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身上了。
赵履安更是一肚子邪火,他怎么也想不到乔霏竟然还单独下了一张帖子给这个女人。
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是赵履安情愿的,自结婚起他就没喜欢过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温柔的样子,说话还尖酸刻薄,仗着自己的出身老用一双趾高气昂的“死鱼眼”瞪着他,有几次惹急了他,两人还动起手来。
本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关系却如水火不容的仇人。
若不是顾着乔霏在场,他早就一巴掌扬过去了。
而出身名门的赵少夫人也是一脸冷恨,本在求学的她被父母强制嫁给了这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拈花惹草的窝囊废,若不是碍于亲恩,她早就和这个男人离婚了,又怎么会耽误自己到现在?
与其说今天是因为吃醋来找乔霏麻烦,不如说是故意来让赵履安不痛快的,乔霏与她并无仇怨,她也压根不爱赵履安,只是想到这个赵履安婚后还能拈花惹草,她却丧失了恋爱的自由和权利,她就恨得牙痒痒。
乔霏装作不知道两人的暗潮汹涌,热情地拉着两人坐下,亲自为两人斟茶,将礼数做了个足。
“赵少夫人,你可听过这小秋棠的戏?”乔霏抓了把瓜子塞进赵少夫人的手里,天真烂漫地问。
“那是自然听过,这小秋棠和我们大帅可是交情匪浅呢。”赵少夫人冷笑道,谁不知道赵子嘉迷上了小秋棠,在外置了间宅子和这小秋棠双宿双栖,听说这小秋棠似乎还怀了身孕,今儿个是她最后一场戏,从此赵子嘉便要正式将她迎进门,为这事儿她那趾高气昂的婆婆可是气得几宿睡不着觉。
“那倒是,”乔霏暧昧地笑道,“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大帅手下那个叫朱大林的团长吧?外边不少人羡慕他的艳福呢。”
“什么朱大林?”赵少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吧,连赵履安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狐疑。
“难道不是朱大林?”乔霏一脸茫然地反问他们,“我上回儿在茶馆听说这个小秋棠原本只是个小角儿,被朱团长一眼看上了,后来便把她捧红的,不然她还没那资格上这文明剧院来唱戏呢。”
“这事儿还真没听说过。”赵少夫人一脸幸灾乐祸地拿眼觑赵履安,那个耀武扬威的公公被戴了绿帽子,她非但不觉得丢人,倒还觉得快意,“没想到乔五小姐还喜欢逛茶馆。”
“我在乡下住了一年多,太爷爷喜欢听说书的,我也便跟着听,回到城里还是戒不掉,一有空便偷偷往茶馆里跑,即使只听上几段也是好的。”乔霏笑着吐吐舌头,一派娇憨单纯的小女儿态。
“我是不怎么听说书的,倒是美国电影我是很喜欢的。”赵少夫人突然找到了优越感,看戏说书都是乡巴佬喜欢的,像她这样的新派学生自然是喜欢西洋物事,若不是父母强行将她嫁给赵履安,恐怕她已经出国留学去了。
赵履安的神色立刻转为不屑,就她那破英文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乔霏可是能用英文演话剧,还得了外国公使的赞扬的,这自命清高的做作女人,还真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我那小姑姑也喜欢美国电影,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定能合得来。”乔霏欣喜地笑道,“咦,小秋棠出来了,果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赵履安瞅着台上这个父亲未来的新姨太,心里却有些不太对劲儿了,这些戏子伶人他也是极喜欢的,不过要真做了父亲的姨太太,那就意味着将来多一个人来分家产,他是独子,父亲一向纵着自己,可若着小秋棠肚子里怀的也是个儿子,这个老来子恐怕就要分去自己的大半宠爱了。
最要命的是父亲对小秋棠不只是宠爱,甚至是迷恋,迷得不惜和他的母亲着急上火,连家都不怎么回了,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祸水!
虽然乔霏总是喊自己“少帅”,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父亲正值盛年,身强体壮,自己想要接过父亲手中枪杆子恐怕还得等上许多年。
他也不完全是个蠢人,也明白时间越长,变数越大,眼前这小秋棠就是个极大的变数。
心里越这么想着,就越发介意乔霏方才说的朱大林。
“乔五小姐,”赵履安唤了好几声,沉迷于剧情中的乔霏才回过神了。
“少帅,怎么了?”虽然答着话,可乔霏的眼睛却还粘在小秋棠上,似是极其着迷。
“朱大林的事你是在哪家茶馆听说的?”赵履安低声问,一边的赵少夫人却听了个分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朱大林?”乔霏恋恋不舍地将注意力从舞台拉回,有些茫然地回望他,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哦,你说这事儿啊,在好多茶馆都听过,”她认真地扳着手指算道,“像是乐天茶社、如意茶楼、聚宝茶楼……记不清啦,我很少固定在一家茶馆听书的。”
竟然这么多地方都在传?赵履安不禁就信了几分,上海的各类茶馆都是新闻集散地,消息特别多,报社的记者、巡捕房的巡捕、便衣侦探,都经常光顾茶馆,常常从茶馆里得到新闻和线索。
赵履安沉默了,乔霏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舞台上去。
赵少夫人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见赵履安脸上有些焦急,便神态讥诮地冷哼一声,他还真是个好儿子,那绿帽在他老子头上,又不在他头上,他急个什么劲儿?
