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斌与陈冲显然低估了定州兵攻击坚城的技巧,只一天时间,定州兵便填平了护城河,看着城外林立的攻城车,巢车,冲车,猛冲车,无数的投石车,城上众人都是胆战心惊,昨日城下一战,已彻底让城内士兵失去了出城野战的信心。
石弹,箭雨,火光,鲜血,构成了接下来几日全州城的主旋律,深怀丧子之痛的陈冲奔走在城墙之上,组织守城,几天下来,嗓子嘶哑,几乎已说不出话来,手里的钢刀也砍废了几把,但定州兵的攻势一日猛似一日,每一天都数度攻上城墙,且在城墙之上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全州城上,伤痕累累,多处地方已被砸毁砸塌,城墙四周,鲜血凝固,一片片的紫黑色让人触目心惊。
城上日觉艰难,城下李清也是眉头深皱,如此攻坚,一直是李清想尽力避免的,但全州,他无法长期围困,时间是他最大的敌人,即使损失再大,他也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移山师与启年师已轮换攻击数天,但仍旧没有破城,这让他很是焦急。
“大帅,全州处置使龙大人到了”一名亲卫走进大帐,向李清回禀道。
嗯,李清诧异地道:“龙啸天,他怎么来这里了,难不成有什么突发事件,快让他进来”
“大帅,听闻大帅攻击全州城受阻,啸天弄来了一些东西,或许可以对大帅有所助益”龙啸天的身后,几名士兵抬着几个麻袋,紧随着走了进来。
“你?”李清有些惊讶,素不离龙啸天在军事上还有什么造诣啊
“倒在地上”龙啸天吩咐道。
几名士兵打开袋子,将袋子里的东西倾倒在大帐之中。
“这是什么玩意?”李清问道。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烈焰焚城(上)
第四百五十七章:烈焰焚城(上)
龙啸天命令士兵倒在地上的,是一大堆的信件。
听到李清发问,龙啸天有些得意地道:“大帅,廖斌麾下兵马,虽然来源复杂,但绝大部分都是全州本地人,现在他困守孤城,其它地方都被我们得了,我动用了人手,查出了部分士兵的家人,让他们写了家信,如果这些东西到了城内,相信对于瓦解敌人的士气是很有作用的。”
李清有些咋舌道:“如此之多的信件,你动用了多少人手才办到?”
“大帅,这里面,只有差不多一半人的人的信是真的,还有一半是我组织人伪造的。”
“伪造?”李清大奇,“如果被发现,岂不是弄巧成拙?”
“重点不是这一半伪造和,而是另外一半真的,大帅,全州城里有数万官兵,相互之间能有多少人是认识的,而且激战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又伤亡了不少,只消我们将这些信件弄进去,其中有一批人拿到了真实的信件,知道了家人的消息,那么,所有的信件便都会变成真的,至于那些找不到信的人,别人以许认为只是这个人不认识罢了。”龙啸天款款而谈。
李清的脸上已是露出笑容,“妙,这些信件大量出现在城中,必然引起军心浮动,而且廖斌知道了这引起东西,肯定会收缴,他这一收缴,不论真的假的,都收去了,那么士兵们必然会猜忌自己的信件被廖大帅搜走,而不会想到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是假的。”
“大帅说得不错,全州士气本就不高,如此一来,士气更是低糜,说不定一些士兵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在大帅治下比以前过得还要好,还会起一些另外的心思。”
李清大笑,“起不起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廖斌相信有一批士兵起了心思”
“大帅英明”龙啸天拍起了马屁。
拍拍龙啸天,李清道:“这件事办得很好,不过啸天啊,你能确定这些信会动摇这些士兵的军心吗?”
龙啸天肯定地讲:“大帅,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定州新政已开始逐步推行,目前虽然进展缓慢,但全州老百姓们都看到希望,对新政期盼得很,大帅以前不是说过么,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以前,他们的命根子在别人手里,而现在,我们让他们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根子,只这一条,便足以让他们疯狂,更何况,这一次廖斌倒行逆施,虽然成功地延迟了我军的进展,可也让他的民间声望大跌,如此自掘坟墓,焉能不败?”
