩笑?
当她决意离开他,忘却过去的时候,偏偏给了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阁昱的孩子。
美丽的眼眸越来越清澈,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比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璀璨。
玉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些说不出的哀怨往事,在手指触上腹部的那一刹那,瞬间如冰泉般被融化了。
而潜伏在心口矛盾交错的恨意,竟然缓缓地,缓缓地扩散……稀释……模糊……
眼前的景物化成了一张英俊的脸庞,英挺的眉毛修长墨黑,深邃闪耀着琥珀色光泽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冷薄的嘴唇。
他曾经对她说过最温暖的话,带给她最甜蜜的感觉,可是也让她体验到了最残酷的痛楚。
一个月了,在这个属于邪君的王宫里,有侍卫悄悄送来密函,说是阁王的心意。
信里让她照顾好自己,相信他,等他!
她顺手就撕了、丢了,那个男人别以为只字片语就能抹平一个人心底的伤痛……
孩子——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如果是男孩,可能就会跟他父亲一样英俊伟岸……
“可恶,混蛋!即使是这样,你也是世界上最冰冷无情的大石头!”咏唱突然站起身来,忿忿出声。
泪西正好进门,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公主说的应该不是楚王吧?”那个骄傲尊贵、高抬着下巴藐视天下的楚王可能冰冷无情,却绝对不会对咏唱公主这样美丽的女子无情。
咏唱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脸颊两片红晕:“泪西,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你要去哪?你不是要等楚弈回来吗?”泪西面露疑惑,毕竟咏唱的决定太突然了。
咏唱坚定地点头,她向来是行动派,如今已有了阁昱的孩子,自然不能再留在这北诏宫中。
“我这人就是这样,常常为了一样东西奋不顾身,努力地去争取,付出什么都不后悔。可是再怎么好的东西,你曾经那么珍惜过的东西,总有一天也会让你厌倦,会让你停下来想——我为之付出了那么多,到底值不值得,我究竟还要不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明亮的眼睛透露着灿烂的光辉,她朝泪西微笑,眼中滚动的是一股勇往直前的不悔决心。
“现在的我很清醒,我决定为了自己再争取一次!”
……
凋谢了树叶的大树,幕色中多了份苍凉。
树干叶间,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色,隐约可见一迷迷蒙蒙的影子。
“茶溪镇”——这是个很古朴的小镇,房子大部分是木头建造而成。幕色逐渐掩盖了小镇的热闹繁华,大小不一的各种店旗在风中飘扬。
闲云客栈里热闹得很,客人们喝酒聊天。
门外吹进一阵冷风,引得不少人抬眼望向门口。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女子跨进门来。她低着头,人们只看到她深色的头巾,左手拎着一只包袱。
店小二看了她几眼,缓缓走上前去:“不知姑娘是要吃饭还是住宿?小店今天客人比较多……”
女子拉了拉头巾,那里隐藏着年轻而美丽的面容,朝店内看了看,道:“先用完饭再说吧!”
“吃饭啊?这大堂里客人已满,如果姑娘要住宿,刚好还剩下一个房间,小的倒可以将饭菜送过去。”小二一脸的笑容,丝毫不因女子身上的粗布衣裳而改变脸色,谁叫那女子细看一眼,竟然有着一副让人吃惊的花容月貌呢。
这正是乔装后的咏唱,昨日她跟泪西告辞之后,便沿路走到了这“茶溪镇”。有了身孕,她对自己的行动也格外小心,一路上尽量避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看到店小二热情的笑脸,她看了看客栈的楼上,点了点头。
外面的天气真的很冷,人们早早地躲在屋子里取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刚要下楼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与店小二对谈。
“是蓝吗?你是蓝?”咏唱惊喜地问道,那白色纤细的身影不正是刖夙国的国妃娘娘——蓝倪么?
“咏唱公……”白衣女子也惊喜地转身,差点呼出她的身份。
咏唱及时做了个动作阻止蓝倪后面的一个字,高兴地上前拉起她的手,道:“太好啦,在这碰到你。”
闲云客栈的后院中。
山水亭阁显得出奇得宁静,似乎同大堂内的热闹喧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房间里,烛火静静地燃烧。
蓝倪不是善于主动与人沟通的人,对于外面世界的人,她的目光总是疏离,看起来高贵冷漠,像是不喜欢别人的打扰。她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象一泓被世人遗忘千万年的泉水。
咏唱扯下头巾,露出一头光滑柔亮的乌丝,美丽的脸蛋在烛光之下,美丽地逼人。
她利落地整理了一下床单之后,皱眉道:“蓝,你现在怎么身子骨这么柔弱了?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茶溪镇?”
