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可是听不清。
因为说话的人太多,混杂在一起,即使是平时最易听懂的简单字眼,可是这会却变成了无意义的喧哗。
有起火的原因,有大火烧起来时候的可怕场景,还有一向平淡麻木了的生活突然因为一起大火而变得津津有味,更有难掩在场者因为参与其中而身临其境的真实的兴奋。
第一卷 064、飞蛾扑火
064、飞蛾扑火
一瞬间,失去所有,天地变色,明媚倏忽变成阴暗。大悲大痛,此时心境,也许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知道个中滋味。
星移以为,造物主不吝一次两次给她磨难,剥夺所有,是对她的考验。凡事都有终结,不会再有第三次。
可是她想,她还是错了。命运从来不会因为谁可怜就会高抬贵手放过她,比如,自己。
第一次,母亲自杀。那漫天的红色桃花成了她血脉里难以逾越的劫,她失去了家,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对爱的渴望,失去了对亲情的期待。
第二次,海潮的背叛,让她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没了生命,即是失去了一切。
又是一次,形同没顶。
星移无声的笑,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
袖上了干干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再柔软的丝绸划过娇弱的眼睛,还是觉得疼。这一次,较之上两次要好了很多。不过是些身外之财,失了可以再赚,只要她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从灰暗命运里走出来的信念存在。
只是,大火烧毁的究竟是什么,又残存下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星移蓦然转身,低头看着从自己脚边往远处延伸的路,无止境一样绵延。这就是生活,永远都得从你站立的地方做为起点,不管前面是什么,都得抬脚迈过去。
“星移——”这脱口而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空远,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把星移看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惶恐的要把她和他扯到同一个世界里去。
缓缓抬头,星移木然的眸子里多了一份了然,渐渐的光华凝聚,有如灼烧的烈焰,变成了愤怒和恨。
她走过去,微微仰头,看着那刚刚赶来,一脸空痛的俊脸,低低的问:“萧律人,这火,是你纵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错不了,一定是他。他为了他可怜的自尊,唾弃被一个女人援手东山再起,何况又是一个他鄙弃痛恨的女人。
能亲手烧掉银票,当然心里也巴不得亲手烧掉这些证据。就当是毁掉她这个人一般。他以为只有他恨,她就不恨么?
从前的种种都回到脑子里,星移觉得有一种亢奋的冲动,让她向眼前这人讨回她受的种种的苦。
萧律人看着狼狈不堪的星移。她穿着上好的衣饰,好像是从哪个宴会上赶过来的,脸上的汗打湿了细密的头发,紧贴在脸颊,衬的星移的脸尤其的小,越发的苍白。
只有那双眼睛,像是愤怒的火焰,那么明亮,恨不得将他焚毁其中。
他被她的愤怒惊到,也被她的话惊住,萧律人看一眼还在冒着青烟的火场,非常镇定的道:“我以为是你,因为你曾经烧过我的别院。”以攻为守,这会成了他最后的武器。
星移气愤之极,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沉默的掉头就走。走了几步,还嫌太慢,索性如来时一样提裙狂奔。
耳边是细微的风声,还有心里忍也忍不住的念头:不用再狡辩了,我不会再相信你。
萧律人紧握拳手,想要落下去又实在没有可击的目标,只能狠狠的瞪一眼旁边看热闹的人,大步朝着事发地点走过去。
看热闹的人们立时作鸟兽散,跟来的风一和余茗则趁势将人轰到了一边。
萧律人背手而立,打量着大火过后的痕迹,心里边空洞洞的。这次不是落叶院着火,损失相较悬殊,可是结果却差不多,这场火,似乎烧掉了他和星移之间最后一点联系。
想着星移那灼灼的眼神,萧律人脑中闪过一缕绝望的念头。这一次,怕是她又会如飞火扑蛾一般的做出决定了。
风一上前,道:“少爷,都打听过了,这几天这铺子附近一直有人在监视,趁不注意便放了火……好在尚未开门,没有人的伤亡。那几家店是不是也……”
萧律人挥了挥手。
是谁非要夺星移而不惮施此毒计?
光天化日,朗郎乾坤,公然纵火,必是有恃无恐。除了身居高位,不会有别人。他不过小小贱商,又来自乡野,即使结怨,也无此深仇大恨。
纵火必然是有人背后指使,目标明确,就是要借此将他和星移剥离。心愿得偿,怎么会傻到故技重施?
尤其可恨的是,他只能看着自己和星移被圈套扼住咽喉,无计可施。
萧律人叫风一上前,吩咐善后之事,自己带余茗先行离开。
事情露出苗头,终会有后续步骤,就算他想置身事外,都不能得以自保。
他不想求什么名利富贵,就算曾经雄心壮志,想要振兴萧家门楣,在经过与齐百万斗气双双落败之后,他已心如死灰。
可是现在,男人好斗之心重新燃起,他的眉稍尽是意气。他接受挑战,孰胜孰败,还是未知,鹿死谁手,未必取决于名利权势。
输了,不过是一如现在,清贫如洗,空空如也。胜了,执子之手,浪迹天涯,畅意人生。
星移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返。
赏花会上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平静如初。
她是那石子,打破了自己的湖心,回首间天地平静,风云不变,越发衬得她渺小如粟,轻如尘埃。
迷朦双眼看这万紫千红,星移只觉格格不入。她不知何以要原路返回,只因为谁在她耳边说“我等你回来”?
