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怪味。
高思扬突然说:“这像是……死人身上才有的气味!”
罗大舌头说:“死人我见得多了,那又能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你找筐咸鱼放太阳底下晒俩小时,那气味就和死人身上的差不多一样了,无非是腐烂发臭,跟通讯所里的气味可完全不一样。”
司马灰也觉确实不像死尸发出的气味,不明白高思扬为什么会这样形容。
胜香邻判断说:“应该是某种化学药水的气味,很像用来防腐的药液。”
其实在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经常同腐烂发臭的尸体打交道,高思扬以往在军医学院里见过的死尸,都被浸泡在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水泥池子里,用来让学员进行解剖练习,因此她形成了条件反射,一闻到这股气味,脑子里最先出现的信号就是“死人”。
如果准确的加以形容,通讯所里出现的强烈刺鼻气味,近似于“甲醛”在空气中挥发时产生的味道,甲醛的水溶液,即是制作尸体标本时常用的“福尔马林”。
司马灰把他先前在窗口看到的情形告知其余几人,要不是刚才看花了眼,就一定有些东西躲在通讯所里,但那分明是个活物,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死尸标本”的气味。
罗大舌头等人听了此事,只是各自提高警惕,倒也没觉得怎样,还准备到通讯所里进行搜查。
唯独当地林场的知青二学生和民兵虎子,脸上同时流露出一抹恐惧的神情,他们十分肯定地告诉司马灰:“你看到鬼了!”
第二卷 大神农架 第七话 采药的人
大神农架地僻林深,充满了各种离奇恐怖的传说,听得太多了也难免让人心里发毛,一般没人敢在深山老林里说鬼,可高思扬是军医学院的学员,没些胆量的人学不了医,她又是队伍里唯一穿军装的,因此并不相信唯心主义言论:“黑灯瞎火的没准看错了,通讯所里怎么可能有鬼?”
胜香邻也问民兵和“二学生”:“我读过一本资料,那上面说古时候将野人叫做山鬼,你们说的鬼是不是指野人?”
司马灰一看那俩人的反应,就感到事有蹊跷,民兵虎子祖上数代都是神农架的猎户,从没离开过这片大山,那个懂得维修无线电的“二学生”,也在林场插队好几年了,可以算是半个本地人,他们或许知道些外人不了解的情况,但不论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是山鬼还是野人,都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通讯所,于是问那“二学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认定木屋里有鬼?
“二学生”见问到自己头上,就原原本本地说明了情况,他打1968年起就到林场插队了,平时除了看书也没别的爱好。这鄂西腹地山岭崎岖,人烟稀少,条件非常艰苦落后,他记得刚来的时候,这林场里最宝贝的东西就是一部“春风牌收音机”,开关还有故障,后来二学生把收音机修好了,林场为此还特意开了个会,搞得很隆重,不仅特意在桌子上铺了一块红布,把收音机摆在当中,甚至还在后面挂了毛主席和林副统帅的画像,有许多老乡和附近林场的职工闻讯赶来,都想看看这个会说话的黑盒子。收音机的信号非常不好,一打开里面全是“呲啦呲啦”的噪音,女播音员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但大伙还是非常高兴,纷纷夸奖“二学生”的手艺好,真没想到这收音机里还有个娘们儿,都商量着要把她给抠出来看看长得什么模样。
“二学生”从没受过这份重视,感觉很光荣,正兴奋着呢,忽然闻到人群里有股很不寻常的味道,就像死尸标本发出的气味。
记得在学校生物教室里看到的野兽标本,也有这种刺鼻的化学药水味,二学生起身向四周打量,发现后排有个巴头探脑的人,那人脸上蒙了块破布,故意掩盖着面孔,仅露出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身上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
当时人多事杂,二学生见无人见怪,也没顾得上继续追究,转天向林场里的几位老职工打听,才得以知道详情,原来那人以前是个采药的,本家姓佘,大号没人知道,当地山民都习惯称其为“老蛇”,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虎背狼腰,进山打猎从不走空,还有一身“哨鹿”的绝技。
