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暂时是叶昭投送武装部队的最远之地,等哈里奇袭了兰州,就需要先稳一稳再对西北用兵,或抚或剿,分而破之。
准备在兰州建立军械局的各种机器设备都准备完毕,现今运输条件下,在兰州设军械局可以最大限度支援将来的西北战事。
福州号靠岸,码头,早站满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平远军战士。
前来迎接叶昭的是第三步兵团总兵官郑三英,当叶昭走上两步握住他的手亲切的拍了拍,郑三英惊呆了,半晌没回过神。
叶昭下榻在天津郊外之军营,绿色军用帐篷,军营里密密麻麻的布满这种帐篷。
说起来,这场战争对于南国经济是一次刺激,比如军用帐篷,就令南国多少工厂作坊受益?
只是国库越发拮据而已。
今年南国又发行了一亿元纸币,但国债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数字线,不过南朝蓬勃发展的势头掩盖了这一点,国外资金源源不断流入,很多新技术的率先使用令投资者们充满了信心。
实际上,南国今年财政收入预计将会突破两亿银元大关,不过同时,国债也累计高达一亿八千万银元。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比例了,只是南国民众不知而已,不然必定会对纸币的发行造成毁灭性影响,毕竟大多数百姓不懂国债具体操作模式,乍一听闻,定以为中央政府要破产,谁还敢用纸币?
现今叶昭考虑的就是战事结束,要尽快将国债数字降下来,只是,占领北方全境,实则对财政收入并不会产生飞跃式影响,反而基础建设等等,需要花钱的地儿越来越多,毕竟仅仅依靠私人资本进行基础建设不现实,更不要说学校等等实际上的扶贫投资了。
坐在木桌前,翻看十几天来的战报,门外侍卫进来禀告,英国和法国的天津领事联袂来访。
叶昭摆摆手:“不见。”
想也知道,又是来磨叽北朝欠款的,在金陵,英法美三国领事同外务部一直在打嘴皮官司,三国均有商人借了巨额银钱给北国,合计超过了上千万两白银,三国希望南朝能继承北国的债务关系。
南朝引经据典,言道南国政务院对北国宣战前即照会各国,不承认各国政府、私人与北国签订的一切契约,包括借贷关系。所以北国的借款绝不应该转嫁给南朝。
他们与外务部磨嘴皮子不见成效,竟然追自己到天津来了,在金陵时不见他们,来到天津,自也不例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尘往事
北京,紫禁城。
骡马车里,推挤着布包包裹的金银器皿、珍玩异宝,太监宫女,乱哄哄一团,一个个大难临头的模样,甚至互相推搡,那边,几名太监和宫女滚作一团,十几丈外就是皇舆,他们却恍若未见。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如此了。
六王颓然的看着眼前这副鸡飞狗跳逃命的画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快动身吧。”在旁边催促六王的是军机大臣桂良,南逆眼见就将兵临城下,陕甘战事不利,西遁道路受阻,现今唯有退到关外。
六王微微颔首,随即心下轻轻叹口气。这个景祥,自己打小就看他不顺眼,起因便来自一次酒宴,记得那年自己八岁,景祥七岁,当时见他面貌俊秀,本对他生起好感,还想和他说,哪天带自己去斗蟋蟀。谁知道他稚声稚气的说自己“志大才疏”,还与自己辩孔孟之学,言辞自己闻所未闻,和书本上全然不同,却偏偏很有道理,把自己辩得哑口无言,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在场,这却是自己一辈子忘不了的屈辱。
从那时节起,越看他这个人,越觉得他跟画皮一样,是个鬼,表面不学无术,骨子里,可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现今看,还真被自己料中了,这个贼子,莫非真是上天降下来,灭我满清江山的祸胎?
