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 黑暗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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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黑暗之塔-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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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畸-达目?”杰克问,虽然他模模糊糊有点概念。在卡拉,有这样一系列俗语:头匣,心匣,畸匣。这三个词的意思依次是一个人的思维方式、情感方式,以及低等本能。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最后一条说的是动物本能;如果你脑子里有的是粗俗的念头,那不妨把“畸匣”翻译为“屎匣子”。
  泰德一耸肩。“畸-达目就是脑子里有屎。这是丁克给底凹总管佩锐绨思先生起的绰号。不过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我想是吧。”杰克答,“差不离。”
  泰德又怔怔地盯着他看,当杰克思忖那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时,也正好想通了斯坦利注视罗兰时的眼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着迷。杰克非常清楚,泰德此刻仍在思索他和鲍比长得有多像,同时,他也很确定泰德对他的意念触及能力心知肚明。斯坦利又是为了什么着迷呢?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也许斯坦利只是从未想过能看到活生生的枪侠。
  泰德很突然地将视线抽离杰克,转向罗兰说:“现在看这边。”
  “哇哦!”埃蒂叫起来,“什么鬼东西!”
  苏珊娜半是好笑、半是惊讶。泰德举手示意远方的动作让她想起塞西尔·B·戴米尔①『注:塞西尔·B·戴米尔(1881—1959),美国著名电影导演、演员。《十诫》是他于一九五六年执导的电影。』导演的圣经电影《十诫》,尤其是摩西开红海的那段,海水就像是果子冻,上帝的声音从燃烧的树丛间传出来,听起来酷似查尔斯·劳顿②『注:查尔斯·劳顿(1889—1962),英裔美国著名演员。曾获第六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无论如何,这实在太令人吃惊了。眼前的景象就仿佛粗制滥造的好莱坞特效。
  眼前,仅一束丰盈壮丽的阳光,从低沉的密云层中斜插而下。阳光强烈得像是探照灯,刺破暗黑的诡谲空气,仅仅照耀着距离雷劈车站约六英里之外的一片围墙四闭的场所。所谓“六英里之外”只是一种模糊的表达,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东南西北,你不能凭借任何参照物去定量距离。现在,只有光束的道路。
  “丁克,有一副望远镜在——”
  “在下层山洞里,对吗?”
  “不,上次我们来这里时我已经拿上来了,”泰德依然保持着罕有的耐心说道,“就放在里面的板条箱里。请你去拿来吧。”
  埃蒂几乎对这一段插曲毫不在意。他实在被那束宽广的光柱迷住了(很开心),阳光洒在一片绿油油、充满欢声笑语的土地上,和脚下这广漠荒芜的黑暗贫瘠的沙漠俨然有着天壤之别……埃蒂心想,好比是在中西部土生土长的人第一次来到纽约看到中央公园。
  他看到阳光下有一些类似大学宿舍的建筑——不错的宿舍楼——还有一些楼就像是舒适的庄园小别墅,绿油油的草地铺展在屋子前。在阳光照射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条街道,沿街都是商店,如同典型的美国式主干道大街的迷你版,但只有一点例外:商业街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终止在黑暗崎岖的沙漠里。他望见了四座石头塔,塔身四周都绕满悦目的常春藤。不,是有六座塔。漏数的两座塔几乎完全掩映在茂密的老榆树丛中。沙漠里的榆树林!