赵履安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是在警告什么,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不想让她多嘴是吧?本还不想趟这滩浑水,可他越是如此,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乔霏却和没事人似的,照样认真听戏,转场的间歇,直拉着两人吃些瓜子糖果,还不时地赞叹这小秋棠的戏果然名不虚传。
赵履安本是兴冲冲来赴约的,却没想到乔霏竟然还约了自家的悍妻,更没想到她还竟然真的一约就到,一见到这个女人的刻薄嘴脸,他所有的兴致都被搅黄了,只要自己和乔霏说上一句话,她便在一边斜眼冷哼的,气得他哪里还有心情看戏说话。
赵履安的脸色不好看,赵少夫人心里就愈发得意,她本就是来搅他的局,败他的兴的,他越是不快,她便越是高兴。
过去那些寻常歌ji舞女她是从来不费心的,只觉得这赵履安庸俗不堪,但是这位乔五小姐近日声名太盛,又把赵履安迷得神魂颠倒的,同为女人的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自己当年在学校里也是有许多男同学仰慕的才女,自然想见见这位传说中聪慧漂亮的小姑娘,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个嘴甜讨巧的小丫头片子而已,仗着点小聪明讨人喜欢,骨子里还是不谙世事,傻乎乎的,外边的报纸也把她说得太玄乎了,可见所谓名声,不可尽信啊。
第六十四章 复仇记(三)
“霏小姐,方大凯传信过来说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甫一上车,梁叔就轻声说道,“这时候突然把消息放出去会不会太突然,太刻意了点儿?”
“这件事本来就是真的,消息也是茶馆传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小秋棠要隐退传得盛点儿,就算要彻查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乔霏顿了顿,“何况这个时候他们怕是根本没法腾出手来查,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想查得太明白。”
回望戏园子,乔霏笑了笑,“对他们来说,兴许这还是一个机会呢。”
“我明白了。”梁叔点点头,不再言语。
坐在副驾驶座一直沉默着的杨天凡开口了,“一个女人而已,真能让朱大林身败名裂?”
跟着乔霏他隐约知道了她的计划,只是朱大林是个团长,手下有兵有枪,这么件小事就能把他推向地狱?
“不知道,”乔霏诚实地摊摊手,“且看看吧,不过,天凡啊,不要小瞧女人,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栽在女人手里的,也别觉得这是件小事儿,世界上的大事都是由小事引起的。”
杨天凡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赵子嘉的正房大太太徐氏近来很是着急上火,牙龈肿得老大,大夫们来看过说是虚火,可药吃了好几帖,却丝毫效果也没有,每日只能吃些流食。
大太太火气大,一屋子的姨太太们都平息静气地做人,不敢说错一个字。
可赵子嘉却春风得意,每日留宿在小秋棠处,夜夜风流快活,仿佛又年轻了几岁,小秋棠手段一使,这赵子嘉连家都不回了。
“滚出去!”一想到这茬,徐氏就气不打一处来,阴着脸将茶碗往地上狠狠一摔,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
“娘,您别发火。”赵子嘉急匆匆地从屋外进来,一挥手让屋子里服侍的众人都退下。
“你从哪儿回来?”徐氏见到自己的独子,脸色有些缓和,长长地叹了口气,歪在鸦片榻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刚从茶楼回来,娘,我方才在外边听到一个消息,”赵履安神神秘秘地走到徐氏身边,“您猜那小秋棠原先跟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那狐狸精跟过的人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你少和我提她,没的污了我的耳朵。”徐氏不耐烦地说,一听到小秋棠的名字,就一脸厌恶。
她也不是那等好吃醋的妒妇,赵子嘉妻妾不少,她何时多过一句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家里的女人们,都必须尊重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可就这小秋棠特别不识抬举,出身卑贱还成日兴风作浪的,更可气的是她从未见赵子嘉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被迷得连家都不回了,还将自己看上的首饰给了小秋棠。
还未进门就如此嚣张了,若让她进了门……现在这小秋棠肚子里有了孩子,还不更得仗着赵子嘉的宠爱无法无天,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
他们母子俩的地位恐怕就不保了,徐氏恨得牙痒痒。
见母亲气怒,赵履安也不敢卖关子了,“听说这小秋棠原先跟的是父亲手下的一个团长,叫朱大林的,这小秋棠现在虽然跟了父亲,可是还和那个姓朱的藕断丝连,那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是姓朱的。”
“此话当真?!”徐氏霍然坐起,目露精光,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姓朱的,那小秋棠这辈子都别想进赵家的门。
“外边好几处茶楼里都在疯传,应该错不了。”赵履安亲自跑了几处茶馆打听,果然有这样的传闻,不过小秋棠肚子里的孩子是姓朱的这事可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反正孩子还没生下来,说是谁的还不就靠那一张嘴吗?