“皇上,这些骡马车可走不了多远,干脆,都砸了吧!”桂良看着一辆辆马车,情知这番情形,只怕未到关外就被南逆给撵上了。这些宝物与其留给景祥,莫不如砸个精光,一拍两散。
六王默然半晌,说:“算了,都留下吧。”
桂良一呆,但自不敢再说什么,回头吩咐内侍几句,内侍领命而去。
“皇上,肃顺和崇绮他们呢?”桂良又问。肃顺不必说了,崇绮则是景祥的妹夫,本任步军统领衙门兼办司员,南北战事爆发后被罢官。
六王摇摇头:“都由得他们。”
桂良见状,心里叹口气,皇上,好像没甚么心气儿了,万念俱灰。可也是,旗人自己已经乱了。睿亲王仁寿,早就放话,死也死在北京城,更私下谈论,现今爱新觉罗一族,景祥一脉兴盛,只要皇上退位,还是咱满洲的江山。这话可不混账死嘛?
站在六王另一侧的布林子爵,脱帽说道:“皇帝陛下请放心,就算关外守不住,我国也会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皇帝陛下可以去罗夫斯克或者马加丹建立流亡政府,我国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皇帝陛下复国。”
六王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行去,旁侧太监立时高喊:“皇上起驾!”
布林子爵苦笑,知道中国皇帝对自己印象不佳,不过他能听取自己的建议就好,罗夫斯克来的密电,若中国皇帝不肯去关外,那自己只能用武力绑架。
众大臣匆匆跟在六王身后,太和门外,车马仪仗停了长长一溜。
叶昭策马而行,走在前往北京的官道上。
一列列绑腿灰军装的士兵,背着步枪急行军,从叶昭车队旁路过。后方,嘹亮的军歌响彻田野间,“华胄从来昆仑巅,江湖浩荡山绵连,勋华捐让,开尧天,亿万年!帝国苍穹保,天高高,海滔滔!”
又有歌:“今逢圣德主,琳琅十倍增声价,吾将骑狮越昆仑,驾鹤飞步太平洋!谁与我,仗剑挥刀!懿欤大国民!谁与我,鼓吹庆升平!”
歌声嘹亮,激昂无比,叶昭听了都不免热血上涌。
只是第二首歌明显就是在神话他了,没办法,不但军歌在神化,报纸也在造势,将摄政王描述为天降各族圣主,自是为叶昭改国体做准备。
叶昭依仗简朴,匆匆从其车队前急行而过的军人自都不知摄政王就在队伍旁。
前方一骑快马卷尘而来,到了车队前通令兵翻身滚下马,急走两步,来到马队前,躬身禀告军情。
马队最前的是一名统领官,说没两句,拨转马头,急来禀告摄政王。
却是六王弃北京出逃,京师内已经乱作一团。
现今红娘部并没有急切的攻破保定府,而是派出两支步兵团进袭张家口和承德府,就是准备合拢包围,将六王困在京师,却不想他见机的早,现今合拢之势未成,他已经逃离京师。
清帝并没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风骨,六王出逃早在叶昭意料之中。
想想和六王的恩恩怨怨,叶昭不禁摇摇头,好似自己与他交往,只有很小的时候,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传说中的鬼子六,未免有些心情激荡,和他多聊了几句,聊什么却是忘了,这些年,不知道怎的,就渐渐成了死仇大敌。
军报一条条报来,六王出逃,直隶境内负偶顽抗的旗兵、新军、绿营全线崩溃,前方香河一带驻守的北国新军已经从碉堡中升白旗投降。
永定河官厅一带守军投降,北运河金钢桥守军溃散。
听着一条条军报,叶昭默默不语。
……
1862年9月,平远军苏红娘部兵临北京城下,睿亲王仁寿、军机大臣杜翰等一干宗室权臣率阖城军民出城请降。
两日后,南国摄政王仪仗进入北京城,同日,金陵同治帝宣布退位,禅让皇位于摄政王爱新觉罗·景祥。
京城郑亲王府成了叶昭的临时行宫。
金碧辉煌的银安殿,叶昭正笑着与人叙话,是妹妹淑贞和妹夫崇绮小俩口。
一晃近十年没见到妹妹了,看着淑贞粉黛轻描的少妇风情,隐隐还能找到昔日稚嫩可爱圆脸蛋的痕迹,叶昭就叹口气:“老妹,想哥了没?”妹妹没出嫁时,整天跟着叶昭做小鼻涕虫,叶昭还带她去斗蟋蟀,为这个,妹妹还挨了亲王打,反而带妹妹出去发疯的叶昭,亲王重话也不责备一句,可淑贞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哥哥,在家时,也最喜欢听哥哥喊着她老妹抓着她小辫玩。
此时淑贞眼圈一红,说:“皇上……”
叶昭就摆手:“别这么喊。”
崇绮忙道:“是啊,皇……,殿下可不正上折子推却呢嘛?”