在深山老林里采药的人,大多善识药草物性,能够攀爬峭壁危崖,但这只是末等手艺,要想找到罕见的珍贵草药,除了胆大不要命,还得有足够的运气,而上等采药人皆有独门秘术,“哨鹿”便是其中一门几近失传的特殊本领。
阴峪海那片原始森林中,从古就有成群结队的麋鹿,为首的鹿王生性奇淫,每逢春末夏初,它都要一天之内,先后同百余头母鹿交配,最后精尽垂死,卧倒在地悠悠长鸣,这种鹿鸣相当于一个求救信号,深山里的母鹿听到之后,便会立刻衔着灵芝赶来,别看采药的人寻觅不到千年灵芝,但鹿群却总能找着,那鹿王吞下灵芝,用不了多大功夫又能腾奔蹿跃恢复如初了。
哨鹿的人则须头戴鹿角,身穿鹿皮伪装,躲到原始森林中模仿鹿鸣,引得母鹿衔来灵芝,然后打闷棍放倒母鹿,剥皮刮肉再取走灵芝草,不过学这种声音得有天赋,一万个人里未必有一个人能够模仿得出。
六十年代老蛇进山哨鹿,刚拿铁棍子砸碎一头母鹿的脑壳,没想到那体型比牛还要壮大的鹿王,竟突然从后边蹿了出来。那鹿王生有骨钉般的鹿角,枝杈纵横,锋利坚硬,山里的大兽见了它也得避让三分,老蛇猝不及防,肚子上当场就被戳了个大窟窿,他凭经验拼命逃向林木茂密之处。据说鹿角最怕密林,倘若被藤萝缠住动弹不得,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但逃得太急不辨方位,一脚踏破了横倒的古树躯干,那是个腐烂的枯树壳子,里面有数丛毒菌,他扑在上面溅了一脸汁液,为了不让毒性入脑,便自己忍疼用刀剥掉了脸皮,总算捡了条性命。
老蛇精通药草习性和各种土郎中的方子,回来后弄死一只老金丝猴,把兽皮粘在自己脸上,不知用了什么药物,毛绒绒的脸皮逐渐变黑,从此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古怪气味,再也不能去山里“哨鹿”了。
司马灰等人听二学生大致描述了经过,均是不胜讶异,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狠人,自己把自己脸皮割下来得是什么滋味?
另外从形貌特征与气味上判断,司马灰在木屋窗子中看到的怪脸,就是那个常在深山里哨鹿的老蛇,不知道对方鬼鬼祟祟地躲在通讯所里意欲何为,只怕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木屋里空间有限,那么个大活人能躲到什么地方?
二学生对司马灰说:“你看见的不可能是活人,因为那个人早就死了。”
虎子证实了“二学生”所说情况完全属实,六十年代后期,部队在神农架山区进行“三支两军”运动,林场子一度实行军管,民兵的编制和训练逐渐正规化,军队还提供无线电设备,支援了地方上建设了森林防火通讯所,了望塔就是那时候搭的,而这座木屋则是解放以前便有,当时有人举报“老蛇”偷取林场里的收音机,每天深夜都要收听敌台,还经常到通讯所附近转悠,东挖西刨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但一直缺乏足够的证据,只给抓起来审讯了几次,最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去年“老蛇”跟几个山民前往燕子垭,垂了长绳攀在绝壁间采药,不成想被一群金丝猴啃断了绳索,他当场坠下深涧。那些采药人都说死在“老蛇”手里的野兽实在太多,而且他手段太狠,时常生吃猴脑,捉到蛇就活着剜出蛇胆吞下,脸上那张兽皮也是一只老猴的,这山里的金丝猴都特别记仇,袭击人的情况在早些年时有发生,尤其看见他眼就格外红了,趁其不备便来报复,可见深山老林里的生物都有灵性,不能随便祸害。
后来民兵们从深涧下的水潭里,把“老蛇”的尸首打捞出来,埋在林场附近的乱坟中了,这件事是好多人亲眼所见,如今尸骨大概都腐烂了,当然不可能出现在通讯所。
司马灰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他听完民兵和二学生的述说,就寻思那个“老蛇”不像普通的采药人,毕竟死人不可能再从坟里爬出来,但先前看到的那张脸孔,还有木屋里残留的古怪气味,又是怎么回事?这些怪事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会出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司马灰打定主意要探明究竟,便说:“老子平生杀人如捻虱蚁,还怕它有鬼不成,等我先仔细搜搜这地方,然后……”刚说到这就被胜香邻在身后轻轻扯了一把,他自知失言,赶紧住口。
高思扬警觉地盯着司马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司马灰遮掩道:“我是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说句狠话给给自己壮壮胆子。”
罗大舌头也说:“这事我可以作证,他看杀见鸡的都会腿肚子转筋,哪有胆子杀人啊?”