“嗯”李清满意地道:“不错,你这个全州诸事处置使,我没有选错。”
龙啸天满意地告辞而去,看李清的神色,他知道,全州战事结束后,这个全州知州绝对是跑不出自己的掌心的。
第二天,定州兵再一次展开了攻击,不过这一次的攻击破为奇怪,定州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采到了不间断地远程打击,想比较惨烈无比的接城战,这种攻击重在压制而非杀伤,对城下的压力可就小多了。
廖斌与陈冲观战一段时间后,一致认为定州兵经过一段时间的苦战之后,也需要休整了,眼下的打击只不过是对城上保持一定的心理压力,今天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激战了,他们这段时间也是累坏了,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特别是陈冲,身怀丧子之痛的他,此时的疲倦感更加强烈,肯定了眼前这个事实之后,两人都离开了城头,抓紧时间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城外的远程打击突然变了味。
猛烈的石弹攻击换成了泥弹,一弹落下,在城头之上砸得粉碎,里面抱裹着的东西立刻四散开来,射上城来的八牛弩下,也悬挂着一捆捆的东西。
城上失没了高级军官的敝病瞬间爆露无遗,众多的下级军官没有重视这一影响全州战役的重大转折事件,当其中有一个士兵恰恰在这些东西中发现了自己的家信之后,城上立刻炸了窝,所有射上城来的信件瞬间成了士的挣抢对象,被困全州城,本来已打得有些麻木的士兵在发现在些来自家里的信件之后,封闭的心灵瞬间便打开了缺口。
当这一事件层层上报到廖斌这里的时候,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大惊失色的廖斌立刻赶到了城头,几乎与此同时,陈冲也赶了过来。事情虽然得了了一定的控制,有相当一部分射上城来的信件也被收缴,但信息仍旧以飞快的速度在城里的士兵之中传播。
得到家里消息的士兵自然是心满意足,喜气洋洋,而没有拿到信件的士兵,狐疑的目光便转向城头上的高级军官,在他们那里,还有被收缴起来的大堆大堆的信件。
事情从一开始便沿着李清与龙啸天预定的轨迹在顺利的发展。
午后,定州军停止了攻击,李清安静地等待着这件事情在全州城内发酵。
清风走进李清大帐的时候,李清难得在在这几天里,脸上有了一些笑容。
“清风,城内有什么布置吗?”李清问道。
“将军,全州军中,我们的钉子有限,但我们仍然通过一些渠道送进去了消息,应当会有一些小动作出现,比方鼓动一些士兵外逃等等,但更多的是只能在城内散布一些谣言。”清风坐在李清的身侧。
“够了”李清点点头,“只消有一点点苗头就行,猜忌是一种毒药,让他在廖斌的心里生根发芽就好,只要他觉得城中士兵大部分不足为凭就行,不过眼下城中肯定提高了警戒,你的这几个钉子如果真鼓动出事来,恐怕自己也保不住了。”
“他们从加入调查司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随时会为些付出生命的代价。”清风毫不在意,“重要的是获得胜利,只要胜利了,所有的付出都会值得,他们即便牺牲,他们的家人也会因他们的付出而得到丰厚的回报。”
李清点点头,牺牲既然不可避免,那么就要让这种牺牲的利益获得最大化,他现在需要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倒下第一张,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夜,全州城中,廖斌即一干全州高层都是面有忧色,形式的发展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步步恶化,城中军队之中谣言四起,廖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这段时间以来苦战而来的血性之勇,被一封封薄薄的家信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击打的粉碎。
“眼下怎么办?”廖斌看着众人。
“大帅,非常时间,只能用非常手段,此事不以雷霆手段震之,军心涣散便在顷刻之间。”一名文官站了起来,道:“发现一个抓一个,杀一个,对于那些传播谣言者,更是不能轻忽。”
一名军官站了起来,反对道:“这不可行,据统计,射到城中的信件约有一万余封,而其中已有近千封都找到了主人。难不成将一千多名士兵都杀了,如果真这样做,那这仗就根本无法打了。”
房中的众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严打,一派主张宽容,两派各有各的理由,争得不可开交,而陈冲坐在廖斌之下的第一张椅子之上,脸色铁青,却是一言不发。
“大帅”一名亲兵急速地奔了进来。
“什么事?”
