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耀对倭国一直十分厌恶愤慨,应该不会和倭国的特务搅在一块,更不至于帮她打掩护吧?”
“你忘了方大凯?”乔霏冷笑,“情令智昏啊!他们心里虽然恨倭军,可下意识地催眠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身边的女人绝对和倭军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乔新耀身边的那个女人如果真是特务的话。一定隐藏得比白屏更深,”陆行严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的价值比方大凯还要大,如果真让她来了重庆,不止你们乔家,恐怕校长也会有危险。”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看住,若有必要连她来重庆的机会都不要给她。”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怎么办?”
“公事公办,你们对待敌人难道还心慈手软吗?”乔霏冷漠地说。
陆行严摇摇头。“那就不一定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像白屏那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乔新耀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还真是个情种,如果真要下狠手除掉那个女人,你不怕他又发疯?”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个毒瘤,我宁愿他发一阵疯。也好过把命搭进去,说不定过几年他想开了,遇上年轻美貌的女子就痊愈了。”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总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不过这事儿还是做得漂亮一些,最好能栽赃到倭军头上,让我三哥多恨一点倭寇也无妨。”
陆行严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最欣赏她的也正是这份杀伐决断的狠辣。
“听说有身子的人都要在家静养,不宜劳心动气,你还成天想着这些糟心的事儿,也难怪气色这么差了。”他细细看着她,觉得她简直瘦得脱了相。巴掌大的脸越发得尖了,显得那一双眼睛更加黑得发亮。哪里像是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妇人。
她笑了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都在家里养着,手头上的事儿也都停了,若不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如果有什么事儿,让你那两个心腹手下传个话儿递个信就行了,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我还担不起这责任呢。这件事有了眉目,我会让人递信过去,你就在家里安心等着吧。”
“小五,恐怕太平的日子又要过去了,”乔绍曾一回家还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就匆匆截住了在花园散步的乔霏。
她虽然在家卧床休息,可每日还是强打着精神翻翻报纸,她这一胎怀得似乎比普通人要辛苦得多,就算是成日在家,却依旧小病不断,不仅变得特别健忘,精力也大大不济。
她的眉目慵懒倦怠,身子愈发沉重,若不是为了日后好生一些,也不会每日如做功课一般在花园里散步锻炼。
“爸爸,你回来了。”乔霏笑着招呼道,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到影响。
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太平日子,是他们这些乐观派一厢情愿地认为也许倭国会就此罢手而已。
“我刚刚得到消息,你姑父决定拒绝倭人提出的条件,恐怕这场仗不能善了了。”乔绍曾唉声叹气。
“倭人提出的条件这么苛刻,如果姑父接受了恐怕就要成为千夫所指的卖国贼,易位而处,爸爸你会接受吗?”她笑着反问。
“我——”乔绍曾语塞,没有人会愿意担上千古骂名,所以就算再苦,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是大战一起,又是生灵涂炭,联合政府的财政本来就不行了,现在又要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简直——”
乔绍曾虽然出身名门,从小也养成了奢侈享受的习惯,但是这一颗公心却是无法否认的,眼见着几年前稳定发展累积下的财富在战争中全部化为乌有,他就忧心得难以入眠,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华夏就能走上稳定发展的道路,兴许十几年后就能摆脱贫穷的帽子。
“战是一定要打的,而且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是绝不会停止的。”乔霏坚决阻止了他的侥幸心理。
“小五,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刚毅,犹胜一般男子,但你可知道这场战争会让华夏死去多少人?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我们现在住在这样好的房子里,吃的都是美味珍馐,可是那些难民呢?兴许连一顿饭都吃不上,甚至要卖妻卖子……”乔绍曾激动地说。
“爸爸可是希望我去劝姑父答应倭人的条件?”她轻声问道,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至少能为民众争取到喘息的时间,倭人虽然要侵略我们,但目的是殖民,而不是屠杀,只要我们配合,想来他们是不会对普通民众动手的。”乔绍曾叹道。
“是么?那你可知道在沦陷区,是不允许教授华文的?所有沦陷区的学校只有倭文课,而没有华文课,今后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后代,连自己的语言文字都没有了,慢慢的他们会忘记自己的历史,忘记一切,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倭人,而华夏这个民族将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乔霏很少会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父亲说话,“在沦陷区真的不会对普通民众动手吗?三哥马上就回来了,爸爸不妨好好向他打听打听,在沦陷区一个普通人好端端地走在街上也会无缘无故地被倭人虐杀,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趣。难道爸爸要我劝姑父去做一个卖国贼,然后我们全家都做亡国奴?”