高思扬听司马灰承认是在胡吹法螺,也没再追究下去,她不认为这深山通讯所里有鬼,但守林员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很可能遇到了意外,这不是什么小事,现在外边已经黑透了,无法再去了望塔上发出告急信号,她是队伍里唯一的军人,自然要站出来拿个主张,于是让“二学生”动手调试无线电对讲机,争取尽快与林场取得联系,又命民兵虎子把猎犬牵进来协助搜索。
“二学生”家庭出身不好,被人呼来喝去的早都习惯了,他从林场里背来的那部无线电,本身无法正常工作,仅能用于更换零部件,分工后看通讯所里的无线电也存在故障,便立刻着手忙活起来。
民兵虎子虽然胆子很大,但山里人免不得有些迷信,鄂西山区有个风俗,最忌讳让黑狗见鬼,看见死人也不行,因此坚决不愿意让猎犬进屋,高思扬见说服不了他,便让他暂时守在外边,其余几个人打亮手电筒,彻查通讯所里的每个角落。
司马灰当先搜索过去,他眼尖目明,瞥见铺板似乎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好像不在原位,心念一动:“这木屋里有地道?”立即招呼罗大舌头帮手揭起铺板,眼前暴露出一个竖井般的方形洞穴,里面有股腐烂的潮气,但洞口的位置并不十分隐蔽,如果不被铺板遮住,进到屋里就能瞧见,看起来应该是用于存放食物的“菜窖”,守林的民兵在山上一住就是一两个月,这里海拔甚高,酷暑时节会较为炎热,需要这种地窖储备粮食蔬菜。
这地窖内部很宽阔,但垂直深度仅在两三米左右,里面充斥着阴冷潮湿的腐气,用手电筒照下去,角落处有具皮肉残缺不全的尸骸,似是被什么大兽啃过,胸腔中的肋骨裸露在外,尸身也已经开始变色,要不是在阴冷的地窖里,大概早就腐烂发臭了,封闭的通讯所木屋和地窖内部,除了这具死尸以外,也没有其它生物存在的迹象。
第二卷 大神农架 第八话 地窖
通讯所地窖里有种湿腐的土腥气,完全遮盖了其它一切气味,司马灰分辨不出是否混有那种近似“福尔马林”的气息,但这具尸体脸颊还算完整,不像先前在木屋窗子里看到的“老蛇”,其身份应该是那个遇难的护林员。
众人用手电照到护林员尸体的惨状,都不禁暗暗皱眉,这通讯所里门窗从内紧闭,也没有其余的出口,因此导致护林员死亡,以及啃噬死尸的东西,可能仍然躲在这个地窖里。
高思扬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身边没有武器,就拿了“二学生”从林场里带来的土铳,想下到地窖里探明情况。
司马灰怕她会有闪失,便打手势让胜香邻和罗大舌头留在原地接应,然后戴上“PithHelmet”,打开装在头顶的矿灯跟了下去。
高思扬有司马灰跟在身后,心里踏实了许多,两人分别借着手电筒和矿灯,在地窖中到处察看。
司马灰见那守林员尸体上的齿痕断面很大,不会是虫鼠所咬,倒像被体型很大的猿类啃噬,他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听说深山里成了精怪的僵尸,不仅要吃人脑髓内脏,还能够埋形灭影出没无常,难道那个早已入土的老蛇……真从坟里爬出来了?”
