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心悦喃喃地念着:“沈阳,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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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八(1)
晚餐桌上,米朵看见普克吃的心不在焉,筷子在盘子里无意识地夹着菜,却半天没夹起来一点儿。米朵有些好笑,用筷子敲了敲普克的筷子,普克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儿来。
米朵笑着问:“发什么呆哪?”
普克也笑了,扒了一大口饭,含糊地说:“我在想柯心悦呢。”
米朵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嗬,你也会心猿意马?”
普克伸手拍拍米朵的手臂,笑着说:“喂,你不是真的吧?”
米朵板起脸:“为什么不会?难道就不允许我吃醋?你承不承认柯心悦是个大美人?”
普克有些懵了,放下筷子,问:“米朵,你真以为我是这样的男人?”
米朵装不下去,“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玩呢。知道你肯定在想柯心悦请你帮忙调查的事情。”
普克松了口气:“有时候,女人的心思可真是难以捉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知道你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米朵不以为然地说:“这不奇怪,你以为男人的心思就很好猜吗?就说你吧,跟你在一起好几年了,咱们俩算得上互相比较了解的。可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真正知道的也只有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普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实话。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别人其实是永远没办法真正掌握的。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小说,主人公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获得了一种特异功能,就是当他跟别人面对面说话时,能够看穿对方内心真正的想法。”
米朵挺有兴趣地说:“是吗?那他岂不是永远不会上别人的当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普克反问米朵。
米朵想了想,托着腮说:“嗯,这可难说了。要我说,这其实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普克微笑地点头:“是啊。你想想,可能从此以后,他和每一个人说话,都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欺骗。这样的真相,会不会使他丧失生存的乐趣?”
米朵叹了口气:“唉,普克,你说人活在世界上,到底应不应该说谎?”
普克想了想,说:“我想,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从小到大,很难保证自己一生中从未说过一句谎话。即使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也难免会有种种需要欺骗或者掩饰的时候。”
米朵含笑问:“那你呢?”
普克坦白地回答:“当然,我得承认我说过很多谎。”
米朵追问:“是什么性质的?”
普克想了一下,说:“有些是不会对别人造成任何伤害的,属于自我保护性质的。也有一些……应该说也有过为了获取或者保护自己的利益,有意欺骗别人的。”
米朵笑着挖苦普克:“亲爱的,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嫁给了一个天下最诚实的男人呢。”
普克苦笑道:“对不起,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米朵笑了:“哈哈,你别难过,咱们是彼此彼此,你不是最诚实的男人,我也不是从未说谎的女人,我们扯平了。”
普克也笑了:“好吧,现在轮到你老实交代,你都说过什么样的谎?”
米朵笑着说:“那可不能告诉你,以免下次在你面前失效。”
话虽然是开玩笑,但笑过之后,米朵不禁暗想,即使她和普克真心相爱,两人是关系如此亲密的夫妻,但对她来说,要将内心所有的真实想法都坦然相告,不留下任何一丝的秘密,似乎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自己是如此,那么普克呢?其他关系亲近、相互信赖的人呢?自己能够保证在任何事情上,都以最真实的想法示人吗?
米朵自言自语:“大概不行。”
普克笑着问:“这会儿可是你走神儿了。想什么呢?”
米朵眼睛一转,说:“我在想,你还打不打算继续管心悦的事儿了。”
话一说完,米朵心里不由叫起来:瞧,又是一个谎言!
《似是而非》八(2)
好在这样的谎言,只要自己不说,永远不会有被人揭穿的危险。
自然,对面的普克并不知道此时米朵心里的想法。一说到柯心悦的事情,他的表情认真起来:“其实刚才,我就是在想这件事儿。米朵,前几天单位实在太忙,抽不出身。但我心里总是恍恍惚惚地想起柯心怡的死,我打算再去S市一趟。”
米朵好奇地问:“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普克摇摇头:“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切的发现。只是,我思来想去,觉得柯心悦的怀疑确实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我们这一行,经常会碰到各式各样的案子。有些是一看现象就能推断内因,也能找到充足证据的,这一类比较容易查出来;有些是从表面现象能够推断出内因,但先天证据不足,最终也无法侦破的;也有一些是表面现象歪曲或掩盖了事实真相,需要进行去伪存真的辨析才能侦破的……但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案件,有一个原理是不变的,那就是不管以何种形式表现,总有一个正确的因果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不是以前你说的,世上没有无因的果?”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普克思索着说下去,“就像柯心怡死亡这件事儿,从目前掌握的表现情况看来,一切都证明她就是自杀死亡。看起来,柯心悦对姐姐死亡真相的怀疑,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但你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其实她所质疑的,正是我们所说的这个案件的‘因’。”
米朵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嗯,柯心怡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理由要自杀呢。”
普克继续说:“柯心怡到底有没有理由要自杀,现在我们还不能定论。但对我们做刑侦工作的人来说,其实这就是一个没有画满的圆。也许柯心怡真的是自杀,只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她自杀的真实原因,那我们就有责任去找到这个真实原因。也许柯心怡并不是自杀,那样一来,她的死就成为一个刑案,我就更没理由放弃了。”
米朵沉思片刻,问:“那你现在是不是有了稍微具体一些的想法?”
