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夏凡就站了起来,“刚刚咱俩进来太突然了,怕是贝诚和表哥都在外面着急呢,我开门了。”
说着,他就准备走动,谁料,大姨压根就不准备放手,一把拉着他,哭肿了的脸上满是你傻了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道,“谁说不让你生啊。”
大姨这话转的太快,差点让夏凡磕那儿,只能自己回头跟她解释,“这事儿的确太麻烦,不生是最好的。”大姨听了着急道,“你这孩子,怎么听话不听明白啊。大姨不是说不让你生,你外公去世了,你妈也走了。大姨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表哥娶了媳妇有了娃肯定要先顾着他们,贝诚再好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儿,没个孩子,这世上谁跟你亲啊。”
夏凡被弄得晕乎乎的问,“可……”
“可什么啊!”大姨说,“你一出生,身上就带了这个问题,我跟你妈你外公当时着急的要死,你三岁的时候,专门抱着你去北京的大医院看过的,医生说你两个器官生长良好,日后怕是可以生育。既然能生,孩子是一定要要的,大姨只是担心你没任何准备就弄出来了,想遮掩都难。”
“大姨……”
“你别推辞,你当大姨为啥过来,这点事电话说不清楚,大姨得跟你两个人面对面的聊。凡凡啊,大姨想过了,这事儿不好遮掩,可也不是没办法。你表哥这不快要结婚了吗?我想着,你们要是真感情好,就跟他们一块吧。
大姨找个穷地方的农村去,跟产婆学个一年到时候替你接生,孩子出来了,就跟你表哥的孩子算作双胞胎,一起报户口,到时候,就再过继给你,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大姨想了半个月,就觉得这么干最保险,咱谁也不请,谁也不告诉,他们再好,钱给多了,也能露出去。”
夏凡哪里想得到,大姨愁来愁去的半个月,想的不是如何分开他们,而且如何帮他周全。他抬头瞧着大姨那儿哭肿了的眼睛,眼眶一下子就酸了,他张了好几次口,嗓子都梗的难受,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一把抱住大姨,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大姨一瞧这阵势,也觉得难受,眼泪跟着巴巴的落下来。她像是哄孩子一般,拍着夏凡的背,“凡凡啊,大姨的凡凡哎。大姨只盼着你好啊。”
屋外谷峰和贝诚两个人,一瞧见两个人关了门,就相互的看了一眼。
两人不但不熟,还有点过节。当年夏凡做盒饭生意的时候,贝诚因为对夏凡动手动脚,谷峰和老三联手揍过贝诚一次。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可甫一相见,两人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两人眼光四处溜达,不知不觉就碰上了,谷峰冲着贝诚尴尬地笑了笑,就转回了头,贝诚还算态度好,顺杆爬直接叫了声“表哥”,这一句话才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谷峰不太好意思的应了声,贝诚接着说,“这么等也不是个法,咱们把对面的房间开了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贝诚直接叫服务员换了房间,两人就开着大门,坐在门口,一边盯着对面房间的动作,一边聊天。先是说去海市后的情境,随后又聊到了最近贝诚投资的生意,两个生意人就接上了头,滔滔不绝了。
夏凡抽着鼻子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两人已经将称兄道弟了,说的是最近股市的事儿,如今已经到了1993年的12月,股市已经转为熊市,与海市房产的突然性低落不同,股市其实算是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有的涨有的跌,人们在没套住之前,永远不会觉得下一个会是自己,所以,能够及时抽离的人极少。如今,比着今年2月份的高峰期,其实股价已经回落了一半。
一听见门响,这两个人才住了口,站了起来,谷峰叫,“妈。”贝诚喊了声,“凡凡。”
夏凡就冲着贝诚道,“叫大姨。”
贝诚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冲着大姨就倍洪亮的叫了声,“大姨。”那边谷峰显然没想着这事儿这么简单就过了,他低头瞧了瞧表,这才进去半个多小时啊,冲着他妈就问,“妈,你们说啥呢,还要背着我们!”
这事儿大姨目前还不准备跟他说,用她的话说,结了婚的男人,要在老婆面前闭住嘴,那是不可能的。他家媳妇还没考察好,所以这事儿延后。因此,听着这话,大姨就冲着他就不耐烦的说,“什么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我和凡凡都饿了,凡凡说这里的野味不错,走走走,吃饭去。”
夏凡和贝诚交换了个了然的神色,连忙也招呼着吃饭,谷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把拉着他妈,边走边说,“妈,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大姨只有一句话,“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谷峰一瞧这阵势,就知道怕是有什么不好跟他说。要是别人,他八成会觉得不爽,可涉及到他妈和他弟弟,他就半句话都没有了。这两人,一个是守寡将他拉扯大的亲娘,一个是带着他发财,给了他和他妈最好生活的弟弟,这两人不说就证明不能说,他叹了口气,就恢复了心情,陪着去了。
四个人吃了饭,略微泡泡,早早的就去休息了。夏凡一回房间,就一跃跳上了贝诚的背,趴在他身上道,“你猜猜大姨说的啥?”