  丁克带着望远镜折回来了,并把它递给罗兰,罗兰摇了摇头。
  “别硬塞给他,”埃蒂在旁说,“他那双眼睛……好吧,我们只当那是别的什么东西吧。不过,我倒不介意好好瞅瞅。”
  “我也要。”苏珊娜说。
  埃蒂将望远镜递给她,“女士优先。”
  “不用,真的,我——”
  “别玩了,”泰德几乎是咆哮着说,“我们在这里时间紧迫,危难当头。别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时间了,我请求你们。”
  苏珊娜被批了一顿,却忍住了没有反唇相讥。她二话不说接过望远镜,放在眼前调整焦距。放大了的远景只是验证了她起初的印象,那只是个小巧玲珑、处处完美的大学校园,毗邻着美丽乡村。她默想:我敢打赌说,那儿可没剑拔弩张的阶层争斗。乡村小屋和古镇像花生黄油和果子冻一样完美融合,艾博特和科斯蒂洛③『注:艾博特和科斯蒂洛,美国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五八年间舞台剧、广播剧和电视剧、电影中极受欢迎的喜剧搭档。』心贴心,好像手掌和手套。只要《周六晚报》上有雷·布莱德贝利④『注:布莱德贝利是六十年代美国的畅销科幻作家。著有《火星纪事》、《华氏451》等名作。』的科幻短篇,她一定搁下别的不管,先一睹为快,她真的很爱布莱德贝利,而眼前的望远镜拉近的图景就令她想到了布莱德贝利笔下的乌托邦伊利诺伊乡村——绿镇。大人们坐在门廊上,喝着柠檬水,孩子们在夏日黄昏握着手电筒嬉闹,引来飞虫乱舞。那边的大学校园呢?那里没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就算喝一点吧,也绝不过量。也没有游戏机、镇静剂或是摇滚乐。在那里,少女们满怀热烈的贞洁和男友们互吻着道晚安,再高高兴兴地回宿舍,连宿监阿姨也觉得她们都是乖乖女。那是个阳光终日普照的地方,广播里播放佩瑞·科摩和安德鲁姐妹⑤『注:佩瑞·科摩和安德鲁姐妹都是美国二十世纪中期深受欢迎的歌手。』的歌声,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们其实活在转换后的世界废墟中。
  不对。她又冷冷地想道,有些人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出现这三位迎候我们。
  “那是底凹-托阿。”罗兰直截了当地说。并不是在询问。
  “是啊。”丁克应声说,“好一个古老的底凹-托阿。”他正站在罗兰身旁,伸手指着宿舍楼旁的一栋白色建筑,说:“看到那白楼了吗?那就是心碎屋,坎-托阿住的地方。泰德把他们叫做低等人。都是些獭辛和人类杂交的混种。而且他们不把那里叫做底凹-托阿,而是厄戈锡耶托,意思是——”
  “蓝色天堂,”罗兰截下他的话语,而杰克也明白了个中原因:除了几座石塔之外,所有建筑都是蓝瓦屋顶。不是纳尼亚,而是蓝色天堂。那里有一群人忙忙碌碌地推进世界的灭亡。
  众世界的灭亡。
  6
  “看来是现存的最美妙之地了,至少是从内世界陷落之后吧,”泰德说,“是不是?”
  “非常美妙,您说得完全正确。”埃蒂点头称是。他至少攒着一千个疑问,估摸着苏珊娜还存了一千个,但现在绝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不管怎么说,他目不转睛地欣赏山下这片百余亩的完美小世界。整片雷劈土地上惟一一处阳光灿烂的草地。一个美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呢?绝对是我们的断破者朋友们的最佳住址。
  不过,不管他如何遏制好奇,有一个问题还是脱口而出。
  “泰德,为什么血王想推倒塔?你知道吗?”
  泰德瞥了他一眼。在他终于笑起来之前,埃蒂以为那一眼很酷,也许还是彻底的冷酷。泰德笑的时候,整个脸庞仿佛亮了起来。同样,他的双眼也不再吓人地放大缩小了,那可是不小的进展啊。
  “他疯了。”他对埃蒂说,“疯得厉害。骑着童话里的橡皮自行车。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还没等埃蒂作答,他急着说了下去,“是的,那里非常美好。不管你把它叫做底凹-托阿、还是大型监狱,或是厄戈锡耶托,它确实赏心悦目。确实是。”
  “很时髦的小区。”丁克也这么说。甚至斯坦利也凝视着阳光照耀下的小区,面露些许向往。
  “食物是最好的。”泰德继续说,“而且,宝石电影院里的双片连映一星期里就更换两次。如果你不想去电影院,还可以带DVD回家去看。”
  “那是什么东西?”埃蒂问,又赶忙摇摇头说,“没关系,你接着说。”
  泰德耸耸肩,好像在说,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绝对超现实的性爱,”丁克说,“虽然是仿真的,但还是妙得不可思议——我在一个星期里和玛丽莲·梦露、麦当娜,还有妮可·基德曼都做过了。”说着这话的丁克明显露出局促不安的自豪。“要是我想的话,甚至可以同时和她们一起做。只有一种情况下你才会发现她们不是真的——正面朝她们呼气,贴近一点。那样的话,你呼气吹到的那部分……就像消失了一样。那可就倒胃口了。”
  “能喝个烂醉吗?”
