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悠长的“皇上驾到”,武垣城里顿时似炸开了的油锅,老百姓们关窗的关窗,掩门的掩门,有的整理身前摆放着的贡品,有的点燃起熏香,一阵忙碌之后,齐刷刷地跪倒在通向驿道的两侧,一个个屏声敛气。
瑞祥绸缎庄前的灵儿、阿桃等几个姑娘,以前从没见过这等威严阵势,不禁吓得心儿在怀中砰砰乱窜,赶紧闪身躲进店里,从窗户缝、门户缝里向外偷偷瞅着。
稍过片刻,随着外面一阵马嘶人呼的声音,一支打着鲜艳龙旗的队伍缓缓走过。
打头的是一队威武的骑兵马队,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耀眼的铠甲,显得气宇轩昂精神抖擞,有数十多个将军模样的人夹杂其间。
灵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想君哥是执金吾,依理说应该就在这些威武的兵将们中间,可是,直到骑兵马队走尽了,还是没见着君哥。
接着过来的是鼓乐队和礼仪队,人数不下千人。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来了许多车马,其中一个又高又大的马车,就像一个移动着的宫殿,车身雕饰着艳丽精美的花纹图案,前后两侧各有门窗,前后门上方各竖起四面绣着龙形的彩色旗幡。这辆大马车竟然用八匹马牵引着,马车的前后簇拥着数不清的文武百官,灵儿意外地发现武垣城的父母官县令大人竟也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心想这一定就是皇帝的马车了。
突然,灵儿看到一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年轻将军眼睛不时地四下张望着,有一阵子,年轻将军的目光直视过来,似乎与自己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块儿。灵儿感觉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该不会是君哥哥吧!”
灵儿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荡漾起了浅浅的笑厣,激动的心差点没蹦出胸口。
3。夜色中的情话
武帝的大队人马终于走过了瑞祥绸缎庄前的官道,漫天的尘埃归于平静,喧嚣的声响消失在微微飘曳的风中……
阿桃和姐妹们又跟灵儿说笑了一阵后,便似鸟儿归巢般叫喳喳地各自回家去了。
姑姑推开店门进来,灿烂的脸上流溢出抹不尽的笑意。
姑姑见着灵儿,一把拉过来搂在怀中,乐呵呵地问灵儿道:“今儿可曾见着你君哥哥了?”
“是不是那个骑着枣红马的白袍小将?样子挺威武的,不过在门缝里看的不够真切哩!”灵儿羞怯地瞥了一眼姑姑,脸儿不禁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晕。
“是哇!那就是你哥,晚上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哟!”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院中钻了出来。
“那我们得赶紧张罗些饭菜,怎么着也得准备像样点儿,君哥哥可是三年都没回家了噢!”灵儿说着开始忙碌起来。
时间过得真慢!
好不容易太阳才渐渐斜落到后山,血红绚丽的晚霞给武垣城内的房舍镀上了一层绮丽华美的色彩。
灵儿心中正等待着叩门的声响,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丁当声,灵儿向窗外探出头来看,只见一位身着白色披风和银色铠甲的青年将军模样的人,牵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姑姑的引领下谈笑风生地从门前远处走来。
“灵儿,快来呀,快出来看看,瞧瞧是谁回来喽!”姑姑远远地冲家里扯起嗓子喊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灵儿闻听姑姑兴奋异常的嗓音,料想该是君哥哥回家来了!不知是一时激动,还是有些紧张,顿时感到忐忑不安手足无措起来,没奔出前门迎接,反而不好意思地避闪到后院里去了,局促地倚在后院门旁。
果然是赵君回家了,伴随着马蹄声声,他来到灵儿身边:“怎么?灵儿妹妹,几年不见面,竟然就不认得哥哥了哇!”
“哥哥……怎么会哩……”
“那干么还避着人?”