贝诚托着他的屁股,背着他往屋里去,“答应了。”
“除了这个还有呢。”
贝诚想了想,“还有什么?”
夏凡将脑袋凑在他耳朵边,小声的说了句,“咱们生一个孩子吧。”
贝诚几乎在听到话的同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猛地扭过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凡。这事儿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谁不想要自己的后代呢,何况夏凡又不是没这个条件。可夏凡显然对双性的事儿十分抗拒,平日里连提都不让提,做那事儿的时候,更是连碰都不太想让碰那处,贝诚就贴心的没再想。
反正,他当年喜欢上夏凡的时候,也是看上了个男人,孩子,不过是意外之喜罢了。
如今听了夏凡的问话,他愣了许久才道,“凡凡,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夏凡一看就知道是惊喜坏了,只能再重复一遍,冲着他道,“咱们生一个吧。”当然,这次就没刚才那般有气氛。
可落在贝诚耳朵里,却仿若仙音一般。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来后,他高兴的立刻蹦了起来,夏凡瞧着突然离得近些的天花板,只能紧紧趴在他身上,最后两个人一并倒在了床上,又是一番温存。
大姨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星期天,考察了贝诚几日后,又专门找了一日跟贝诚进行了两人间十分严肃的谈话,觉得满意了,这才松了口。
因着夏天快餐已经走上了正轨,云城又是著名的旅游胜地,风景相当不错,她原本还想再多住几天。没想到半截小城那边却给她来了电话,带来一条大消息,股市跌了,张晓华将人家的钱赔光了,她怕是知道惹了大事儿了,就把家里的存款取了,自己个儿跑了。
安强如今被追债的朋友同事围在了家里,安夏也被从学校叫了回来,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瞧着父女俩实在拿不出钱来,人家就想起了他那两个有钱亲戚,逼着安强打电话借钱还债。安强和安夏商量了半日,怕是觉得夏凡太难缠,就把电话打到了大姨这儿。
大姨一听这事儿,哪里还坐得住。一边骂着张晓华不得好死,一边让谷峰和夏凡替她收拾行李,购买机票,马上回去。夏凡原本也想跟着回去的,可大姨却拦住了他,冲着他说道,“你别去,你个小辈,到那儿不出钱就是不孝,我跟他同辈,怎么处理,他越不过我去。”
夏凡无奈,只好又匆匆忙忙送了大姨和表哥离开。
第95章
安强那边的事儿其实挺简单;堵在家门口的也不是外人;都是安强和张晓华的同事和邻居;这年头埋头苦干挣死工资的人都穷,那些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张晓华如今一跑;他们就觉得天都塌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丁点情谊?
但安家父女俩不这么想。安强觉得是,张晓华的确不是个东西,可当初也是这群人瞧着张晓华发财自愿拿的钱,用他的话说,怎么挣钱的时候没事儿;赔钱就闹腾了,没这个道理。
安夏更是有些胆战心惊;这丫头用夏凡的秘密从夏尧那里换了辆车,可由于养不起,她倒是聪明地早早的就卖了,手里捏着这么多钱,她也不敢留着,恰好那时候省城有个楼盘开放,她就买了套房子放在那儿,寻思自己毕业后可以住。
如今出了这事儿,安夏生怕别人发觉了她那个刚刚到手的秘密基地,更是跟个耗子似得,天天缩在家里,一句话都没有。
两个人一个万事有理,只是却不想想人家本钱被卷跑的事情,一个就跟个小白菜似得,谁多问一句,就跟要倒了一样。这样的父女俩如何不引起众怒?大姨和谷峰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最热闹的一幅情景。
安强家的平房里,足足坐了十几口子人,男的抽烟,女的嗑瓜子,还吆喝着安强和安夏烧水,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大姨一进屋,几十只眼睛猛然盯过来看着她,不知道谁喊了声,“这是安家大姐,她有钱,让她赔。”一群人就围上来了。
大姨如今倒是练出了些许胆识,直接按住了想要冲在前面保护她的谷峰,冲着围过来的人特沉稳的说,“我回来就是处理事儿的,可怎么着,也得先让我跟我哥问个情况,要不我们到外面说,要不你们到外面等着去,你们看哪样好?”
这十几个人往外面瞧了瞧,就看见了辆蹭光瓦亮的小轿车,生怕安强直接上车跑了,最后还是个岁数大点的男的拿了主意,“我们出去等,就半个小时。”
大姨连忙道了谢,让开了地方。等着屋里都空了,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就露出了面露兴奋之色的安强和安夏。安夏带着哭音叫了声,“大姨,你可来了。”安强则搓着手道,“大妹,幸亏你来了,你不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大姨道,“欠了多少钱?”
安强哑了哑,结巴地说,“没……也没多少。”
大姨也不理他,直接走到了屋子中间,左右看了看,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了,再问,“没多少是多少?”
“十……十二万。”
“不多?”大姨略微顿了顿,“你一个月现在三百块,一年三千六,十年才三万六,三十几年不吃不喝还清,你跟我说没多少?”
