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臣笑着从袖筒中抽出一份东西,“奏折,我却替大帅拟好了一份,大帅看看如何?”
萧远山一目十行地扫完,长吁一口气:“明臣,你不愧是我的股肱啊,这一下我便无忧了,只是便宜李清这小子了!”
沈明臣呵呵一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帅,想让李家动心,不得不下重注啊!”
萧远山苦笑一声:“但是如此以来,却是让李家在定州打下了一颗钉子,这定州本是我萧家与方家共同经营之地,如此以来,却是让李家也掺合进来,只怕方家不乐。”
沈明臣摇头道:“李清始终在大帅麾下,还怕他翻起什么浪花来,等大帅度过此劫,有的是办法来修理压制他。”
“也只能如此了!”萧远山道。
定州帅府的密议李清自然丝毫不知,此时的他正兴奋地陪着桓熙诊治他的几百伤兵,俗话说的好,人的名,树的影儿,桓熙盛名之下倒是真非虚士,便是他家的一众弟子仆从,也比那些江湖游医强了许多,只三两日功夫,便将李清营中一众伤兵处理的妥妥贴贴。
而桓熙却也不是没有收获,李清营中的一些做法让他先是大惑不解,接着却是若有所悟,比如军中的卫生,桓熙本以为到了伤兵营这种地方,必然是污水横流,臭不可闻,但李清营中却是清爽之极,虽刚刚立营,但沟渠,茅厕一应俱全,伤兵所有的包扎布条都用开水煮过,特别是用新鲜的肉类贴在伤口上,居然令绝大部分伤兵的伤口没有发炎化脓,让桓熙大惑不解,问之李清,李清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新鲜肉类含有抗生素,可有效抑止发炎,只是语焉不详的说这是一个游方郎中的偏方,桓熙倒也不以为意,自来草莽之中多豪杰,有些有真本事的隐居民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赞叹了一翻便也罢了。
是日,李清在营中摆了几桌酒,宴请桓熙及其弟子,营中自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将大鱼大肉的弄了一些,煮熟之后,用一个个的大盆端了上来,堆在案上,酒也就是在定州的酒肆中捡哪便宜的买了几大桶回来,这让素重养生之道的桓熙大皱眉头,坐在营中,却是懒得提著尝上一尝。反观李清,倒是与王启年,姜奎,冯国等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酣畅淋漓之极。
桓熙见李清如此,不由暗自称奇,前日在陶然居见识了李清的文采书法,自以为李清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但今日观之,却无异于市井匹夫,这一前一后,竟然判若两人,吃惊之下倒让他不得不深加思索,如此之人,久后绝非池中之物,倒是值得他结纳一翻,也许今日种下善缘,他日必有所回报。
看到李清已有了三分酒意,桓熙却笑道:“李校尉,如今你营中伤兵都已治疗过了,以后只需按日换药,不过旬日,就又生龙活虎一般了。”
李清大笑着向桓熙举起酒碗,“多谢桓公高意,李清敬桓公碗,来,都端起碗来,我们一齐谢桓公。”王启年,姜奎,冯国三个新晋的云麾校尉都轰然站了起来,一齐向桓熙敬酒。
桓熙却不端碗,笑道:“既如此,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帐了。”
“算帐?”李清大惑不解。
“不错,算帐。”桓熙笑道,那笑容活似一只老虎看见了一只小白兔,正要大快凤颐一翻的模样,“我桓某人出诊,一向是百两银子一人,你营中三百余人,好吧,我却给你省去零头,只算三百人,合计共是三万两银子,此间既已事了,便请李校尉结帐吧。”
呃!李清一个酒呃上来,险些将吃下肚去的东西都倒将出来,“三万两?”脸上一下冒出汗来。王启年三人对看一眼,个个脸上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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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报李
三万两?虽然眼下已是入秋季节,天气凉爽得很,但李清几人身上的冷汗仍是一层层冒出来,这才省起眼前的这个大夫可不是旁人,要是一般的郎中,便是一顿棍棒打出去,也不会有人来喊冤,但眼前这人,却是碰不得,说不得。
桓熙得意地看着李清僵在那里,想起先前这小子居然还准备掳了自己来,不由感到一阵阵的快意。“桓秋啊,我算错了么,怎么李校尉好像不大愿意啊?”
桓秋是桓熙的一个远方侄子,虽不知家主是什么意思,但仍是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道:“大伯没有算错,一般来说,大伯出诊一次是百两银子,不算药费,像这样的大规模诊治,还得另外加钱。三万两,已经是很优惠了。”
“嗯!”桓熙满意地点点头,“李校尉,如此,便请付账吧!既然这次是替军中儿郎们诊治,这药钱就算了。”
李清汗出如浆,端着酒碗便如同一尊泥菩萨般。
“怎么李校尉不打算付帐么?”桓熙看着李清,笑意晏晏。
李清找了一个寒颤,总算清醒了过来,看着桓熙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阵发狠,去你娘,反正老子是要钱没有,要命有几百条,“桓公的帐,下官怎敢赖账,只是,只是如今手头实在不便,要不,桓公看我营中有什么如眼的,尽管拿去便是。”
桓熙哧的一声冷笑,“你这营中有什么值钱的能让我看得入眼?”