“大帅,有一名果长鼓动了数十名士兵,将强子拴在城门上,以图趁夜色坠下城去投降,被巡城士兵发现,除了已逃下城去的两人,其余人等都被逮住了。值星守将大帅示下,这些人如何可处置?”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其后续的深远影响,这就跟吃螃蟹一般,从没人吃的时候,大家都害怕,但只要有一个胆大的率先做了,一定便会有后来者。
“杀了,统统杀了,把首级在各营巡回示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廖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争论并没有取得个统一的意见,在众人逐一离去,只剩下了陈冲与廖斌二人时,两人的脸上都是露出苦涩之色。
“大帅,该考虑后路了,全州守不住了”陈冲牙齿咬得格格响,无比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
“你有什么想法?”廖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
“营内尚余近三万士卒,其中绝对忠于大帅,愿意为大帅赴汤蹈火的部队约有万余。”陈冲道,“大帅带着这批人,撤出全州。”
廖斌摇头道:“我将这些人撤走,城内立刻便会发生哗变,李清早就等着这一刻,趁机取城,我也根本走不脱,失去了城池的依托,在野战之中,我们根本不是铁州铁骑的对手,这一点,柳叶飞的首仗已让我们看得很明白了。”
陈冲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大帅,您放心走吧,有我在这里,保管那李清没有机会来追您。”
廖斌一惊,“老陈,就算走,你也要跟我起走啊,陈光已经为全州成仁,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再留下来送死了”
“大帅,我只有光儿一根独苗,光儿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能为大帅断后,是我能为大帅做的最后一件事,那李清,我虽然杀不了他,但那怕死,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陈冲咬牙切齿地道。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烈焰焚城(下)
第四百五十八章:烈焰焚城(下)
看着陈冲一脸绝然的神色,廖斌神色惨然,走上前去,拥住这位从自己发家起就与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老战友,“也许我们一开始便做错了,老陈,如今我们已是丧家之犬,哪里会有人欢迎我们,我就在这里,与你一起并肩战斗,死,便死在一起吧”
轻轻地推开廖斌,陈冲道:“大帅,你错了,正因为我们现在是丧家之犬,才会有人接收我们,只要您牢牢地掌握着跟随您突围而去的万余精兵,如果您还是全州大帅,那才真无地可去现在天下大势,已基本清晰了,三分天下之势已大体形成,南边也好,洛阳也罢,对您去投附肯定是欢迎之致的。”
廖斌神色一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倒是有些糊涂了,反而是陈冲,熬过了丧子之痛之后,反而脑子更清醒了一些。
“那你说,我往那边去?”廖斌如是说,显然已认同了陈冲的观点。
“洛阳”陈冲毫不犹豫,“南军中了萧氏圈套,精锐丧失泰半,在今后的三分天下之局之中,是势力最弱的一方,其余两家,任一一方都可随时灭了他,但正因为如此,他反而会因这点一点而苟颜残喘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已是毫无前途,定州李清,如果一开始我们便归附他,本是不错的选择,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点,自然没有选择他的道理。而洛阳”
陈冲顿了一下,道:“时下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先皇帝一手策划而出的,他没有死,而是隐身幕后,大帅,我们曾都将天启陛下视为一个懦弱而毫无作为的皇帝,却是大错特错了,不过只怕天下人都不会想到,他居然能为了大楚的传承作出那样的决定,连皇位都可以放弃。”
廖斌苦笑,“正因为匪夷所思,才不会有人想到,自古至今,除了上古蛮荒时代,那一位皇帝不是想尽办法维持自己的地位,那有像他那样做的?他骗了天下人,这样的人,不是聪明绝顶,就是疯狂之极”
“最啊,从他还是王子那时起,他就开始欺骗天下所有的人了,当然,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得到当时几大豪门的支持,生生地从宁王手中将皇位抢了去,现在想起来,当真是可笑至极,当时的那些大家门阀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千挑万选,却是给自己选了一个掘墓人。”陈冲笑道。
“宁王势弱,自保尚且不足,这逐鹿天下大势,却是只能旁观了,今后的大楚,将进入东西对峙局面,李清与天启陛下的对决,绝对会是近百年以来最为精彩的战斗,可惜我却是看不到了”陈冲感叹道。虽然心中恨李清入骨,但却能理智地承认李清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廖斌盯着陈冲,“老陈,活着才有希望,和我一起走吧将来还有报仇的机会。”
陈冲摇头,“如果我们一起走,那就谁都走不成,再说大帅,我已了无生趣,至于将来为我们一家报仇,不是还有你吗?”
廖斌从这话中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这份情意,我只能记在心上,将来为你报仇了,你放心吧,弟妹随我一起走,我会送她回你的老家”
陈冲一笑,“老妻已决定与我共存亡,却是不劳大帅费心,如有机缘,我老家那边还有几个侄子,大帅为我选一个老实本份的过继到名下,别让我这一房断了香火”
廖斌掩面不语。
陈冲长揖道:“大帅,从今天起,你就要赶紧组织撤退事宜,柳叶飞也有大将之才,大帅今后可以多多依托此人。”
说完这句话,转身昂首而出,再也没有回头。
定州军只消停了两天,从第三天起,攻势便恢复,得到两天休整的定州军攻势更猛,而反观全州城上,却是颓势渐显,抵抗之决心,大大不如先前,陈冲奔走在城墙之上,浑身是血,那里出现险情,他便身先士卒扑上去,即便如此,到了这天日落时分,东城墙仍是失守,定州军启年师部下天雷营攻了上来。
天雷营被称为定州军中最强步军,曾以一营之力强抗蛮族近两万骑兵的冲击而不曾溃散阵形,其战力可想而知,被他们攻上了城墙,再想将他们逐将下去可就难上加难了。
一方士气如虹,另一方却萎靡不振,其结果可想而知,天雷营开始逐步扩大在城上的桥头堡,当陈冲组织了足够的预备队冲上来的时候,天雷营已有近千人爬了上来,在城墙之上结成了坚固的阵形,此时,再想驱逐他们已成了不可能的事情,陈冲竭尽全力,也只能将他们堵在东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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