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殁的大方让星移的心一松,便不再说什么,点了下头。
晴柔忙过来,拉住星移道:“姑娘,都饿了大半天了,还是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去。前个儿姑娘酿的酒这会该好了,拿出来给老爷尝尝味道如何?”
星移顺势而下,对柳承殁道:“如果你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用饭?”
她邀请的并无诚意。虽然叫他爹,可是心里还是有芥蒂,有别扭。从前只当那个委琐的苏老爹是她爹,如今忽然出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将军管她叫女儿,她想全部接受还需要些时间。
柳承殁却很爽朗的应了,当真跟着星移进了屋,坐到简陋的小桌前,等着摆好碗筷吃饭。
星移坐在他对面,见他挑眉对着那飘摇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的桌子要发表意见,立刻出声制止:“些许小事,你也要管?”
柳承殁一滞,被星移这么一堵,话不敢说,只得咽回去,陪笑道:“没,我只是想问问都什么饭,我饿了。”
柳毅大跌眼镜。从来没见过冷面的将军有过这样小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最近怪事太多,看习惯了也就不怪了。
晴柔和玉林摆好饭菜,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可是菜色精致,香气扑鼻,柳承殁倒也食指大动,拈起筷子迫不及待的趁热夹了就吃。
星移的视线掠过柳承殁,眼睛微微有点酸。柔软的心弦如同被谁拨弄过,震颤着奏出来的音节却是错乱的。
小时候,爸爸和妈妈也是这样团团围绕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吃饭。妈妈做得一手好菜,每次总是含笑望着爸爸和她。爸爸总是像饿了几天一样迫不及待的趁热就吃,像不怕烫一样,而且每次都赞不绝口说真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物是人非……
如今,她是谁?她是谁的女儿?她的爹娘安在?哪里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家?恶梦已然降临,又匆匆而逝,未来呢,又会是什么样子?这看似唾手可得的祥和安宁,是不是另一场梦魇的开端?
第一卷 044、提亲者的陪衬
044、提亲者的陪衬
柳承殁囫囵的吞咽着饭菜,含糊不清的说:“嗯,真香,比我在军营里吃的大锅饭香多了。”
星移回神,有些惊诧的问:“你平时都在军营吃吗?”还以为他在柳府鱼肉惯了的,毕竟他是将军,府里的厨子虽然比不得御膳房,但做出来的菜也必然是人间极品。
柳承殁做了一个那有什么奇怪的神色,道:“我长期在军营,和将士们吃住都在一起,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府里空荡荡的,就像是凄冷的笼子,他待在那做什么?又没有妻女照顾。
星移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没再娶?”
柳承殁的筷子顿了下,哼哼了两声道:“我不娶也一样有女儿,岂不省事多了。”
星移便抬头招呼晴柔:“大家一起坐下吃饭吧。”
晴柔、玉林习以为常,纷纷坐下。柳承殁这次倒是学乖了,没有说什么。他能和将士们同席而卧,同桌而食,为什么星移就不能?
他朝着星移一笑,说:“不错,有乃父之风。”
柳承殁常常过来蹭饭,晴柔等人也习惯了,总是吃饭前就多摆上一副碗筷。院子里常常飘出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倒也热闹。
星移见柳承殁不再似先前那般动不动就颐指气使的左右她,倒也不大给他脸色看,李总管带着管事妈妈来的时候,星移虽然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的见了。
柳家的人都是多少年锤炼而成的人精,没有谁管束也自会把事情做的条理清晰的。星移大致的看过帐本,嫌过于冗长繁琐,便改了新的统计方式,教了教李总管,叫他以后做帐按新的方式来。
李总管又惊又喜,回去琢磨了好些时,才算弄懂其中的道理,对星移越加的佩服。
柳家的事越来越依赖星移,日日都有人过来回事。时日久了,虽然不敢有怨言,星移却也看出来他们的辛苦。
明知道是苦肉计,可是星移还是觉得不忍心。又不想就这样搬了去柳府……
星移放下帐册,捏了捏眉心。她现在也开始什么事都纠结起来了。人生在世,烦恼本就多,何必再给自己添麻烦,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怎么省事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
玉林进来送茶,看着星移面色不愉,便笑道:“姑娘,我看你在这坐了快两个时辰了,累了就歇歇。”
星移嗯一声,道:“不妨,过一会就弄完了。”
玉林见过星移打算盘,速度不快,但是很准。她是看过萧律人打算盘的,那才叫运指如飞呢,因此不禁奇怪的道:“姑娘,我看你一边打算盘一边皱眉笑,敢是有什么难题?”
