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 黑暗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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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黑暗之塔-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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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捻捻下面的老菜皮。”说完,他又灵机一动,想出更能冒犯她的词儿,“又累又脏的老菜皮儿!”
  她操起了拳头,显然比他的要大。“至少我从来没有——”
  “别太过分了,先生,我警告你。”
  “——从来没有碰过哪个下流男人的……下流……男人……”
  她的声音轻下去了,满脸困惑地四处张望,并吸嗅着空气。他也是如此,并方才意识到:这味道并不是刚刚蹿出来的。自争吵开始以来,他就一直闻着这股气味,只不过现在越来越浓烈了。
  坦迷说,“你有没有闻到——”
  “——烟味!”他替她说出来了。他俩警觉地对视了一眼,就在互相饱以老拳前的五秒钟,这场争吵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坦迷的视线落在垂于炉子上方的指示牌上。这样的小牌子在厄戈锡耶托随处可见,因为狱舍里大部分房屋都是木质结构。老木头。牌子上写着:团结一致创建无火安全环境!
  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后头的走廊里——一盏仍然有用的烟雾警报器爆发出尖厉吓人的警铃声。坦迷慌忙跑向食品储藏室,去找放在那里的灭火器。
  “快去拿书房里的那只灭火器!”她大声喊着,而獭卅毫无怨言地拔腿就跑。火灾,是他们都害怕的事。
  5
  泰勾的尕司旗,保安部的总管助理,正站在丹慕林屋正后方住宿楼的费佛里前厅里,和詹姆斯·卡格尼说着话。卡格尼一头红发,是个崇尚西部牛仔风格的坎-托阿,穿着牛仔衬衫,脚蹬高跟靴——原本的五尺五寸的身材又增高了三英寸。两人手中都拿着笔记板,正商讨着随后几周内丹慕林屋必要的保安人手变更。有六名守卫兵病倒了,据冈林医生说,那是一种流行于类人族中的疾病,名叫“毛普斯症”。在雷劈,生病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因为这儿的空气,每个人都知道,还有上一代人留下的携带毒菌的遗留物——但总体来说不至于引发太多麻烦。冈林说这儿从未有过真正的瘟疫,比如黑死病或是伤寒症,已经够走运了。
  在他们身后,也就是丹慕林屋后铺砌的小广场上,一场清早篮球比赛正打得热火朝天,一些獭辛和坎-托阿卫兵们(理论上说,号角一吹响,他们就得立刻奔赴岗位)合起来,同参差不齐的断破者之队进行较量。尕司旗望着乔伊·拉斯特苏维奇在边线处抛出三分球——漂亮!川帕斯想抢下篮板球,却不小心犯规了,他飞快地抬起帽子挠了挠头顶。尕司旗历来对川帕斯没什么好感,这家伙极不妥当地热衷于和那些有点特异天赋的动物囚犯们打成一片。再近一点,还有一个人坐在住宿楼前的台阶上观战,泰德·布劳缇甘。和平常一样,他啜饮着一罐诺兹阿拉。
  “那就这样吧,”詹姆斯·卡格尼说,听来很像巴不得结束这场无趣的商议。“只要你不介意从警戒线巡逻兵力里抽调出一两个类人兵,就一两天——”
  “布劳缇甘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尕司旗打断了他的话。“他好像总是不到中午不出来活动的。老跟在他旁边的那小子也是。他叫什么来着?”
  “恩肖?”布劳缇甘身旁还有一个半疯半痴的鲁伊兹,但鲁伊兹已经不是小子了。
  尕司旗点点头,“对,恩肖,就是他。他今天早上当班。我刚才看到他在阅读室里。”
  卡卡(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才懒得管布劳缇甘为什么一早起来看鸟人们(这话倒不是说还有很多鸟人,至少在雷劈范围内已经为数不多了)比赛;他只想尽快搞定人事安排,这样才能悠闲地穿过丹慕林屋,去吃一碟炒鸡蛋。有个罗德人不晓得从哪里找来了一些新鲜的细葱,他是听人家说的,所以——
  “卡卡,你闻到什么味儿了没有?”泰勾的尕司旗突然问了一句。
  这个幻想自己是詹姆斯·卡格尼①『注:詹姆斯·卡格尼(1899—1986),出生在美国纽约,一九二五年开始在百老汇的舞台剧中担任主角,一九三一年因出演《人民公敌》而获得第十五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像奖。』的坎-托阿脱口而出,问尕司旗是不是刚刚放了个屁?接着,又斟酌起自己这句俏皮的回答——因为,事实上,他确实闻到了什么。烟味?