  “喝酒要限量。”泰德回答说,“如果你研究酿造学,比方说吧,就可以每餐饮用一点新鲜货色。”
  “什么是酿造学?”杰克问。
  “假冒内行骗葡萄酒喝的一门科学,小甜心。”苏珊娜说。
  “要是你在蓝色天堂对什么东西上了瘾,”丁克又说,“他们就会让你戒掉。出于善意。事实已经证明,有一两个家伙在这方面特别拿手……”他匆匆瞥了一眼泰德。后者一耸肩,点点头。“那些酒鬼就消失了。”
  “事实上,低等人不再需要更多的断破者了。”泰德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人手完成任务。”
  “多少人?”罗兰问。
  “大约三百人。”丁克答。
  “准确地说,是三百零七人。”泰德补充道,“我们被分成五个宿舍,虽然‘宿舍’这个词会误导你们的想象。我们有自己的随从,和我们的断破者伙伴们保持一定的联系,或者说,少量的联系。”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苏珊娜问。
  “是的。虽然大部分人不会花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造反呢?”
  “夫人,您是什么年代的?”丁克问她。
  “我……?”她很快就明白了,“一九六四年。”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所以你不知道吉米·琼斯和人民殿堂。要是你知道这些,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大约有上千人在那个邪教殿堂里自杀了,殿堂是由旧金山的一个自称耶稣基督的人在圭那亚建造的。他站在门廊里,拿着扩音器对他们讲述他母亲的故事,然后眼看着他们从桶里倒出酷艾德甜饮①『注:原文Kool Aid,一种甜饮料品牌。』,再喝下那些下了毒的水。”
  苏珊娜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事儿,泰德在一旁勉强掩饰着焦躁,只不过他的演技实在糟糕。但是他必定认为谈论此事自有其重要性,因此保持着沉默。
  “几乎有一千人,”丁克反复重复着这个数字,“因为他们困惑不解又极其孤独,他们认为吉米·琼斯是自己的朋友。因为——好好想想这个——他们即便回头也没有岸。这里的情形也一样。要是断破者们联合起来了,他们可以制造出意念榔头把佩锐绨思、黄鼠狼、獭辛和坎-托阿全都打到下一个银河系去。但是,没有人,除了我、斯坦利和人见人爱的超级断破者、最后一个来自康涅狄格州米尔福德②『注:米尔福德,美国康涅狄格州西南部一城市,位于纽黑文西南的长岛海湾。』的西奥多·布劳缇甘先生,二十年代哈佛毕业,参加过戏剧公社、辩论俱乐部,担任《哈佛深红报》主编,还有——当然了!——优秀大学生联谊会!”