“我的意思只是暂时答应他们的条件,权宜之计而已。”乔绍曾有些难堪,其实他的思想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联合政府内部官员的意见,“我们如今的实力和倭人差得太远,强行要打也只是去送死,还不如让我们喘口气。”
在联合政府里,主战派和主和派平分秋色,若不是因为戴国瑛这个人还比较强势,不愿意做倭人的傀儡,此时的联合政府已经完全妥协,整个华夏会完全落入倭人的掌控。
“倭人是傻子么?他们会给我们时间喘息么?一旦我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有什么反扑的机会?除了做奴隶之外,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乔霏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她一直在外边宣传抗倭,没想到自己的父亲都如此不坚定。
“你——”虽然女儿的话不中听,但乔绍曾却不是一言堂式的封建家长,而且对于这个女儿,这些年他也是愈发地敬畏,虽是女儿,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是把她当做一个同僚,而进行的平等探讨,因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虽然难听可是在理。
“这样下去,恐怕这场仗打完,就算我们胜了,整个国家也要毁了。”乔绍曾叹道。
他不是庸人,做了这么多年财政部长,在政治上也许幼稚,但是对国家的财政状况和运行却是十分了解的,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战后的民生凋敝,经济崩溃是必然的,随之而来的便是政府的分崩离析,在这一点上乔霏不得不佩服他的远见。
“我知道爸爸的意思,战争无论对于哪个国家都是伤害巨大,每一个战后的国家都会十分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国家民族独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政策正确,终究还是能走上正轨的,”她放缓了语气,“爸爸,还记得我在美国的时候,和你说过的经济危机吗?那场危机给美国所造成的伤害不亚于一场大规模战争,可是在新政的引导下,他们现在发展的速度快得让人惊讶,整个国家走上正轨……”
“小五,风大了,快披件衣服。”姚碧云拎着一件风衣走了过来,嗔怪地看了乔绍曾一眼,“一回来就来烦她,她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后不许你再把公事带回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早产
“前方战事吃紧,你生产的时候绍隽怕是也赶不回来。”姚碧云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明明是个快要生产的妇人,可除了肚子大之外,身子竟然比过去还单薄,脸尖得和锥子似的。
“没事,我生孩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乔霏笑了笑,心里不是不忐忑的,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和她前世相比是无法想象得差,女人们生孩子无异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难产的死亡率非常高,像云清那样因为难产殒命的妇人不在少数。
她可以改变许多事,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越是临近生产,她越是寝食难安,对孩子的期待和对生产的恐惧夹杂在一起,让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却只能在面上维持平静以安慰父母丈夫。
“宋妈倒是手巧,这双小鞋子织得真是好看。”姚碧云整理着婴儿的衣物,脸上难掩喜色和期待,她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家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小孩儿了,对这第一个孩子全家上下都极为期待,“你大姑姑说她待会儿又要过来,你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把她的魂给勾走了。”
乔月诃没有孩子,但却是个极喜欢孩子的人,加入女权会之后,对那些贫苦儿童和孤儿十分关爱,筹办了许多家育幼院,凡事亲力亲为,但毕竟那些孩子不是自家的,如今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儿即将生产,她便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乔公馆探望乔霏,除了带些补品之外,便是小孩子的衣物玩具。
“可别又给孩子带衣服,”乔霏无奈地笑,“这孩子的衣服已经多得每天换两三套都穿不完了,小孩子长得又快。真是浪费了。”
“若是觉得浪费,不如捐一些给育幼院?”姚碧云建议道,圈子里的名媛贵妇很大一部分都参与了育幼院、女学等慈善组织,她自然也不例外,自从见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她便格外心软,常会把一些用不着吃不完的东西分赠给孤儿们。
“好——”乔霏刚应了一声,就听到动静抬起头,“大姑姑来了。”
“来看看你,”乔月诃温柔地在她床边坐下。“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怀上了这孩子就天天头疼,就没一天舒坦的。”姚碧云担忧地说。
“其实还好。就是翻身困难,大姑姑,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一只笨拙的大乌龟?”乔霏笑着拍拍自己的大肚皮。
“胡说些什么啊?”乔月诃忍不住笑出声来,嗔怪地掐了掐她的脸颊,“你看看。你这张小脸,简直瘦得皮包骨头了。”
“等我卸了货便好了。”乔霏无奈地说,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吸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和元气,平时身体虽然不至于强壮,但也从没有这样病弱的时候,有的时候连气都喘不上来。据姚碧云说她当年可都没有这样折腾的时候。
“什么卸货?”姚碧云和乔月诃都愣住了,“你这孩子真是满嘴怪话。”
“不过我今天来倒是要向你引荐一个人,”乔月诃微微笑了起来。“说来真是巧,那人前日才刚到重庆,她一来我便放心了。”
“大姑姑你说的是——”乔月诃这话说得很乱,不仅是姚碧云,就连乔霏都听得一脸茫然。
“我向你推荐的是一位有名的妇产科医生。你听过凌湘吗?”乔月诃的笑中不无得意。
“是她!”姚碧云和乔霏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可是她不是出国去了么?”姚碧云追问道。
“可巧的是她刚从美国回来,前日才辗转到了重庆。”乔月诃温柔地抚了抚乔霏的头发。“我们家贝贝真是好运气。”
“妈妈怎么知道凌湘的?”乔霏好奇地问。
“她可是美立医院有名的妇产科医生,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若是云清当日有她帮忙接生,也不至于香消玉殒,”姚碧云叹道,“可怜这孩子……”
见姚碧云眼眶湿润,知道她们婆媳关系一向融洽,乔月诃连忙劝解,“当时正巧凌湘医生去美国进修,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不是听说凌医生在美国定居了么?”姚碧云好奇地问,“怎么会在这个关头上突然回国?”
