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动,周氏应声转动眼珠,见赵婆婆端了粥来,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不得赵婆婆走进,已经迫不急待地伸出了双手——她想快点把粥碗拿到手,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她都快饿死了。
“娘!”就在周氏的手眼瞅着就要够着碗边的时候,一手只劈空而来,一把夺下了赵婆婆手中的粥碗。
是林俐。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手的粥被林俐夺走了,周氏急了,想要去夺,林俐一扭身,护住粥碗,眼一瞪,威慑意味十足地用手一指周氏。周氏想起了昨晚的经历,一下子不敢动了。
赵婆婆也有点怕林俐,这样的儿子实在让她感到陌生。不过,总这么饿着儿媳妇,万一真把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饿出个好歹来,她又于心不忍。
“福儿,”赵婆婆试试探探地劝林俐,“你媳妇一宿没吃东西了。你不心疼她,也要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我们李家的骨肉。万一把孩子饿出个好歹来,你不心疼?”
林俐瞅了一眼赵婆婆,对周氏说:“让你吃这碗粥也行。不过吃粥之前,先跟我娘道歉。道了歉再给你吃。不道歉不能吃!”
周氏虚飘飘地问,“道什么歉?”
林俐一皱眉毛,“你说道什么歉?你自己想想,从过门到现在,你作了多少不孝之事!”
有良心的人作了错事,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能意识到自己作了错事。对于没良心的人来说,作了错事也不会觉得错。周氏就是这样,林俐让她给赵婆婆道歉,让她反思,她还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根本没错处。
然而,实在是饿得慌。不道歉,估计就喝不到李有福手里那碗粥。先把粥喝到嘴再说。这样想着,周氏心口不一地跟赵婆婆道了歉。
说自己懒,让婆婆为家事费心了,请婆婆原谅她。
说自己馋,尽想吃好吃的,请婆婆原谅她。
说自己脾气不好,总惹婆婆生气,请婆婆原谅她。
………
周氏一口气数落了十多条自己的不是。待数落告一段落,她累得一瘫烂肉似地堆在床上,口干舌燥,气喘喘吁吁。
林俐面无表情地把快要全凉的粥递给了周氏,“喝完这碗粥,收拾收拾,把猪喂了,不然别吃中午饭。”
周氏和赵婆婆闻言均是一愣,二人都没想到林俐又提到了喂猪的事。赵婆婆愣过之后没吭声,因为知道劝不动儿子。周氏愣过之后,接过粥碗,不甘不愿地低声道,“知道了。”
一碗粥根本不够周氏喝的,然而林俐不让赵婆婆再给她第二碗。周氏得了昨天的教训,不敢跟林俐分辩,怕再挨打。喝过粥后,她捧着隐隐作疼的肚子,去厨房剁猪食,烀猪食,又把烀好的猪食倒进桶里,提到后院,倒进猪的食槽子里。
一天三遍。
干到第三天的时候,周氏早产了。
☆、第二个任务(5)
周氏小产那天,下着雨,天又冷又阴。周氏不想去,说自己肚子不舒服。林俐瞅了她一眼,“不舒服?少跟我装蒜,离你生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呢,别以为我不会算。”
林俐是没生过孩子,但是“九月怀胎”这句老话,从小到大,她听了无数遍。周氏现在只有七个月的身孕,离“九月怀胎”还有一段日子呢。
赵婆婆有心替周氏去,不过在察言观色地看到儿子的脸色后,她打消了这一念头,转身去忙别的活计了。快到冬天了,得赶紧把白菜腌上,把萝卜渍了。
周氏没奈何,敢怒不敢言地拎着食桶去喂猪。猪圈前坑洼不平,雨水落在洼坑里,和坑里的泥土混在一起,又湿又滑。周氏挺着肚子本来就挡视线,加上心里有气,只想快点喂完猪快点回屋,外面实在冷得厉害。结果一不留神,脚下一出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场就起不来了。
当天下午,周氏小产,产下一个不足月的女婴。女婴生下来三个时辰后,不幸夭折。周氏失了很多血,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赵婆婆看看周氏,再看看怀里断了气息的小孙女,难过得直掉眼泪。边掉眼泪边数落林俐,说要不是林俐没轻没重地让周氏干活,周氏也不会小产,孩子也不会夭折。
林俐一声不吭地任赵婆婆埋怨。她不会跟赵婆婆说,即便她不让周氏干重活,即便周氏不小产,这个小女孩也活不下来。她的亲生母亲,会在她刚一出生后,就让人把她大头朝下地放进水桶里溺死。说了赵婆婆与不会相信。
与其让周氏顺顺利利地足月生产,不如折腾她一番,让她遭些罪,也算为这个无论如何都活不下来的孩子报了仇,也算这孩子没白来人世一遭。
林俐让周氏在床上躺了一周。一周之后,她把周氏赶下了床,让周氏继续喂猪。周氏苦苦哀求,说自己实在干不了。
林俐说:“行啊,不喂猪,那你就去卖酱菜吧,卖酱菜不累。”
周氏没想到林俐竟如此痛快地答应自己。
卖酱菜就卖酱菜,卖酱菜总好过喂猪,又累又臭的。再说了,集上应有尽有,好吃的,好玩儿不要太多。她最爱看热闹了。
第二天,周氏抱着一罐酱菜上集去了,原本这是赵婆婆的事。林俐望着周氏兴高采烈的背影,暗暗冷笑。