小阿哥禅位,叶昭写了折子劝其收回成命,一来是走形式,再一个,京城初定,百事未平,紫禁城、圆明、颐和诸园林光遣散宫女太监就要忙一阵子,更不要说筹备登基大典了,这都需要时间。
而且京城现今军管宵禁,人心惶惶,也需要时间来维稳,同时肃清城内敌顽,想来城内六王留下准备刺杀自己的刺客少不了。
听崇绮的话,叶昭笑道:“你呀,我不是这意思,我还是喜欢听淑贞喊我哥哥,这皇上皇上的叫着,亲情啊,也就一点点叫没了。”
“哥……”淑贞就开始抹泪。
叶昭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平安就好,这些日子可委屈你了。”淑贞在乡下已经躲了数月,日日担惊受怕,人也消瘦了一圈。
崇绮一直尽心尽力为北国办差,当年还甚得六王喜爱,但南北战事吃紧时,谁也说不准将来怎样,崇绮就偷偷将淑贞送去了乡下躲藏。
“走吧,咱去看看二叔。”叶昭笑着说。
淑贞拿手帕拭泪,轻轻点头。可真想不到哥哥会做皇帝,可看着府里甲胄森严的卫士,又不得不令她知道,哥哥早已今非昔比。
在京城圈子,哥哥的形象也是一日三变,最开始,被人说得冷酷无情、忤逆作乱,到后来就是欺君罔上、奸诈权臣,而最近,京城贵族圈子再谈论哥哥,可就谨慎多了,甚至以前猛烈抨击哥哥的贵妇,也有改口的,开始说甚么仔细想想,乾王英明刚毅,比圣祖也不遑多让。
不管她们说甚么,淑贞都知道,京城贵族,都怕哥哥,怕的要死,可是,哥哥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老妹,现今咱玩具可多了,回头哥教你打靶!不好,打打杀杀不好,对了,南边有种说话机,你倒可以见识一下,咱紫禁城旁的不动,将来这说话机可都得安妥当。”向外走的时候,叶昭冥思苦想。
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经常发明些小玩意逗自己开心的哥哥,淑贞鼻子酸酸的,轻轻点头。
走在叶昭和淑贞身后,崇绮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他一直为六王效力,更阻挠淑贞给南国写信,现今南胜北败,眼见就是摄政王一统天下之局,可不知道摄政王或者说未来的新皇如何处置自己。
要知道杜翰等人,虽然出城请降,但同样被打入了大牢,同时被抓捕的权贵不知凡几,据南朝官吏说,投降固然从宽,但因为这些人助纣为孽,都犯有叛国罪、战争罪等等,需要南朝成立特别委员会为他们一一审理定罪。
被打入大牢,虽也有后悔投降的,早知如此不如跟随六王逃亡,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何况就算不降,南国军马强攻,怕不半日,北京城必被攻破。
京城长街,到处空荡荡的,只见到往来巡逻的南国士卒,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繁华的京师宛如变成死寂之城。
令淑贞始料未及的是,在二叔府邸吃了闭门羹,府里人回话,老爷卧病在床,谁也不见。
看哥哥侍从的眼神,把淑贞吓了一跳,真怕他们拔枪射杀了那忠心的老仆,可哥哥只是笑了笑,说:“回府。”
淑贞这才放心,哥哥,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哥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胜寒
回到郑王府,却是满洲宗室来贺,睿亲王仁寿、豫亲王本格、怡亲王载垣为首,跟了十几位贝勒、贝子、国公。
礼亲王世铎虽降,但其多为六王出谋划策,更亲自监斩杀害被俘平远军士兵,是以被锒铛下狱,等待审判。
此外上千名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以及闲散宗室跟随六王逃去关外。
叶昭态度极为和善,与众人说笑闲聊,众宗室心中渐渐安定,平远军破城,他们人人自危,再见世铎下狱,就更都惶惶不可终日。
景祥此人,实在高深莫测,在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可这一放出京,就如入海蛟龙,提三尺剑,十年间横扫天下,震慑西夷,雄才大略,太祖高皇帝远远不及。今新朝气象已成,宗室子弟,就算被其全部斩杀,也断无反抗余地,众人又如何不心中惊怖?