星移一笑,说:“没有,就是想起了好些年少时的事。”小时候她经常帮爸爸打算盘,可是那时候贪玩,人又懒,学的并不精。后来更是有了计算器,算盘就更生疏了。如今却非用不可,故此又为难又后悔。
玉林笑道:“要是姑娘嫌累,就请个帐房先生吧。”
星移呵呵一笑,说:“等咱们自己的生意做大了,我就雇个帐房先生。”她才不要累死累活的在这打什么算盘,光是在心里重复着那些口决都要累疯了。
玉林想了想,又说:“就是请了帐房先生,月底盘帐的时候姑娘也得亲自算。我记得少爷那时候就是,月底月初的几天是最忙最累的……”
少爷,萧律人么?他可是说过要接她的……呸呸……星移腾一下就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一出门,正看见柳承殁下马进了院子。侍从将马牵走,退到院外,柳承殁拂拂衣袖,笑着对星移道:“你是来迎接爹的?”
熟悉了,他倒是挺爽直,性子很可爱的一个人。星移一笑,说:“是啊,就是这么巧,我才出门你就到了……晴柔炖的肉还没熟呢。”
柳承殁一搓手:“今天有肉么?”
星移笑,道:“你要想吃,顿顿吃有什么稀奇?”
柳承殁一本正经的道:“不然,别人都做不出晴柔那丫头的味来。”
两人并不急着进屋,只在院子里坐下,柳承殁看着星移,说:“星移,上次爹跟你提的事,你要不要考虑?”
星移明知道他说的是提亲的事,心里不太舒服,摇了摇头,说:“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挺满足,挺幸福的了。”
柳承殁一叹气,说:“星移,你过年就该十七了。”
老大不小,女孩子家终归是要嫁人的。
星移心底黯然,面上却是明媚的笑,道:“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当爹的是最舍不得嫁掉女儿的,怎么你就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
柳承殁怏怏的一笑,说:“不舍得,可是,跟你的一生幸福相比,这点不舍得又算得了什么?”
星移安慰他:“好了,我才十七,还小呢。”
“还小?你母亲这么大都生下你了。”提到苏妈妈,两个人都默然。最后,柳承殁说:“如果瑶瑶活着,也会同意我的看法的。”
星移沉吟着,抬头望进柳承殁的眼睛里,低声问:“如果,娘要是活着,求你放过文翰,你会不会答应?”
眼神里满是哀恳之色,看得柳承殁心里也酸酸的,说:“别说如果。”他如果咄咄逼人,这会只怕苏文翰那小子早就没命了。
星移涩涩一笑,问:“有谁敢向你柳大将军的女儿提亲?”她用她的婚事,换他对苏文翰既往不咎的承诺。
柳承殁明了星移的意思,精神还是一震。只要她肯接受,不管以什么理由接受,幸福总是有机会的。
他笑笑,说:“我柳承殁好歹也有小名声,我的女儿自然也是百里挑一。来上门求亲的人还不少呢。”
星移只当是玩笑,不甚热心的问:“是吗?有多少?”
柳承殁掐指给星移数:“喏,李尚书的侄子、孟尚书的儿子、魏侍郎的弟弟……”
星移把他的手指按下去,肃然说:“老柳,你真的以为我嫁给你那些同僚的子侄们会收获幸福?”
她可是有前科的。在这个注名贞节、注重名声的时代,她还有再嫁的可能?她不在乎,柳承殁不在乎,可是不代表别人都不在乎。
柳承殁眼睛一瞪,问:“当然。星移,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男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押他来给你个说法。”
问过星移几次,她就是避而不谈。他不是没听说过什么,可是星移缄默,他不确定她是因为伤心从而不愿意提起,还是因为绝望从而不想提起。
他有心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可是万一她还留恋着呢?
星移只是歪头一笑,坐直接身子说:“老柳,既然提亲的人这么多,咱们也来个不一样的选亲如何?”
柳承殁见星移还是不提,也不强她所难,道:“好啊,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样的选亲?”
星移笑,道:“咱也来个比武选亲。将这些求亲的才子俊男们都收录到一起,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八仙过海,各尽其能,谁胜到最后三甲,再由我亲自来选,如何?”
柳承殁看着星移,半晌不说话。星移问:“怎么,很有难度吗?”
柳承殁摇头。
星移又问:“你不同意?”
他还是摇头。
星移继续问:“你怕世人取笑?”
柳承殁继续摇。
“你讽刺我心比天高?”