  “我们可以信任你们三位吗?”罗兰问。似乎假装问得漫不经心,只不过比打发时间稍微严肃一点。
  “你们不得不信。”泰德说,“你们没有其他人帮忙了。我们也一样。”
  “如果我们是他们的人,”丁克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能搞到更好的东西穿在脚上吗?而不是这些用他妈的橡胶轮胎做的软趴趴的拖鞋,嗯?在蓝色天堂,除了最基本的需求,你什么都有。尽塞给你一些绝不是普通人想要的那种必需品,而是……好吧,让我们直说吧,当你浑身上下除了拖鞋什么都没穿的时候,实在很难逃走。”
  “我还是很难相信这些。”杰克说,“那些人都在为摧毁光束而工作,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冒犯你们,但是——”
  丁克转身对着他,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的一丝紧绷绷的笑容压抑着暴怒。奥伊立刻冲到杰克前头,龇牙低吼。丁克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奥伊,或许只是没把它放在眼里。“是吗?想知道吗,小鬼头?我被冒犯了。我他妈的生气了。你知道些什么,嗯?一辈子都被人排挤在外,每一次都被当作笑柄,去他妈的舞会上总是当嘉丽③『注:嘉丽,斯蒂芬·金成名作中的女主人公,曾被改编成电影《魔女嘉丽》,嘉丽是一个可怜自卑的女孩,总是受到同龄女孩的嘲讽,但她拥有超能力,最后在舞会上被浇了一身血。她愤怒地用超能力杀死了所有人。下文中埃蒂追问嘉丽是谁,是因为他没有看过斯蒂芬·金的书。』?”
  “谁?”埃蒂一头雾水,追问了一句,可是丁克仍在滔滔不绝,根本没留意他的提问。
  “下面有好多人不能走路,或是不能说话。一个小孩出生时就没有双臂。有些人脑积水,那就是说他们的脑袋都涨到了他妈的新泽西了。”他伸出两只手各摆在脑后两尺远的一边,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夸张的手势。结果,不久以后,他们都发现那并不是夸张。“可怜的老斯坦利,他也是不能说话的。”
  罗兰定睛打量着斯坦利,惨白的脸上残留着胡楂,浓密的黑发鬈曲着。然后,枪侠似乎是笑了。“我认为他可以说话。斯坦利,你是否在心里念着父亲的名字?我相信你在念。”
  斯坦利垂下头,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并且微笑了。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掉眼泪。埃蒂心里说: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鬼事儿啊。
  泰德显然也在揣测。“德鄯先生,我在想是否可以问——”
  “不,不,我请求你的原谅,”罗兰说,“时间紧迫,如您所言,我们都感觉到了。断破者们知道他们都被喂什么吃吗?为了增强能量,他们要吃下什么东西?”
  泰德一屁股坐在岩石上,远眺泛着寒光的铁轨蛛网。“这和被他们带去车站的孩子们有关,是吗?”
  “是的。”
  “他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泰德沉重不堪地说下去,“不是很清楚。我们每天都要被迫吃下几十种药片。他们早上来、中午来、晚上再来。有一些是维他命。有一些药片无疑可以让我们更听话、更驯服。我运气不错,可以把药物从我体内清除出去,还有丁克的、斯坦利的。只是……为了让这种清泻起作用,枪侠,你必须先想让它起作用。你明白吗?”
  罗兰点点头。
  “我为这件事情想了很长时间,他们肯定还给了我们一些……我不知道……脑力增强器……可是还有那么多药片,根本不可能区分哪个是哪个。哪一种会让我们变成食人族,或是吸血鬼,或者两者兼备。”他停顿下来,垂头看着那道不可能存在的阳光光柱。他向两边伸出双手。丁克握住了一只手,斯坦利握住了另一只。
  “看着,”丁克说,“这事儿妙。”
  泰德闭上了双眼。其余两人也同样如此。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只见这三人透过沉沉的阴暗望向塞西尔·B·戴米尔的阳光束……罗兰知道,他们真的在看。即便两眼紧闭着。
  那道阳光渐熄渐灭了。大约在几十秒的光景里,底凹-托阿就像周遭的沙漠、雷劈车站以及缝-特特山坡一样黑暗阴森。然后,那道荒谬的金色光辉又回来了。丁克长叹一声(并非很不满意的样子),向后退一步,松开了紧握泰德的手。片刻之后,泰德也松开了斯坦利,他转向罗兰。
  “是你们办到的吗?”枪侠问。
  “我们三个一起。”泰德说,“主要是靠斯坦利。他是能力超强的意念传送者。佩锐绨思、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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