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19、20、21、31、32。那贺组长你现在将数字对应一下文字,1,就是第一个字,也就是‘我’。第九、第十个字,是老虎。然后第十九个字,是快。以此类推,邮件里所谓的更衣箱数字,对应上面那几句莫名其妙、充满语病的话,把所有对应数字的字都挑出来,就是……”
说着,慕森依次写下了对应数字的文字,并一字一顿的念道:“有、老、虎、快、清、理、一、切。”
说完,慕森将纸转向贺桐,并且慢慢推到了他的眼前。
贺桐看着纸上最后这八个字,冷汗不禁流了下来。这不仅仅是因为身边出了杀人犯的内鬼,更关乎整个专案组的名誉。一名很有可能是枪杀案主谋的人,却始终在枪杀案的专案组里,这是一件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贺桐向来看重颜面,对他来说,如果慕森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绝对将会使他在警界颜面全无。
再次看向慕森,贺桐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他那甚至有些示弱的表情,与他一直以来年轻气盛的模样不太相符。
“两位……对目前的情况有什么建议呢?那个人现在也在这间屋子里么?”贺桐一下子变得谦逊了很多。
慕森都没有抬眼看那些警员,就缓缓回道:“不,这些警员都是调来的,有的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子棽是谁。那个人应该就是你专案组的成员才对,所以他才会在我和子棽到了的当天给徐林发邮件。徐林的犯罪行为是铁定的,现在只需要揪出那个人就行了。”
贺桐这会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搓着手说道:“好好,不在这里最好。我派人把徐林带回去,然后召集所有专案组成员……由你们来进行行为侧写……”
慕森这时转着手中的笔,思考着说道:“他能知道我和子棽,那就证明你第一次开会的时候,这个人是在现场的。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案子可能会有转折性的进展,知道我们在不久的时间内就会抓住徐林。他了解的够多,就证明他是真正的办案人员,而不是辅助的。这一点,符合了我们侧写中的‘控制权’。我说过,凶手会以围观群众、证人、报案人的身份,近距离观察警方办案。只是我忽略了,最近的距离,莫过于办案人本身。”
说着,慕森站起了身,看向莫子棽说道:“徐林的房间有那么多模型,唯独没有枪械模型。这不符合我们之前侧写凶手对枪很了解这一点。徐林不懂枪,就算枪是他开的,也不是他亲自弄到手并且改造的。”
莫子棽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贺桐说道:“贺组长,我们来之前已经了解到了一些内幕。凶手杀人的武器是改装之后的六/四。虽然这一点我们也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尸检的过程中,通过死者创口判断,那子弹就是六/四专用的。大家都知道,这枪很特殊,他是我国执法者的专用枪。如果这个人是个警察,那一切就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慕森这时拍了下手接道:“对。他改装枪支和子弹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凶器是六/四的事实。他不愿意有人能发现他是名执法者的身份。但是子弹的内部构造是变不了的。子棽在尸检的过程中,已经逐步确认了枪型。那现在,我们要找的这个内鬼,是一个够资格配枪、对枪械非常熟悉的警员。这一下子,就排除了一大片的范围吧?其次就是,他的枪,最近可能丢失了,或者很久之前丢失了。”
“枪丢了?这可是大事,不可能瞒得过去的。再说了,枪丢了,那徐林或者他拿什么杀的人?枪又丢哪去了呢?”贺桐一边问着,一边不禁开始觉得头大!这两起枪杀案已经很难办了,如果这时候再有一把六/四手枪流落在外,估计他自己这一身的警服和荣耀就都要和他saygoodbye了。
慕森这时很冷静的对贺桐劝道:“你别急,那把枪没有落在另外的人手里。回去我就能帮你找到那把枪,现在,你要找的是内鬼。”
虽然很怀疑慕森怎么可能找的到那把枪,但是贺桐还是强压自己的情绪,努力试图着冷静的说道:“对对对……我们要找的是内鬼……那、那我现在就去找丢失枪械的档案,以及这次办案人员中,所有的配枪警员。”
慕森点点头,然后补充了一下说道:“他的年纪也不会太大,三十以上,三十三以下,身高样貌和徐林正相反。属于威严者和权力控制者。早年间他应该是少教所里的警卫,要么就是看守所的小警员。这样查,范围就又缩小了。”慕森看着贺桐,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从容自信的微笑。
但是贺桐却有些不解的追问道:“少教?看守所?为什么?”贺桐注意到了,慕森说的这两个地方是特意强调的,而并不是一概而论的说是“监狱”。他似乎是在强调着什么。
慕森微微笑了一下回道:“因为……那就是他和徐林认识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 心理分析
“你觉得他们是以警员和罪犯的关系认识的?”贺桐有些惊讶的问着。
因为虽然贺桐比较年轻气盛,但是心里的那股正直劲儿还是不少的。他很难想象,分别代表正与邪、善与恶的两种人,怎么会通过关押这种惩罚方式凑到了一起呢?并且,一个警员还被一个孩子给带的同流合污了?
