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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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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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有没有跟她谈过?”普克问。
  “当然谈过,谈过好几次。”陆飞皱紧眉头说。
  “她没有承认?”普克又问。
  “虽然没承认,但她没法解释对我态度上的疏远和冷淡,”陆飞脸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语气却显得很平淡,“我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原因。我是个有自尊的男人,非得等到一个女人直截了当地一脚把我踢开,我才彻底死心?所以,后来我也有意冷淡她,有个女孩子很热情,我也就没回避。”
  普克思索片刻,问:“你认为柯心怡真的可能是自杀吗?如果真是自杀,有什么样的原因能够促使她这样做?”
  陆飞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老实说,这个问题不用你问,我早就想了无数次了。”他沉默了半晌,才接着说,“我们恋爱了五六年,自以为很了解她了,可到头来才发现,其实我对她所了解的,很可能只是表面,否则我也不会跟她关系发展到这种地步,却还弄不清里面的原因。所以,要是在以前,我会认为她那么独立自强的女人,绝不可能做出自杀的事儿。但现在……”他摇摇头,转过脸,目光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相框,说,“我只能说,对她的内心,我真的太没把握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自杀,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普克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抓紧时间问:“你和柯心怡在经济上,有没有什么……什么牵连?”
  陆飞苦笑了一下,说:“没有。我跟你说了,她非常要强,就算买房子也要分期付款,其实,我是有经济能力帮助她的,可她坚决不要。平时我们的开销都是恋人之间比较普通的,没有任何大的纠纷。”
  普克想了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知道她买的房子,产权证写的是谁吗?”
  “哦,这事儿我知道,写的是她妹妹柯心悦的名字。”陆飞回忆着说,“好像是两年前买的房子,我记得是我陪她去办的手续,当时看她写妹妹的名字,我还问过她。她说等她跟我结婚了,就把这套房子留给妹妹。”
  “那柯心悦知道这件事吗?”普克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飞说到这儿,看看表,不容商量地说,“对不起,我现在非走不可了,马上要迟到了。”
  普克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说:“抱歉,耽误你这么多时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你觉得有什么想跟我谈的,请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子邮件联系也可以。”
  陆飞扫了一眼名片,忽然惊讶地问:“啊?你是外地的警察,刚才我还没注意。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管这件事儿?”
  普克忙好言好语地说明情况:“我正想跟你解释,这件事情其实并非我的公务,而是柯心怡的妹妹找到我,再三请我帮忙调查。我考虑到从现有情况看,有个别疑点的确还没能解释清楚,因此,跟你们这里的警方联系过,然后才来找你的。”
  

《似是而非》四(5)
陆飞倒没有怪罪普克,只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好吧。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件事儿我问心无愧……要是真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我会配合你调查。”
  普克向陆飞伸出手,陆飞略一迟疑,跟普克握了握手,然后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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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五(1)
普克一回到X市的家里,米朵就急着询问这次去S市调查的情况。
  普克觉得很疲倦,因为这次调查,他是利用周末的两天时间跑去的。本来这种事情,普克是难以插上手的。各地警方都有自己的工作权限范围,除非是跨地区案件需要两地协作,否则一般当地警方不会允许外地警员插手本地的案件。好在普克在当地刑警支队有一位朋友,去之前,他先跟朋友打过电话,大概讲述了一下情况,希望能够得到帮助。因此到了S市之后,普克从朋友那里了解了一些有关情况,但正如柯心悦所说,那些情况,对于证实柯心悦的怀疑毫无帮助。
  实事求是地说,这件事情,普克也并不像柯心悦所期待的那样,充满了追查的热情。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死者的家属来说,悲痛总是比外人来得剧烈,并且容易引发亲人偏执的情绪。虽然柯心悦的悲伤可以理解,不过对一名刑警来说,一个案件中,更重要的是可靠有力的证据。
  在调看了S市刑侦支队关于柯心怡死亡一案的卷宗后,普克从中没有看出当地警方工作的特别疏漏。虽然从记录来看,柯心怡的死亡现场受到了一定的破坏,责任主要在于当地派出所在接到柯心怡邻居的报案后,破门而入时,对现场没有做到良好的保护。但从总体情况看,现场完全没有外力闯入的痕迹,死者身上除了手腕部被切开的刀口,别无他伤,而显然是用来割开手腕的刀柄上,只有死者本人的指纹。死者生前也没有遭受过性侵犯,衣物完好无损,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仅从死亡现场的勘验结果,基本就能得出死者是自杀的结论。后来在死者妹妹的强烈要求下,又将死者尸体运回局里,由法医进行了尸检,证明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及一氧化碳中毒。这与死亡现场所留下的迹象是吻合一致的,因此,此案很快就以一桩自杀案报结了。
  后来,普克从卷宗里看到警方对柯心怡男友陆飞进行的调查笔录。那个调查显得有些简单,但并没有什么失误之处。在调查里,警方对陆飞问了一些寻常问题,比如死者死亡时间段里陆飞的行踪啊,两人的关系情况啊等等,陆飞说的比较简单,但由于警方对此案基本没有什么疑问,因此,这个调查也是草草收场了。
  由于普克是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异地调查,应该算是很个人化的行动,因此,在时间上无法得到保证。从当时能掌握的情况看,几乎找不到什么入手的角度。去找陆飞了解情况,实在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只是普克根据自己一向办案的经验以及当时的感觉,来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情况。至于这些情况是否有用,普克自己也毫无把握。
  现在米朵如此关心这件事,普克虽然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线索,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米朵。
  普克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大概告诉了米朵,然后说:“没什么特别的情况,看起来的确比较像是自杀。”
  米朵听了,有点儿失望,想了想,问:“你有没有去柯心怡工作的那家公司看看呢?”
