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然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伸手就要点他的脑袋,可惜的是,手刚刚抬起来,她又觉得这动作有些亲密,就放下了,换在嘴上说,“你这孩子,干吗这么哏,那是你爸爸,你就算低低头,谁又能笑话你?再说,”她小声道,“你舅舅他们上次闹得也有些厉害,你爷爷还没消气呢。你先给你爸爸认了错,到时候你爷爷那边也好过。”
贝诚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说,“他们要吞我的钱,舅舅们替我讨回公道,爷爷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冰然一脸你傻啊的表情,“你大舅自然是为你好,可这一去,不是明晃晃的说贝家对你不好吗?被小辈堵在客厅里讨公道,你爷爷怎能不生气?”
这理由贝诚算是接受,他爷爷一辈子要强,这种事的确难看。若是为了晚辈的失礼而让他给他爷爷道个歉,他倒是无所谓,大舅他们为了他连脸都落下了,谢家和贝家又不可能真不来往,他在中间做个和事老,不是应该的吗?
可惜的是,谢冰然又说了个理由,“再说,这钱的事儿,你做的也不对。既然是你从你大舅那借的,不算投资,那就是贝家的事儿,贝谦去过问的确不太合适,可是他毕竟是以你爸爸的名义去的,你爸爸觉得你大舅管得有些宽了。”
贝诚的心情立刻就阴了下来。他略带试探的问,“那妈妈你觉得呢?”
“我?”一听这个,谢冰然脸上就有些迷茫,她不解地看了看贝诚,顿了顿才恍然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舅舅也是为我好,可我跟你爸毕竟是夫妻,闹过也就闹过了,该分的也分清楚了,难不成让我们离婚吗?你爸爸那人也不坏,他……”
“他也不怎么地。”贝诚紧接着就接了句,“你也不怎么地。”
谢冰然显然不会想到,她儿子居然对她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她有些花颜失色地问,“诚诚,你说什么?”
贝诚特淡定的告诉她,“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怎么样。尤其是你。贝谦他爸是贝云山的亲哥,是我爷爷的亲儿子,他俩偏心他我没话说,人家感情好。可你一个嫁进门的媳妇凑什么热闹,我这辈子也算见识了二十六年了,呵,你这样拿着侄子当儿子养,恨不得将儿子挣的钱全充公的,可是独一份。要能选择,我真恨不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这话显然太难听了,谢冰然气得胸口直疼,整个人摇摇欲坠,冲着贝诚就道,“你这孩子,你要气死我吗?我是让你没吃着还是没喝着,那时候,你外公家不是条件好吗?造冤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冤家。”
她这样,贝诚也不急,紧跟着接了句,“对,就是我比贝谦多吃了点东西,长得比高壮,所以每次我俩交锋,都是我欺负他不是吗?为这个,贝家条件好了,不是也没人接我回来吗?京城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有个贝家大少爷,谁知道有个二少爷?他们都叫我谢二少呢,妈,你挺光荣吧,你们单位评模范,没给你个大公无私奖?”