“嗯……才不是躲避哩!是给哥哥开院子门,好接大将军的大架呢?”灵儿一时语塞,好在脑子灵活,一下子想出了应付的话语。
“哟!真是几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呀!舅母,你看看……你看看灵儿……现在竟也会伶牙俐齿的了哟!”赵君说着,对灵儿妈看了看。灵儿妈只是慈祥地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会心地笑。
“君哥,你一路风尘,定是累坏了吧?快点歇息。”灵儿忙转身给赵君端上了一杯刚刚沏泡的香茗。
吃过晚饭,一轮弯月悄然悬在云端,赵君带着灵儿来到洗心亭。
洗心亭算不得武垣城中的胜景。
多年前,武垣县令为了巴结来此驻跸的各级官员,使他们在武垣城有个休憩游玩的好去处,便特意选择在距离馆驿不远的城东处,建起一个叫做“百卉园”的花苑,又在一泓池水中建了个玲珑雅致的小亭子,起了个美妙动听的名字——洗心亭。
可是,自打这处亭苑建成后,就没有多少人前来赏玩游乐,不过话又说回来,平日里来的人少了,倒反而平添了一丝幽静之美。
睹物生情,三年前,就是在这儿,灵儿与君哥依依话别,那时灵儿与哥哥谈到分离,好似永诀一般,双双哭成了泪人儿,泪水涟涟之中,妹妹赠给了哥哥一个绣着鸳鸯的真丝荷包,哥哥送给妹妹一对玳瑁制成的玉簪儿。
多少个夜阑人静之时,灵儿对着玉簪儿发愣,灵儿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灵儿知道,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总归没有家里好,没有家里安全,所以灵儿担心一辈子也见不到君哥哥,没想到,就在今天,日夜思盼的哥哥竟然真真切切地来到了自己身边。
水中倒影着云中依稀朦胧的弯月,显得更加静谧和幽深,灵儿和赵君似乎都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宁静,久久地相互凝视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味地用眼睛传递着心底里的深情。
“灵儿,玉簪儿没戴着?”赵君扫视着灵儿发髻上的头饰说道。
“不舍得戴,每天只是夜里取出来瞧一下。君哥,还记得三年前说过的话儿吗?”
“记得,对灵儿说过的话怎么会轻易忘记呐!当年离开时,我曾经许诺过,一旦回还武垣我要亲自给灵儿戴上玉簪儿。好吧,今儿我便要亲手给灵儿……”
“你看,玉簪就在这儿,现在我就要……要哥哥给我戴上嘛!”灵儿没等赵君说完话,就把玉簪递过来,眼中显露出少女特有的柔情。
赵君接过玉簪,挪着步子转到灵儿身后,轻轻地把玉簪插进灵儿乌黑的发髻里,然后让灵儿侧过身子。赵君端视了一番,像在欣赏一幅自己刚刚绘就的美妙画卷:“真漂亮!我们的灵儿就是与众不同,天生就是超凡脱俗的美人儿哩!比长安皇宫里的娘娘还要美丽百倍噢!”
“呵呵!没想到哥哥竟也会耍起贫嘴儿来了,净会拈好听的话语胡弄妹妹哩!我们小户人家的闺女,浅姿陋质,怎么能跟皇家的金枝玉叶相比哩!”灵儿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是真的,哥哥啥时候骗过人!哥哥不骗别人,更不会骗灵儿妹妹。哥哥自从当了执金吾,经常巡行宫城,可是亲眼见过几个娘娘的噢,依我看,谁也比不了咱们的灵儿!”
“好啦,不听你耍嘴皮子了!对了,我想问哥哥一句心里话,不知道行不?”
“说呗,你君哥听着!”
“你远在京城,心里是不是……是否还惦记着灵儿吗?”
“嗨,那还用说!”
“怎么个想法?”灵儿闪了闪眼睛。
“就凭我天天身上都带着你给的荷包!不信你看看,这荷包一时也不曾离开过我,每天晚上想念时就摩挲着这荷包,现在都快磨破了!”赵君边说边把荷包递到灵儿面前。
灵儿接过荷包,深情地看着,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灵儿果然看见荷包破旧了不少,荷包侧面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破口,“这个破口子不像是磨的吧?”