“小秋棠这个骚蹄子不守妇道,不仅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徐氏嘿嘿冷笑,突然有了精神,连牙也不疼了,“这事儿不晓得你父亲知不知道。”
“那小秋棠有心计有手段,八成是被她盖住了,我们断不能坐视父亲被蒙蔽!”
“此事得从长计议,你我此时都不便出面说破此事。”徐氏一脸算计,这话若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定会让赵子嘉觉得是他们嫉恨,那心更偏向小秋棠了,得从旁人入手才好。
“你去把陈副官找来。”徐氏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找陈副官这个本家外甥商量,陈副官跟随赵子嘉多年,忠心耿耿且又办事精明,是赵子嘉的得力助手,对徐氏这个姨母一向敬重。
“好。”赵子嘉应声而去。
“等一等,”徐氏眯起眼,“你先让人去找几个小报记者,把这小秋棠和朱大林的花边新闻给登出来。”
“那小秋棠跟了父亲的事……”
“也透点风声给他们知道,这些记者捕风捉影的功夫远胜凡人。”徐氏冷笑,“你这事做得隐秘些,让人私下和那些记者接触,你千万不要出面,另外小秋棠那里派人给我看紧了!”
赵子嘉应声而去,徐氏坐得笔直笔直的,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那微颤的指尖却泄露了她的激动,折磨了她几日的牙疼似乎一下子就全好了。
这个年代沪上的报刊杂志种类繁杂,有《新思想》这样的进步刊物,也有一些客观的新闻报纸,当然也不乏以捕风捉影编故事吸引读者的小报,这种报纸专门刊登花边新闻和离奇故事,多是些泼皮无赖似的落魄文人所办,所言之事根本毫无道德底线,虽然正统人士对此一向不屑,可是却颇受一些喜爱猎奇的普通百姓,特别是时髦女郎们的欢迎。
其实不用赵子嘉交代,这几日在茶馆疯传的消息也流进这些小报记者的耳中,他们早就编好了曲折的故事正待发表,没想到竟有人为了登新闻还特地给他们塞了钱,他们自然不会去追问这人要登这则新闻有何用意,只是拿人手短,便很有职业道德地将那稿子又润色加工了一番,说得生动无比,比当事人还真。
这些胡编乱造诋毁名誉的新闻最容易得罪人,可这些报社们也有自己的靠山,他们都住在英法租界中,有黑道大亨在背后为自己撑腰,便是赵子嘉这样的人也不好动他们,何况他们惯用影射,虽从不指名道姓,却让人一看便知所指为谁,就算有人气极了要想告他们上法庭,也自有能言善辩的讼棍为他们鸣不平。
总之这种小报社虽如苍蝇蚊子般可恶,却是谁对他们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见报果然引起轰动,人人皆知风光一时的赵子嘉头上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不由得个个在背后偷笑,一传十,十传百,好事者都想去买上一份读读,倒是很好地带动了这些八卦小报的销量。
小秋棠一向喜欢看这种小报,可今天买了报纸回来一读,却被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了过去,心中本就有鬼,此时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傻乎乎地去派人请朱大林来商量。
这朱大林和小秋棠好上过一阵,本是要娶回去做姨太太的,谁知道赵子嘉也看上了小秋棠,权衡之后,这朱大林不敢得罪赵子嘉,小秋棠也有心攀高枝,便好聚好散了,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还间或有过几回露水姻缘,故而这事情一出小秋棠立马就向朱大林求救。
这种小报一向都是女人们爱看,赵子嘉虽是一介武夫,却自命清高,自然是不屑看的,而朱大林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有闲心去看报纸,故而无论是赵子嘉还是朱大林都不曾读过这种三流小报,还一直蒙在鼓里。
朱大林接到信时,还以为这小秋棠又耐不住寂寞,想要找他再续前缘,便兴冲冲地去赴了约。
那边盯着小秋棠的人早把这事儿报予赵履安,跟在赵子嘉身边的赵履安对陈副官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从茶馆的楼上走下两个身穿长褂,面容猥琐的男人,边走边拿着报纸笑道,“没想到这小秋棠不仅在台上功夫了得,床上功夫也不差,哈哈哈……”
“可惜你迟了一步,人家要从良啦。”
“那可未必,你看看报上所说,她这么个人尽可夫的戏子,今后从不从良还是两说呢。”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落入赵子嘉的耳里,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赵,赵督军!”一个男子发现了赵子嘉,吓得连声音也变了,手一抖手中的报纸便飘落在地,正巧落在赵子嘉跟前,偌大的标题写着“名伶小棠之情事”。
赵子嘉瞳孔一缩,本来对这种捕风捉影的小报他是半点兴趣也无的,可方才听了这两人所说,心里很不痛快,便想看看这报上究竟胡说些什么,于是俯身捡起报纸读了起来,报上虽隐去了他们的真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