多可笑,一句轻声不算誓言的许诺,竟是指引她前进的航向不成?他是她的谁?
无处可去,她成了热闹红尘中的一缕孤魂。对温暖的渴望,让她循着本能来贴近烟花。明知亦是一条不归路,她却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
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软弱都是借口,是她一再放弃主动。萧家不是良园,慕延珏更非良人,欧阳和江海潮是她仅余熟识之人,也才携着新欢在她面前张扬示威而过。
星移慢下步子,伸手掠过头上的汗湿。
风吹过,身上一片冰凉,神智已经恢复大半。
想要退离囹圄,已经迟了。慕延珏含笑走近,伸手替星移抹去汗湿,道:“我不习惯等人,为你破例。”
星移木然一笑,出言相伤:“我不曾叫你等。”
“那又为何回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星移惨然:“因为……”因为无处可去?她自有她的家,亲自建起,虽然岌岌可危。
星移要悔,手腕被慕延珏握住,他诱哄她:“跟我走,我不会亏待你。”言语诚挚,态度诚恳,星移却只觉得嘲讽。试问与虎谋皮,会有什么下场?
拔命而奔,是不是就想跟他说一句:“带我走?”
事到临头,她却反悔。
挣扎着放掉他的手,星移摇头:“我来,只跟你说一句,别逼我。”她无意跟他,身份有别,她又不是倾国倾城之绝世红颜。做阶下囚可以,别用糖衣炮弹来迷惑她。
慕延珏笑意微敛:“柳星移,我的耐心不多。”
星移反唇相讥:“我不姓柳。”明知是捋虎须,却已经无所顾忌。
慕延珏黑了眸子,沉声表示他的不耐:“你已经上了柳家族谱,不管你承认与否,都无可更改结局。我已经禀过父皇,今日就带你回太子府。”
退后,冷嘲,却无力翻天。
欧阳急匆匆赶来,却只被人把住臂膀,热情的招呼寒暄:“欧阳公子,难得你今日有此雅兴,岂能轻易就走?”
欧阳笑眼含冰,伸手轻推掉虚假热情的手:“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自是抱得美人归,难道你以为他会继续盘桓逗留?”
美人么?欧阳嘲讽。
那人却不知死活:“圣旨在手,已经钦赐柳将军之女为静美人,铁板钉钉……”一字一句,钉的不是铁板,竟是欧阳的心。鲜血淋漓,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梅玫跟上来,巧笑嫣然:“欧阳,投桃报李,我还你一枝牡丹。”
欧阳心无旁骛,只丢下一句“有事”,无心之手瞬间挥落梅玫递过来的娇艳,人已经走远。
梅玫笑意转冷,视线在他踩踏之后的牡丹上流连。她自视甚高,却还是被他随意搓弄。用时凤目含情,推她入天堂,以为情浓蜜意盈手在握。不用时随手弃掷,推她入地狱,领略他的绝情。
以为与众不同,多少总能在他心间孤鸿留影,却也不过是海市蜃楼,幻化成景,回首间已经一切成空。
心碎欲绝,恨之入骨,蓦然生出多少狰狞之色来。
有人在旁批注:“京城忽出柳家小姐,一时群情迷乱,趋之若鹜,不知伤碎多少女儿芳心。”
梅玫释然。此话虽然夸张,倒也不过份。京城碎掉芳心的不下百计,又何只她一人?众矢之的,星移未必好过,即使众里独舞,不过是脚踩刀尖,就算是风光无限,令人羡妒,内里何情,恐怕只有她自己体会得出。
梅玫轻笑,道:“未必,不过是败柳残花,一时迷乱,又能抵得上几许真情?七王爷,你和太子一向不慕,怎么今日如此殷勤替他成全好事?”
七王爷慕延琅淡笑不语。好事么?天知,地知。
第一卷 065、初次交锋
065、初次交锋
星移一直很安静,像是睡着了。身边有隐隐的香,她知道那是薄荷,有安神之效。
其实她不需要。
神魂不知在何处,如何去安?