李清道:“那,那不知桓公许不许我等欠帐?等我有了钱,便一定还给桓公。”没钱,只得拖着了。心想桓熙如不答应,得再想个什么法子搪塞,绞尽脑汁想着法子,不停了递眼色给手下三位大将,可这三位此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如此?也罢!”桓熙的回答却大出李清意料之外,不由大喜过望,却听到桓熙接着道:“这样大一笔款子,我不放个人在你营中收帐却是不大放心的,这样吧,桓秋,从今日起,你便呆在李校尉这里,什么时候李校尉还了银子,你便什么时候回去吧!”
“啊!”李清不由有些发昏,这是什么意思?
桓熙说完,便站了起来,袍袖一拂,道:“事既已了,你这里的东西我可吃不下,还是去陶然居吃酒来得好,走了。”当先便走出账去,桓府一众人出了桓秋,轰然站了起来,随着桓熙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地李清苦苦思索桓熙是啥意思呢,三万两就这样算了,还派了一个免费的医生在营里?想自己还这三万两,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这样说来,这桓秋可就要一直跟着自己了。哈,有赚头,这个桓秋既然是桓熙的本家子弟,本事自然不小,只是这桩看起来大赚的生意怎么味就怪怪的呢?李清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让李清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命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是发生了重大改变,而这一切的源头自然是定州军大帅萧远山的一封奏折,而这种大改变的发生地却是在大楚京城洛阳(注,自洛阳非彼洛阳,枪手随便抓了个地名,读者勿怪。)
洛阳李府,李氏一族当代族长安国公李怀远手里拿着一张邸报,正呵呵大笑,“好个萧远山,明明是一场大败,却让他写成了陡遇强敌,力战不退,诸军奋勇杀敌,终保定州不失的捷报了,哈哈哈!”
在安国公李怀远的下首,坐着的却是李氏一族在京城的二位候爷,威远候李牧之,任职工部侍郎,寿宁候李退之,任职都察院副都御使,加上坐镇翼州的翼宁候李思之,便是李氏一门的核心了。
看到家主乐不可支,寿定候李退之笑道:“不错,这是一场大败,无论他奏章写得如何天花乱坠,都不能掩盖,这一次萧家可要有难了,只是不知家主作何想,要不要乘此机会,再给萧家重重一击?”
李怀远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本想给他重重一击,但看了这奏章以后,却是改了主意了。”
李退之忍着笑瞄了一眼三弟李牧之,道:“可是因为李清?”李牧之神色尴尬之极,掩饰地咳嗽几声,端起茶杯,遮住了自己的脸。
李怀远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牧之,斥道:“牧之,家宅不宁,何以成大事?你连区区家宅之事都处理不好,如何能助我完成李家中兴大业?说到底李清也是你的儿子,即便是意外所生,那也是李氏血脉,你居然任由他去定州,还是一个小小的云麾校尉,要是李清战死,那便是我李氏一族的笑话,会被其它家族笑死的。”
李牧之站起来,恭敬地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李怀远点点头:“嗯,你好自为之吧,这一次萧远山为了脱罪,给了李清偌大一个功劳,但要这功劳落到实处,却是要便宜萧远山了,所谓投桃,这一次我们便帮他一次。”
李牧之点头道:“父亲大人说得是,这一次只要萧远山无罪,那李清便只少要得一个振武校尉才能补偿我们才行。”
李怀远冷笑道:“牧之啊,你却是小瞧了萧家,这一次萧家为了拉拢我们,可是下了血本,我听说萧浩然可是保举李清为重组的常胜营主将,参将衔。”
“啊!”李牧之不由一呆,“参将?可清儿还刚满二十啊,哪有如此年轻的参将?”
李怀远哼道:“难为你还记得他刚满二十,我刚刚才知道这孩子离家已有五年,哼,十五岁就去从军,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云麾校尉,你可曾有过丝毫关注,这一次要不是萧远山的奏章,我还蒙在鼓里。我李家子孙,便算只有二十,又何曾做不得参将?三万大军溃灭,只有这孩子夺得营旗而回,这翻功劳可大得很。”
又招来父亲一顿臭骂,李牧之脸都黑了,低头道:“是。”
李怀远满意地道:“如果这孩子有能力,便能在定州为我李家打开一翻局面,即便这孩子不行,但只要在定州打进一颗钉子去,便足以补偿这一次不能打击萧家的损失。牧之,回头你还要去帮帮清儿。这事过后,只怕萧远山便会明里暗里为难他,让他无法在定州立足了,如何在定州扎下根来,此为重中之重。”
“父亲大人放心。”李牧之低眉顺眼地道。
“好了,计较已定,退之,你便去告诉萧浩然这老家伙,就说我会同他一起上章保萧远山,再加上方家,便差不多了。萧远山这定州军主帅一职跑不了。”
正文 第十二章:憋气的皇帝
洛阳,皇宫天乾殿,年轻的大楚天启皇帝正大发雷霆,将手里的奏折愤愤地扔在地上,拍着桌子大骂道:“这便是我大楚的股肱之臣么,这便是我大楚的忠贞之臣么?当朕是痴儿还是傻子,明明是一场大败,败得一塌糊涂,丧师辱国,居然让他们写成了一场胜利,有这样的胜利么!”
