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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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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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潇心道,如今见了李拓,随后便是龙晟,或许还会有她。
  昔日的兄弟,终于也到了兵戎相见,不共戴天的一刻。
  英雄无奈是多情——他,李拓,龙晟,龙篪,甚至那个皇帝,全是被绕在了一个情字上。
  看着李拓如今可喷出火来的一双坚目,他冷笑了,后退几步,剑舌舔上秀殷的粉颈。
  他的手下登时会意的分成两股,分别围住李拓和然达琳。
  “居然伤害两个弱女子——聂潇,你果真变了不只一点半点!”李拓狠咬了牙,握紧的双拳指节格格直响。他不能抑制的胆战心惊。黄沙战场,他可快意着奋勇杀敌,身负重伤仍豪情不减的释放着高笑。
  然而,如今搁在妻子颈边的剑已瞬时绵软了他的心,让他不寒而栗。
  聂潇冷哼。“你背叛龙晟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不明白!”李拓急道。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那个弑兄夺权的狗贼怎么能安稳坐在王位上!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龙晟报仇,你却老老实实地被那个狗贼收服,一门心思为他尽忠!”
  “不!”李拓咆哮道,“你不明白的是,龙胤并不曾辜负这天下,他比龙晟更适合那个皇位!昔时两王相争,已是牵涉众多;如今龙晟已经死了,我们又怎么能为个人恩怨再掀起惊涛骇浪,荼毒众生?”
  聂潇嗤之以鼻。“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久以前,任芙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将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送到了他的面前——龙晟还活着。
  当他赶到众生殿时,已是人去楼空。
  然而他的复仇从此有了意义,他更加尽心地为自己背后的大人物竭力。终于等到这一晚,他不信再逼不出他。
  李拓见他神色有异,却还只一心为秀殷和然达琳起着急,并未深想。“放她们走!我们两个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聂潇神念闪回,眼见李拓因愤怒扭曲的五官,嘲讽的笑笑。
  叛徒,必须被处决。
  “你自我了断,或者我了断了你的妻子。”薄唇轻翕,他冷冷吐出这句话,腕底使力,“绝巅”毫不留情地划上了秀殷白皙的肌肤。
  然达琳在一边,只一阵胆战心惊。自她的角度,可清楚地瞧见李拓双拳都在抖动。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自杀,秀殷便要死;然而若他自杀,秀殷便也失去了最后的保护。
  如今她负伤在身,再不能保护任何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聂潇终是等不及了。邪笑勾起他嘴角,似因终可大开杀戒而欢愉。
  “你权衡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聂潇手起剑落,李拓飞身腾起,众高手即刻一拥而上,打作一团。然达琳再不能看的分明,只急得心如刀割。她强忍着疼痛去摸索自己方才掉落的剑。
  夜渐深,天际已被火染出一抹噬人的血红,势可压城。巨响不断自玉华门传来,被堵在宫外的御林军似乎正在极力打通进来的路。圣泽宫方向似乎也有异动,马蹄踢踏,铮铮剑响。
  噩梦,抑或地狱,都是此刻的人间。
  或许是她的血流的太多了,知觉已在慢慢殆尽,她只觉得风声被丝丝抽离,不远处似有清喉婉转,如幽溪百折。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
  她定睛看去,第一眼便瞧见李拓仍好好的站着,并未受伤,心中一阵欣喜。秀殷在他身边,惊魂甫定。而聂潇,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方向。
  迷惑半晌,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
  “潇!”
  这声音如此熟悉。
  那人珠纱遮面,鸳鸯眉与墨珠瞳深隐在卷曲的刘海下,远观便是蹙了双眸的幽离秋水。魂灵欲醉,她本便有缟仙之姿,如今这般从天而降似的,薄纱挂耳,绝美面容忽隐忽现;湘白单衫,约成身姿娇小玲珑,更添灵气万千。
  秀殷惊了,然达琳亦惊了,竟会是她!
  聂潇似是再顾不得手刃李拓的渴望,只趔趄几步,颤抖的双臂扳过她的双肩,再多的话亦不足以描述此刻的排山倒海。
  又是旧人重逢。
  又是百感交集。
  影逐烈阳身去京,琴断残今空余半,春别三日独不寻。
  谜底一个珍字,数年前的误解,数年后的重逢。
  珍……是谁的梦起,谁的劫终,又是谁与谁的生羁,至今终是明了。
  