蓝倪背过身,掩饰住眼中一晃而过的黯然,当她再次转过身,目光已是一片淡定。
“唉!”咏唱突然坐了下来,长叹一声,“看来你也是没经过殇王同意就逃出来的了。”
蓝倪嘴角一扬,笑了,看来这位咏唱公主也跟上次去刖夙一样,也是私自离开的了。
两名数月不见的姐妹在温暖的房中互相倾吐着自己的烦恼。
烛光下,美丽的面容带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在蓝倪眼里,咏唱该是如阳光般散发着璀璨的光辉,如朝露般闪着透明的笑容,又如晚霞般洒着万道让人沉醉金光。
可是,今天的咏唱,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难道女人碰到情爱,都会变了么?
爱,是会让人变坚强?还是变柔弱?
075 再见
“咏唱,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蓝倪担心地问道。
咏唱微微抬眼,眼中竟然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当场把蓝倪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咏唱?是不是阁王欺负你了?”
“不是欺负……”咏唱眨眨眼睛,眼中恢复了明媚,“那个该死的家伙,别看他处理国事精明强悍,对待感情却是块木头。不不!是冰块!冰块!”
“啊?”蓝倪张大眼睛。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他是千年臭冰,他压根不懂情调,不懂得欣赏女人!哼,什么不近女色,想我曲咏唱如此国色天香,他瞎了眼才不会珍惜!”咏唱边说边恨恨地咬牙,纵然是这样,她仍然决定再搏一次。
听了半天,蓝倪还是没明白咏唱与阁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若非咏唱气极了,她又忍会说出这般气恼的话。
半晌之后。
“我……”咏唱咬咬唇,美丽的脸蛋一红,想将自己的秘密与好姐妹说一说,“我……”
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低沉冷漠的男声,她脸色蓦然一白,惊道:“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我出现幻觉了吗……”
真的是他们的声音么?自己该怎么做?心思在刹那间转过好几回。
蓝倪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再看看咏唱的表情,水眸一荡,瞬间明白了什么。
……
门外说话的,的确是阁昱与小部落,他们为何突然也到了茶溪镇,一言难尽。
瞳瞳再次自宫中消失了,只是这次,她留下了一张信纸——其实,她早已经知道了一切,谢谢他一直这样陪伴着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都会永远记得这份珍贵的情感……
深蹙的眉头充满了忧郁,他不会忘记瞳瞳最近的日子里,浮现在苍白面颊下的灿烂笑花,她是真心的快乐,他觉得释然又觉得心里沉重地难以呼吸。
他还要去找瞳瞳吗?
时间总是那么紧迫,探子回报,“茶溪镇”有神秘黑衣人出没。
探子又回报,咏唱公主昨日离开了北诏王宫,下落不明。
于是,他立刻带着小部落踏上这条道路,也是通往北诏国的道路。
一种无形的牵引力,他们来到了“闲云客栈”,客栈里客人很多,却处处充满了奇怪诡异的气氛。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还无意间得到了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消息——
晶莹剔透的小脸儿,明艳的笑容,清脆的声音。
屋里坐的那女子不正是……让人四处寻找的咏唱公主吗?
门打开了,小二半哈着腰连声说抱歉,便飞似的离开了走廊,门口只剩下两个高大的身影。
咏唱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清澈的眸底涌出朦胧水雾,不过瞬间便被她眨去。
站在前面之人体态修长,青色长袍将他凌厉的气质内敛起来,他真的是那个混蛋阁昱吗?
后面的侍卫长得英武挺拔,不是小部落又是谁?
一个月没见,竟然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期而遇了,是天意还是特别的安排?
