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等了一刻,就有伙计送上了酒菜。星移自己取了杯子,将温着的酒取出来斟在酒盅里,拿在手里把玩,却并没喝。
门口有人笑,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未免大煞风景,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星移一抬头,进来的人是欧阳。放下酒杯,星移起身行礼,也笑道:“欧阳公子是天上谪仙,我不过一介凡人,哪敢唐突?”
他是一个人来的,星移不自禁的看下他身后,虽是笑着,却流露出一抹失望来。
欧阳坐下,径自取杯斟酒,呷了一口,道:“好酒。听说你送了一坛好酒给九娘做贺礼,就是它吗?”
他视而不见她的失望。
星移替他再斟满,摇头道:“不是,九娘眼里只有利益二字,岂会白白便宜了我?她等着奇货可居,卖个大价钱呢。”他不说,她便不问。
欧阳哈哈一笑,道:“九娘是个顶有生意眼光的人,她这般,也证明你的酒非同凡响,什么时候送我一坛?”
“这个容易,什么时候欧阳公子方便,可以派人来我家里取。或者,我亲自给欧阳公子送过去?”让她见见文翰吧。欧阳帮了那么大的忙,别说一坛酒,就是让她给他酿一酒窖的酒都成。
欧阳却笑了,说:“不行,无功不受禄,这酒我不能要。吃人手短,你要时要让我杀人放火我也得去?”
星移气笑出声,道:“不过是一坛子酒,哪里就值得谁杀人放火了?”
“天下之大,你怎么知道没有?起码,我认识的人中就有一个。”欧阳睁着一双通透的眸子,淡淡的语气,却是没有恶意的促狭。
星移想装不知道,便好奇的问:“真的么?谁啊?”
欧阳打量着星移,只是默然一笑,喝下这杯酒,说:“你这么名目张胆的约我喝酒,就不怕有人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来?”
星移反问:“你在乎?”反正她不在乎。
“当然不,可是你应该在乎。听说你要选亲?”他纯粹是明知顾问,那名单上不是有他的名字?星移烦躁起来,却只低垂下眉睫,转动着手里小巧的盘龙酒杯,很快的抬头,露出明媚清爽的笑,说道:“是啊,你消息好灵通。”
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的,都在打着哑迷,是什么让他这么瞻前顾后?
欧阳含笑不语,说:“我带了个朋友过来凑热闹,如果你不嫌,我叫他进来。”
是文翰吗?星移立时紧张起来,点头道:“能结识欧阳公子的朋友,星移很荣幸。”客套话没什么感情,也可以掩饰情绪,甚至没什么意义,却不得不说。
欧阳朝外面一拍手,道:“进来吧,柳小姐有请呢。”
星移抬眼看着门口,秀眉微蹙。欧阳说的是“柳小姐”,那么他所说之人绝对不会是文翰。到底是谁,他要让自己见她?
门外环佩叮当,兰香馥郁,来的竟然是个女子。十七八的年纪,衣饰华贵,尊不可言。一双美丽的眸子,似烟非烟,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撩拨着谁的心弦。
星移微怔,不由的看向欧阳。她是谁?
欧阳已经起身,朝那女子笑道:“梅小姐久等。”
梅小姐红唇娇艳,笑起来潋滟生辉,视线却只落在星移身上,道:“无妨,这位就是孟月瑶的女儿星移么?”
她很有大家气度,不愠不火,不急不缓,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发怒发急。如果说星移是一朵花,也只不过是一株菊花,略显清冷孤傲。而这位梅小姐却是花王牡丹,贵不可言。
星移见她开口就提到苏妈**名字,便知道她和苏妈妈应该是有关系的,因为明明欧阳提的是柳承殁柳家。
只是,她的语气中并无尊敬可言。
星移一点头,说:“不错,我是苏星移,不知这位小姐是……”
那梅小姐略略的看向欧阳,含笑的眸子里没有一分责怪:“欧阳,你没有提到我吗?”
欧阳不再置身事外,上前道:“星移,这位梅小姐是当今御史梅飞的女儿,闺名一个玫瑰的玫字。若是当真论起来,她还是你的姐姐呢。她的娘,就是你母亲的亲姐姐:孟月清。”
原来如此。
提到苏妈妈,星移对这看上去高贵恰人的梅小姐并无什么亲昵之感。如果梅夫人念着当日姐妹之情,会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闻不问?
梅玫道:“我听说柳将军新认下了瑶姨的女儿,叫什么星移,一直想见见。可是娘说,孟家和柳家势如水火,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我才托了欧阳公子。星移,这么多年,娘亲一直惦记着瑶姨,以为她早登西天极乐,不想才知她竟然一直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的隐世生活。娘亲很是遗憾,也很伤心。她想见见你。”
第一卷 046、无声的战斗
046、无声的战斗
梅玫是天生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星移懂得,她并不是针对自己。可是她这样的态度还是很容易让人反感。
不过星移没打算计较。
她抬头朝着梅玫一笑,道:“星移随时候命。”
不论她是谁,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可以放低身段,把自己放到最低微的位置。孤傲不是写在脸上,也不是渲泄在语言上。
梅玫言笑若若,转身欧阳:“听说欧阳公子最近要成亲了?”
