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映霞朝文天生看了一眼,道:“对了,让师兄背起你老人家,我在一旁护卫,咱们出去之后,再设法到外公那里去,或是到胡叔叔那里。”
万晓光看着这一对心爱的女儿和门下,说的情深意真,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淌下两行老泪,再俯首一看右手,原先的红肿之色,已渐呈紫黑,他转脸对文天生道:“生儿,你去捡一根树枝来。”
文天生依言捡来一根树枝,他不知师父此时要此物有何用处,心中也不便多问,只好怔怔的送上。
万晓光左手接过树枝,轻轻地举手向右手上击去。
文天生和万映霞二人看的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万晓光敲打了两三下,忽的又使劲击打,打了三数下,脸色骤然一冷,挥起树枝猛力狂抽自己的右臂。
文天生和万映霞从未见过他这等失常的狂态,他这一阵狂打猛抽,只吓得二人脸色大变。
万映霞急的一声惊叫,使力抱住万晓光的左手,哭道:“爹爹,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忍心嘛……”
文天生也泪痕满面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忧急,这样岂不是太苦了自己了吗?你还是要保重自己……”
万晓光老泪纵横的抬头望着爱女爱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为父心里的苦处你们怎么知道?”
原来万晓光低头一看自己右手,色泽已呈紫黑,他自然知道这是伤毒转剧所致,所以要文天生捡取树枝,自己敲着试试,如若右手还知疼痛,便还有生机,那就依他俩的请求,暂离万月峡。
他虽然意念已改,但是接过树枝轻轻一敲,右手竟然全无感觉,心中不由暗暗着急,便使劲重击了几下,哪知还是一无所感。
万晓光见右手依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心里在就凉了一大半,再看万映霞、文天生二人怔怔的望着自己发愣,心中一酸,泛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生离死别的滋味。
在忧急痛苦之下,有如万把利刃,刺在心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怨恨、悲愤、哀恸,使得他要发狂,所以举起树枝,一阵猛抽,恨不得把一切痛苦,藉此发泄出去。
这时左手被万映霞拼命的抱住,一阵哭叫,心中一阵茫然,颓然的一松左手,树枝便坠落地上。
万晓光含泪说道:“霞儿,生儿,不是我忍心不走,实对你们说了罢,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华陀重生,也无能救得我的性命,为父的右手已完全麻木,伤毒就快发作,纵然为父肯跟你们同去你外公家,又有何用……”
万映霞、文天生听得在一旁呜咽而泣。
万晓光苦苦一笑,道:“人生百年,依然难免此关,不过时间早迟而已,为父自从你母去世之后,如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尝肯偷生人间,现在事已如此,也是大数难逃,为父倒可以见你娘于泉下,但撇下二个不懂世故的孩子,要你们远走天涯,真叫我放心不下……”
说着老泪如雨而下。
三人对泣一阵,万晓光脸上忽然显露坚毅之色,道:“霞儿、生儿,为父已年过花甲,只要你们能和爱厮守,为父就放心了,你二人还是依我之言,速去外公家,不要再以为父为念。”顿了下,一皱眉头,道:“为父手毙武当门下多人,他们自不会放过于我,而我杀人偿命,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胡叔叔性情暴烈,绝不肯就此罢休,就怕此事将会被他掀起滔天的风浪……”
文天生擦泪说道:“师父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应是找他们武当派算帐的。”
万晓光叹道:“这些身后之事,我也管不了,现在只望你们平安的离开就好了。”说到此处,转脸望了那边紫阳道长等人一眼。
紫阳道长身为领袖武林的武当掌门人,做事气派自是不同,他一见万晓光伤毒返攻内腑,也深悔自己过于孟浪,但事已如此,悔已无益,及见他们骨肉黯然相向,自己自无一走了之,抽身不管的道理,是以仍然立在原地,静待事情的发展。
万晓光朝紫阳道长一望,紫阳道长眼光何等锐利,就知他定有话说,缓缓地向万晓光这边走来。
万映霞、文天生一见紫阳道长走来,都不同的立起身来,怒目相视。
万晓光忙道:“你们不可乱来,为父有话要与他说。”
紫阳道长看了看万晓光,道:“不知万大侠有何见教?”
