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算是一见钟情吗?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霜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房,带着点不确定与欣喜,带着点惶恐与甜蜜,感受着不同平常的快速的心跳。
可是……
我有我自己的抱负……况且,娘亲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男人不可信。
迟疑再三,她终是幽幽叹气,决绝地转了身朝前走去。
既然不适合自己……那便不要了吧。把这份美丽却意外的邂逅深深埋在心底。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不必承受患得患失的压力,不必承受变心的后果,永远美美好好纯纯净净,谁也改变不了。
沈庆生的房中黑暗而静谧。
一个黑影轻而易举地撬窗而入,稳当而无声地落到地面,迅速走到书桌前用那双锐利毫无温度的眼睛四下扫视寻找任何可以藏匿信件的秘密角落。
最后,她的注意力落到两方砚台上。
其中一方墨迹干涸明显不是一两天的了,沈庆生为什么会放一个不用的砚台在书桌上并且不允许下人清理呢。
轻轻旋动砚台,却没有出现任何机关。
对自己的设计如此自信吗?
她讽刺地笑,将砚台旋动半圈后缓缓提起,露出一个小小的黑洞,里面放着一整叠的信件。
她仔细地看了看这些信件,却将那方砚台机关倒过来,砚台底部竟然有一个暗格。她将信件从暗格中取出,然后把砚台随意放置在桌子上。
真是愚蠢的人啊,沈庆生。
当霜尘轻轻打开房门并悄悄地想要躺上床时,却发现床上已经坐着一个人,在黑暗中只能见着黑黑的消瘦的轮廓。
霜尘的呼吸停滞了下。
突然门外一阵吵闹,人叫狗吠火把闪烁,四处吵嚷亮如白昼。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破旧的房门被壮丁一脚踹开,一涌而进的家丁自顾自开始了搜查。
房中顿时一片狼藉。
霜尘和君潋欣彼此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什么也没有搜到,为首的家丁不甘心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霜尘母女:“你们这么迟怎么还不睡?刚才去了哪些地方?可曾见过可疑的人?”
霜尘冷冷一瞥眼,道:“无可奉告。”
家丁闻言气急败坏,抡起拳头就要教训霜尘,却被她犀利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禁浑身打起了战栗。虽然对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那如同狼狮般恶狠狠的眼神着实吓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之后带了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脚步声渐远,君潋欣用颤抖的声音说:“拿出来。”
“不。”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想干什么?你会害死他的——快拿出来——”
霜尘哂笑:“娘亲怎么就肯定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他的呢?他将我们害成这样,如果他死,也是他的报应!”
“你——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他是你的爹,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亲情的血液——”
“爹?亲情?这愚蠢可笑的两个字眼竟然将我们母女致于此等境地这么多年!娘亲说过他会回心转意,我信了,所以我等了,可是等来的是什么?是猪狗不如的身份吗?!娘亲你别傻了,他不再是以前的沈庆生了。在尝到利欲的滋味后他还会甘愿清贫吗?娘亲你醒醒吧,你在为他着想的现在他在做什么?在和那个不要脸的贱人亲热啊!要我放过他,行,除非我死!”最后一句话,霜尘说得斩钉截铁。
“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君潋欣气得浑身颤抖,“既然你决意如此,就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沉默片刻,霜尘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然后在君潋欣痛心错愕的目光中静静起身,决绝离去。
对不起,娘,我会回来的……但是我现在必须走,我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娘,等我!
若只如初见(三)
很反常的,倾凌并不在房中。
霜尘小吃了一惊,又看到房中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摆放并未有打包的痕迹,且倾凌最爱的朱琴也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收下了自己这个徒弟,倾凌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山谷,所有的生活用品皆由自己带上山,而她自己则整日弹琴作画,侍弄草药,连散步也鲜少。那这次的反常……难道是她察觉到了自己想杀她,所以提早做了准备吗?
霜尘出神之际,一袭白衣的倾凌便出现在了门口。
见到霜尘,倾凌毫不意外。虽有些风尘仆仆,幽深的眼眸里依然是洞察人心的锐利。
霜尘避开她的目光:“我和我娘发生了点争执,可能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
倾凌没有多问,径直走到水盆旁掬水冲脸:“也好。我们师徒也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晶莹的水珠顺着她耳边的碎发和完美的脸颊轮廓往下滴着。此刻的她闭着双眼,眼睫毛轻轻颤动。没有了冷若冰霜的表情,没有了幽深冷寂的眼神,使她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柔情。
霜尘的视线落在了墙角的盒子上,瞳孔猛地一缩。
净了脸,倾凌走向窗边:“你曾好奇过我的身份么。”
沉默的回答。
“其实你真的和我很像。”倾凌牵动了嘴唇,似笑非笑,“也像我一样不幸运。”
霜尘依然沉默。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半晌,倾凌笑道。
“什么?”霜尘大惊,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是不是无法置信?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叫中国。你们现在的时代被称作古代,我们的时代称作现代,也就是你们的未来。”
既然是未来,那么是不是可以知道这个朝代这个时代的结局?