星移不待欧阳答话,已经先起身,道:“欧阳,梅小姐,星移有事,先走一步。今天无名居开业大吉,其中有我的一折股份,可以腆颜以主人自居,请两位慢用。”
她急着要见文翰,可是欧阳不开口。她不是个会屈尊讨谁欢心的人,与其在这里坐着冷板凳让人当她是不解风情没有眼色的木头,不如离开。
她一向率性,只听从自己的心。
梅玫见星移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留恋,也全然没有故意等欧阳挽留的意思,倒是惊讶,朝着欧阳道:“你便是铁了心要娶我这妹妹么?”
妹妹二字叫的自然,却咬的极重,分明让人听不出鄙夷不屑,却总是觉得由这高贵的梅玫口中说出,就是带着那么点立见高下的意思。
欧阳依然笑着,道:“你也知道,我一向都爱热闹,也爱借热闹成名。如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星移要抛绣球选择亲,我岂有不加入的道理?”
他真真假假,玩笑里亦藏着真心,诚挚的语气里也都是嬉笑,梅玫看不透他的真心,微微一笑,道:“你还不够出名么?”
欧阳呵呵一笑,道:“梅玫,既来之,则安之,坐下小酌两杯吧。”
梅玫看一眼桌上的菜色,道:“借花献佛,呵,欧阳公子,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欧阳一点头,道:“也是,梅大小姐岂能拾人牙慧?”扬声叫着:“来人,将酒席撤下,再做一桌送上来。”
伙计没来,进门的却是大红衣裳的九娘。含笑道:“欧阳公子和梅小姐大驾光临,无名居蓬敝生辉,怎么,这菜色可是不满意?”
梅玫但笑不语。女人最高明的手段不是自己去跟男人斗、跟女人斗、跟生活斗,而是一个眼神,就让众多人趋之若鹜的代她去斗。
这么多年,她已经深谙此道。不过是个徐九娘,轮不到她出手。
欧阳做大惊状,捶头道:“糟糕,我倒是忘记了,九娘最是珍惜米粮,一粒一丝都不许浪费的。可是,今天欧阳专程要请梅大小姐,你总得给本公子留些颜面?”
九娘一笑,自嘲道:“连欧阳公子都知九娘吝啬的微名,着实惭愧。”说着惭愧,没有一点羞耻的意思。他们都是富家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曾尝过挨饥受饿的滋味?纤手一伸,道:“九娘并不是古板学究,没有一点通融,只是,这酒席之资么,要加三倍。”
梅玫仍然笑着,眼神落在九娘脸上,仍然不语。鄙薄之态尽显。真是个粗俗的女人,眼里除了银子,再无其他,也难怪京城的男人虽慕她的妖娆之资,却一个个望而却步。
她这开的分明是黑店,还加三倍,怎么不去抢呢?
三倍也好,十倍也罢,又不是她出银钱。梅玫信然的作壁上观。
欧阳笑,伸手掏出银票,大方的放到九娘的手心,说:“应该,欧阳认罚,这两百两银票够了吧?”
九娘将纤纤素手蜷了,很是不屑的将银票握到手心,说道:“这一桌酒菜是三十八两,我给星移打九折,就是三十六两不到,加三倍是一百零八两,我这就找你九十二两。”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珠玉,字字落到人心,弹跳起来带着琴音的质感,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
梅玫看向她,忽然意识到这九娘并非是真的爱银子,竟是来给星移出气的。
苏星移,她有什么本事,让这些男人、女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出头?
九娘拿了银票下楼,嘱咐伙计:“去做一桌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饭菜,再把二两银子找给楼上的那位公子。”
伙计一滞:“九娘,您刚才说找九十二两。”
九娘冷冷一笑,道:“这九十两是服务费、损失费、人工费。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延误,这间雅间少做一桩生意,厨房的厨师要多费一道工,损失自然由他们来负。”
伙计拿了碎银子下去,不一会灰头土脸的下来,低头对九娘说:“九娘,都办好了。”
九娘倚着桌案闲闲的喝茶,见他那熊样忍不住笑,问道:“怎么,欧阳公子为难你了?”倒以为他总是笑模笑样的,应该是个好脾气的。虽然明知道那温和的笑不过是软刀子。
伙计苦着脸道:“欧阳公子倒没说什么,还把碎银子还给了小的,说是赏小报跑腿钱。”
九娘笑意渐收,啐了一口茶叶沫,冷然的道:“那是谁为难你了?”
“倒也不算为难,就是那位小姐赏了小的一壶酒。”这壶酒却不是喝的,而是直接倒在了他脸上。
九娘原本是怒的,却忽然笑了,道:“呵,这好说,小三子,你这亏不能白吃,等星移来了,你只管叫她代你讨回来便是。”
小三子喏喏的,却并不敢当真。那位苏姑娘?看起来柔顺娇美的,她怎么给自己讨回公道?