普克微笑地看着米朵:“你真了解我。对,虽然我总是说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发现,不过老实说,我的确是有了一些比较模糊的怀疑。米朵,你想想看,一个很要强的女人,从小到大都非常独立,不仅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惟一的妹妹,甚至在自己结婚前,还想着要给妹妹分期付款买一套房子。这种个性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要自杀,那么,在自杀前,她会做些什么准备工作呢?”
米朵凝神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我只是设想一种可能性啊,也不一定对不对——我想,她应该会把身后的事情尽可能地安排好。就算一了百了,也不会留下一个没法儿收拾的乱摊子……”
普克情不自禁一拍米朵的肩膀,赞叹道:“米朵,你的头脑真清楚!没错儿,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人的个性,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也不会一下子突然就消失。否则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话了。更何况,我十分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柯心怡的性格坚强独立,极富责任感。她这种性格的女人,即使遭受了什么天崩地裂的重创,我相信,她也不会在瞬间就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就算要自杀,她也会把自己死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做一个安排,尽量让事情像她生前一样有条理,甚至不受她死亡的任何影响。”
米朵插了一句:“是啊,早些年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也想过死。可想想死后会给亲人带来那么多的麻烦,而我又没法儿提前把那些麻烦解决好,所以,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咬咬牙就忍下去了。”
普克微笑地安慰米朵:“你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所以,你能分析出柯心怡的心态和思路。好在你最痛苦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想想这点,真为你高兴。”接着,普克的话头一转,又回到柯心怡身上,“上次柯心悦来找我们,带了几张柯心怡死亡现场的照片,当时你也看了吧,场面真是很惨。”
《似是而非》八(3)
米朵点点头,说:“嗯,这和我们在手术台上看到的可不太一样。”
普克接着说:“对。我不知道你看了照片以后,除了感觉很凄凉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感觉?”
米朵听了,努力回忆那些照片的画面,可除了满眼的鲜红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看来我还不够敏感,没发现什么。”
普克说:“你仔细想想,照片里柯心怡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米朵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会儿,说:“好像是件浅色的睡裙吧。”
普克微微一笑,提示米朵:“还有,她当时躺在什么地方?”
米朵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记得她是上半身在浴缸里,两条腿挂在外面。”
说完,米朵茫然地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克却问:“假如是你决定自杀,你会选择穿什么样的衣服?把死亡地点安排在什么地方?”
米朵并不介意普克如此奇怪的问题,认真考虑了片刻,说:“我想,我会穿得比较齐整,不会穿睡裙。”
普克追问:“为什么?”
米朵难为情地笑了:“因为我想到,如果我死了,势必会有人要来处理我的尸体。而如果穿着睡裙的话,身体不是很容易暴露吗?那多难为情。”
普克却没笑,又问:“你会选择死在什么地方呢?如果平时你的家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而且你还想把它留给一个自己很爱的人的话。”
米朵想了想,说:“一个可能,我会选择在床上。但那必须做好非常充足的准备,保证有措施不把床和地板弄脏,而这一点实现起来可能相对困难。那么就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干脆整个人都躺在浴缸里,到时候冲洗起来比较简单。”说完,又问普克,“你不会觉得我的想法可笑吧?”
