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这个将死之人恐惧、颤抖的,就只有景泰的安危了。
看过鹰书良久,燕顶都不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动不动,以致宋阳和琥珀对望一眼:“就这么死了?”
这时候燕顶才终于抬起头,望着宋阳:“谈一笔买卖吧。”说完,也不等宋阳答应或者拒绝,燕顶又吩咐花小飞:“说一说洪太祖的事情。”
燕顶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他要努力维持着清醒,还不能走。
宋阳和琥珀忍不住再次对望,两个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国师的买卖,和洪太祖有什么关系,花小飞则立刻开口,讲起洪太祖的留下的身后事……
洪太祖自起事到成事,始终在网罗天下高人为己用,尤其笃信道家,能够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是些有真才实学的大家。
要知道古时道学,除了丹术、法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外,还有星术、算术等等诸多本领,虽然都不可避免的和玄虚之学有所牵连,但这些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问,以宋阳前生的说法便是:科学。
洪太祖身边有一个道士很得信任,甚至被皇帝拜奉为帝(——屋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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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此人尤擅观星,到晚年时他日夜推算,笃言,以夜星现在的运行,到了数百年后会形成可怕格局,将改变海水潮汐,届时大潮涌向中土,怒海冲山大河倒灌,真正一场大浩劫。
大海怒潮中,中土世界所有地平地带都将被摧毁,只有高原才能幸免于难。
但这个道士到死也未能算出,星海浩劫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这才有了后来十代通判弟子奉皇命入海驻岛、日夜计算这件事。
想要得出正确的结果,只看星还不够,还得观海,所以通判高人驻扎于海岛。
而洪太祖的复国大计,也是围绕着那场海啸浩劫来设计的,真正能够用于打仗的力量,石壁上的记载就只有禅夜叉和沙民,其中后者还并非嫡系,需要收复或夺权。
至于洪太祖留在高原上的‘三城两闸一条路’,石碑上并没有提及,那是具体的战术,由禅夜叉负责世代传承,后人找到禅夜叉,也自然会得知。
洪太祖的设计,其实在简单不过了,就是在海洪到来前夕,凭着禅夜叉和沙族的南北夹袭、凭着三城两闸一条路,让后世子孙把高原占领下来,并且坚守到浩劫来临。所有的敌人都会被大海冲走,世上就仅存高原王国。但海啸只是一时之患,随着星斗变化,潮汐之力也会满满消失,不用几十年中土世界又会重新浮出水面,万物休养生息,百多年后自然会有个新局面,到那时大洪后世仍然是这世界之王。
国师和花小飞从未想到,洪太祖的复国部署竟是建立在一场灭世浩劫上,而那浩劫当时在他俩看来干脆就是无稽之谈,但等他们从高原无人区回来,得知生番作乱,且规模比着前史所记载的每一次都要更浩大时,就不由得燕顶不重视了。
生番的浩劫来得不仅突兀,而且全无道理。但每有地震、洪涝等大灾发生,前夕时猫、狗、飞禽等野畜都会莫名躁动,甚至集体远迁,由此国师怀疑,这次生番逃出深山冲入人间,是它们提前察觉到海啸大灾可能会发生,也就是说洪太祖在石壁上记载的浩劫确有其事。
若真是如此,那海洪浩劫怕是距离不远了。
所以国师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出海,赶赴当年通判弟子常驻的小岛,想要查找他们计算的结果或者线索,以确定大海啸发生的具体日期,好早作安排。
“没成想,我才刚到小岛,就被你们埋伏了。”待花小飞说完,国师虚弱接口:“但来时这一路,潮汐洋流都是向着中土去的,足见浩劫确有其事……等咱们的事情了结,你们最好去找找看,通判弟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事情关乎到整座中土,自然也关乎到每一个人,南理的山坳隐秘,能躲过生番的搜索,但如何能躲过海啸的狂袭?