万晓光道:“道长为一派掌门之人,但不知适才之言,现在还作数不作数?”
紫阳道长道:“贫道乃三清弟子,何能与万大侠乱打诳语。”
万晓光点头道:“好,如此请受我一礼。”强自挺身双手一揖。
紫阳道长忙侧身让向一旁,道:“万大侠何必如此……”
万晓光奋起精神,哈哈一笑,道:“兄弟这一拜不是因为你是武当掌门的紫阳道长,而是尊敬你一诺千金,还能全武林道义的精神。”转脸唤道:“霞儿、生儿过来。”
万映霞、文天生不知有什么事,脸色茫然地走了过去。
万晓光倏然面色一整,庄穆凝重地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爱徒,但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喜爱,从未分过厚薄,不知你们是否真的肯听我的话?”
文天生望了万映霞一眼,道:“师妹与弟子皆是你老人家一手教养成人,师父的训谕,自然是要遵从的。”万晓光把眼睛盯在万映霞的脸上,万映霞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文天生道:“师父有事,但请吩咐……”
万晓光转脸对紫阳道长,道:“方才蒙道长亲口答应,今日之事只是我万某个人之事,与小女小徒,毫无牵连,现在就请道长遵守前诺,放任小女小徒离此。”说着又转脸道:
“霞儿、生儿快向前谢过道长。”
万映霞、文天生因师父正是伤在紫阳之手,心中自是极为不愿,步履趑趄。
万晓光叹道:“唉!你二人怎的如此不听为父之言呢!”
二人一见万晓光精神痛苦,只得迟迟上前谢过紫阳道长。
万晓光一声长叹道:“紫阳道长,我万某杀人偿命,只望你守信诺言,放我二个孩子一条生路,万某就感激不尽了!”转脸满面泪痕地叫道:“霞儿、生儿但望你们相亲相勉,毋负为父对你们一片苦心,我已万无生理,你们也不要难过,快走……”说到这里,目光陡然朝前方瞧去,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
几人被他这一大喝,都不由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就在几人转头回望的一刹那,万晓光咬牙运功,疾举左手,猛向自己天灵穴上劈去,但见血光迸现,轰然一声,万晓光尸体已卧地上。
当几人回望之时,哪里有什么人,连人影也未见一个,就知受骗,等他们念转回首之际,一代大侠,早已脑碎气绝,离开人寰了。
万映霞一见老父自碎天灵而亡,心如万把刀剐,但这时她一点也没有哭泣,一声惨笑,衰如猿啼,怒叱一声,道:“牛鼻子,姑娘与你拼了。”银光一闪,连人带剑,猛向紫阳道长扑去。
文天生也叫了一声:“师父阴灵保佑,弟子与你报此血仇。”抡起金丝龙头鞭,欺身攻上。
紫阳道长见万晓光自决,心中也正感一阵惘然,同时自己曾答应过放任他二人离去,所以连连避让,绝不还手。
就在这时,山峰上传来一声喝叫道:“霞儿住手!”