  普克摇摇头:“没有,周末时间,公司里都不上班。”
  米朵忙问:“那你以后还去不去了?”
  普克看着妻子笑了:“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刑警的妻子了。连我们该调查什么细节都知道。”
  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哎,你别笑我嘛。我真是替心悦着急。这姐妹俩儿真是太可怜了,而且这事儿,我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感觉,也觉得挺不对劲儿的。”
  普克倒认真起来,问:“女人角度和我们男人有什么区别呢?你说说看。”
  米朵说:“你让我这么说,我可真说不清楚……嗯,我想想。”她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哎,这么说吧。我觉得一个人真的想自杀的话,其实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死亡对一个人来说,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不说,更有着心理上的畏惧。要知道,谁也不知道死后自己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万一比活着时更糟糕,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都动过自杀的念头,老实说,我自己以前就曾经有过。但真的能够把自杀付诸于实际行动,却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人总是可以找到种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劝解自己,不要真的走到那一步。”
  

《似是而非》五(2)
米朵停下来,观察普克的反应。普克笑着鼓励她:“你说的很有道理呀,我认真听着呢。”
  米朵笑笑,接着说:“所以,很多最初决定自杀的人,一般都会从外界、特别是和他们关系最亲近的人那里寻求一些帮助,我指的是心理上的求助。他们通常会半明半暗地告诉求助对象,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若隐若现地流露出某些危险的信号。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总是能够被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情绪,然后便是相应的疏导和援助,使得他们最终放弃了自杀的决定。”
  普克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柯心怡死前一天,还和妹妹通过电话。不过,柯心悦不是说了吗,当天她也听出姐姐的情绪有些低落?”
  米朵说:“情绪低落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件太正常的事儿。我刚才所说的求助信号,可不仅仅是情绪上的低落。它通常会更严重,即使若隐若现,但一定会包含那种特定的意味。而心悦也说了,她跟姐姐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以后,姐姐情绪不是又恢复正常了吗?而且还跟心悦说,要她国庆节回家过节呢。这可不太像一个第二天就要自杀的女人应有的反应。”
  普克没有马上说话,认真想了一会儿,赞同地说:“这一点,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也不能排除柯心悦给她打电话时,她还没有自杀的企图,而是第二天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使得她临时做出决定这种可能性。”
  米朵听了,皱起眉头,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虽然存在,但我总觉得,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平时很坚强很独立的女人——她的意志不会那么脆弱,就算决定自杀,也会做出很多安排,只凭一时冲动就付诸于行动,好像还是不太合乎客观状况。”
  普克沉思片刻,喃喃地说:“是啊,连陆飞也说,柯心怡是个十分要强的女人。以前那么多苦都吃过,一般孩子不能承受的困境都挺过了,有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决心放弃一切,彻底结束自己的生命呢?”我看了卷宗,她手腕上只有一个刀口,但是很深,说明下手的时候决心是很大的,再加上又开了煤气,看起来像是坚决想死的态度。”
  米朵叹了口气,看着普克说:“你瞧,连你也觉得不好解释吧,何况心悦了。你也看到了,心悦跟她姐姐的感情有多深!”
  听米朵这么一说,普克忽然想起一件事。柯心悦来找过他们以后,米朵为她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宾馆安排住下了。后来普克利用周末时间去S市做调查,回来之后就没看到柯心悦,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
  普克问:“哎,小柯这会儿在哪儿呢?”