“噢,那是老虎爪子抓的口子……那……那是去年伴随圣驾在上林苑打猎时弄的。”
“噢?老虎?!”灵儿眼睛里流露出惊恐,还有一丝担忧。
“当时,皇上在山坡上观看将士和群臣门狩猎,正看得兴味浓时,不想突然从山林中冲出一只猛虎,眼见就要扑到皇上身上,危急时刻我舍身而出与猛虎搏斗,最后在众人的协助下方才杀死了猛虎。陛下见我忠勇,便提拔我当了执金吾!”
“真是太危险啦!没有被老虎伤着吧?”灵儿显出关切的神态。
“只是让猛虎抓了两爪子,不碍事,伤口早好了。说来还多亏你的荷包,要不然,抓我腰际的那一爪子可就够我受得了哟!”
“苍天有眼,保佑君哥平安!其实,只要哥哥能一生平安,当不当执金吾又有何妨?”灵儿又伸手摸了摸伤口。
“当执金吾好呀!只有当了执金吾,才有姑娘爱哩!灵儿,你没听人们说:‘生男当娶卫子夫,生女当嫁执金吾,’么?”赵君冲灵儿一阵坏笑。
“你看,又在耍贫嘴了不是?就怕哥哥当了执金吾,追求的姑娘排成了行,到时候连妹妹的模样都记不得了哟!”灵儿故意装出话中含几分醋意。
“才不哩!我这个执金吾心中只装得下一个姑娘的爱!”
灵儿胸口微微起伏着。
过了一会儿,灵儿转了个话题问道:“不说这个了,哥哥,你说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是谁?”
“当然是当今天子武帝,‘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忘臣。’皇帝座领四海,可算是最幸福的人了。”
“不对。”
“不对?呃……那么是……是卫皇后,卫皇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既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又是未来天子的母亲,可说荣宠之至,应该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也不是。”灵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那……那你说是……?”赵君一下子哑然无语,以征询的眼光望着灵儿。
“真是傻瓜!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灵儿故弄玄虚地说。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赵君一下子明白了灵儿的话意。
“嗯,算你聪明!”灵儿点点头,笑着用手指在赵君额头上轻摁了一下。
“那既然你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那该怎样表达这份心情哩?”
“你说呐?”
“依我看,得有一些特别的方式来表示一下。”
“你说呗,用什么方式哩?”
“灵儿,你不是歌儿唱得很好吗?那就唱几支歌来庆贺一下这美妙的时刻。也好让我们以后终生记住这段难得的时光。”
“君哥说得何尝不是哩!好吧,那我先唱一支前几天自编的曲儿,我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着《愿君归》。”
说完,灵儿清了清嗓子,启动朱唇,唱出了优美的曲调:
山盟海誓兮洗心亭,春去秋来兮三年整;
风霜雨露兮牵人心,朝思暮想兮盼君回;
帝王巡幸兮威无边,护驾而行兮归故里;
鸳鸯戏水兮在池间,玳瑁玉簪兮亲手佩。
灵儿婉转的歌喉发出清脆甜润的歌声,似潺潺的溪流,似玉佩的叩击,似凝脂滑丝,从洗心亭里缓缓飘出,飘入夜空,飘向远方…… txt小说上传分享
4。武帝寻觅梦中人
武垣馆驿里的正厅名曰鸿恩厅,迎接武帝的盛大宴会就设在宽敞的鸿恩厅内。