  卡卡心想,是的。
  6
  泰德坐在冷冰冰的费佛里前厅台阶上,呼吸着难闻的空气,听着从篮球场上传来的类人和獭辛间的闲话。(绝不会有坎-托阿;他们拒绝纵情于这等粗俗的勾当。)他的心跳得很重,但又不算很快。他意识到,如果有一条卢比孔河①『注:卢比孔河,发源于意大利中北部。公元前四十九年朱利斯·凯撒及其军队渡过此河,从此开始了内战。因此,这个词常常来表示一旦越过就无可挽回、会带来不可改变之责任的界线。』等着他去穿越,他很久以前就已经越过了。很可能就是低等人把他从康涅狄格带回来的那个夜晚,更可能是在锡弥·鲁伊兹坚称枪侠们就在附近、他说服丁克一起出去找枪侠的那天。现在的他非常激动(激动到顶了,丁克大概会这么说吧),但是,紧张?不。他心想,只有那些举棋不定的人才会紧张。
  他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白痴(尕司旗)问另一个白痴(卡格尼)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于是泰德知道黑李嗣已经完成了任务;好戏就要上演了。泰德将手探进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纸上写着一行韵律完美的五步格诗,不过不是出自莎士比亚之手:双手高举往南走,就会安然无恙。
  他定定地看着这行字,做好了广为传播的准备。
  位于他身后的费佛里广播室里,一盏烟雾警报器骤然响起,发出刺耳的尖声鸣叫。
  我们来了,这就来了,他边想边望向北方,他希望第一声枪响就来自于北方——那位女枪侠——正埋伏着。
  7
  距离丹慕林屋只有三分之一的路程了,佩锐绨思总管和芬力止步于林荫道上,另一侧站着杰克李。号角声尚未响起,他们身后却传来喧闹的警铃声。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又有一阵尖厉的警报声从封闭狱舍的另一端传过来——那是住宿楼的方向。
  “这到底——”平力说。
  ——是怎么回事儿还没说出口,坦迷·凯利就从典狱长屋的前门旋风般地跑出来,还有獭卅,他的男仆,跌跌冲冲地跑在女管家的右侧。两人都高举双手奋力挥动着。
  “着火了!”坦迷大声喊道,“着火了!”
  火?但这不可能吧,平力暗想。如果我听到的烟雾警铃声来自于我的房子,并且还有一栋住宿楼里也传出了警铃,那么显然是——
  “肯定是误报,”他这样对芬力说,“那些烟雾警报器只要没电了就会——”
  他那满怀希望的乐观臆测还没说完,典狱长私宅的一整面玻璃就炸裂了。碎玻璃被一阵灼热的橙色烟火冲撞而出。
  “上帝啊!”杰克李带着嗡嗡的鼻音说道,“是着火了!”
  平力目瞪口呆。突然间,另外一声警报器爆发了,这一次的啸声更响亮,更刺激人心。仁慈的上帝,亲爱的耶稣,那是丹慕林屋里的警报!显然那儿没出什么——
  泰勾的芬力抓住了他的胳膊,“首领,”他极其冷峻地说道,“我们真的有麻烦了。”
  平力什么都来不及说,标志换班的号角声又响起。就在那一刹那,他猛然意识到:在随后的七分多钟里,他们是多么可能腹背受敌。任何事物都可能趁虚而入、攻下他们。
  平力始终拒绝容许攻击这一字眼进入他的脑海。至少眼下他还不愿意承认。
  8
  丁克·恩肖一直坐在松软的懒人椅里,不耐烦地等待好戏上演,再短暂的时刻仿佛也像永生永世那么难熬。一般来说,身在阅读室里会令他愉悦振奋——该死的,每个人都乐悠悠的,那就是“美好意愿”的功效——但是今天,他只觉得体内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连睾丸都缩紧了。他能感觉到獭辛和坎-托阿卫兵时不时地出现在高高的阳台上,享受着美好意愿的舒缓波涛,他倒不用担心自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至少,眼下他还是很安全的。
  外面传来的声音是火警吗?从费佛里方向,应该是吧?
