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不用上课,乔霏却是必须开始为将官们上政治宣传课,这门课本就是所有课程中最为枯燥无聊的制式课程,又是她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来上,按辈分来说,她还得恭恭敬敬喊他们一声“叔叔”,这些高高在上的将官们哪里情愿来听她的课,那岂不是自掉身价?连给她个面子点个卯都不愿意,一屋子坐着满满当当的全是记笔记的参谋干事。
她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就站在台上讲了起来,她不似沈绍隽那般认真备课,连讲义都不用就直接开讲。
这授课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什么卢林主义、爱国思想、军队纪律这些老生常谈,竟然从国际形势开始讲起,她在黑板上用粉笔信手画出了一幅简单的世界地图。
从英国的君主立宪制,讲到美国的独立,再到列强的入侵,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又是在课堂上,为了活跃气氛,所用的语言全都犀利幽默、通俗易懂,听得那一教室的参谋干事个个目瞪口呆。
这些内容他们全都闻所未闻,这样的授课方式更是旷古未见,这哪里是上课啊,分明比茶馆里的说书还精彩。
乔霏自己也曾做过学生,当年也有这样枯燥乏味的政治课,通篇都是洗脑式的忠君爱国思想,还逼着学生死记硬背,就算出身政治世家,也对这样的授课方式极其腻歪,但凡上这种课她不是想法子逃课就是在课上开小差。
后来接触到了面向高层的内部政治宣传课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的,这些专门为政界人士上课的老师个个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学富五车,同时还深谙心理学,知道怎么样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对这些成年人来说,填鸭式的教育根本就不适合,只有在侃大山的轻松气氛中才能更轻易地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
而这些老师在官场中无疑是明星一般的人物,请他们来讲课,能够实实在在地给官场中人带来帮助,有助于他们拨开迷雾,所以有水平的老师都是需要不菲的出场费和人情才能请到的,恰好她和这些老师们交好,还跟在他们身边学了一段时间,虽不至于达到他们的高度,但是用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要说这些长期在一线埋头打仗的将官们了,就算是沈绍隽,乃至戴国瑛,对所谓的国际形势看得都不甚分明,因为对国际形势的屡次误判,才使得联合政府最后以失败告终。
“国与国之间都是靠利益维持关系,也因为利益反目,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就像诸位今日坐在这里听课,如果倭国没有入侵我华夏,恐怕诸位之间还极有可能刀兵相见,为了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打个不休。就像这一块大饼,”她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个圆,“我们华人本来都有资格人人吃上一口,突然倭国来了,说你们华人都不准吃了,这块饼是我们倭人的了,凡是不让的统统都得死,这个时候我们是奋起反抗,把饼抢回来呢?还是卑躬屈膝地捡倭人掉在地上的一点儿饼渣?”
第二百四十二章吸引力
乔霏不伦不类的比喻,惹得整个教室的人哈哈大笑。
“其实不好笑,这块饼就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她用黑板檫擦掉了半个圆。
“记得大战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相信倭人会真的对我们华夏下手,毕竟在华夏,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会容忍倭国这么做吗?事实上如果不是倭国自己本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把手伸向我们,而列强们如果态度强硬,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可正是因为列强们的纵容,才让倭国的一再试探得逞。”
她的话再次引起了整个课堂的哗然,倭国的狼子野心众所周知,也是乔霏一直对外宣扬的,怎么她会突然反驳自己过去的观点呢?
“刚才讲到那一场席卷欧美国家的经济危机,大大削弱了列强的国力,让他们自顾不暇,这场经济危机同样影响着倭国,不仅如此,伴随着西方化而来的人口爆炸性增长更加深了混乱,他们的经济没有办法承担每年增加约一百万的人口,农民因为产品价格暴跌而处在饥饿的边缘,工人失去工作露宿街头,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抗议。有一些极端分子,特别是军方人士认为要解决倭国的贫困,只能在我们华夏找出路,这样既可以减少国内的失业率,还可以给过剩的人口找到出路,尤其是华夏物产丰富能为倭国保持其工业国地位提供他们极端需要的原料来源和成品市场。这一批军方的强硬人士和倭国政界意见并不统一,原本倭国政界高官并不赞成全面对华夏宣战,甚至要削减倭军的财政预算,但是这些倭军的高层态度很强硬。目前双方正处在相持不下的阶段,这也是诸位为什么今日能够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前线对敌的原因。”
“乔教官的意思是。并不是所有的倭人都想入侵华夏?”终于有一个参谋忍不住问道。
底下更是议论纷纷,“那么这样说来,这场大战极有可能停止了?”
