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尖叫:“老师,您多大了,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考虑我们啊!”
“谢谢。”韩非说,“我今年五十岁,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各位女士们还要给我介绍吗?”
学生嗷嗷叫起来:“骗人!老师你看起来明明只有二十岁左右!”
韩非说:“我明天把孙子带过来让你们围观。记得给他买棒棒糖,他喜欢苹果味的。”
“……”鸦雀无声。
韩非扫视一圈,冷冷说:“没话说?没话说我们开始上课!先点名。”
“XXX。”
“OOO。”
“李冬阳。”念到这个名字时,韩非一怔,抬起头朝后排看去。
李冬阳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正懒洋洋的向他打招呼:“hi,大美人,又见面了。”
韩非一听,气得差点没背过去。
冬阳(三)
下课铃一响,韩非就快速走出教室。
学生在后大喊:“大美人老师,不要那么快走嘛!陪我们聊聊吧!”
韩非将手中的书朝后扔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李冬阳靠在柱子上,白色休闲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侧脸看起来有种少年与成熟男人的混合美。
他招招手:“hi,老师,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我请客。”
韩非冷笑,阴测测的答应:“好啊!”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傍晚的夕阳红的像血。
韩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去哪里?”
李冬阳微笑着说:“老师喜欢吃什么?”
“随便。去你常去的地方就好。”
李冬阳没说话,笑着发动了车子。
韩非吃的很少,像小猫一样,只吃一点点。李冬阳比他个子高,看他吃饭的样子,就很奇怪这人怎么活到现在的,不会饿死?
“老师,多吃点啊!”夹了一块香菇放到他碗里。
韩非懒懒的嗯了一声,却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李冬阳惊愕:“吃饱了?”
“是啊。”
“吃的真少。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减肥的。”李冬阳将他上下打量个遍,呆呆的问:“可你这么瘦,不需要减肥呀。”
韩非白他一眼:“吃得少不代表减肥。笨!”
“哦哦,这样。”李冬阳恍然大悟一样,呆呆点头,闷闷的吃饭。
李冬阳请韩非吃的,是情侣间的烛光套餐。
桌上燃着一枚红烛,烛泪像血一样往下蜿蜒。
李冬阳闷头吃了会,忽然觉得太安静了,便想找个话题来谈。他慢慢抬起头来,红烛的光耀就照在韩非的脸侧。离的太近,让他整张脸都笼在一片艳丽朦胧的大红中。
不像人。
蜡烛旁的他,嘴角没有了往日的笑意。一点笑意也没有。单薄的唇线被烛光染上了一层艳红。
他坐在那里,淡淡的凝视着李冬阳,只是那样凝视着,一动不动。
李冬阳放下餐具,轻声问:“你到底是谁?”
“这话应该我问你。”韩非的声音比冰还冰。
李冬阳笑出声来:“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李冬阳啊。”
“是不是你心中有数。你杀多少人都没关系,只希望别杀那些无辜的。有那份力气,多替警察去掉几个害虫如何?”韩非眉一挑,嘴角又弯起了漂亮的曲线。
李冬阳觉得有趣,索性靠在椅背上,扬一扬下颚,调侃:“谁说人是我杀的?你有证据?”
“没有。但那些古怪的死法,这世界这城市,恐怕只有你一人能做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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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胡扯,我还没这闲功夫杀人。脏死了。”
李冬阳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很厌烦的表情,推开餐盘,站起来:“没胃口了,走吧。”
天已经全黑了。
晚上八点。
李冬阳的车子停在大佛巷的尽头。
这里算是这城市唯一没拆迁的地方了,所有房子都是老而陈旧的。
韩非居住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平居,一共三间。还有个很大的院子。
院里有一棵桑槐,不知活了多少年,苍翠雄劲,朝天伸展着繁茂的枝叶。
今夜无月。
韩非走下车,扯了扯安楚给的大衣,轻声问:“要进来坐一坐吗?”
李冬阳坐在车里,笑着摇摇头:“不了,老师您要早点休息啊!明天见。”
“明天别再见了。”韩非一想起下午在课堂上他那声大美人所引起的爆炸,脸皮竟然微红起来。
李冬阳看见他这副样子,眉头却锁紧:“我说,你到底多大?”
“怎样?”
“听说你28岁。可我觉得不像。再驻颜有术,人的肌肤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衰老的。我见过许多二三十岁的男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个少年。”说这话时,李冬阳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表情。
深秋寒夜,浓雾弥漫。
夜幕中,他的眼睛更黑更浓烈,却又很亮,天上的星星都碎在他眼里。
李冬阳突然砰然心动。
韩非转了身,低低的笑了:“难道我像神话里的那些妖怪一样,吃人肉驻颜?”