当天傍晚,周氏抱着空酱菜坛子回来了。林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氏,发现周氏虽然刻意抑饰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能在细微之处,看出她心情不错。第三天,周氏的情绪比头一天还要好。第四天,周氏的眉梢眼角带了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氏的情绪起来越来越好,一开始林俐还要从她的举止里细细观察,后来竟然连赵婆婆都看出的周氏的异样。
“福儿,你发没发现你媳妇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林俐帮赵婆婆往坛子里塞雪里红的时候,赵婆婆对她说。
“哪儿变了?”林俐故作不知。
赵婆婆歪头想了一下,也说不上来儿媳妇哪变了,不过总之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我看她好像挺愿意去酱菜的,这几天早早地就起来了,有时候起得比我还早。”
林俐笑着搂住赵婆婆的肩膀,“娘,这不是好事吗?你以前常说她还小,不懂事,等过两年就好了。我看她现在这样,是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担了。您应该高兴啊。”
赵婆婆琢磨了一下,认为林俐说得很有道理,“但愿如此吧。”赵婆婆仰面向天,以手加额,“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我们李家太太平平的,再别出什么事了。”
林俐保持着笑模样,心里却在对赵婆婆说:“娘,对不起,还有一难等着咱家呢。”
周氏卖酱菜似乎卖上了瘾,不让她去都不行。有一天,赵婆婆对她说:“媳妇儿啊,你歇歇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今天我替你去吧。”
如果放在先前赵婆婆说这样的话,周氏早就借坡下驴,乖乖地答应了。哪成想,这次周氏一反常态,坚称自己年轻身体好,这点活儿根本不算什么。说完,她抱起酱菜坛子,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家门。
赵婆婆颇感奇怪地一咂嘴,深感不可思议。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属*狗*改*不*了*吃*屎。不过,她儿媳妇可能是个特例。
可惜,这世上的特例并不多。
在周氏去集上卖酱菜将满一个月的前一天,周氏失踪了。
☆、第二个任务(6)
周氏失踪的当天早上,周氏像以往样吃过早饭,抱着酱菜坛子走了。当天晚上,天都黑了,也没见着她回来。赵婆婆有些着急,让林俐出去找找。她怕周氏出事,在归途中遇到歹人。
林俐不去,“她能出什么事?一没财,二没色。再说了,她要是真出事还好了呢,我再给娘重新找个孝顺的儿媳妇。”
赵婆婆不干,“你不找,我自己去!”说着,她就要回房去找风灯,手杖和棉披风。
林俐拗不过她,只好说自己出去找就是了。赵婆婆的脸色这才缓下来。林俐一出去就是大半夜,下半夜才回来。
赵婆婆一直没睡给她等着门。见林俐一个人回来,赵婆婆更加坐立不安,“你媳妇出事了,一定出事了。”她坐在桌边,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林俐知道周氏在哪儿,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告诉赵婆婆。见了赵婆婆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林俐连忙软语安慰她,“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要是真出了事,你担心也没有用。你先去睡吧,明天我再出去找找。”
从那往后的十天之中,林俐早出晚归,装模作样地去找周氏。到了第十二天早上,她真把周氏“找”了回来。
周氏是被林俐和陈四喜押回来的,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两眼哭得通红,鼻子下面拖着两条大鼻涕,两条手臂被麻绳捆了,缚在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福儿?”赵婆婆傻了眼。
林俐把周氏往前赵婆婆面前一搡,“跪下!”
周氏这会儿一线一毫的豪横劲也没有了,很听话地,抽抽嗒嗒地跪在了地上。
赵婆婆瞅了瞅地上抽嗒的周氏,又瞅了瞅一左一右站在周氏两边的林俐和陈四喜,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有些站不住地扶住了桌子,“四喜,你跟婶子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四喜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三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圆脸,浓眉大眼,宽鼻厚唇,是个很爷们儿的长相。陈四喜不但长得爷们儿,为人和长相也很配套。
“婶子,是这么回事……”陈四喜看了林俐一眼,见林俐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今天下午,他正在地里干活,林俐来找他,请他帮个忙。两家是隔壁,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陈四喜问帮啥忙?