像是看透了霜尘的想法,倾凌又补充:“但是也许因为将来某些原因导致这个时代这个北傲国无端消失,并未留下任何史书记载或存在痕迹,所以我们现代人根本不知道有北傲国这个国家。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朝代总有一天会以一种不被世人熟知的方式静静灭亡。”
北傲国,总有一天会以一种不被世人熟知的方式静静灭亡?未知的消失,也许是好几百年之后,也可能是……明天吗?
“中国是一个人口庞大的国家,与古代有一点很大的不同是,现代中国不仅提倡男女平等而且人人平等。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并且是一夫一妻制。如果对婚姻不忠,是要触犯法律的——也就相当与现在的律法。现代中国已经没有皇上了,没有任何皇权形式的独裁。”
一夫……一妻吗?男女平等,人人平等,那是不是在现代,就不会有沈庆生这种人了呢?是不是在现代,自己与母亲,就不会这么悲惨了呢?难道自己的心愿自己的抱负,自己的野心自己所渴求盼望的,都只能在未来得以实现吗?
“但我是那里的另一类人。我和正常人不同。如果说他们活在阳光下,那么我就只能活在黑暗中。
“我被称为杀手,专以杀人赚钱。我加入了一个团伙,每接一次任务并完成,我都能得到很多钱。为什么说我自己和你很像,因为我同样是为了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亲妹妹。我们的父母因为某些原因遗弃了我们,让我们饱受冷眼长大。为了保护我唯一的亲人,我只有让自己变强,才有能力让那些色眯眯图谋不轨的狗男人不敢对我们下手,才有能力让我的妹妹无忧长大。“
听她说起妹妹,霜尘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倾凌,一切防备与冰冷皆被卸去,眼中有的只是化不开的柔情,目光悠远而虚幻,嘴角含笑,好像是在回忆——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
“但同样是为了保护她,隐藏自己的杀手身份,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软肋。所以在众人面前,我们只能假装是陌生人。偶然的一次机会,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生身父母。但是,我没想到的是,那是一个诱我出现,将我除去的陷阱。我后悔的是,为了让妹妹能见到父母,我将她也带上了。最后,我们双双坠入山崖,却来到了这里。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却也是一个残忍结局的铺垫。我和她依然是亲姐妹,只是成了一官室人家待选的秀女,同时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我知道妹妹她爱上了那个皇上,所以自己不想与自己的亲妹妹争抢男人,并助她除去了所有对她造成威胁的嫔妃。可是意外的是,进宫一年,妹妹比我先侍寝并且更为受宠却一直未怀有子嗣,而我却有了。于是,我的亲妹妹为了争宠,陷害与我……我选择了退出。那天,遇见了你。”
即使是设想过千万种非富即贵或传奇般的身份,霜尘也万万没想到倾凌曾是皇上的妃子。那么,自己小时候听说过的曾经艳冠后宫被称为红颜祸水、后来一夕之间皇宫下了禁令再也不许任何人谈及的两姐妹,那早就淡退出了人们记忆的两姐妹便是——
“没错,我就是十多年前被数百位大小官员联合起来跪求皇帝处死、差点当上贵妃的红颜祸水两姐妹之首——凌妃。”见到霜尘诧异的表情,倾凌淡淡地笑,拿出来一个盒子,“虽然你从未对我说过你的心思,但我能猜到你的想法。这个盒子里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了。你进了宫之后,去找我的妹妹弦妃,她会帮你的。”
听倾凌说完这席话,霜尘不可置信地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绝望与释然,猛然间自己的心开始紊乱地跳动。
“我的毕生绝学都已传授给你,你也有了很高的造诣,在深宫之中立足已不是难事。只愿你能一切安好、心愿得成,只是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忽略了身边温情。我们的师徒情分,就此断了吧。”
突然间明白了倾凌的意思,霜尘不禁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为了掩饰失态连忙跪在倾凌跟前。
倾凌未等她膝盖着地便转身背向:“不必了,我们已无任何关系,互不相欠。”
叩了三个头,霜尘起身,强压哽咽的语气道:“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倾凌并未说话,表示了默认。
“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倾凌转身,微微低头:“第一次……我记不太清了。害怕,好奇,紧张,不安……太复杂了,无法表述。那么霜尘,我也有一个最后的请求,我想聪明如你应该能够猜到。可以成全我吗?”