冬阳(四)
李冬阳仰面躺在沙发上,赤着脚在空气中荡来荡去。
他静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荧光灯,眼神有点空洞,似乎有些对不准焦距。
夜很静,除了窗外风声,什么声响都没有。
就这样发着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簿,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他上课时偷拍的。
照片里的韩非,是含睇浅笑的,眼睛里微微闪动着光芒,嘴角弯着一道迷人的弧线。
李冬阳对着照片轻轻笑出声来,啪一下合上手机,“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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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了被子就闷头大睡。
凌晨五点,他早早的醒过来,为奶奶做了早餐后,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他驱车开往佛陀街。
黎明雾霭,莲花隐匿在一片漆黑中。屋旁有树枝藤蔓潮湿交织。
屋里透着一点点微弱的灯光。
李冬阳上前去敲门,用力的敲。
门开了,张嫂打着哈欠出现了,说:“店要到上午九点才开门——”
片刻后,她恭恭敬敬的说:“请进来。”
“你们老板呢?什么时候过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老板六点过来。每次有生意时,他都会起早贪黑的忙。”
“怎么不开灯?”
“最近环保局在搞节能活动,佛陀街要到早晨8点才集体送电。”
李冬阳推开韩非办公室的门,对张嫂说:“你出去吧,我在这待一会。”
“是。”张嫂毕恭毕敬的离开了。
他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微弱的灯火扑倏,满室生辉。
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各种颜色的丝线,还有古韵古致的装饰品。
窗台上的金猊香炉,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烬。
李冬阳就靠在韩非平日坐的软皮椅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盯着烛火若有所思。
忽然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轻的,一种很特别的沙沙声。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暗暗的在空气中浮动。
门被推开,咯呀一声悠长的声响,他抬起头来,只见一身白衣的韩非站在门边。擎着烛台的左手,在微弱的烛光下白的近乎透明。烛火轻轻摇曳,映在他脸上,眉目如画,美玉生晕。
“怎么是你?”看清室里的人,韩非奇怪的问。
李冬阳笑笑:“想你就来了啊。怎么,不欢迎?”
韩非不搭理他,从一旁的搁架上拿起一把檀香,放进香炉,就着手里的烛火点燃了它。
室内顿时弥漫了馥郁的檀香味。
案台上的金佛依然大慈大悲。
李冬阳默默注视着他。
韩非忙完这一切,泡了两杯红茶放在桌子上。茶香浓郁,揭开杯盖,血红的液体沉在杯底,混合着檀香味,一种奇怪的诱惑。
李冬阳忍不住品了一口,然后赞道:“很好的茶。”
“当然,这可是我珍藏的红茶。自己都很少拿来喝。”韩非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细长的眼角溢满了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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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苍白的唇沾染了一点血红液体。
“说吧,一大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李冬阳笑笑:“不是说了吗?想你了,就来了。”
“你可真会开玩笑。好端端的,想我一个臭男人做什么?难道……”放下杯子,凑近他,韩非拖长语调:“先生需要寿衣吗?”
李冬阳一怔。
“看在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李冬阳冷笑:“恐怕在你有生之年不能如愿了。我绝对比你活的长久。”
“哦,这样啊。”韩非脸上既没有失望,也没有笑意。
“你昨天干嘛跑去档案室?”李冬阳站起来,在狭窄的屋里走来走去,有意无意的翻着那些绸缎,“你会给我带来麻烦的。韩老板。”
韩非捧着杯子,淡淡的说:“有什么麻烦?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估计那位小姐已经忘了那件事了吧?”
“呵。”李冬阳笑,“你还真了解我。”
“哼。”
“你这里缺不缺人手?”李冬阳突然问他。
韩非脸一沉:“不缺!”
“我看挺缺的啊,张嫂年纪大了,一个人顾不来吧?不如你请我,我帮你打工,工资你看着给。”李冬阳盯着他的手,他的唇,还有他手中的杯子,杯子里的红茶。
韩非冷笑:“小店经营的是小本生意,请不起你!走开!”
“不。”
“李冬阳,你不许耍赖皮!”韩非跳了起来。李冬阳笑着说:“为什么不行?我就要给你打工,我偏要。气死你。”看到韩非一双眼睛瞪的滚圆,他笑得更欢了:“气死你气死你。”
“你——出去!”
“我偏不!”
张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抱住韩非的腿,跪下哀求:“老板,请你一定要收下他,求求你了。”
“张嫂——”韩非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张嫂。”
张嫂哭的一塌糊涂,抹眼泪,抽噎:“老板,我在您这也做了五年了。如果你不收下李先生,您、您干脆把我开了吧!”