这些是贝诚心中憋了多年的气,他腾腾腾的说完了,又觉得如女人一般斤斤计较找后账,实在是难堪,再说,说出来又怎样,该缺的又不会长出来,他的童年已经不见了,也就没听谢冰然的解释,转头就上楼去找夏凡了。
如今,坐在书房里,听着大舅重提这话,他也不想争辩,直接打了句“嗯”。这态度让谢大舅觉得有些不好,他将倒好的茶水往贝诚面前推了推,这才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专门问了你妈,她把刚才的话都说了,诚诚,我知道你心里怨恨你妈,觉得她太软了,没为你争取过,可你也要理解理解她。”
贝诚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得劲了,也想说两句,可却被谢大舅给压了下来,“你别说,这事儿先听我说。这事儿其实也不完全怪你妈,当年贝云川出了事儿,她把你送过来说两个带不了,是我和你外公外婆答应的。一来咱家条件好,你不受罪,二来都是亲戚,贝谦可怜兮兮,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总要先救命。这样才把你抱过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养你就回不去了。这是我们没料到的地方,可我们也不敢将你硬塞回去,所以,我和外公外婆、二舅小姨他们,都竭尽所能的补偿你。你大了,见过世面多了,我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忽悠你,这样做,最重要的是你留着谢家的血,我们是亲人,其次是愧疚,觉得这事儿是谢家人没办好,而最后就是,我们希望你能记着我们的好,不那么记恨你妈妈。”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谢家人可以为你撑腰,也把你当做亲人来疼,但是,亲情是有底限的,比起隔了代贝诚,他们更疼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谢冰然。当两人发生冲突时,他们是站在谢冰然这一边的。
很残酷可恨现实,贝诚拿着那个飘着热气的茶杯,低着头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再想什么,热气将他的脸遮挡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谢成然看着他,这番话说出来,他不是想让贝诚对他们离心,他只是在拉回已经对贝云山夫妇出离愤怒的贝诚,让他有所顾忌。
许久,贝诚才抬起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舅舅,我明白了,今天是我话说重了,我一会儿去跟我妈道歉。”
这样的回答让谢大舅放了心。此时的氛围已经不再适合谈些什么,两人默契的起身,往书房外走,贝诚开门的时候,谢大舅说了句,“诚诚,我们依旧很疼你。”
贝诚点点头说,“我知道。”
两人从楼梯分开,谢成然下楼,贝诚则往夏凡的房间走去。路上,他想,妈妈让他给爷爷道歉,大舅让他给妈妈道歉,这世上的事真奇怪,明明他才是最受罪的一个啊!可谁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呢?他嗤笑两声,眼神却坚定起来,一切的源头都是贝云山,他凭什么要吃这个亏呢?
第74章
夏凡自己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期间听见明辉和明耀兄弟俩说说笑笑下了楼,按理说他一个客人,这时候实在不好等在屋子里让人请的;可他心里惦记着被叫走的贝诚;想提前知道谢大舅跟贝诚说了什么,于是想了想;就定了心坐了下来。
好在两人谈的时间并不长;夏凡盯着墙上的时钟,不过二十三分钟,屋外就响起了贝诚的声音,唤他开门。夏凡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门口;咔嚓一声拉开门,就盯着贝诚的脸色看。
此时的贝诚与刚刚过来时完全两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跟在海市时一个模样。瞧着夏凡连鞋都没穿,不由微微皱了眉,揽着他挤进了门里,关上门就一把将他扛了起来。这动作夏凡试过一次,难受极了,只是瞧着贝诚心情难得好,他就忍了忍,没几步,夏凡就被放到了床沿上,贝诚蹲下身来找了拖鞋,给他穿鞋。