“也不是定居,她被美国的医院留下来做研究,战乱的消息传到美国,她就一直打点着回国的事。”乔月诃的语气中充满了欣赏。
“她真是个好心肠的天使,别的人只想着远离避乱,她却执意归国,这一份志气真是让人敬服。”姚碧云也是赞不绝口。
“她哪里放得下她的病人,以她的性子,做研究远不如看病人。”乔月诃笑了起来。
“说实话,我佩服的女子不多,你和星诃、小五,都有不少人佩服,可我不佩服你们,”姚碧云抿着嘴说,“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女子就是凌湘医生,一个女子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终身不嫁,真是不容易。”
“此话怎讲?”乔霏一直默默听她们对话,她并不认识凌湘,只是在前世的印象里凌湘是全国有名的妇产科专家,不仅医术高超,还十分敬业,终身未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产妇和新生儿,在她过世后多年,还有许多人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被誉为华夏的南丁格尔,但是关于凌湘的具体事件就不大清楚了。
“凌大夫一直在美立医院工作,你也知道那时候女子出来工作的很少,就算读了书的女子也找不到工作,尤其是医生这样的高级职业,”姚碧云无奈地笑了笑,她也是个受过教育的女性,可是并没有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只得投身家庭,“但是凌医生却非常固执,一路念到了医学博士,美立医院算是国内最开明的医院了,接受了她们这一批医科生,但是有一个条件,她们不可以婚嫁,一旦结婚生子,医院将立刻与她们解聘。”
“这么不公平?”乔霏瞠目,她一直以为是凌湘醉心工作而无心结婚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不人道的规定。
“你生的时代好,自然不明白当时的状况,那时候大华皇朝还没倒台呢。”姚碧云不无羡慕地看着她,“女子出来工作的本来就不多,大家也不觉得这规定有什么的,许多女医生女护士一到了结婚年龄,就嫁人回家了,只有凌湘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当年凌湘其实有一位志同道合的恋人,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乔月诃叹道,同为女人,她对凌湘也是既同情又敬服。
“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凌医生了。”乔霏笑道,听了母亲和姑姑的话,她对这位女子也是又敬又慕,这个年代虽然混乱,可也是英雄辈出,不仅是男子,还有许多令人敬佩的巾帼英雄。
“人家哪有你这么闲,成天在家躺着?”乔月诃点了点她的额心,“虽然刚回到重庆,可消息传出去,找她看诊的人多了去,哪有那闲工夫应酬。”
“不过凌医生十分虔诚,每周日都一定会去做礼拜的,如果你实在想去见她,不如这个周末去教堂碰碰运气?”姚碧云安慰道。
凌湘和乔家一样都十分笃信基督教,姚碧云和凌湘结识的过程还是在教堂,而乔月诃和凌湘的相交,则是和乔月诃亲自去看病有关。
因为战乱乔月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身体一直不好,她又急着想要孩子,便寻到了凌湘处,虽然最后凌湘也无力回天,但是两人却结下了颇为深厚的友谊。
“其实我在想,星诃也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要不然也带她去凌湘那儿看看?”乔月诃小声说道,虽然不喜欢戴国瑛,但对自己的亲妹妹,她还是很爱护的,她深知女人没有自己孩子的痛苦,不希望妹妹也和自己一样。
“我倒觉得凌湘的长处在于接生,看这个毛病恐怕还是找路大夫更好。”姚碧云建议道。
乔月诃苦笑,“星诃只信西医,你要她喝那些汤药,还不如杀了她。”
两人正说着,乔霏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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