奏折摔在跪在他面前的一白发老臣的脸上,白发老臣脸上神情不动,将奏折捡了起来,膝行几步,放在桌上,而后又垂下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任由天启皇帝发泄着怒火。
怒骂一阵的天启将胸中的闷气发泄了不少,一屁股坐下来,看着跪在御前的白发老臣,不由心生歉意,“首辅,我心里不快,委屈你了,来人,赐坐!”一边胆战心惊的内侍飞快地搬上锦凳,搁在了白发老臣的面前。
这白发老臣便是大楚当朝的首揆,陈西言。他也是当今天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的老师,官拜太子太保,位列首辅,是当今天子的心腹之臣。
“谢陛下!”陈西言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整衣袍,侧身在锦凳上坐了下来。天启当朝十载,他也当了六年的首辅,这六年来,可谓是步步艰辛,大楚朝廷早已不复当年威势,外有蛮夷各族年年滋扰,内有各大世家把持朝政,皇帝手中的权力被限制得极多,很多政令一出洛阳便烟消云散,根本得不到贯彻,陈西言战战兢兢,勉强凭着自己在天下读书人中的威望支撑朝政,维持皇室威严,但想要限制世家横行,却是力有不逮。眼见着大楚是一年不如一年,心中忧心如焚,却是如之奈何,殚精竭虑之下,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陛下息怒,这折子是齐国公萧浩然,安国公李怀远,次相方忠联名上奏,陛下留中不发是不成的。”陈西言无可奈何地道,这三人所代表的势力明明白白地便摆在那里,陛下不是不明白,只是气极而已。如果留中不发,明日只怕折子便要雪片般地飞了上来。
“难不成朕便当个傀儡皇帝,任由他们摆布吗?这样的大败居然还敢邀功请赏,他们就不怕清流民意?”天启皇帝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道。
陈西言叹了一口气,“陛下慎言,如今这形式,三大家族抱成了团,便是朝议也不能更改,陛下如不同意,怕会生出别的事端,也就只有先随了他们的意,日后再伺机而作。”
天启皇帝冷笑道:“伺机而作?就怕他们尝到了甜头,一发而不可收拾。”
陈西言摇摇头:“陛下,三大家族今天虽然抱成了团,但他们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现在看来,萧方两家是当事人,自是要力保他们在定州的势力,而李家掺合进来,却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子弟在这场战事中立了功,如此以来,李家便可在定州埋进一个钉子,我料想此事一过,方萧两家与李家在定州必会生出内讧,那时便有机可乘了。”
天启皇帝默然拿起奏折,看了半晌,道:“李清?什么时候李家有了这个人,先前怎么没有听说?”
陈西言微微一笑,“臣看了奏折之后,便命职方司查了这个人,说起来这事还是李氏一件丑闻,这李清是威远候的一个庶出子,母亲却是威远候书房中的一个丫环。”
天启皇帝一听便明白了,“想必又是酒后乱性,见色起意了。”
陈西言道:“正是,李清庶出,当时威远候元配裘氏还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女儿,裘氏妒心甚重,这李清母子在威远候府过得苦不堪言,只到五年后,裘氏得子,便是威远候的嫡子李锋了,那李清母子方才好过一点,但在家里仍是如奴似仆,李清如此,其母就更加不堪了,在十五岁那年李清愤而出走,远赴定州从军,积功升至云麾校尉,此次保旗有功,又升迁为鹰扬校尉。偏生这威远候又是个俱内的,以至于这李清至今尚未入祖谱。只怕也是因为此次这件事,安国公方才知晓他还有这个孙子。”
天启皇帝不禁失笑,“想不到连堂堂的安国公府也会出这种事。那裘氏是兰亭候的女儿吧,怎么是如此一个泼辣的人?”
陈西言呵呵一笑,“兰亭候没有子息,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看得娇惯了些,唉,家家有本乱念的经啊!”
天启皇帝心中愤慨李家也参于此次逼宫,闻听安国公府中的丑闻,不由龙心大悦,“想必威远候这次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不过这李清倒也算是有身傲骨。”
“这一次这个李清可说是时逢其会,二十岁的参将,在我朝还没有先例呢!”陈西言摇头道。
天启道:“只要他们三家能斗起来,呵呵,别说是个参将,便是个副将,我又有何舍不得的。”陈西言闻言道:“陛下是同意这份奏折了?”
天启叹道:“不同意又能怎样,首辅先前不是已说了吗?批吧批吧,首辅,他们要的都给他们。”一甩手,便向殿后走去,看到天启那虽然年轻但却显得已有些佝偻的背,陈西言不由心有戚戚。
不提京城洛阳勾心斗角,一片鸡飞狗跳,此时的定州也终于恢复了平静,蛮族洗劫定州下各县之后,却没有强攻守备森严的定州城,数万骑兵在定州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之后,扬长而去,天启十年十月五日,在定州军夜不收的目送之下,纵火焚烧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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