夏凡十八岁,这是他有记忆来,第二个给他穿鞋的人。他纵然自认为老脸老皮,可也忍不住脸上发烫,恨不得娇羞一下,也算是应了景。只可惜的是,现实永远不是电视剧,他老人家脸上热度刚升,贝诚一手一只拖鞋,直接插在了他脚上,穿完了。
贝诚起了身,拉着夏凡道,“差不多时间到了,咱们下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夏凡惋惜的晃了晃脚丫子,瞧了瞧脚上的那双天蓝色拖鞋,这才站起来,夏凡顺嘴问了一句,“你跟你大舅聊得什么啊,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贝诚正去开门,听了后手上动作也不停顿,背身对着夏凡不在意的道,“没啥,大舅能说什么,不就是为我妈的事吗?这些事这些年他们都看惯了,无非就是劝着我别跟我妈一般见识,我妈那人啊,一心跟着我爸,死心眼,大舅说道歉的事儿他会跟我妈说的,不用我管。”
这话倒是个讲道理的长辈应该说出来的,也是夏凡印象里的谢大舅。有谢大舅护着,贝诚怎么也吃不了大亏。夏凡边跟着贝诚出了门,边点头道,“那就好,那毕竟是你妈妈,你总不好跟她对着干。”
贝诚不在意道,“大舅也是这么说的,他先下去给我妈妈说了,等会我还要过去一下,毕竟她是我妈,我也得给她个台阶下,你跟着明耀他们玩就是了。”他回头揉了揉夏凡的脑袋,“今天先这样了,明后天我带你去玩,就咱们俩,耽误不了你大后天回家。”
夏凡自然愿意跟贝诚两个人晃荡,再怎么说,他俩还热恋当中呢。海市的时候,贝诚是名人,两人去哪儿都得一本正经,在办公室又要防着同事,实在是没浪漫过。他于是点点头,叮嘱道,“我想去看升国旗,爬长城,顺道吃吃烤鸭,你可都安排好了。”
说这话时两人恰好下完楼,明耀正准备去叫他俩,听了个一清二楚,冲着夏凡就玩笑道,“果然是个小屁孩,不是吃就是玩。”
夏凡的确才不到19呢,比明耀还小三四岁呢。他也不恼,只是回敬道,“我记得有人说要找门路呢。”一句话明耀就立刻从傲娇变狗腿,一把抓着夏凡的胳膊道,“他们在哪儿下象棋呢,忒没意思,你会军旗不,咱俩玩那个吧。”
贝诚瞧着他俩说得开心,转头瞧了瞧,恰好看见他妈谢秋然在厨房一闪而过,就走了过去,一边的小姨瞧见他过来了,立刻就拉着阿姨上菜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俩。谢秋然有些伤感地看着贝诚,这种表情,让贝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他咳嗽了几下,这才道,“妈,我刚才说得过分了。你别生气。”
谢秋然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你怪我。我对不起你,从小就把你扔给了你大舅,外公外婆再好,也不是亲爹亲妈,你肯定受苦了。可是诚诚啊,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怎么会不疼你呢。妈只是……只是想让大家都好。诚诚,妈以后一定偏着你,你别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心里跟刀绞似的。”
这样的谢秋然,若是原先的贝诚,怕是会感动多一点。可如今,他又不缺爱,干嘛还要这份现在才想起来偏着他的母爱。只是,他将心里敛了起来,点头道,“好,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这让谢秋然欣喜若狂,她立刻抬了头,“真的?”
“真的。”贝诚很实在地说,“至于道歉这事儿,我不干,我没错。妈你也要为我想想,我老老实实赚钱,他们在旁边指手画脚,结果我白忙活这么长时间,都给人家做了嫁衣裳了。我不生气就算不错的了,道个屁歉。”
这话说得有些粗鲁,谢秋然微微皱眉道,“挺多钱吗?”
贝诚点头,“几十个亿吧。不过如今都让别人赚去了,就是跟我一起来的夏凡,你也见过了,他买下来我的地,结果赚了个盆钵满溢,好在他还算有良心,聘我帮他管理,给了我点干股,算是赚了个零花钱罢了。”
纵然是长在谢家,几十个亿四个字也让谢秋然心里有了点不得劲。那可是几十个亿啊,谢家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这些身价罢了。只是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又抢不过来,谢秋然此时反过来,虽不敢埋怨贝云山和贝谦,但也替自己儿子不值了。
她劝慰道,“你有这眼光,日后总会有大发展的,诚诚,妈妈相信你。”这话让贝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谢秋然如今对贝诚的补偿心理大了些,说话就向着他些,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诚诚,你不道歉,可你爷爷要过寿了,你……”