林俐说去捉奸去,她已经发现周氏的行踪了。
陈四喜一听,大吃一惊。他知道周氏失踪的事,在周氏失踪的第三天,他还劝林俐报官。一听林俐让他帮忙去捉奸,他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林俐说,她早就看出周氏不对劲儿,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周氏失踪,她妈和其他人觉着周氏可能是让人劫了财,要么是劫了色。她觉着周氏极有可能是跟人跑了。
所以,这几天,她在周氏卖酱菜的集上和周边的村镇打听,还真让她打听到了蛛丝马迹。原来,周氏真是跟人私奔了。现在,人在八十里外的刘家窝堡的一间小客栈里藏着。她得乘着周氏和奸夫尚未失去行踪前,把周氏抓回来。
陈四喜平时很看不上周氏的为人,周氏失了踪,他暗暗替赵氏母子高兴。心想,周氏要么是让人害了,要么是受不了李有福的管教,偷偷跑了。不管怎么样,周氏这个祸害消失了,他由衷地感到高兴。最起码再听不见周氏的鬼哭狼嚎,他的耳根子也能跟着清静清静。
一听林俐说周氏原来是跟人私奔了,陈四喜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周氏真是一点好处没有:又懒又馋,又凶又恶,这回连妇道也不守了。
出于交情,出于义愤,陈四喜随林俐去了刘家窝堡。二人到刘家窝堡时,天已经黑了。陈四喜马上就要去捉奸,林俐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咱俩再等一等,等到半夜她和奸夫睡熟了,咱俩再去。
陈四喜觉得林俐说得很有道理。
二人在周氏和奸夫下榻的客栈的附近,找了间小酒馆,要了一壶小酒,两个小菜,慢慢地呷了起来。一直呷到月上中天,小酒馆眼瞅着要打烊,二人出了小酒馆。拍开了隔壁小客栈的店门。
店门刚开了条缝,林俐伸手使劲一推,连店门带小二推到一边,迈步闯进店中,陈四喜紧随其后。进店后,林俐直奔二楼一间客房而去。来到那间客房门口,林俐抬起脚,照着房门就是一脚,房门应声而开。下一刻,房里响起了一对男女的惊叫之声。
林俐闯进房中。迈步向客房中的床铺走去之时,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火折这种东西,以前她只在金庸古龙的武打小说里见过,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用到。就像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了复仇女神的使者,在各式小说里穿越。
不经历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火折闪烁的光芒中,周氏一脸惊慌地和一个男人搂住一团。见闯进来的人是自家男人,周氏顾不得身上只穿了亵衣,抬腿下地就要跑。
林俐没拦她,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陈四喜。果然,陈四喜伸出一条铁棍似的胳膊,一下挡住了周氏的去路,“哪儿跑!”
这时小二连带着掌柜,也提着一盏大白灯笼出现在了房门口。二人都是经过见过的,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方便管,也没必要管。只要别把店里的家什弄坏了,别在店里闹出人命就行。
就这么,林俐和陈四喜押着周氏回来了。至于那名奸夫,林俐问明了那人的姓名,住址,职业,然后把那人放了。
听了陈四喜的讲述,赵婆婆双腿一软,“咕嗵”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瞅着周氏,眼前一阵阵发黑。
阵四喜说了两句场面话,劝了劝赵婆婆,告辞回了家。
越婆婆一手支头,痛心地瞅着周氏。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贞娘,你……”她用手指了指周氏,重重地打了个唉声,“你这是为什么呀?”
事到如今,周氏也豁出去了,脖子一梗,眼一翻,“我为什么?你怎么不问你的好儿子?他要不那么虐待我,我也不至于……”她咬了咬牙,将所剩无几的羞耻之心全部咬死,“我也不至于跟了别人!”
林俐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周氏的头发,强迫周氏把头仰了起来,然后她抡圆了胳膊,照着周氏湿漉漉的脸狠狠扇下。
“啪”的一声,打得赵婆婆一闭眼一侧脸,打得周氏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虐待你?”林俐盯着周氏狼藉的脸,大感痛快,“我哪儿虐待你了?”
“你让我干活!”周氏喊道。
林俐笑了,转脸看向赵婆婆,“娘你听听,她还有理了。”说完,她转回脸看周氏,“谁家媳妇不干活?!”
“可我那时怀着身孕呢!”周氏觉着自己的理由很拿得出手。
林俐又笑了,“怀了身孕就不能干活了?笑话!我娘都快生我了,还给婆婆作饭呢。我娘能干,你怎么就不能?!”
“那你还推我,打我,还让我没出月子就干活!李有福,你不是人你!你和你娘的良心全都让狗吃了!”周氏预感到李有福不会放过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撒起泼来。反正也是没好了,她想。
“你说谁良心让狗吃了?”林俐狠抽了周氏一个大嘴巴子,“你说谁良心让狗吃了?!”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赵婆婆看不过去了,扶着桌子艰难起身来拦林俐,“福儿,别打了,行了,别打了!”
林俐不听,“娘,你别管,今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她!你说我打你,推你,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打你,推你?”林俐厉声质问周氏,“你要是不跟我娘顶嘴,不给我娘气受,不好吃懒作,光想着吃,一点活儿也不干,我能打你吗?你自己说说,从你过门儿到现在,你洗过几次衣服,刷过几次碗,择过几次菜,作过几顿饭,挑过几回水,下过几回地?你再想想,从你过门到现在,你都对我娘作过些什么?!”
这下,周氏彻底不出声了,只是耷拉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哭。林俐也没再搭理她,单是把她扯回她私奔前住的那间小房,又把房门锁了起来。然后,扶着赵婆婆回了房。
赵婆婆问林俐打算怎么办?
林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赵婆婆,“娘,你说我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