咏唱脸色先是一紧,在眨眼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笑脸。
笑脸在粗布蓝衣的映衬下丝毫不觉突兀,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自己做个美到极致的女人。
蓝倪第二次见阁昱,因为咏唱的说辞,她对他又多了种不同的感觉。
依然是修眉剑目,半眯着眸子,脸色阴沉地有点吓人,眉宇间深刻的褶皱足以显示他正处在极度压抑状态。
“小部落,好久不见喔,你还是那么英俊。”咏唱的嘴角高高扬起,明眸弯弯,淡淡地扫过一脸阴鸷的阁昱一眼,娇滴滴地向阁昱后面的小部落笑道。
烛光柔和地洒过来,咏唱笑得像个精灵的仙女,好像对方是等待已久的情郎。
她的声音与笑容几乎无懈可击,却引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
小部落僵硬了一下嘴角,拱手道:“参见公主。”
蓝倪飞快地扯了扯咏唱的衣角,示意她停止挑衅。那样的男人她曾经见过,那样隐晦的怒气她也曾经见识过,面前的情景都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殇烈。
咏唱是当局者迷,而她这外人却看得清楚。
若非阁昱对咏唱有着不同一般的感情,又怎么会出现那种表情?任何人都看一眼,都能感觉出那双深邃黑眸里呈现出的复杂而深刻的情感。
原来——阁昱也是爱她的。
咏唱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子,在情爱的道路上怎么也走得如此崎岖?
门继续开着。
冷风飕飕地灌了进来,除了咏唱的那声招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部落紧绷着脸,小心地看了他前面的大王一眼,朝咏唱做了个“别惹大王”的表情。
蓝倪见强烈的火光交织在冰冷的空气之中,白衣轻扬,她走了过去。
“蓝倪见过阁王。”
阁昱修眉微微松动,将目光转向蓝倪,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子里还有第二个女人,而这个女人——长得有点面熟,而且她一眼就认出自己是阁王。
果然。
阁昱的眼中只有咏唱。
蓝倪看到阁昱对自己狐疑的表情,微微一笑,她为咏唱而开心。上次刖夙匆匆一见,他眼中也只有咏唱,自然不记得自己了。
“你是……?”阁昱见蓝倪一身淡然之气,不似普通民女,问道。
“她是我的好姐妹,怎么,阁王您也有兴趣吗?”咏唱扭动着腰肢,缓缓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属于女人的妩媚。
阁昱黑瞳一收,大家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咏唱轻呼一声已落入他的怀中。
“哎呀,大王,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对女人心急了?”
咏唱勾起红唇,故意凑进他耳边吐气如兰,玉葱般的手指戳戳那结实的胸膛,回头间还俏皮地对蓝倪眨眨眼。
看那粉脸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启,蓝倪不禁愕然。
阁昱收紧了下颚,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走!”
然后,只见一阵旋风闪过,吹得蓝倪白色的衣摆飘动了好几下,等她回过神发现阁王与咏唱都已不见了。
蓝倪连忙将咏唱落下的包袱递于小部落手中,犹豫了一会,道:“请转告阁王,看清自己的心,也不要辜负了咏唱公主。还有,回去后请阁王多关照一下公主的身子。”
小部落皱眉,不解道:“公主病了?请放心,阁王会关照公主的。”
“总之让阁王早点请太医帮公主看看便是。”蓝倪点点头,觉得自己只能话尽与此,希望孩子能让他们之间早点正视自己的感情。
小部落再次拱手道:“多谢姑娘提醒,在下告辞。”
……
这几日的天气很奇怪,或许靠山的地方,天气都难以预测。
白天天气放晴,日光如春天来临般明媚动人,一入夜空气冰冷得要让人簌簌发抖。
而属于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的茶溪镇,也突然较往常热闹了许多。
阁昱并没有急着离开茶溪镇,就带着咏唱住在蒙舍在此镇修建的别苑之内。
宽大的府邸,亭谢楼阁,小桥流水,在月下朦胧。
烛光映着咏唱美丽的侧脸,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喜乐。她愿意回到他身边再争取一次,这次是为了孩子而争取,但并不代表她就要对他卑躬屈膝。
“咏唱……”阁昱踌躇了一会,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王日理万机,来到茶溪镇想必是有要事吧。”她转过身,淡淡地开头,语气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抱怨。
“你不该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你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么?”阁昱皱起了眉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尽管她现在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面前,但多日来对她的关心如一把利剑时刻悬在心头。
关心而焦灼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他的担忧,可是,还能信吗?一次又一次从天堂失落之后,她还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