这一声来得大是奇突,万映霞、文天生都不禁收势停身,转头望去。
但见那山峰半腰之上,两条人影,疾如丸泻星坠的赶来。
头前一人,一身深蓝劲装,手提铁拐,背插长剑,老远的就看到大红剑穗在半空飘飞,后面一人,面罩黑纱。
来人正是天下绿林盟主,冷面阎罗胡柏龄,紧跟在他身后,乃是钟一豪。
万映霞一见胡柏龄,竟如见了亲人一般,朝前一扑,抱住胡柏龄大腿,说了一声:“望叔叔替爹爹报仇……”话音未落,已“哇”的一声,哀哀恸哭起来。
胡柏龄跃落当场,虎目环扫,点头哼了一声,道:“霞儿你且不要哭,愚叔既来了,此事自是由愚叔做主。”说着慈祥的抚摸着她零乱的秀发,转脸对文天生道:“天生你来照应你师妹。”说着缓缓向万晓光尸体处走去。
面垂黑纱的钟一豪,见盟主胡柏龄向前走去,也一跨步,紧随身后跟去。
冷面阎罗俯身一看万晓光死状之惨,真是不忍卒睹,一时心绪缭乱,诸般往事,一齐袭上心头,心想:大哥安居万月峡,已与江湖纷争全无关系,在那里静享人间清福,安乐天年,如不是自己率众到他万月峡,他也绝不致牵入这江湖是非之场。想到此处,不由得歉然叫了一声:“大哥,这全是我这不肖的兄弟害了你。”
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蓝天白云,再想到大哥对他那种至情至理的爱护关切,可是如今万月峡景物依旧,而自己唯一敬爱的大哥,却已人天两隔,永无晤期……想到这里,心中一酸,忍不住淌下几滴英雄泪。
抬眼一望,紫阳道长及武当门人,还站在一侧,一拭眼泪,起身向紫阳道长走去。
他知武当派在武林地位,与少林宛如泰山北斗,而自己今天身为天下绿林盟主,心中虽然悲恸万分,也不能孟浪从事,当下抱拳问道:“请问道长,武当派乃天下武林正大门派,不知何故兴此无名之师,侵及我大哥万月峡?”
紫阳道长稽首还礼道:“此事实出于误会,万大侠身遭此劫,贫道正自追悔……”
胡柏龄冷冷一笑,道:“道长也不用推诿,你武当派大举侵犯万月峡之事,胡某早就获知,只是我大哥尊重武当乃武林正大门派,凡事定能按照武林规矩行事,所以不允兄弟参与此事,哪知你们武当门人,竟不顾江湖武林道义,仗着人多势众,作此违背武林公道之事,此时道长却口称事出误会,不知何以自解。”
冷面阎罗胡柏龄词严义正,侃侃反驳紫阳道长之言,只问得紫阳道长一时间,无词以对,怔了半晌,才道:“尊驾所问,实在使贫道惭愧,事已如此,不得不对尊驾实说。只为万大侠与贫道师弟,略有嫌隙,师弟无知,竟趁贫道因事他往之时,擅传本派令谕,率众前来万月峡,待贫道事毕返归,方知此事,就怕事态扩大,所以星夜赶来此处,不料万大侠已连伤我武当门徒多人,误会既成,要想解说,自是不易……”
紫阳道长话还未完,胡柏龄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胡某已知道长之心了,想是道长来到万月峡,一见门下已有伤亡,也就不问青红皂白,但知偏袒门下,终于恼羞成怒,全力出手,以命相搏……”
胡柏龄说到此处,紫阳道长忙截道:“尊驾言词休要过于偏激,想贫道蒙祖师慈悲,接掌武当门户以来,自问待人处事,还不敢逾越情理二字,万大侠名重武林,贫道处理此事,哪敢鲁莽,对自己门人更是毫无偏袒之心。”
胡柏龄道:“既是如此,道长处理就不能算公道。”
紫阳道长笑道:“但不知尊驾凭什么指责我不公道,以你高见,要如何作法才算公道?”
胡柏龄冷哼一声,道:“道长既知门人擅传贵派令谕,来到此处,就应与我大哥先谢惊扰之罪,然后按照门规,处罚私传令谕之人,之后再与我大哥当面解决两下纷争,如此既可一显武当正大门派的气度,也可令天下武林英雄敬服。”
紫阳道长听得肃然动容,道:“难怪尊驾被拥为绿林盟主,适才高见,贫道极是佩服,但是贫道虽属樗栎之材,但蒙先师耳提面命,朝夕教导,自然懂得做人做事之理,贫道如何处贵此事,尊驾可问万大侠门人。”冷面阎罗胡柏龄,向文天生查问究竟,文天生便将紫阳道长来的经过情形,一一叙出。
胡柏龄听得连连点头,赞道:“道长处事,在下虽然拜服,不过此错依然是道长一手所铸。”
紫阳道长问道:“但不知贫道又错在何处?”