  物换星移几度秋,两人再次相逢,竟已是六年以后。如今不知会有几人忆起,被礼亲王找回前,遗珠民间的珍儿亦生在那片钟灵毓秀的江南乐土苏州。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当宫廷中进行着硝烟弥漫的夺储之争时,珍儿还只是个纯洁的豆蔻少女,聂潇却是龙晟的知己重将。
  既是战争,便有输赢。当龙胤终究技高一筹,龙晟“死于非命”时,聂潇却隐下一切仇恨,出走苏州,为自己选好了靠山力量,潜伏着等待复仇的良机。
  相逢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然而之后的一切,全是事在人为。
  “潇哥哥……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你不曾说出口过?你知不知道,民间的天空如此自在,我是不想与父王回京的,那时……如果你说过,如果你只给我一句话,我就不会赌气离开你,就不会入宫,就不会又遇到了另一个他……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的,对么?”珍儿苦笑,桃涡含冷霜,被白纱遮的隐约模糊。聂潇默默凝视着她,手上的血仍是温热的,沾染了她的素衣。
  他仰天长叹一声,不曾说过的话,真是太多。
  可是说过的话呢?
  “我的话……只会给你带来灾祸啊。”
  影逐烈阳身去京,琴断残今空余半,春别三日独不寻。
  他以为自己说的明白了。
  他以为她会幸福。
  然而她竟是时时处在不自知的水深火热中,死过一次,疯过一次,人不成人形。亲情是假,爱情又逝,空空一场,她仍是独自一人,落寞前路。
  那座阴暗的皇宫,先夺走了他的挚交,又夺走了他的挚爱。当仇恨在心中扎根,当愤怒遮蔽了双眼,他甘愿被人利用,甘愿以这最极端的方式宣泄一切,终结一切。
  
  珍儿身后,龙晟在暗处觇视着一切。手掌紧握“众生”的剑柄,他一任聂潇的面孔在自己眼中逐渐模糊,发誓不去理会“众生”舔血时,他心中如砍掉自己右手一般的剧痛。
  玉珠鸾宿,三句之字谜,绝巅剑,属于他好兄弟的记忆。
  如今心中仍有不忍,然而,再踯躅片刻,会不会就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戏剧至此,已是□。
  置于暴风风眼中的圣泽宫,在一层高过一层的欲摧狂风中岌岌可危。
  御林军仍被堵在宫外,正绞尽了脑汁攻门;圣泽宫周围守卫不足一百人,誓死保卫着最后的防线。
  龙篪与副将商议许久,仍不可下定决心分出兵力至宫门处,自内解围。
  如今是叛党在内,我军在外。圣泽宫中一个战略不慎,主将的命便不保。
  然达琳走后,林若熙留在偏殿,踱着凌乱的步子。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小腹微微痛着,她却不加理会。
  龙篪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心中亦分析的清清楚楚。
  望望窗外,殿外的硝烟,更衬殿内万籁片刻稍寂。她仿佛回到了长春宫蕙心殿。初入深宫的那个夜晚,同一轮月,同一斛星,她许下过怎样的心愿呢?
  如今,内殿中守在他身边的,仍是那个人。
  如何能赢你一次,路凝云?
  欣然的笑浮起若熙唇畔,想我生在天朝宿将世家,虽身为女儿,只要能得来一匹马,一把剑,何愁不能平生纵情搏命一次?
  这就是我,这就是林若熙,只要能赢,命也可拼掉。
  