普克严肃地说:“这一点儿也不可笑。其实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往往最能反映出这个人真实的个性。所以,你这种想法,我觉得相当客观。从照片以及后来我去S市了解的情况看,柯心怡被发现时,上半身倒在浴缸里,两条腿挂在浴缸边沿。这种体位基本能够说明,她在死前是坐在浴缸边沿的。后来上半身倒在浴缸里,应该不是最初的位置。一种可能是因失血过多或者一氧化碳中毒,导致身体无力,上半身后仰滑入浴缸。另外的可能,现在就很难预料了。总之,根据我们刚才的分析,无论哪种可能性,似乎都和柯心怡自杀这个假设的前提不相符。”
米朵听了,沉默良久,凝视着普克:“你的意思是,柯心怡的死,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普克没有说话,而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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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而非》九(1)
房间里拉着窗帘,晨曦从窗帘缝儿里透进来,在沉暗的空气中形成一束光柱。细细的灰尘在光束里无序地游动,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光束的一部分落在被衾散乱的床上,随着人体的呼吸一起一伏,看上去似乎另有含义。
吴梅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但她一直没敢挪动身体,因为身边乔远峰的一条胳膊,正搭在她的胸脯上。吴梅轻轻侧过脸,看见乔远峰还在睡梦中。眉头微微蹙着,嘴唇闭得很紧,眼球不时急促地滚动,像在经历一个焦灼的梦境。
吴梅不由微笑起来,抬起手,用手指轻轻触摸乔远峰轮廓清晰的嘴唇,喃喃低语:“懒猪……”声音里充满着爱怜。
这个轻柔的触摸仍是惊动了乔远峰,他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眼皮经过一秒钟的挣扎,猛地睁开来,愣愣地盯着正俯身看他的吴梅。最初的一刻,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茫然,看着吴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然而很快地,他的眉峰就舒展开了,紧闭的嘴唇也微微翘起来,露出一个吴梅已经开始熟悉的微笑。
“早上好,宝贝。”乔远峰说着,凑到吴梅嘴唇上亲了一下,问:“什么时候醒的?”
吴梅温柔地说:“刚醒。你睡的好么?”
乔远峰松开吴梅,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好极了。有你在旁边,睡的当然好。”
他一翻身,又把吴梅搂在怀里,手伸进吴梅的睡裙里摸索。
吴梅脸一红:“哎,该起床了,我还得上班呢。”
乔远峰像是没听见,一翻身把吴梅压到身下,在她脸上不住地吻着,含糊地说:“享受人生才是第一位,别把自己弄成生活的奴隶。”
吴梅的挣扎实在太过轻微,很快她就放纵了乔远峰,同时也放纵了自己。虽然身体上的快感并没有想像中美妙,然而那种因为被一个男人迷恋和宠爱而带来的心理上的愉悦和满足,实在令吴梅无法抵抗。
这么多年了,似乎没有真正体验过身为女人的滋味。吴梅不知道这是否命运的安排,在她三十五岁、已经快对爱情和幸福失去企盼时,又让乔远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吴梅就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对于这个男人每一句温柔的命令,或者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没有抵御的能力。
有时候,吴梅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抛弃在荒野多年的人,一直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突然之间,她被人引导着走出了荒野,面前摆满了异常丰盛的筵席,可以任由她大饱口福。这样的时刻,她除了尽情地放纵自己多年的渴望,尽情地享受着这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佳肴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在吴梅的感觉中,乔远峰都充满了一种进攻性。然而奇妙的是,这种进攻却从不粗暴,更不鲁莽,而像是专门为吴梅的渴望所设计的,如此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吴梅充满褶皱的心。吴梅从没见过乔远峰这种男人,他像是透透彻彻地看穿了吴梅的心,知道吴梅每一个需要,了解吴梅内心隐藏很深的欲望,轻易地打破吴梅本能的防线,使得吴梅在和他相识的第一个夜晚,便向他交付了自己。
他们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吴梅家里渡过的。第二天,乔远峰从宾馆取回了自己的行李,并退掉了房间,直接搬到了吴梅家。一个星期里,白天吴梅去学校上班,乔远峰外出去忙自己的公务。以往吴梅下班以后,因为畏惧家中的清冷和寂寞,从不像学校里其他有家的老师一样,急匆匆地回家,可是现在,吴梅第一次满怀着迫切的心情,尽可能早地赶回家里。
乔远峰住进来的第一天,吴梅去上班时,乔远峰也出了门去办事。傍晚吴梅提着一兜菜回家时,一上楼就看见乔远峰靠在门口,见到吴梅,什么话也没说,上前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诉说一日未见的想念,令吴梅心酥体软,手里的一兜菜都扔在了地上。
当天晚上,两人上床睡觉前,吴梅就给了乔远峰一把自家的钥匙。虽然她的家并不十分富裕,但对一个刚刚认识的外人如此信任,在吴梅来说,的确是破天荒。对于吴梅这种信任,乔远峰却没有太过惊讶,很坦然地接受了房门钥匙,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一样,轻松自由地出入。如果不是因为心底坦荡,他一定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吧,吴梅心中暗自分析。
《似是而非》九(2)
乔远峰从吴梅身上翻下来,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吴梅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远峰。”
“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