……
星移轻笑,道:“再摇头就要晕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柳承殁这才轻吁一口气,说:“你不愧是我柳承殁的女儿,要的就是这份豪气。”
星移呵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呢……”
柳承殁大笑,说:“就这么定了。我明日就把名单拿过来。”星移明白柳承殁的潜台词:乃父之风。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和他很像。
名单第二天就拿过来了,星移展开来看,果然不是这个尚书,就是那个侍郎。在名单之中,竟然还有熟悉的名字:头一个就是江海潮,再一个居然是欧阳,还有萧律人。再往后,连齐聚德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星移放下名册,神色恬静,看不出喜怒来。半晌,她提笔,将萧律人往后直到齐聚德一共十几个人,一齐划掉了。
又觉得心虚一般,再把欧阳划了。还是觉得江海潮的名字刺眼。凭什么给他特权呢?一笔下去,他的名字上面也成了一团黑。
划了半晌,星移怎么怎么觉得这名册滑稽可笑。一个个都是陌生的名字,代表着某一个名门望族的一个陌生人。从来不曾见过,以后也未必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陪衬其中的一个。
这一个是哪个呢?她用笔是勾勒不出来的。甚至在她的意识里,这些陌生的人名,永远都是陌生的。她不会选择任何一个。
也许他很优秀,也许他很英雄了得,也许他儒雅多才,也许他温柔体贴,也许他宽容多情,也许他幽默灰谐。可是,都与她无关。
第一卷 045、酒楼相会
045、酒楼相会
星移放下笔,吩咐柳毅:“这名册不小心污了,你去叫爹再送一份过来吧。”
“是。”柳毅只答一个字,便转身出去。明明小姐刚才自己划来划去的,却说不小心弄脏污了。这是不是说明小姐对名册上的人不满意?
不过小姐不说,他就不问,也不去揣测,他只要照办就是。
柳毅才出门,星移便起身,对晴柔道:“你陪我出去,到无名居。”
晴柔立时跟上,道:“姑娘是要见欧阳公子吗?无名居虽是他的别院,但其实他并不住……”并不住在那。
那么,姑娘要见的就不是欧阳公子,而是……少爷?
星移停下脚步,问:“无名居是欧阳公子的别院吗?呵,这倒巧了,我还以为那只是个酒楼名。”
晴柔傻了眼,哦一声,道:“酒楼?什么时候开业的,我怎么……不知道?”
星移笑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今天开业,所以我们要去凑凑热闹。”
无名居是九娘开的,星移来敬贺,只带了一坛好酒,算是贺礼。九娘笑着迎出来道:“哟,柳大小姐大驾光临,敝酒楼不胜荣幸。”
星移斜她一眼,道:“徐九娘,我以为你好歹和我算是共过患难的,原来还是不掩你势利之人的本质。”不忘提醒她姓柳,是何居心?如果她只是昔日的苏星移呢,难道她就没这份热情了?
九娘咯咯一笑,道:“我是个商人,无商不奸,当然唯利是图。你也说咱俩共过患难,我对你就打个九折好了——坑别人十回我只坑你九回。”
星移嘲弄的道:“罢了,为了这饶的这一回,我还不知得赔进去多少呢。这酒是我的贺礼,待会咱俩喝两杯。”
九娘早就看中了那坛子酒,听星移这么一说,立时伸臂抢了过去,笑道:“这酒不错,叫什么?”她送的,定然是好的。就她两个人喝,九娘可是舍不得的,她还等着奇货可居呢。
星移看她那小气样,不禁笑起来,道:“这的确是个新鲜的,不比你平日喝的水酒,这酒叫沉醉,酒劲可大着呢,入口又醇,包你喝了还想再喝。”
九娘一伸手,笑眯眯的道:“拿来吧,这无名居我算你一股。”
星移打掉她的手,道:“你倒是个有眼色的生意人,才一股就想换我酒方?”
九娘坚持不懈的再伸手,道:“你又不是贪财的人,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再说你现在有依有靠的,不像我,万事都靠自己,当然用不着银子。况且,世事难料,谁能说你明日就求不着我呢?”
星移不理她,只往里走,道:“我诚心诚意的来贺,你不把我往里请倒也罢了,难道还想把来客都堵到门外?”
九娘也不气馁,伸手将星移迎到里面。
无名居装潢的很是大气,不像女子的手笔,很有九娘自身的风格。星移坐下,对九娘道:“你只管忙你的,我坐坐就走。”
九娘依桌而立,笑道:“你借我的地,怕是约了人吧?我不是那没眼色的人,不会坏你的事。想吃什么只管点,今天开业大吉,我算你五折。”
星移骇笑连连,道:“难得你这么大方,咬着牙横着心才说出了个五折,我还以为你要请我白吃白喝呢。”
九娘道:“岂有此理,都白吃白喝了,老娘去喝西北风啊?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
星移不无赞叹的竖起拇指。这九娘真是个坦率到可爱的女人。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依靠,除了银子。尽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人活着没有银子是最最痛苦的事。
九娘等星移点了菜,拿在手里道:“我去叫人准备,你自己稍坐,等我闲了再来陪你。”今天来捧场的人着实不少,她一时还真难抽出时间来陪着星移叙旧。
星移挥手:“只管去,没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朝你招手吗?你赚的越多,我分的也就越多。”
九娘啐一声,道:“我辛辛苦苦的,倒给你做嫁衣裳了。”虽是说着,脚下生风,还是走了。这一声嫁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星移脸一红。
幸亏九娘走了,不然看出端倪,追问两句,她无以作答。
星移等了一刻,就有伙计送上了酒菜。星移自己取了杯子,将温着的酒取出来斟在酒盅里,拿在手里把玩,却并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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