  内殿中,尚瑾心神不定,却仍逼着自己凝神,悉心调制解药。如今,天下苍生的命运不啻压在她一人的手上。
  和田玉盏的杯沿,随她一双纤手翻飞,变幻出不同色的光晕绚采。她不是没见识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人,因此今夜的黑云压城,并不会使她惊慌。然而,她秀眉间渐蹙起一丝不详,在她久未惊过的心上,忽覆上了彻骨的寒冰。
  她抬眼望向内殿。
  凝云仍守在龙胤床前。他面上的血色几乎已尽失。
  尚瑾心中默算,知他至多还能捱上半个时辰,忙回过了神,百般调试着手中的解药,眼下的状况,任她如何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半晌,她舒了黛眉,呼出屏了许久的一口气。
  龙篪已交代过圣泽宫的人,因此解药立刻送入了内殿。
  尚瑾沉然坐下,纤背挺的溜直。细指拂颔,她眯眼瞧着窗纸上的烽火映影,试图清空思绪。公子给她的命令是“救他”。那碗解药,显然只是救他的第一步。叛军不久便会杀入,到那时,凭她长孙尚瑾的灵术武功,策反个把人,手刃个把人,均是轻而易举的事。
  镇静若她,如今解药已成,那不祥却波浪高涨地叫嚣着要淹没这一切。
  究竟是什么?
  闭目片刻,心目乃开,思之所及,天地间万物,身外亦为念中。
  俄而,尚瑾忽地惊惧了。
  两股灵力,一如脱兔,一如翔雁,冲入了她的力场。一股离得尚远,却势力强大,有翻山倒海之力;另一股虽弱着些,却是直捣圣泽宫而来。
  
  内殿。
  凝云咬着一双如今已为冷色的唇,白皙十指紧紧握着龙胤的手,玉颜上的血色早已与龙胤一起消失殆尽。
  解药一滴滴进入他口中,她随之颤抖的越发厉害,几如落叶般,任无形的风卷着,不能自止。纤手慢慢滑落自他腕处,他的脉搏便握在了她温软掌心中,希微却轻远,如同握着他的爱,他的生命。
  一直以来,他的爱如风中之烛,忽明忽暗,时常需她倾尽全力,圆睁流过无数泪的眸,才能看的些许分明。然而她知道,他的爱一直在那里,一片黑暗之中,虽然略闭双眼便会丝毫瞧不见,但是,是在那里的。
  她数次闭上眼,也便数次陷入无垠的苦寂。
  那么生命呢?
  他说过,纵有艰难险阻,我们执手一同迎接,只要你不再将我推离你的身边。
  晶莹泪珠自水眸而坠,涤了万千的痛悔,淀了从此幽闭她一世的自责。
  龙胤,我岂止闭上了眼睛,将你推离了我身边呢?玉盏竟藏毒,是我,竟是我,亲自吹熄了你本已微弱的生命之光。
  
  龙篪方与副将商议完毕,便得空来内殿守在了龙胤身边。他在近旁立着,俊眸因刻意的忍耐而涨的生疼。
  叛党竟有路家的玉牌作护身符,路贤妃又亲自送上了鸩毒,不论内情如何,路家的谋反罪都已坐实。
  反逆,为不赦十恶之一。
  然而他怎能相信,如此的凝云,会对龙胤意图不轨?
  此外……尚瑾的话仍在耳……竟真是婉依……公子,她何时也成了聂潇的人……
  婉依,她的避宠,她的疏离,她的清冷,她的神秘,她深紫眸中时而浮现的厌恶与仇恨,片羽点滴,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正是怅愕,却见尚瑾端步走入内殿,紫芝眉宇间印了隐隐的恐惧。
  她直视龙篪双眼道:“四王爷,我是否可相信你有能力保护你的皇兄?”语中凌然的大将之风颇有震慑力。
  龙篪诧异地瞧着这个似乎无所不知,无所惊讶,无所畏惧的沉静女子。
  大哥相信他,于是离开圣泽宫去亲会聂潇;孙增相信他,因此在如此的关口将指挥大任交与他;然而眼前这个纤弱女子,却不相信他。
  尚瑾逼近一步道:“尚瑾再问一次,四王爷是否自信可以保护你的皇兄,即使……纳兰婉依在此?”
  龙篪浑身一震。
  果然,是要到这一步的。
  他对婉依的爱,尚是朦胧,仍在禁忌,却生被迫着,在如此的时候做出决断。尚瑾担心的并非他的能力,而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的心是会倾向真爱还是至亲。
  不过片刻,稍费思量,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的命,今夜首先属于二哥。”
  话音甫落,尚瑾便转身消失在了长廊之中,衣角翩飞,风飔然撩起一阵飒飒之音,倾时被淹没在了刀剑声中。
  龙篪握紧剑柄,快步出了内殿。
  