品口茶,叶昭笑着看向仁寿,说道:“睿王,德斌过两日也就该到了,你们父子团聚,可算我没瞎忙活一场,德斌啊,现在可是总理广东巡捕事,可能干着呢。”
仁寿忙站起道:“不敢,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臣年迈力衰,等德斌那孩子回京,臣即逊位。”将亲王传给德斌是最稳妥的作法,圣心难测,虽看他笑语如珠,可谁知道心内怎么想,但德斌与他亲厚无比,传位与德斌,自己这一脉可保不绝。
叶昭笑了笑,慢慢吹着茶叶沫,说道:“此事啊,再议。”略一沉吟,道:“我是这么想的,等同治帝来京即位,新朝设议政院,其职便是审核新朝各法典法规,监督新朝政务院之运作,诸位呢,都进议政院,为新朝效命。”
仁寿等知道他说的客气,等同治来京云云只是托辞,他们自也不知道什么是议政院,但听来倒是颇有份量,至少比他们闲散的好,都呆了呆,忙谢恩,莫说听起来这结局还不坏,就算人人被贬回家做布衣,可也没反抗余地不是?
趁新朝立,将议政院的架构鼓捣起来是最好的时机,当然,现今这议政院很大程度上是摆设,但最起码有了架构,给后世留下可完善的政治框架。
帝国议政院将会有数百名爵爷、恩平尉,爵位仍可承继,议政使的身份却不能世袭,现今由皇室任命,慢慢可过渡为选举,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选举产生议政使的那一天,希望能见到吧。
琢磨着,叶昭又微笑和本格、载垣叙话,尤其是载垣,与二叔交情甚厚,昔年一起对抗六王,对自己很有些情分,叶昭自也不免多宽慰了他几句。
载垣感恩戴德,连道不敢,人之心态随环境而定,此时面对叶昭,又哪还敢将他看成当年的郑亲王家阿哥?这些年,京中的宗室,提起景祥,就算嘴里大骂,可人人敬畏之心与日俱增,比起六王,这位主子也委实可怕了十倍。
……
1862年9月底,《中国时报》、《粤报》、《宁报》、《申报》等突然爆出惊人内幕,广州大学教授叶昭,即摄政王。
这些报纸,几乎几个版面均是同样的内容,将摄政王参与的南国科技研发一一呈现,炼钢炉;枪械;民用军用轮船设计;化学工业如盐酸、硫酸、氯气等生产,石油提炼加工等等;内燃机;发电机;以及正在研发中的说话机、留声机等等等等,几乎每一项科技发明,都少不了摄政王的影子,都少不了摄政王对其的指导和影响,更不要说摄政王去年年底发布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和《化学概要》对全世界科学界的指导意义了。
众报纸又发布了乾王府王室声明,言道即将继位的皇帝陛下正式宣布其汉名为叶昭,言道其是满人,更是汉人,新朝满汉一家,诸族一家,天下一家。
各新闻纸更是引经据典歌颂皇帝陛下为万民之主,乃是代天行事,治理中华,皇帝本就是神的化身,何来满汉之分?皇帝是汉人,是满人,也是蒙古人、西藏人、新疆人、回人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