众人都被这场大战折磨得神经脆弱,毕竟倭人太善战了,在倭军的攻势面前,所有的军队都如血肉磨坊一般,不停地填人进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场战役中死去。
“不,恰恰相反,这场大战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是不会停止的。连议和的可能都没有,虽然目前倭国有议和的想法,但那只是政界人士的一厢情愿。倭军的胃口太大,没有全面占领华夏,是不会停战的。在倭国的这一场政治斗争中,这些政界人士,甚至是首相都会被倭军所裹挟。”
见在座众人皆是一脸不信。她又补充道,“大家都知道倭国是君主立宪制,首相是政府的最高领导人,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军队让人暗杀了一直对华夏抱有善意的首相、藏相、财政大臣,而这些凶手却被倭国的民众奉为英雄,草草判了几年。估计很快就出来了,而这一任的首相的府邸前几日被军方派人包围,若不是他躲在下人的衣柜里。现在已经死了,估计不久之后他就会辞职。一个政府的最高领导人都这么狼狈了,你觉得其他的政界人士会怎么样?是不怕死地继续反对军方入侵华夏,还是乖乖地听话?”
这些政界秘闻,尤其是国外政界的。成日在前线打仗打得灰头土脸的官兵们哪里会去关心,即便是如今华夏政界中的许多人士也不会去关心。虽然这些新闻也不算秘密,但除了专业研究这些的学者和官员,在华夏根本没几人知道,就连报纸都不会特别报道,对国人的吸引力恐怕还不容什么戏子的绯闻来得大。
乔霏始终认为让这些平日只懂得打仗的军官们知道世界和国内的政治局势是极有必要的,否则他们只在意一两个小战役或是一城一镇的得失,而没有战略高度,他们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们看问题的高度和打仗的风格。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政治宣传课把这些参谋干事彻底惊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些内容远远超过自己和长官的想象,一部分忠心的参谋立刻将这件事和课堂笔记报给长官知道。
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之后的课里亲自来上课的将官们越来越多,竟然有了口耳相传的名气。
而沈绍隽之前听说乔霏的课一片惨淡,自己闲来无事,为了给妻子撑面子,第二次课的时候也亲自来听。
对于乔霏来说,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她都照样上课,完全不因为听众而影响自己。
她用了三堂课,才用说书一般的方式将世界列强的情况介绍了一边,又将当今的世界给这些学生们细细捋了一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下课的时候,她不无幽默的来了一句。
全班哈哈大笑,虽然已经下课了,但还是有许多学生围在她身边讨论。
“真不愧是我们家霏霏,厉害厉害。”回去的路上沈绍隽赞不绝口,第一次来听课还是为了给她撑面子,第二次完全是听上瘾了,虽然是夫妻,乔霏也常常和他聊,但是这样系统地听下来还是第一次。
相比上课不用讲义,依旧能用自己的魅力吸引来大批学生的她,他只有满心佩服,自己认认真真备课,可课堂上依旧冷冷清清。
其实也不怪他,这次培训班所有教官都面临这样的窘境,基本没几个人是真心来上课的,毕竟都是手握重兵的高官将领,谁还愿意像个小学生老老实实坐在课堂里?
再说又有谁能管得动这些高级将领?
看出了沈绍隽的沮丧,乔霏笑道,“你那些专业课和我这不同,都是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来不得半点玩笑,说实话这种政治宣传课在这次培训中地位最低,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我的压力没有你的大,所以才能以这样的心态上课,就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你就不同了,若你能把战术讲得和说书一样,那我真得膜拜你了。”
“怎么会是可有可无?”沈绍隽立刻摇头,“听了两次课,我才发现自己过去真如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对这个世界真是无知得紧,身为国家的一名上将连国际形势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这一点乔霏倒是很赞同,这个年代和她过去的年代不同,虽然民智渐开,但是还没有到几乎人人都能对国际形势说出自己一番见解那样的程度,普通百姓兴许还可以用洗脑政策,但是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若也和机器一般麻木不仁,长官说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不能对形势作出正确的判断,那么政府作出错误决策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就好比如果之前大部分官员都对国际形势有所了解,那必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倭国起戒心,那么她之前便不会面对孤掌难鸣的窘境,在战争中华夏也不会如此被动。
所以这样的课与其说是政治宣传,不如说是知识普及,而在华夏的政治理论界,她虽然年轻,却可以说是坐头一把交椅的泰斗型人物,这得益于她超脱这个时代的历史局限性,能够站在未来的高度分析问题。
当然这个年代也出了许许多多的大师,他们的一些观点看法与乔霏都有冲突,论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乔霏又是个伶牙俐齿的,手中的笔又犀利如刀,也不会在论战中落了下风,何况太多的问题和状况都被她一一言中,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多,连戴国瑛在国际形势的研判上都很倚重于她。
虽然她总是能够预言未来发生的事,却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什么预言家式的神婆,她所作出的每一项预言,都有大量的论据支撑,她常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迹可循的,她热衷于找出事情的脉络,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学者型的官员。
“根据你说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正是美国的纵容,才让倭国变得如此强大?他们卖给倭国废钢铁和石油,让他们制造武器来伤害我们的国人,他们分明是我们的盟友,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沈绍隽捧着笔记请教道。
几乎所有去听乔霏课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真记下笔记,他这样认真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因为第一次课没去,还特地向人借来了笔记誊抄。
乔霏笑了,“你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了,盟友而已,他们不卖武器给倭国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他们美国也有自己的利益,没理由要为了我们放着钱不赚,还和倭国完全撕破脸皮,美国又不是慈善堂,凭什么要为我们做那些事?”