慕森看出了贺桐的心思,于是解释道:“你不能从主观意识里就认定了是徐林在进少教或者看守所的时候把一个警察给带坏了。很有可能他当时还小,只是处于叛逆期,但是并没有那么坏。之所以今天会变成持枪杀人犯,没准儿就是因为他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警察。”
贺桐听到这里再次激动的怒吼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诋毁我们执法人员的形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一名教唆杀人的变/态混在警察的队伍里,还一混就是好多年?”
看得出来,这次贺桐是真急了。其实他并不是针对慕森,而是在心底已经渐渐相信了慕森的推测,他的愤怒,是针对那位“自己人”。
而慕森也耐心的为贺桐解释道:“真正的连环杀人凶手,绝对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凶相的人。换句话说,他们通常都是其貌不扬,甚至是容颜貌美的。凶神恶煞的模样,或者一身地痞流/氓气的话,是无法接近被害人的。越是让人心不设防的容貌和职业,越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取人性命。毕竟,没人会去拒绝一位彬彬有礼的警官或少年。”
贺桐有些颓丧的坐了下来,他垂头丧气的摆了摆手,对身边一位警员说道:“去通知专案组的所有成员回队里开会……将徐林带回去,等着审讯。”
回到了警队之后,贺桐一脸阴沉的就直奔会议室了。慕森和莫子棽走在后面,看着这位荣誉心受了挫的年轻组长,也是无话可说。
类似这样的事情,虽然并不会长发生,但是也不代表绝对没有。自古以来知法犯法者比比皆是,先贤包青天的龙头铡、虎头铡,就是为了这些人准备的。
来到了会议室,所有的专案组成员和负责此案的警员都到齐了。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很正常,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那种从容和自然,使贺桐再次开始怀疑起了慕森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莫子棽站在慕森的身后,环视了一周所有的警员,便附在慕森的耳边低声说道:“鬼就在其中,现在是你发挥的时候了。不过警员在警校的训练也都不是白给的,他们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行为侧写这方面,应该会比普通人难的多。”
慕森微微偏过头轻声回道:“我知道,不过那个鬼在这样的场合一定会有一些细微举止暴露出来的。因为徐林落网,他必定会慌乱。再信任的合作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完全心安。从徐林被带回来,还没有接触过任何专案组警员。他们没有办法沟通或者传递某种信息,所以这个鬼一定会担心徐林把他招了出来,就目前而言,他应该是惶恐不安的。”
慕森一边说着,一边逐一打量过了在座的每一个警员。他们的神态举止、细微表情、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慕森的眼睛。
当大家全部落座之后,贺桐有些为难的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接下来的话题让他很难开口。
慕森斜眼瞥向他,见他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慕森便开口替贺桐说了开场白:“两起枪杀案的嫌疑人已经落网了,但是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束。嫌疑人徐林供出了他的一位同谋,或者说,是整个案件的主谋。很悲哀的告诉大家,他就在你们之中。”
慕森的这句话一说完,全场哗然。这些警员都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的审视着身边的人。他们和贺桐的反应其实差不了太多,都是深深的不敢置信。
其实,慕森说这样的开场白,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效果。在这一瞬间的反应中,如果哪个人的表现有些不自然,或者刻意回避同事审视的目光,那不用说了,他一定是有问题的。
可是,慕森这第一轮的侧写,并没有发现明显有心虚说谎痕迹的人。
慕森见状,不急不躁的继续说道:“徐林不仅供出了那个内鬼,还说出了他们绑架的第三个被害人。”
当慕森说完这句的时候,惊讶的就不止是在座的警员了。就连贺桐也有些吃惊的看向了他。因为这一段,可是原本“剧本”里没有的东西。慕森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第三个被害人啊。而且在徐林家里的时候,慕森也根本就没推理这方面的问题。
莫子棽看到了贺桐的惊的合不拢嘴的表情,生怕他的表现让警员怀疑,于是便凑近了贺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徐林现在已经属于反社会人格了,反社会人格不会轻易服输、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事,也不会轻易改变任何决定。他不会因为我们的追查而收手不杀人。他在被捕的那一刻,眼神充满了嘲笑和轻蔑。这显然是在骂我们是笨蛋。但是他这样必定是有原因的,比如,他们手里还有一名被害人。他嘲笑的不仅仅是我们没有证据抓不了他,也在嘲笑我们找上门了都救不了那个人。”
贺桐恍然大悟的睁大了眼看着莫子棽,心里也不禁开始紧张了起来。原本他以为,抓住徐林、揪出内鬼,剩下所有的重要工作都在审讯上了。可是没想到,外面竟然还有一条生死未卜的人命!与审讯破案来说,当然是人命更重要一些。
贺桐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焦急的对莫子棽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那个人在哪儿?慕森怎么不早说?”