她还没说完,贝诚就答道,“我知道,我会去的。你放心。”
这句话算是让谢秋然吃了个定心丸。母子两个此时就似在海市时,十天半个月一次的电话,说完了正事,一下子冷场起来。谢秋然约是也觉得尴尬,连忙将几盘凉菜给了贝诚,让他端出来。
于是,夏凡和谢家人看到的景象就是,贝诚听谢秋然的话,端着菜笑眯眯的走了出来,而站在厨房的谢秋然,也是一副欣慰的模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算是解决了,连夏凡也安了心。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此事,也就让贝诚对夏凡撒的那点小谎圆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贝诚就将夏凡折腾起来了。也没吃早饭,就带着他溜出了门。谢家的宅子是座老四合院,就在市中心,一绕出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找了个小摊吃了油条豆浆,贝诚就拦了个人力三轮车,带着夏凡坐在后面敞篷里,瞧着北京清晨的景色。
等着太阳出来了,贝诚直接拉着夏凡去了个朋友那儿,变戏法一样提了一辆凯迪拉克弗雷特伍德,这可是今天新推出的车型,算是中国最拉风的豪华车。比两个人在海市开得桑塔纳可要上档次多了。
贝诚拍着车头,学着流行明星那样,甩着头发,冲着夏凡道,“怎么样,拉风吧。小伙子,哥带你去兜风啊。”
夏凡快要笑爆了,点头就坐进了副驾驶座,等着贝诚一坐进来,他瞧着四周无人,趴上去就狠狠地亲了贝诚一口,小声道,“我很喜欢。”
贝诚一下子就笑了,宠溺地揉了揉夏凡的脑袋,“坐稳了,走咧!”
两个人主要是散心,观景倒是其次,所以定的地方倒是不多,第一天爬了长城,第二天看了升国旗顺便游了故宫,第三天一大早,贝诚就将夏凡连带他买的那些礼物,开着车送到了机场。两个人这两年多愣是没长时间分开过,如今猛一分开,便是夏凡这种情感淡薄的人,也有些受不住。
他不好意思说舍不得,就是杵在那儿东问问西问问不肯换登机牌,贝诚瞧在眼里,心疼在心里,他也不想有半刻与眼前的人分开,可夏凡已经受了大多的糟心罪了,纵然知道夏凡有能耐帮他,他也不想这样做,他舍不得。更何况,他姓贝,做得再过分,他们又不能怎么样,可若是夏凡掺和进来,他实在担心他们报复。
两个人拖到最后时刻,贝诚才拽着难得有点孩子气,不情愿的夏凡去换登机牌,一边还劝着,“我就是给外公和爷爷过个寿,等弄完了就去找你,最多半个月,你在那儿等着我就是了。电话里我冲了足够的钱,想我给我打电话,我也经常打给你。”
夏凡此时表现的就像是个真正的十八岁孩子,又是提了许多要求,贝诚一一答应后,这才踩着点进去了。一旁有个同样送机的家长,也好容易将自己闺女推进去,冲着贝诚道,“你这是送你弟弟吧,可真有耐心。现在的孩子都离不开家,这不我闺女也劝了半天,这才肯一个人去奶奶家。”
贝诚笑了笑没答话,等着走到候机楼外面,才狠狠地呼出口气,拿出新换的摩托罗拉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问他,“幺儿,我的事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人回答道,“我做事你放心,只是,贝诚,这事儿若是做了,可真回不去了。”
贝诚不在意道,“哈,你以为贝家那群人心里,有把我装进去过吗。”
第75章
夏凡当天就到了省城;谷峰开着车带着大姨来接的他,纵然过年的时候,夏凡曾经回过两天家;可这次确实不同;按着夏凡的说法是,海市一事告一段落;准备要干什么他还不确定;所以会在安省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让总是见不到外甥的大姨安瑶立刻忙碌起来,纵然夏天快餐已经做成了品牌,按理说最不缺的就是饭食,可安瑶依旧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做的;才最有家的味道,卤肉,炸丸子,炸耦合,安瑶整整忙了好几天才准备完,倒是让谷峰解馋了。
安瑶自从到了省城管理一号店,随着见识的增加,虽然如今性格依旧有些软,可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每日穿着套装和小牛皮鞋来回上下班,瞧着倒是越活越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