看到倾凌这般安然,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容,霜尘流下了两行清泪。伴随着眼泪而出的,是藏在袖中许久不忍拿出的利刃。
倾凌是预料之中的顺从,没有任何的抵抗,甚至还握住了霜尘手中深深刺入自己身体的匕首,一使力,便更深了几分。
雪白的纱衣顿时被妖冶的血红染透了,那单薄得像纸一样的身体微微有了些摇晃,然后缓缓的,缓缓的倒下,三千青丝在霜尘含泪的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但是倾凌,至始至终,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只是安然地笑。此刻的倾凌真的好美,仿佛流逝的除了生命,还有她所有的怨恨、不甘心与种种不美好的过往,真正得到了解脱。
霜尘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跪在倾凌身侧泣不成声。
“真是对不起……让你手上染上了我的……我的血……我只是,只是害怕……自己下不了……下不了这个手,”倾凌费劲地拉住霜尘的手,“我死后,把我的头割下,带给……易容师独孤彦……让他……给你做成一张……一张面皮。尘……尘儿,以后……就用我的脸生活吧——因为倾弦,我把幸福……都丢掉了……”
倾凌喘息着,忽然眼眸发亮,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抬起手透过虚无的空气带着些许调皮道:“弦儿、快来,姐姐带你去游乐园……祯郎,你看弦儿那高兴的劲儿……”
倾凌的手终是艰难地停在了半空中,触不到她此生最爱的两个人。
眼中的光芒连同浅浅的呼吸渐渐熄灭。
她死了,倾凌死了。
这个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死了。
不似多情苦(一)
醉香楼。
“苏老板,今儿个生意不错啊。”
“哎哟尹公子,瞧您这话说的,小楼还不是仰仗尹公子的威望吗?来来来——楼上请,您的雅间给您留着呢——”
“得得得,赶紧的把好酒好肉拿出来,还有,把花娘给本公子叫来。”
“是是,公子楼上请,小的这就去叫——”
尹公子摇着折扇,晃头晃脑哼着小曲往楼上去了,苏老板暗骂这花花公子又来白吃白喝作威作福,还屡屡轻薄自己的女儿花娘,却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有违与他,只得恨恨地来到霜尘的桌旁。
此时霜尘着一身暗青色男装,干劲利落,黑发高束自添英气。面容白皙俊秀,唯一道伤疤破坏了整体的和谐反倒有了些许的萧索与江湖气息。
坐在霜尘旁边、一身桃红开襟襦裙,略施粉黛鬓发妖娆,还颇有三分姿色的女子正是尹公子念念不忘、苏老板着急寻找的花娘。
“公子,花娘再敬你一杯——”
花娘手上倒着酒,眼睛却片刻离不开霜尘的脸,一脸的崇拜迷恋。
霜尘只管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连瞥也没瞥身边人一眼,神色淡漠。
“花娘,”苏老板急切地对花娘说,“快去二楼雅间,尹公子点名召你,你快去别让他等急了——”
花娘柳眉倒竖,嗔怒道:“什么尹公子,就是一下流无耻之徒!我才不去,他总对女儿动手动脚,恶心得很!”
“花娘啊……我的乖女儿哟,那姓尹的什么来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醉香楼能不能一直开下去就看你能不能稳住他了——”
“什么稳住?他心里头想什么爹爹难道不知道吗?他就是玩玩我。他家里可是有了妻妾的,你也别想拿我去哄他开心。女儿还年轻,以后还要嫁人,陪了他女儿以后在四坊邻居间还要脸不要?”说完,看也不看苏老板,转头对霜尘说,“花娘觉得这位公子就不一样。公子你从哪里来?想要往哪里去呢?”
苏老板见霜尘低着头喝酒一语不发,又将自己的女儿迷得团团转,连自己的话也不听,心头更添了不快,冷言道:“这位客官,你想在这坐到什么时候?酒喝够了吗?”
霜尘抬眼看他,冷冷一笑:“这位老板看来是糊涂了。我既然是客人,又付了钱,自然要招待我直到我走。现在醉香楼还未到关门时间,客人又不至于多到非要让我让座不可。至于花娘,我从始至终都没看见她长什么样也未存心阻拦霸占,老板非要赶走一个客人,不知是何道理?”
“不是我要赶走你!”苏老板一指二楼中间开着窗装饰异常华丽视野最好的雅间,“见着那间房了吗?告诉你,我让你走是为了救你!要是让那间房里的人看到你和花娘在一起,恐怕客官你今天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那么既然这样,恕在下胆小,苏姑娘你就请自便吧。”霜尘懒得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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