“那岂不是太不讲道义了。”沈绍隽皱眉。
“在这个时代里,难道还用得着讲道义吗?”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公开讲,但是面对自家这个单纯正直的夫君,她只能说真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有喜
“利益才是维持两国关系真正的纽带,其他的一切都是废话。其实人与人之间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在政治斗争之中,你看看国内之前几个军阀的混战,不也都是利益所趋?因为利益可以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乔霏所受的并不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虽然阅读了大量儒家书籍,又有两位大儒自幼教导,但是她前世所受的就不是这种礼义廉耻的教育,而是被深深地烙上了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烙印,利益论在她的思想中根深蒂固,这一点与受儒家思想极深的沈绍隽完全不同。
沈绍隽沉默着,尽管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不错,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书上说的那个黄金年代了。
戴国瑛一直关心着培训班的进展,心里也知道那些将官不会一个个乖乖地去上课,但还寄希望于他们会读读笔记什么的,聊胜于无。
很快关于政治宣传课的事就传到了他的耳里,他也知道政治宣传课是一门鸡肋,根本没抱太多的希望,但是没想到乔霏竟会吸引了那么多学员来听,这一份众口相传的名气让他也不由得向人要了一份课堂笔记翻阅了起来,眼中有着惊讶的神色。
“我觉得以贝贝的专长,还是应该去外交部。”戴国瑛将笔记交给乔星诃,“恐怕外交部那几个还没有她看得透彻。”
乔星诃点点头,“她一回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以她的外文能力和交际能力,外交部最合适,但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肯去么?”
“为什么?”
“她已经成家了,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绍隽还在国内。今后他们有了孩子,一个在前线打仗,这个家可都要贝贝一个人来料理,她哪里有办法满世界地跑?”乔星诃笑了笑,心里也为她惋惜,若乔霏去外交部工作,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戴国瑛皱皱眉,“可惜了,一个女子再才华横溢,可毕竟也是个女子。”
乔星诃一向要强。常常坚持男女平等,可此刻也哑口无言,其实无论她所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式的,对于女子的态度都不见得有多尊重,女人的最终归宿始终是男人和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始终是难以突破的传统。
“贝贝写的这些的确见解独到,平日她虽然也偶有提及,但是始终没有这么系统,我觉得这些恐怕还不是她的全部想法,既然她不能去外交部,但我们可以让她把她的想法全部写出来。也可以让我们参详参详。”乔星诃想了一个折衷的主意。
培训班结束后,沈绍隽又再次到了前线,而乔霏则在忙着戴国瑛交给她的任务。
“小姐——”洪梅眼明手快地扶住了身体软倒在地的乔霏。她的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头。
“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边的谢英也慌了手脚,乔霏伏案工作了一个上午,她们本来是要来喊她吃饭的,却没想到她一站起来就一头栽了过去。
乔霏已经被扶到床上躺着。过了几分钟她睁开眼,“我没事。别这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小姐,你都晕倒了,怎么还说没事?”谢英急道。
“我看应该让路大夫来一趟,小姐最近的气色不好,好像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洪梅皱眉道,立刻就要出去找路大夫。
“不用了,你们也别这样小题大做,不过是有些感冒而已,多喝点水就熬过了,最近忙着将书稿完结,难免累了一点,哪里用得着请大夫?”乔霏立刻坐了起来阻止道。
“小姐你再躺一会儿吧,”谢英连忙去扶她。
“没这么娇弱,刚才兴许是饿了,走吧,去吃饭。”她似乎又恢复了精神。
“真是没事?”两女狐疑地看着她。
“没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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