  有可能。但也可能不是。身旁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东张西望。
  等待,他对自己说。泰德告诉过你这是最艰难的一程,不是吗?不管怎样,锡弥没在其中。他正安全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而科贝特屋并不会着火。所以冷静下来。放松。
  确实是烟雾警报器发出的警铃。丁克很有把握。嗯……基本上算有把握。
  摊在膝头的是一本填字游戏杂志。刚才的一刻钟里,他根本不去看词汇谜面,只是胡乱地在格子里写上牛头不对马嘴的乱码。但此刻,他正在填字表格的上方用大号的黑体字写着:双手高举往南走,就会安然——
  写到这里,楼上的一盏烟雾警报器也响了起来,很可能是在西翼,警铃声颤颤的。几个断破者如梦初醒一般惊跳起来。丁克也随之大叫,但他的喊声是因为如释重负。不仅是轻松感,还有……喜悦?是的,很像是喜悦。因为警铃大作时,他分明感到“美好意愿”那令人晕眩似的强大能势骤然消失了。此刻,由断破者们协力构成的诡谲能量仿佛电线短路了一样。无论如何,在这个时段里,对光束的攻袭停止了。
  与此同时,他还有分内事儿要做。不能再等了。他站起来,任凭填字游戏杂志滑落到土耳其地毯上,全神贯注地将惟一的意念灌输到房间里的断破者们的头脑里。这很难;他在泰德的帮助下几乎每天练习。养兵千日,但愿真能用兵一时。如果断破者们都能获取他散布的意念,并将这一他建议为指示级别的意念加大音量广而告之?很快就会见分晓了。这将成为一种崭新的“美好意愿”的格式塔的主旋律。
  至少是有希望的。
  (是火情朋友们这栋楼着火了)
  如同他这一无声意念下划出的着重号,一阵凌乱的破碎声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并且,第一阵烟雾也正从通风扇口弥漫进来。断破者们无不睁大眼睛,迷茫惊恐地四顾张望,有的人索性站了起来。
  于是,丁克继续无声地“说”道:
  (别担心别惊惶一切都会好的走到)
  此刻,他聚念想着北楼梯的场景,并幻想着加入断破者们。他们走上了北楼梯。他们穿过了厨房。着火的木头噼啪作响,烟雾呛人,但那都是从西翼守卫兵睡觉的区域传来的。会有人质疑这些意念传播的真实性吗?会有人去猜度是谁以及为什么要传播这些意念吗?现在还没有。现在他们只是害怕。现在他们确实希望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而丁克·恩肖就是这个人。
  (北楼梯去走北楼梯走到后面的草地上去)
  起作用了。他们纷纷往那个方向涌去。像是由公羊带领的一群小绵羊,也像跟着领头马的一群小马驹。有一些人只是接收了两条最基本的指示
  (别惊惶别惊惶)
  (北楼梯北楼梯)
  重复发送它们。而且,丁克还听到从上方传来同样的反馈,这就更好了。那是一直在阳台上监督他们的坎-托阿和獭辛。
  没有人慌不择路,没有人奔跑,没有人惊惶失措,人们只是向北楼梯走去。
  9
  苏珊娜坐在巡航车的坐椅上,身在小棚屋的窗前,她刚才一直躲在下面,现在已经不再担心被人发现了。烟雾警报——起码有三盏——在呼啸。一盏火警甚至叫嚣得更嘹亮;那是从丹慕林屋里传来的,她对此非常肯定。如同回应般,一组刺耳的电鹅嘶吼声此起彼伏,响彻从喜悦村到狱舍尽头的区域。还掺入了众多叮叮当当的钟鸣。
  在南面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位于底凹-托阿北端的女人只能看到藤蔓覆盖的岗哨塔上三个背影便不足为奇了。三个并不算很多,只是敌人总数的百分之五。只是开端。
  苏珊娜端平了枪,瞄准其中一人,并开始祈祷。上帝保佑我瞄准……一定要很准……
  很快。
  一切将会很快。
  10
  芬力拽着总管的手臂。平力甩掉了他,掉头就往自己的屋子走,不敢相信似的干瞪着烟雾滚滚地从左侧所有的窗户里涌出来。
  “首领!”芬力喊起来,再次伸手拽住他,“首领,别管那个了!我们必须担心的是断破者!断破者!”