司马灰觉得那个死掉的采药人“老蛇”,生前一定有很多不能说出来的秘密,说不定真就阴魂不散,变成昼伏夜出的飞僵行尸,而且从已经发现的各种迹象来看,它此时此刻还在通讯所木屋里没有离开,可是坟地距离林场子很近,僵尸怎么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大神农架主峰?
司马灰又想起二学生描述过的情形,那“老蛇”被人举报与特务组织有联系,在深夜里暗中收听敌台,还经常偷偷溜到通讯所附近刨地,像是打算挖掘什么东西,这通讯所无非就是座守林人居住的木屋,除了一部总出故障的无线电,以及那四十来米高的了望塔,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物事?就算想抠开老坟盗宝,也不该到这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峰顶部来动手。
这时高思扬在地窖边缘,发现了一个绑有绳索的大箩筐,里面装满了泥土。推开箩筐,发现是墙根处有个倾斜向下的洞口,里面黑沉沉的很是幽深,她有些吃惊地对司马灰说:“你看这下面还有条地道!”
司马灰上前一看,发觉洞中空气不畅,就起身让罗大舌头把电石灯递下来,然后猫腰钻了进去,这条地洞曲折狭窄,估计垂直深度不下数十米,尽头被挖出了一个土窟窿,满地都是烂泥碎土,还戳着一把短柄铁锨,好像还没挖到底。
地洞至此而止,由于空气并不流通,电石灯呈现出蓝幽幽的微弱光芒,司马灰四周摸索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发现,便从地道里退了回来,他和高思扬爬出地窖,向其余几人说明了情况:“看情形是有人想从地窖里挖掘某些东西,守林员也因此被杀害,那箩筐就是用来往外运土的工具。”
高思扬看“二学生”还没把无线电修好,焦虑地说:“这会不会是敌特在进行破坏活动?可通讯所位于大神农架主峰北坡,周围地僻林深,又能埋着什么东西?那个挖掘地洞的人躲到哪里去了?”
司马灰说:“怪就怪在这了,除了咱们几个之外,我感觉不到通讯所和地窖里还有多余的活人气息。刚发现地洞的时候,我曾怀疑是有盗墓的土贼,企图挖开老坟抠宝,可海拔这么高的山峰上不该有古墓,想从此处挖至山腹也绝非人力可为,如果洞子打得太深,首先供氧问题就解决不了,另外我仔细察看过地道作业面上的泥土,全是从未被翻动过的天然土层。”
胜香邻听司马灰说完,就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山峰的形状,代表大神农架的主峰,峰顶是了望塔,背阴的北坡是通讯所。她又在通讯所下描了两条角度狭窄的虚线说:“山峰里的地质结构以岩层为主,岩脉岩层之间必定存在断裂带。通讯所下的地窖里都是泥土,还可以挖出几十米深的地洞,说明此地恰好位于岩层交界处,最深不会超过百米,再往下就全是坚固的岩石了。假如岩层交界的地方存在着某个物体,也许它距离地道尽头已经很近了,所以那里才会被掏成了一个大窟窿。”
高思扬见司马灰等人说得都在点子上,显得很有效率,心想也多亏遇到这个进山搜集化石的考古小组,否则只凭自己这通讯组的三个人,遇上这种情况真不知该当如何处理,看来无线电通讯暂时无法恢复,等林场派来援兵,则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很容易事迟生变夜长梦多,她思索片刻,决定请考古组继续协助,连夜挖开地洞,探明通讯所下的秘密,同时设法搜寻敌踪。
二学生和民兵虎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免都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