欧阳送梅玫出了无名居,却并不急着走,颇有闲情逸致的站在门口看风景。九娘瞥他一眼,道:“难怪星移说他像只自恋的孔雀,有事没事都招摇着像是要让人过去勾搭他一样。”
众伙计听着直笑,强忍着不敢出声。
说是说,九娘还是风情万种的移步过去,轻声道:“欧阳公子,不再多坐一会了么?”
欧阳回头,朝着九娘一笑,道:“九娘,你跟本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吧?”
谁跟他客气了,她不过当他是金主。来者皆是客,她最大的目标就是从这些客人身上捞到最大利益。
九娘把玩着腰间的穗子,媚态横生,道:“九娘哪敢不客气呢?欧阳公子站在九娘面前,就让九娘不由自主的起了膜拜之心,恨不得日日供奉,月月敬仰。”
欧阳喷笑出来,道:“行了吧,九娘,有话不妨直说。”
九娘还是笑盈盈的,脸上、眼睛里没有一点不耐烦,道:“既是欧阳公子再三恳请,九娘只好说了。”
星移和晴柔出了无名居,走了一程,星移喊累,对晴柔道:“难得出来一趟,又没有柳毅在身后监视,不如我们找个茶楼散散心。”
晴柔并无异议,两人便进了最近的茶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人坐下,要了一壶茶。晴柔道:“姑娘怕是还没吃饭吧?要不再要些小点心。”
星移空腹喝了两杯酒,虽然不至于喝醉,肠胃却颇为不舒服,因此没反对,晴柔便做主要了两样不甜的点心。
两个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水,漫不经心的看着外面。晴柔则在一边轻声说着话:“姑娘,刚才我在无名居看见余茗了。”
星移的视线收回来落到晴柔脸上,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想见见姑娘。我没敢擅自答应,只说替他问问姑娘。”
星移思忖,如果没有萧律人授意,余茗不会找上她?可是有什么事,是萧律人不能当面跟她说的?
点点头,说:“好,什么时候?”
“余茗说随时恭候。”
星移想事不宜迟,过几天说不定事更忙,因此对晴柔道:“他现在在哪儿?”
晴柔道:“应该还在无名居,他说一会有事要跟欧阳公子说。”
“那你叫他到这来吧。”
余茗跟着晴柔进了茶楼,给星移行礼,垂手站在一侧。星移示意晴柔退在一边,这才道:“余茗,你找我何事?”
“苏姑娘,哦,不,应该称呼您为柳小姐才对。”余茗一笑,露出一个自悔的表情来。
星移笑一声,说:“你还是叫我苏姑娘的好,我习惯了。”
余茗从善如流,叫了一声苏姑娘,这才说:“余茗擅自求见苏姑娘,是有事相求。”他说擅自二字,那么他来便不是萧律人的授意了?难道是他自己的事?
星移表情专注,侧耳静听,问:“什么事?如若我能帮到,我一定尽力。”上一次从齐聚德那里脱险,是他从中斡旋,出了不少力。
余茗道:“最近太子大婚,皇上大赦天下,少爷已经不必再受流放之苦,想必苏姑娘也略有耳闻。如今少爷孑然一身,家道败落,一名不文。我有心帮少爷东山再起,可恨没有能力……少爷性高气傲,虽然与欧阳公子情同手足,却难免仍有寄和篱下之感,因此想求苏姑娘一伸援手。”
星移微怔,道:“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她于生意一窍不通,这余茗也太高看她了。
余茗却肯定而坚定的说:“对,就是苏姑娘您。您现在的香精生意与少爷的香料生意颇有缘源,并且您现在已经开始起步,将来会有很大的市场,不过是略尽微力,对少爷来说却不啻于鼎力相助。”
第一卷 047、自恋偏执狂的误伤
047、自恋偏执狂的误伤
星移打量着余茗,似乎要确认他的诚恳、诚实以及诚意。
余茗惯经商场,跟着萧律人闯荡惯了的,沉稳有余,星移的打量不在话下。况且,他所言所语皆发自肺腑,没有一个字是撒谎的。
星移愣怔半晌,问余茗:“为什么是我?”余茗的理由已经足够冠冕堂皇,可是她还是想问。
余茗涩然笑笑,说:“我来求姑娘,是我自己的一番私心。不是我要替少爷讨要救人之恩,脱困之情,而是因为是苏姑娘,在少爷心里……”
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口有人低沉的带着威胁的语气道:“余茗,你的话太多了。”
星移的心猛然翻跳,却强自镇定的握着茶杯,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人是萧律人。
余茗吓了一跳,扑通就跪了下去,说:“是,少爷,余茗知道。可是就算拼着少爷责罚,也请少爷让奴才跟苏姑娘把话说完。”
“放肆,都怪我平日对你太过宽松了。”
余茗还在嘴硬:“少爷,奴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切都推在奴才身上好了……少爷,您要想东山再起,忍一时小做一时低不是什么屈辱的事,求的又不是别人……”
星移抬起眸子,眼看着萧律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不禁为余茗担了心。
有些话,不必说的这么直白。
余茗跟着萧律人这么长时间了,定然很了解他的性子,为什么非得当着她的面挑破这层薄薄的掩饰呢?
萧律人一抬脚,想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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