  总管对此置若罔闻,但丹慕林屋颤抖的火警铃声却最终拽回了他。平力又掉头走回来,就在这个瞬间,他一眼看到了杰克李玻璃珠般的小鸟眼睛。除了惊惶之外,他没有看出别的内容,这不应该,但却极好地帮助平力定下神来。警报声和蜂鸣器从每个角落传来。其中还有一个间隔规律的喇叭声,他以前从未听见过。是从喜悦村那边传来的吗?
  “走吧,首领!”泰勾的芬力几乎是在央求,“我们必须确保断破者们平安——”
  “烟!”杰克李惊叫起来,并鼓动起黑色羽翼(全然无用的举动)。“丹慕林屋冒烟了,费佛里也冒烟了!”
  平力没有理睬他。他从枪套里毅然拔出了“决斗者”,一闪念想到是什么前兆促使他拔枪的。他不知道,但手中沉甸甸的质感令他颇为欣慰。獭卅在他身后尖叫——坦迷也是——但平力同样没有理睬他们。他的心狂暴地跳动着,但他已经冷静下来。芬力说得对。眼下的头等大事是断破者。要确保他们没有因电路火灾或是任何混账的破坏行为而损失三分之一训练有素的特异功能者。他冲着保安部总管点了点头,于是,他俩肩并肩地朝丹慕林屋跑去,留下杰克李嘶叫着扇动羽翼,活像华纳出品的动画片里的逃难者。前面不远处,尕司旗正在大吼大叫。接着,来自新泽西的平力听到一阵快速的嗖—嗖—嗖,这声音简直惊得他透心凉。枪声!要是哪个蠢货胆敢朝断破者开枪,以上帝的名义,那家伙必会丢了脑袋。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被攻击的也许不是断破者而是卫兵,看更狡诈一些的芬力对此也同样浑然不觉。毕竟,有太多的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了。
  11
  底凹狱舍的南端,急促的火警铃声震耳欲聋。“天啊!”埃蒂抱怨了一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南边的岗哨塔里,几个卫兵背对着他们,全都注视着北面。埃蒂还看不到烟火。也许卫兵们在制高点上能看得一清二楚。
  罗兰扳住杰克的肩膀,又指了指单轨闷罐车厢。杰克点点头,带着奥伊猫着腰从车厢下爬过去。罗兰双手一按,指示埃蒂——待在原地!——接着也爬了出去。不消一会儿,枪侠和男孩出现在车厢的另一侧,并排地站起来。若没有狱舍内部的火情警报和滚滚浓烟夺走岗哨卫兵的注意力,他们就等于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
  突然,喜悦村硬件公司前的整片地剧烈下沉。一辆机器人救火车似乎自古就停在车库里,如今则周身红漆鲜亮、铬壳闪烁地冲将出来。加长型车身中段的一排红灯一闪一闪,扩音器里的声音喊叫道:“让开!这是救火敢死队!让开!请给救火敢死队让路!”
  底凹狱舍的这一区域还不能有枪声,现在还不行。得让厄戈锡耶托里受惊的伙伴们相信狱舍南端是安全的。别担心,伙计们,这里是避风港,让你们逃离这场不期之灾。
  枪侠从杰克所剩不多的欧丽莎中取出一枚,又抬抬下巴指示男孩也取出一枚。罗兰指向右边的岗哨塔,再示意杰克。男孩点点头,双臂交叉于胸前,就等着罗兰一声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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