大姨砰的一声,拿着桌子上的陶瓷缸子砸了一下桌面,吓得安强和安夏一个激灵,安夏这会子也不装柔弱了,立刻解释道,“大姨,真没那么多,我妈走的时候,股票都跌了三分之二了,她就拿走了四万多点,哪里有十二万啊。要有十二万,她也不能走。”
这边安强也跟着点头,“是啊大妹,他们不能赚钱的时候行,不赚钱就这么堵人门把,天底下哪里有光赚不赔的买卖。这事儿他们忒不厚道了。”
“呸!”大姨直接啐道,“你那是赔了嘛?你老婆卷钱跑了,一分钱都没给人家留!外面那些人我大部分都认识,都是一个单位的,每月就那点工资养家糊口省出来的,你跑了,人家干吗不找你要啊,不找你要的那是傻瓜。”
这话一点都不向着安强,还有训斥的意思。这让安强有些下不了面子,他不服气的嘟囔道,“我是你哥,你不向着我,你咋还向着他们说话呢。我这让他们闹的都已经七八天没正经过过日子了。你说他们好容易省下来的钱,可晓华年中的时候,还分了次红呢,那次最多的一个,分了小一万呢,他咋不说他挣了的呢。再说,”安强嘟嘟囔囔,“那钱都是张晓华卷走的,管我什么事儿?”
这话让屋里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侧目,安夏没想到,居然从她爸嘴里听出句这样的话,不敢置信道,“爸,你说的啥啊,我妈那不是没办法吗?”
大姨觉得不好,皱着眉头问,“你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安强其实也想了好几天,要说张晓华跟他有感情吧,两人的孩子都小二十了,这么多年睡在一张床上,就算只狗都能处出感情来,何况是个人?可要说没感情吧,两人典型的介绍婚姻,婚前一共见了三次面,张晓华又是那样一个脾气样貌,能有什么爱情?
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过着,算是王八对绿豆,谁也别嫌弃谁?有事了,关键是,张晓华居然抛下他,连孩子都不管,自己拿了钱不知道去哪儿享受去了,这让安强怎么舒服得了。他心中的偏向也就清楚明白了。
只是,如今对安强存在个问题,他就算要跟张晓华离婚,外面的人也不能放过他。要是让大姨把钱替他出了,他又摆脱了张晓华那熊娘们,他倒是挺愿意。可花了钱还离婚,他怕大姨有意见。所以留了个心眼,冲着大姨道,“大妹,你说咋样就咋样?”
大姨瞧着她这邋邋遢遢,眼睛转着圈的哥哥都想笑,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也别试探我,你自己拿主意。我不管你们家的事儿。”
这话让安夏松了口气,冲着他爸道,“爸,妈也就是避避风头,你可别乱想。”
安强瞧了他闺女一眼,自己个儿坚持道,“我不想跟她过了,她挣了钱我又没得了什么好处,跑了还让我跟着遭罪,凭啥?大妹,你是安家人,你可得向着我,我跟张晓华登报离婚。”
安夏哪里愿意,冲着他爸直扑过去,“爸,你疯了,那是我妈啊。你俩好好的,离什么婚啊,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安强被安夏打了好几下,就转手将他闺女抓住了,凶道:“大人的事儿管你什么事?”随后冲着大姨道,“行不行这事儿?”、
大姨早就知道会是这事儿,她这哥哥自小就这样,自私的很,所以当年也不会为了一点点好处,把安茜介绍给夏景年,更不会趁着夏凡还小,想要霸占他妈的房子,如今轮到张晓华了,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大姨不想掺和他的事儿,直接说,“这事儿我不管,但离了婚,让我还了钱,这钱算是谁借的,怎么还给我?”
安强哪里想得到大姨还要这钱,“大妹,你不是吧,就这点钱,你还跟你哥哥要啊。你瞧瞧你穿得,随便拔根毫毛也够了,你也太抠门了。”
“再粗也是自己挣的,你觉得没多少自己挣去啊。”大姨直接起了身,“不需要就算了,我走了。”
安强哪里舍得,立刻松了安夏扑了过来,被谷峰挡住了,隔着半米远冲着大姨道,“你别走,大妹,你要是走了,他们肯定能吃了我。张晓华拿的,他还呗,你先帮我解决了。”
大姨压根不肯理他,张晓华都不见人影了,这不是让她白出钱吗?那边安强眼见着大姨已经摸到了门把手,知道这怕是下了死心不肯白出钱了,当即就大喊了一声,“我还!你帮我出了钱,我还。”
大姨立刻停了下来,直接给了谷峰一个眼色,谷峰松开了安强,从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找了个桌子填了几个字后,然后冲着安强道,“大舅,过来看看签字吧。”
安强拿着那合同一看,居然是一份劳务合同,大姨替他偿还12万债务,他与夏天食品有限公司签约,一共签了十年,不拿工资管吃住。安强冲着他妹妹就一声,“你这也太苛……”
话没说完,瞧见大姨脸色不好,想着那夏天食品反正是大姨的,签了他就算不干又如何,他亲妹妹能真弄死他?何况,出了这事儿,他在这儿本就不怎么受欢迎,跟着离开,不是最好的吗?于是就释怀了。
冲着大姨道,“行行行,我给你当苦工去,你可真是。”说着,就低头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