  毓琛宫。
  殿内昏暗如晦,静廖可怖。院角数支若半妆美人般的细颈紫藤,此刻似也被漫天的烽火熏呛,玉软丝香不堪浓烟,只得微微回探入窗棂,颀身婷立,更显弱骨纤形。
  溥畅吹熄了殿内所有烛火,抱着双膝,蜷缩在花影下面的墙角中,娇小的下巴抵着膝盖,屏息。
  此刻她身边只有熟睡的世玙。
  毓琛宫此刻没有任何守卫,她不知道皇上和凝云姐姐在圣泽宫是否安好,她也不知道秀殷在延僖宫是否安好。然而,无谓的担心亦无用。
  她,此刻身在毓琛宫,身在世玙身边。
  龙胤对她来说不啻兄长,凝云对她来说不啻挚友。皇权斗争,从不是她能理解的事情,但稚子无辜。
  她能做的,便是在这里,凭所有可能的力量,防止任何危险发生在世玙身上。
  马蹄声已渐近了,一阵猛烈的战栗酥麻了她本已酸痛的双腿。不能动……不能动……万不能吵醒世玙,让他发出哭声。
  毓琛宫中此刻静谧如斯,幽凝如斯,即使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让人察觉。
  那人进来了,只有一人,步伐轻盈飞快,若飞燕一般拂过长廊,衣角擦在栏杆上,姗姗作响。
  溥畅嗅到新血的气味,一寸寸靠近。
  那刺客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知正殿的方向。她的步子忽而带了些怀疑,似乎认为,这座空城一般的毓琛宫中隐藏着何种埋伏。
  此时,偏殿中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刺客瞬时顿住了脚步,转向那个方向而去。
  溥畅紧闭了双眼,无声的泪落下。她知道那是小罗子,按照已商量好的计划,引开刺客。接下去,还会有秋涵,桃蕊,桃蕾。
  今夜的毓琛宫中,任何一人都愿为了世玙而牺牲。
  
  然而那刺客不是蠢人,剑落三次,便明白了他们有些拙劣的伎俩。
  溥畅不懂她如何能那般快就明白,然而她终究是明白了。殿中重归静谧不过须臾,脚步声便再一次响起,这次带了些恼怒与不耐烦。
  溥畅轻身站起,赤着脚抱起世玙,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溜入一间别室。
  此刻的她,只能赌上一次,与这刺客玩一场赌注是生命的捉迷藏。
  几番三次,她相信自己看到了那一抹罂粟红的飞影在离她不远处掠过。无数扇门被她无声地推开,直到第七扇。
  她看到了那双慑人的紫瞳,妖冶冷邪的笑容如同鬼魅。
  四目相接那一刻,她的魂魄便霎时断绝似的,湮没在刺客眼前。
  任芙眯起美目,颇不屑溥畅如此轻易便被制服。如今她呆滞地立在面前,纯眸中凝了最后一刻的恐惧,被定格在那里。
  自溥畅臂弯中拿过世玙,她即刻转身而去,满心期待着聂潇仍在等她。
  穿过庭落时,任芙便已觉出一丝不对。
  尚瑾兀然出现在面前。
  并非久别的重逢,姐妹两人心中对彼此的思念却都已化成寒冰般的利刃,冷冷敌对。
  为了各自心中的爱,要走多远呢?
  “芙儿,放下那孩子。”尚瑾平和道出这句话,竟仍似昔日众生殿中。
  任芙被激怒了,冷哼道:“姐姐一点没变。”
  “你也一样。”尚瑾上前一步,宽大的衣袖翩飞。
  “放下那孩子。芙儿……当初姐姐毅然决然带着你走,就是不愿看到你有生之年,也像姐姐一样……手上沾满鲜血。”
  “何必说的如此堂皇!”任芙大笑,“你不过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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