“那个人不一定是徐林关押的,所以要找到第三个被害人,还是得先找出那个内鬼才行。他既然知道我们已经搜查海岸了,应该就会将人质转移了。”莫子棽冷静的分析道。
贺桐不再问多余的问题,而是努力的静下了心来,等待着慕森对这些警员的行为侧写。
慕森这时站起了身,他在会议桌前平心静气的踱着步子,并且有些不以为然的另起了一个看似不太相干的话题。
“大多数的心理扭曲和疾病,都和成长过程的经历有着一定程度的关系。在心理学上,很多心理疾病都是移情作用造成的。我们比如说徐林吧!他的父母常年不在他的身边,即使是在他小的时候,非常需要父母关爱的情况下,他可能也得不到太多的亲情关爱。也许,每一次徐林的父母在离开之前,都会和声细语的告诉他‘乖,爸妈一会儿就回来’‘乖,等爸妈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诸如此类的‘谎言’。
当然,既然是骗孩子的话,那他们就必然是做不到的。可这些在他们看来无伤大雅的善意谎言,却欺骗了一个孩子笃信父母的心。一次两次,久而久之,随着徐林长大,他就开始不再期盼他们了,并且,他也不会再信任他们了。父母,被徐林打上了一个标签,那就是‘不可信任’。
其实,人活着,在所有类型的感情中,最悲哀痛苦的事,就是‘最信任的人,教会了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无法信任,是反社会人格的萌芽,也可以说是基础。
逐渐的,徐林将会发现,不相信、不渴望、不期盼,反而会减轻自己内心因失望和被骗而产生的痛苦。于是,他就偏离了正常的情感心理路线,走向了那看似极端的叛逆。
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入少教或者拘留所的时候,将他铸就成这样的父母并不知道其中细情。他们不但没有考虑过徐林走向这一步的原因,或许还反而对徐林充满了失望和指责。
当然,到了那一个程度的徐林,已经不会再在乎他的父母说什么了。他不解释也不辩驳,只是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觉得痛快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走进徐林的内心对他规劝,或者他的父母能幡然悔悟自己这个人生启蒙做的有多么糟糕,或许徐林还是能回头的。可惜,就在他几次三番进了拘留所的时候,他没有得到理解和关爱,反而很不幸的认识了一个比他心理更扭曲、更变/态的警察。”
这一番细致入微的心理分析,将徐林从小到大的心路历程剖析了个彻底。可以说,徐林这个年轻人,在慕森的眼里,连凶手都算不上。因为他虽然阴暗,却很简单。而实际上,慕森对徐林的这番心理分析,完全是说给那个内鬼听的。
果然,慕森在稍微沉默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徐林能走到今天的根本负面力量,就是不信任。而且我也再强调一遍,反社会人格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包括你。”
说着,慕森看向了所有警员说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心理去设想一下,徐林能有多信任你?当他的一切都受到威胁的时候,供出你们的一切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他不相信你,也就不会维护你,死心吧,不用存在侥幸心理了。徐林不具备那样的心理素质。”
第七十二章 心理战
当慕森说完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变的非常安静。大家似乎都有些紧张迷茫的在看着慕森,都在等着他找出他说的那个人。
那么多的警员,看上去神态都没有什么异常。如果单从他们对慕森刚刚的话所做的反应来看,是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内鬼究竟是哪个人。
然而就在慕森观察了他们十秒钟之后,忽然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说道:“散会。”
一直在等待结果的警员们在听到慕森说散会时都感到十分诧异,贺桐更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森。在座的警员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那情况无疑是好像在质疑慕森就是个神经病。
贺桐这时也是实在忍不了了,他猛地站起身对慕森质问道:“这就是你的行为侧写?这就是你的神奇推理?你给我们讲了那么多徐林的心理状况以及对那个内鬼的推理,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们上心理课的吗!你口口声声对着这里那个你所谓的内鬼说教,然后现在一句散会就算完事了?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慕森淡淡的瞥了一眼贺桐,并没有理会他此时此刻的暴躁态度。而是转身对警员们缓缓说道:“我说散会,就是散会。你们可以走了。”
面对这个根本就无法捉摸的怪人,警员们虽然都很吃惊诧异,但还是仍然很有秩序的依次走出了会议室。
慕森也不理那就快被气炸了的贺桐,而是十分懒散的靠在门边,沉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那样子,就好像是个懒散的门童在送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