手松松的虚握着,蜷在袖子里,握手成空,已经无可留恋。
自由、感情,都已如风。
抬眼时,只有眼前这陌生的男人:深不可测的心思,似嘲似弄的眼神,看上去异常的扎眼。不愿意看,索性不看,星移再闭眼,头脑中一片混沌。
马车停下,慕延珏下车,吩咐人请星移下车,他自己率先不见踪影。
冷冷淡淡的,不复坚持执着。得到后便不值的费心珍惜,这是千年定律,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终结者。星移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不必担心她会逃跑或是消失。
星移任人摆布,踏进奢华精致的笼子,不理会众侍女的眼光,合衣而卧,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天一亮,再度睁眼,这世界还是这世界。
晴柔、玉林换了妆束,俨然在侧。
星移颇为吃惊。
两人齐齐跪下,给星移行礼:“奴婢见过静美人。”这是太子的吩咐。尊卑有别,他眼中没有平等,没有人命。若有不从,当即处斩。
她们不愿离开星移。不是家人,却习惯了相偎相依,习惯了患难与共。即使什么都不能做,陪在她身边,也是一种支持和安慰。所以,屈服是唯一的条件。
她们明知道姑娘有多不甘,又有多少不愿。
这一句静美人不知有多刺心,因为是来自于最亲密家人的背叛。晴柔、玉林咬唇低头,不敢正视星移的脸。屏气凝神,聆听耳边所有细微的动作,等待着星移的爆发。
宁静后必是风暴。换作常人,不知道要怎样的哭闹。
星移却一直不出声,静默的气氛十分压抑,夺人心魄。
她不知如何开口。“起来吧”,三个字说的最平常,又最遥远,仿佛还是初入萧府。往事不堪,她没法再想。“免礼还是平身”,客套疏离,最配得起她现在的身份。
怎耐她都不习惯。
她的沉默,加重了晴柔和玉林的不安。这不安变的越发诡异,致使两人呼吸急促,无可遮掩,星移已经听见了两人惊惧的心跳。
星移只得出声:“你们,也来了。”来了也好。起码不必惦记牵挂。生死在一处,总能安心。
“是太子说,美人初入陌生之地,恐多有不适……”
星移青筋暴跳,每听一句“美人”,神经就随之叫嚣,几有脱缰不受控制之嫌。
她明白,慕延珏叫晴柔、玉林近身服侍,本意就是要提醒她安分守己,此处不是她只手为天的地方。
她有多少倔强,他便有十倍百倍的压迫,让她咫尺空间内不得转寰。她有多少傲骨,他便有千记万记的重锤,凿凿尽在她的要害。
折磨如影随形,尽是他带给她的所有。痛与快一线之隔,不由得她说声是与否。如今他掌控着她的生死,亦有她的喜怒哀乐。
星移从床上翻身,轻松让她脸色顿变。何时华服已褪,只着洁白柔软亵衣?谁趁她昏睡之际近身,做这样遐昵之事?
她居然警戒全无。
就算她夜夜不睡,这样的事又岂能防止?
无孔不入的控制让星移忍无可忍。
她赤脚下地,眼睛因愤怒而明亮,似乎要做什么才解气。晴柔和玉林跪行几步,以求乞姿势,沉默的求她息怒。
瞬间泄气,星移颓然坐下。蓦然看见桌上那道圣旨,伸手去拿。
晴柔失声尖叫:“静美人,不可以。”若是毁掉圣旨,那是死罪。太子不愁找不到机会打压星移。原本她在这太子府就是步步危机,何必还要亲自授人以柄?
星移被这一叫,弄的心惊肉跳,手触到圣旨,几乎要拿不稳。
玉林趁势起身要夺。
却被星移抢先拿在手里,凌厉的眼神一瞪,玉林当即缩了回去。重新跪下,嗫喏无言。
星移双手端着圣旨,一抹嘲讽而悲凉的笑一闪即逝。
门外有人道:“太子妃娘娘到——”
晴柔和玉林惊惶相望,再看向星移,手足无措。
星移一动不动,手紧紧蜷起,手指大力抓紧圣旨的边缘,沉声吩咐:“搬椅子,我要亲自把这圣旨供起来。”
“可是,太子妃娘娘——”
星移恍若不闻,托着圣旨到了桌前,玉林只得和晴柔搬了椅子。星移一撩裙子,踩着椅子踏了上去。
门口有人嗤笑出声:“静美人,娘娘驾到,你怎敢如此无礼?”行为举止如此粗俗,竟然亲自上蹿下跳,不成体统。
星移手托圣旨,居高临下的回头。
门口站着太子妃娘娘和她的侍女,一高贵一清雅,一淡然一不屑。看向星移的眼神里,满是仇视。分明她是外侵者,要强占她们的人。
星移笑。
手里旋转着不可侵犯的圣旨,星移垂下眸子无声的审视。这就是金口玉言,将她名正言顺的许给一个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还是妾,还是妾。
不是一句妾无罪就能抵得过的。
两个女人,一上一下,互相对视,无声的硝烟四起,各自捍卫着自己的权益。
还是星移先出声,诚挚恭敬有礼:“请娘娘稍待,容星移把圣旨供好。”她终是进了别人的家,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外侵者。若是有爱,她还可以自欺欺人一番。如今,连保命都是蹩脚的借口。
对着女主人,她示弱。明是恭敬,实则怠慢,星移赌太子妃不敢发作。
太子妃再大,大不过太子。太子再大,大不过皇上。星移自知狐假虎威,如今也只有倚仗不能相信的两个陌生男人,给自己一点安全空间。
星移不急不忙的安放好,左右衡量,不断询问晴柔和玉林是否端正。晴柔、玉林不敢回答,跪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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