  米朵说:“她昨天就回北京去了。她上次回S市,只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后来被姐姐的事情拖住,一直没回过公司。昨天她说要回公司一趟,把一些工作安排好,然后她准备休长假,全力以赴去查姐姐的事儿。”
  普克吸了一口气,叹道:“你这位同学,真是个干刑侦工作的好料子,有股子钻劲儿。跟她相比,我都有点儿惭愧了。”
  米朵笑着斜了普克一眼:“你也用不着惭愧,只要你别袖手旁观,帮着心悦把这事儿查到底,不管结果究竟如何,总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
  普克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半开玩笑地问米朵:“这是死命令?”
  米朵温柔地拍拍普克的手,说:“不,这是我对你长久以来的信任。”
  普克凝视米朵,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说:“米朵,知道你在我身后,我大概永远也不敢懈怠的。”
  米朵笑着说:“那就好,可以让你活到老,干到老,充分发挥你的光和热。”
  两人说笑几句,普克的思绪忽然又回到柯心怡身上,喃喃自语:“陆飞坚决不承认柯心怡怀的是她的孩子,又说不出柯心怡那个所谓的新男友到底是谁……难道柯心怡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已经有三个月了呢。”他转头问米朵,“哎,米朵,你说柯心怡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呢?”
  

《似是而非》五(3)
米朵皱着眉头说:“一般来说,女人怀孕两个月,心里就该有数了,除非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或者实在太缺乏生理常识。”
  普克点点头,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三个月,孩子该成形了吧?”
  “是啊,”米朵叹了口气,“她这么一死,可是两条人命呢。”
  普克和米朵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两条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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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一
柯心怡放下电话,慢慢走到窗前,呆呆地向外望着。
  窗外是一片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从二十层楼的高处望出去,看到的都是灰暗陈旧的屋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从西边斜斜地投射过来,以柔弱的光晕将那些冰冷的建筑染成明暗两色。凝神看去,能够看到那些光与影的色块在缓缓转移,明亮的成分渐渐淡去,阴影一步步扩张,似乎是夜晚来临的脚步。
  直到夕阳所有的光辉都消失,柯心怡才长长叹了口气。她抬手拉上窗帘,转身离开窗户。走了两步,略一迟疑,又回身走到窗前,把窗帘重新拉开。然后她走进卧室,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拿着表走出了卧室,转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梳妆镜前,柯心怡神情黯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这张面孔并不是十分漂亮,却也算得上端庄秀丽。只是当她将身子俯向镜子仔细观察时,看得出眼角的皮肤已经不再那么紧绷,而是隐着淡淡皱纹的痕迹。的确,对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来说,青春已是令人不敢回头细想的旧事了。
  柯心怡有点儿无力地在浴缸边沿上坐下来。白瓷浴缸冰冷僵硬,硌着她的臀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点微微的隆起。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隆起处十分平静,但她却侧起脸,似乎在仔细地倾听,并且听到了某种声音,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转眼看了看放在梳妆镜前的表,已经是六点半了。
  像是下定了决心,柯心怡站起来,从放置梳洗用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来。刀锋接触到手腕时,感觉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寒意。稍用力向下按压,手腕上的青筋似乎挣扎起来,血脉的跳动显得格外清晰。柯心怡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刀子用力一划,一阵锐痛,紧接着感到皮肤被撕裂了,有一种液体从身体里释放出来。
  刀子很锋利,伤口划得既深又长,一根动脉被切断了,饱含氧份的鲜红的液体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柯心怡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脚下一软,又退后坐回到浴缸边沿上。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顺着手掌向下滴落,有一些沾到了柯心怡浅色睡裙的袖上。她急忙分开腿,将手垂在两腿之间,任凭鲜血涌落在铺着白色瓷片的地上。
  渐渐地,血色从柯心怡脸上褪去。她的身体渐渐变得软弱、不可控制。在意识最后消失前,柯心怡努力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探身抓住梳妆镜前的手表,想看一下上面的时间。然而她的身子一阵抽搐,前后摇晃了几下,向后一仰,上半身倒在了雪白的浴缸里。浴缸里还残留着一些水渍,鲜血流入其中,迅速扩散至整个浴缸底部。
  在鲜血的映衬下,柯心怡的肌肤苍白如雪。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目光越来越飘忽。生命力像潮水一样,从身体里渐渐褪去。一些五彩缤纷的小星星,开始在眼前漫天飞舞,自己仿佛置身于空旷无边的郊野,天幕慢慢沉暗下来,而周遭的声响愈见模糊……
  忽然,在意识十分游离的时刻,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钥匙插进门锁扭动的声音从房门处传来,柯心怡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似乎要露出一个微笑,可是眼前一黑,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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