胡柏龄道:“我大哥行道江湖,誉满武林,道长不是不知,何况我大哥自丧妻之后更是淡泊名利,退隐山林,从未过问讧湖之事,此事天下皆知,道长领袖武林,对此事怎么不明察事理,一意孤行起来了呢?”
紫阳道长被问的脸色微变,但随即又平静下来,道:“万大侠清操风标,我等自是尊敬,但十年前一十四条人命也不得不问。”
胡柏龄哼哼冷笑,道:“道长此话,说的更是欺人之谈,纵然我大哥身负奇学,难道道长就认定黄河案十四条命案,是我大哥所为吗?请问道长,武当以剑术名播天下,那么凡为剑刃所伤之人,能否一律归罪于武当门下呢?”
紫阳道长定力深厚,但被胡柏龄一阵驳斥,也不免微泛怒意,冷冷一笑,道:“尊驾与贫道如此说话,难道是以你绿林盟主的地位,来教训贫道的吗?”
胡柏龄也冷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与道长共争真理。”
紫阳道长一捋长髯,道:“我们抛下黄河案之事不谈,我武当门下五条人命难道就该白白牺牲的吗?”
胡柏龄面色陡变,道:“道长对门下依然如此义重,能为他们报仇,难道大哥待我情逾手足,爱如父兄,我胡某人就能忍下这笔血仇,抽身不管吗?今天你身为正大门派掌门之人,能强词夺理,不顾道义,我这冷面阎罗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双方舌剑唇枪,一阵激辩,都不禁有了怒意,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那侍立紫阳道长身后的武当门人,一见胡柏龄声严厉色的指斥掌门师尊,也都一个个怒形于色,互递了一个眼色,各踏方位,跨前两步。
那面蒙黑纱的钟一豪早把武当门人的行动看在眼内,心里暗暗窃笑,随手取下折扇,扇扇摇摇的,也向前迈进了几步,与胡柏龄成犄角之势,以防武当门人猝然出手。
文天生也把这种情势看的非常清楚,他担心师妹在过度的忧伤之下,贸然出手,或是受到武当门人的惊扰,所以强按下心头的悲伤,站在万映霞身侧,以待应变。
这时紫阳道长捋须长笑,道:“贫道对此事,自问无愧,虽经这等一再解说,无如尊驾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但不知你要如何了断?”钟一豪冷冷一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难道你道长还不明白吗?”
紫阳道长脸色一变,眼睛不看钟一豪,却盯着胡柏龄瞧着。
胡柏龄凝神沉思,自言自语地道:“大哥待我恩义如山,如若我不报此仇,不但不能上慰死者,对自己亦难交代!”转脸看了看正在啜泣的万映霞,心中不由一动,脸上掠过一道疑虑之色,道:“不过……”
就在此时由峡中奔来一人。
胡柏龄一见由峡中奔来一名万晓光的属下,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大哥已遭不幸,此仇定是必报,但是此番武当派高手来的不少,如若动起手来,死伤定然不少,而且映霞天生两个孩子忧恸过甚,峡中家人未作妥善安排,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只有钟一豪一人,如何能分身兼顾……”想到此处,心中十分难决。
紫阳道长这时心中也正打量,他苦思了一阵,毅然说道:“此番我武当门下偷传令谕,私自寻仇之事,在我武当派来说,实在是件极为重大之事,必须从速回山清理,至于万大侠之事,事已如此,悔亦无及,贫道不愿一错再错,虽然我武当乃三清弟子,也讲的是武林公道,事既是贫道所为,自无抵赖之理,此事必有了断之日……”
胡柏龄一听紫阳道长之言,已知他言外之意,同时自己心中也别有打算,当即点头答道:
“道长不愧为一代掌门之人,处事当机立断,此事正如道长适才所言,自必应有了断,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道长可请回山,胡某人绝无留难之意,好在武当乃正大门派,道长亦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咱们套一句江湖话,正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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