宴会已经持续到掌灯时分,酒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佳肴异果,武帝坐在石阶之上的鎏金宝座上,霍光、桑弘羊、上官桀、公孙贺、金日磾、刘屈牦、江充、韩说等一班文臣武将陪侍在阶下两侧,众人觥筹交错,频频举杯,喧嚣之声充溢弥漫在鸿恩厅内浑浊的空气中。
酒过三巡,武帝和臣僚们皆有几丝醉意。
坐在鸿恩厅外沿廊庑侍候的武垣县令似乎觉得气氛还不够热烈,或者说想让武帝更加尽兴一点,县令扭过头,向厅外微微击掌,一班身着艳丽彩装的歌伎应声鱼贯而入,袅袅婷婷地飘进酒宴大厅。
曼妙的身姿,喧嚣的笙歌,煽情的艳舞,摇曳的灯火,撩拨得武帝的一班臣子们心猿意马,燥热难耐,一个个瞪着铜铃般圆鼓鼓的眼睛觑视着这些犹如九天仙境里降落下来的娇娃美姝,多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巴一下,好似唯恐错过了眼前的美妙景致。
独武帝仍无动于衷,只是偶尔微微抬起浮肿的眼帘,眼珠子稍稍转动一下,扫视一下阶下醉迷无比的众臣,然后自顾自地呷一口美酒。
约略过了一个时辰,盛宴已经接近尾声。
武帝向众歌伎挥了挥手,歌伎们便像风一样俏然退了出去,顿时大厅上清冷了许多。此时武帝似乎失去了饮酒的雅兴,呼地一把将酒馔向桌边一推,欲起身回到馆驿临时设置的寝宫歇息。
宫监王野和两边侍女连忙上前搀扶武帝,众臣僚起身伫立施礼,恭顺地目送他们的主子——武帝回宫。
恰在此时,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清甜悦耳的歌声:
山盟海誓兮洗心亭,春去秋来兮三年整;风霜雨露兮牵人心,朝思暮想兮盼君回……
歌声在寂静的馆驿鸿恩厅上空悠扬地回荡着,武帝蓦地停住了回宫的脚步,微微侧着耳朵默默倾听。
听着听着,武帝严肃呆板的脸庞显露出欣赏欢愉的神色,不住地微微颔首。
一曲缓缓终了,武帝显出意犹未尽之感,他瞟了一眼身边的王野,“这歌声从何而来?”王野会意,立即向厅外传话:“宣武垣县令晋见!”
县令听宣,不知因何事触怒了武帝,吓得两腿打颤,连滚带爬地从大厅外沿直奔到武帝阶前,倒头跪拜:“贱臣武垣县令郭林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歌者可是此处歌伎呀?”
“回禀陛下,鄙县歌伎今晚已全部集中在馆驿之中以慰劳圣驾,不敢外出,且以臣听辨,此歌声并非来自馆驿之内,分明是从远处洗心亭方向悠悠传来,所以……”
“那到底是何人歌唱?”
“这……这……臣闻听圣驾将过武垣鄙邑,不胜欣喜,早在数月前已将本县能歌善舞之女子搜罗迨尽,且本县又在前日传令武垣全城加强戒备,以免惊扰圣驾,没曾想鄙县野地仍有不恤性命之徒,竟敢冒犯天颜,亵渎天尊,微臣这就去寻拿此野地歌者,定依律严惩不怠!”县令吓得匍匐在地,身似筛糠。
武帝正要发话,就见群臣中闪出一个人来,朗声说道:“慢!臣刚刚闻听此歌者嗓音纯正,歌声清越,雅正而不含俗气,悦耳而不失清纯,想必此处有奇异女子!故臣以为对此歌者不可非礼,当以礼请至。”武帝一看,原来是奉车都尉霍光。
见霍光说到奇异女子,武帝微微点头,霍光的一席话使武帝陡然想到几天前的事儿。
几天前,武帝驾临距此不远的河间地界。傍晚时分在河间馆驿歇息,偶见暮色之中,西方天边出现五彩祥云,其外形酷似一青春女子身着凤冠霞帔,绮丽无比,时隐时显,飘忽不定,此五彩祥云久久悬挂天际。
武帝大觉诧异,立即传见御用相士,令相士解释此罕见异像。
相士环顾四周,张望有时,然后捋了捋山羊胡须,掐指推算,思有片刻,口称此乃祥瑞之兆,主在河间地界西方必有奇异女子出现,该女子美艳无比,贵不可言,且当长侍圣驾,绵延国祚,此乃万岁洪福齐天!
闻听此言,把个武帝高兴得喜上眉梢心花怒放,重重赏赐相士。
当天夜晚,武帝沉睡中忽又作一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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