宋阳不敢怠慢,直接说道:“结果已经找到了,但还是解不出…七五三。”
将死之人,身体中的力量、热量都在迅速流失,但燕顶的脑筋依旧灵活,闻言便明白宋阳为何‘解不出’了,笑着回答:“你按照洪太祖登基去算,自然解不出…石壁上说的明白,是从帝师登仙算起的……大洪开国二十一年,帝师羽化登仙。”
如此一算事情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如今距离那场大海啸,满打满算还有八年光景。
燕顶自觉时间有限,迅速转入正题:“说说咱们的买卖吧。”(未完待续)rq
第一七一章 君不见(大结局)
宋阳点头:“你说,我听。,/——/——广告全文字”
“洪太祖留在石壁上的记载,现在看来是千真万确了,我已把它告知于你,让你防患于未然,也就等若救了你和你身边、手下无数人的性命……这是我出的第一个价钱。”
“我仍会给景泰写一封信,要他弃国、弃位、弃权、弃兵!他会听我话,从此他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就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也不能对你造成半点伤害,另外我还会着他把那六万锦绣郎的兵符送给你,归于你统御……这是我的第二个价钱。”
第一个价钱还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如何惊人的秘密说出来也就不值钱了,可是燕顶开出的第二重价钱就足够惊人了,听得顾昭君、阿里汉等人面面相觑。
而燕顶的话还没说完:“另外,现在生番只是在平原上作乱,可是再过个两三年,当海潮逼近,它们更觉危险时,就算本能上对高地如何抵触,怕也会向着高原迁进…到那时你们怎么抵挡?吐蕃的兵加起来也没多少了吧。回鹘、沙民、还有你的南火,哪个不是在前阵的乱战中元气大伤,挡得住潮水般的生番么?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我会传你一道祭炼之法……涝疫毒源和解药的制法。我的尸体,比起尤离可要强得多了,制造成毒源,不仅威力大许多,制成的速度也会更快得多。炼尸的法门很有些复杂,对配合的药材要求不算低,不过在这岛上就能找到个大概,如此一来,你们回航的时候就可以开始炼尸,几个月后抵达中土,涝疫毒源也就差不多炼成功了。把我的尸体炼成涝疫毒源,这是我的第三个价钱。”
这次宋阳的脸色也变了,无论是把亲眷撤往高原。还是大海啸来临前对高原的坚守,都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生番冲杀,若是能把涝疫掌握在手,无疑就等若掌握胜算。
而国师开出这第三重价钱。又何尝不是为了救儿子。
他已经猜出高原两路大军毁灭后,景泰会驻守大燕与国共存,如今已经错过了撤退的契机。不难想象的,现在整座大燕都陷入了生番浩劫,就算是锦绣郎也没办法保护他杀出重围。
此刻不止是宋阳肯不肯去救景泰的问题。就算宋阳答应去救景泰,他也得先从沿海打到睛城,再从睛城一路杀上高原。如果没有涝疫,就凭着宋阳手上的力量只怕寸步难行。
即便行将死去,关系到了孩儿安全的时候,燕顶依旧考虑周全。
生为人父,不惜一死、甚至不惜死后糟蹋掉自己的尸体,让自己永世不得安息,就只为给孩子换来一线生机。
“这三个价钱,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一切。我只求你……”
不等燕顶说完,宋阳就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返回中土就去救景泰。只要他还活着,我保他一生安全。”
“还要保他不受别人欺负。”国师急切切的补充了一句,儿子的气性太大,受不得别人欺负的。
即便宋阳对燕顶恨之入骨,面对一位老父浓浓的怜子之情,也不会再去计较了。
何况,琥珀的仇、宋阳的仇、瓷娃娃的仇…身边所有人的大仇,都系于国师一人,他一死万事皆休;
何况,燕顶最后开出的三重价钱。货真价实地救下了、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这是换他孩儿活命的价钱,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恩德!
“没人能欺负他。”宋阳再次点头:“还有,待生番浩劫过后,我会把你深埋厚葬。再请佛门高人做法超度,今生已消,愿你能来世欢愉……真的有来世的。”
燕顶笑了,不理会什么来世之说:“我曾把尤离制成涝疫,以后自己也成了毒源,呵呵,这个报应还真挺准的……凝神听好,我要把炼尸之法念与你了。”
他只说了一遍,宋阳自己记不全,但还有琥珀、花小飞这两个同门大高手一起旁听,以后互相印证、弥补,足以成功炼制涝疫毒源,跟着有人遮住暴雨、取来纸笔,燕顶单手颤抖不休、字迹歪歪斜斜,可还是不肯假手于旁人,一定要亲手写这封信。
信上,他没隐瞒自己的死讯,但没说自己是被人打死的,而是告诉儿子,他是寿元已尽,终老而寝,死前与宋阳等人解开了误会。
信写到大半,燕顶忽然抬头望向宋阳,绝代高人说起话来却再没有丁点讲究,问道:“你可知,今生今世,我做的最牛毕的事情是那两件么?第一,我有个儿子;第二,我连星象都不看,直接——了句五月初七妖星乱世,结果一语成谶,这可比什么大洪帝师、通判弟子都要强猛得多,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燕顶的眼睛就散去了光芒,手中毛笔掉下,落于信纸,又被弹到满是积水的地面,几点墨汁晕开,转眼消散不见,不存一丝痕迹。
花小飞伏地,跪在燕顶面前放声大哭。
宋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不沉重,但也没有想象中轻松,转回身面向中土方向、尤离埋身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跪拜、磕头,心里想对他说些话,可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想哭,便哭了,抽泣、流泪,到一发不可收拾,一样的放声大哭。
……
小岛事情了结,又耽搁了十余天的光景,宋阳等人自岛上把炼制涝疫和解药的草药收集整齐,火道人放了一把火,仿佛青阳城时的样子,一道赤色烟霞滚滚冲天,停泊在远处的大船看到信号,行驶过来接上众人,就此返回中土。
临行前,苏杭和红脸酋长说明,几年后会有大海潮自东方来,届时小岛将不保,酋长混不以为然,比划着示意他的族人个个都是好水性,淹不死,全没有听从劝告离开小岛的意思。苏杭愕然,宋阳对她笑道:“你不成。看我的。”
跟着宋阳走到酋长跟前,好一阵子比划,他说的却是中土如何富饶,女子如何美丽。一顿三餐从早点开始就是炖肉,连喝水的碗都是铁打的……果然,水性好得不得了的酋长面露向往。
苏杭‘威逼’无效,宋阳利诱大胜,酋长答应搬家,双方商量好,待宋阳抵达中土后。(…<;3Z中文网点shuhaige点com)大船会再做回航,往返于小岛与南荒港口间,专做接送土人之用,南荒里届时也会有专人负责迎接土著等等。好在岛上的土著并非大族,人口有限,大船往来几趟就全都接走了。
来时逆行,回航则是顺潮,大船乘风破浪。航速比着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航行途中,花小飞伤势恢复了些,平日里除了助宋阳、琥珀炼化燕顶尸体。就是坐在高高的桅杆上看海景。狮子般的老人并未如想象的那样对宋阳等人恨之入骨,虽然平日里对他们并没太多笑容,但也绝非仇人模样。
本就是豁达之人。
小时候他把燕顶当成主人,长大后则把国师当成了朋友。他能为燕顶一个句话就慷慨赴死,可是…他不欠燕顶什么。
花小飞没在想着报仇,最后要做的事情,仅是燕顶临终前的嘱托,把那封信带给景泰,有生之年里护在这个疯狂皇帝身边,保他不受欺负。如是。
桅杆微微一晃,宋阳也攀了上来,坐在花小飞身边,手中晃着一个小酒坛:“喝不喝?”