“……”韩非无语,怒瞪李冬阳,“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冬阳耸耸肩:“老办法啊!控制她,假如你不收下我,这位老阿姨可真要辞掉了。你忍心?她家可是有三四个孙子等着上学啊。”
“李冬阳,你——”
“考虑下嘛,老板。”李冬阳笑得简直无法无天。
张嫂哭的更大声了。
韩非扶额,揉着太阳|穴,无奈的说:“别哭了,我答应就是。”
李冬阳初战告捷,与张嫂一同高呼“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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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里迎来了新店员,李冬阳。
月薪30块,不包吃住,负责打扫卫生,送货,采购。
总之什么活重,他就干什么。
韩非捧茶,坐在老板椅上,淡定喝茶,看着累的一头汗的李冬阳,心里暗笑活该。
李冬阳正在擦地,好像是累了,停了下,抬手擦了擦汗。
韩非立刻嚷嚷:“干什么啊,谁叫你休息的?那里,那里,都没擦干净,还有那里、那里!你怎么干活的?重擦!”
李冬阳冷笑:“你简直公报私仇!”
“不爽啊?”韩非挑眉,“不爽你就辞啊,我又没拦你。”
“看看你的手!”
韩非闻言,低头一看,双手的经络突然扭曲,扑扑的往外钻。
“啊!”他吓的尖叫一声,手里的杯子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李冬阳仰天大笑,“叫你整我。”
“你——你给我滚蛋!”
韩非意识到被戏弄了,顾不得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抡起扫帚就朝他挥去。
待到下午两点,店里终于清扫干净。
李冬阳饥渴的看着韩非:“老板,给口饭吃吧。”
“给。”一个豆沙包子。
李冬阳咬了好几口,包子快吃完时,才尝到一点豆沙。
“吝啬!”他小声嘀咕。
韩非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抬高音调,“怎么,你有意见?”
“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李冬阳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两人去学校。
刚跨进教室,韩非就愣住了。
教室不知何时变成了雄伟的大教堂,教堂前聚齐了大片学生。
唱诗班歌声洪亮而圣洁。
洁白的鸽子在教堂广场振翅飞翔。
天气晴朗,白云洗碧。
再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时穿上了婚纱,一双修长的腿□在外面。
脚踩高跟鞋,踏在红地毯上。
鲜花,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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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阳身穿白色礼服,胸前挂一小红花,名曰:新郎。
韩非的脸迅速黑了。
不用说,又是李冬阳搞得鬼。
他刚想发作,却被李冬阳拦腰抱起,标准的公主抱。
很轻,简直就像一朵云。
李冬阳蹙眉,“新娘子,你平时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这么轻。”
学生齐齐欢呼:“老师,祝你们新婚愉快!白头到老。”
“……”
“……”
“李、冬、阳!你给我适可而止!”
韩非忍无可忍,一拳击中了他的眼睛。
独角兽(一)
凌晨5点,莲花的窗口还闪着微微灯火。
又工作了一整宿。
最近死人多,店里生意非常好,每日上门顾客络绎不绝。
寿衣是纯手工制作的,所以忙坏了韩非,白天去学校代课,晚上要熬夜工作,几日下来,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孱弱,风一吹,仿佛就能乘风归去。
摇曳烛光下,纤细洁净的手指灵活的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丝线,一件崭新的寿衣又完工了。
衣服的主人是一位车祸男性,据说生前非常迷恋汉唐文化。韩非根据这一喜好,去图书馆查询了很多汉唐出土的陶俑,将里面的衣型复原,采用联珠锦面料制成汉服。
交领、右衽、系带、宽袖。袖口纹着莲花与梵文,款式大方典雅,不失庄重。
韩非满意的将寿衣装进锦盒,看时间尚早,便伏案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时,窗户被风吹开,丝丝寒意笼罩过来。
他感到冷,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关窗。
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微仰起头看着这里,浓雾弥漫,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韩非看了看那人影,少顷,将窗户关上,没事人一般继续睡。
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九点。上午十点的课,眼看就要迟到。
他急急忙忙交代张嫂几句,拦了辆出租车就冲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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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学生在晃荡。
韩非走进医学大楼,电梯前有很多去九楼做实验的学生,交头接耳,交换解剖心得。
一大清早就听见那些血糊糊的名词,韩非心中微微泛起了恶心。他站在那里,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去按电梯。
在去教师之前,得先去趟研究所拿材料。
然后他听见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悠远而来,非常特别的节奏。
他下意识的抬头,一位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在他身边停住,对他微微一笑,摁了电梯,19楼。然后便靠在电梯门旁,静静的看着电梯上升。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四壁都镶了镜子,以便乘客整理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