花小飞接过来,喝了一口脸就红了,大声咳嗽。宋阳愕然:“你不喝酒?”
想不到,长得如此威风、性情如此豪放之人,居然不能喝酒,才一口就险险咳得从桅杆上落下去。
咳嗽了好半晌,花小飞才总算把这口气顺过来:“我就一直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臭烘烘的还透着股辛辣,哪若玫瑰露可口。”
宋阳失笑,两个人随口闲聊着,说着说着宋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景泰他真的是燕顶之子?以燕顶的状况…按道理…这个……”
“你不就是想说他烂了,没法和女子交媾么?”花小飞一笑:“可你莫忘了,他是十五岁时中的毒,之后才落得全身溃烂,之前他可是个鲜活少年!景泰来自他中毒前。”
燕顶出身不凡,本是燕康平皇帝最宠爱的七子,很有希望长大后继承大统,结果横遭毒手,被人种下奇毒,本已无救,但宫中也有高人,辗转找到琥珀兄妹帮忙出手救人。后来燕顶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一个身体永远在溃烂、愈合、连脸孔都不能暴露给别人看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
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铁面人,燕顶的失落可想而知,要知道他的心性虽有不凡之处,但那时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失落时,也就会愈发的恋念旧事,待他学艺有了些成就,可以暂时离开师门时,燕顶就带了花小飞看一看故人。
少年富贵,总会在民间惹出几场风流,这些都是七皇子心中的秘密,除了忠心耿耿的花小飞之外没有旁人知道,甚至那些对他芳心暗许、与他春风几度的俏丽少女也不知他的真正身份。
燕顶去探看他曾最喜欢过的一个少女,本来他只想悄悄看一眼就离开的,不料却发现,她已疯癫,身边还跟这个小娃。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未中毒时七皇子的几度欢好,少女珠胎暗结。
未婚有孕、大辱门风,女子被驱逐又再找不到燕顶,从此疯癫流落街头,母亲在坐胎时精神失常,胎儿也受到影响,诞生后虽然身体康健,但脾气比着常人要疯狂许多。
而燕顶发现自己在人间竟还有个儿子,那份狂喜又怎是语言能够说得清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如‘姥姥’曾说与宋阳等人、他在宫中当差时打听到的那些秘闻了。
燕顶当年是为大皇子所害,不仅没有死,还学到了一身厉害无匹的本领,已经登基的大皇子又被他种了厉害毒药,两人达成协议,大皇子只做这一世帝王,死后会还位给燕顶之子。
现在再在回头去看,景泰登基后时时疯狂动辄杀人,燕顶非但不去管束反而还加以纵容。这其中除了父亲对孩儿的溺爱之外,应该还有一份愧疚吧。
往事说完,花小飞晃荡着双腿,呵呵笑道:“你看。谁活得可都不容易不是,还是像我这样最好,一辈子听人命令,不用自己去想自己去愁苦。”
宋阳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喝他的酒。
又坐了一阵,花小飞没有下去的意思。任小捕挽着袖子、留出一双莲藕似的小臂,在甲板上挥着手对宋阳喊道:“吃饭……”
宋阳喜滋滋地溜下桅杆,正遇到顾昭君听到吃饭,带着南荣急匆匆往船舱里赶,就差施展轻功了,宋阳忍不住笑道:“你别总带着南荣了,吃饭时候自己用手拿筷子,想吃啥夹啥。比别人喂舒服多了。”
顾昭君的笑容淡漠:“我的手,轻易不会拿出来的,想见我双手…会死人的。”
“不就是左手六指么。用不着……”宋阳话没说完,顾昭君就好像被踩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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