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生脸涨的更红,极是尴尬。红发传教士中文很好,自然也是听得懂的,反驳道:“这位先生,你们尊奉的儒教同我们天主教是有许多共通之处的,我们并没有将人教傻。你们的孔子、孟子留下地典籍中的教诲,同《圣经》中万能的主教他的羔羊所做,其实很多都是相同的。孔子、孟子千年来指引着你们地灵魂,正如《圣经》千百年来指引我们一样,这样的圣人对我们这些羔羊的指引,怎会将人教傻?您的话并不正确。您这样的说法,是对上帝的侮辱。”说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康熙三十二年的时候,传教士白晋、张诚两人进献的奎宁治愈了太上皇康熙的疟疾,为了酬谢他们的功劳,太上皇命在皇城西安门内赐地建房,作为传教士的住宅。同时还任命白晋为特使出使法国,携带赠送法国国王的珍贵书籍四十九册,去招募更多招徕更多的法国耶稣会士来华。1699年(昌平六年)白晋带着法国国王回赠的礼物回到了中国,并带回了十五名耶稣会士,之后率他们与在中国的传教士们全力以赴找儒教与天主教的共同点,希望能从而使得中国人能够接受并改信天主教。
不得不说他们这几年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他说完人群中便有好几个人也虔诚地跟着在胸前划十字,喃喃念道:“阿门。”并规劝出言不逊的人:“不要胡说八道,不敬上帝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这边挨近大教堂,来往经过的传教士很多,也都在胸口划十字,齐道:“阿门。”一齐规劝起那个人。被这场小风波吸引来围观的人见如此声势,都悄悄地走开了。
被这么多人围住劝的人却胆大,怒道:“呸,我知道玉皇大帝、三皇五帝、太上皇帝、当今皇帝,不知道打哪里又跑出了这个‘上帝’!我敬天敬地敬祖宗,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怎么就要下地狱了?我偏不敬这个‘上帝’,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便转身走了,不理会这些围着他神神叨叨念叨传教士。
红发传教士叹息一声,又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喃喃祈祷道:“原上帝宽恕这迷途的羔羊,指引他正确的方向。”看看周围的人尚多,就站在原地传起教来。
明安是昨日黄昏到的京,在城外驿站歇了一夜,今天马不停蹄赶紧进了城,往宫里递了牌子请见。照说由于谢紫舟参他这一案的万众瞩目,他是应当很快得到宣召的,不料牌子递上去,在宫门口等了半天,一个侍卫才出来道,皇上没有准他的陛见请求,只让他三日后大朝会当廷自辩。
明安很有些忐忑,当今登极前他就见过几次的,知道这位虽然年轻,却不是可以糊弄的,暗恨当时下手不够干净,竟然留下条这么麻烦的尾巴。郭络罗家在京城没有府邸,虽则恒郡王、九贝勒都开了府,但他戴罪之身,目前也不敢随便走动,还是住回了驿站里。
胤祺、胤禟知道他回了京,也因为相同的理由没有什么动静。虽然他已经算得郭络罗家后辈中最出色的一个人,隐隐有接任族长的意思,可即便胤禟,也不想在这上面犯忌讳。在紫禁城中连风都会传递消息,他递牌子被拒的消息至多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后,祺胤禟两个人就知道了。
宜太妃还在胤禟府邸里住着,胤禟不解地问她:“额娘,你说二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事儿现在闹得这么大,二哥就不想早点弄清楚?”
宜太妃用镶着红宝石的尖尖地金指套逗弄着一只羽毛雪白的画眉,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江南那事儿不是干系着一家两家,皇上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所有的满人都得罪了。早弄清楚晚弄清楚有什么区别?”
同一时间恒郡王府胤禟却向心腹幕僚道:“看来这事皇上心中早有章程,三天后就能看到结果了。”
他是诸兄弟中胤礽最欣赏地一个,远比弟弟母亲了解胤礽,明白此事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这件御前官司无论是哪方赢哪方输,三天后必将有一个翔实地结论呈上来。
江南总兵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第四日寅时初(1),天色仍然漆黑一片的时候明安就一身正服,骑马带了两个随从向紫禁城赶去。但虽然他早,却仍有人比他更早。
清廷规矩,每月逢五一次常朝,这日正是常朝的日子,他赶到西华门的时候,门外已经三三三两两地聚着了不少冠服不同的宗室王公。
西华门是专供宗室王公出入的,这边已经有这么多人,明安心知那边供文武百官出入的东华门已到的人必定更多。
他远远地就下了马,让随从将马牵开,自己快步走上前去一个一个行礼厮见。他身上是有着爵位的,而且从宜太妃这边算来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虽则现在是罪臣身份,没有自辩之前需要避嫌,不能太活络钻营,但在这里也必不太过小心,不然平白显得小家子气心虚。
从他上京到等待自辩的这些日子,弟弟明瑞做了许多事,他自己也在江南留了不少布置,自认为那个姓李的小官想只凭着一本帐册就扳倒他是痴心妄想,因此行动言语间丝毫不显紧张忧虑,倒让旁得人有些钦佩他的气度。
正寒暄着中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乘朱轮紫缰的马车。马车前挂的牛角灯萤黄的灯火在夜色中微微摇晃,主人从车上下来,明安一看,恒郡王胤祺、九贝勒胤禟竟都在其中,忙上前行礼请安。他是镶黄旗下,而胤祺现下却领着镶黄旗,是镶黄旗的旗主,即便不提他们的天家身份,不论宜太妃这边的关系,也是他的主子,是以他的态度很是恭敬。
宜太妃素来看重这个内侄,以前见面都是让胤祺以“表兄”相称的,胤祺习惯性地伸手去扶他,旁边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是同他们一道过来的雍郡王胤禛。胤祺这才想起来他现在地身份不宜太过热络,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来,道:“表哥不必多礼。”
胤禟却不理会胤禛地冷脸,大喇喇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表哥,我信你不会有事,咱郭络罗家的人岂会被个小芝麻官儿扳倒!”
胤祺更加尴尬,看了胤禛一眼——他一直有点怵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四哥,责道:“胤禟,你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这话也是你可以说的?二哥真是把你惯坏了!”
胤禟向来不怕他,翻了个白眼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说了?”坏坏一笑,“难道说你相信明安表哥真做了那些事?”
其实明安有没有做下那些事站在这里的人都知肚明,没人同江南没有些首尾。这件御前官司的重心不在于有没有这些事,而在于皇上会怎么断,偏向哪一方,角力地两方哪一方的力量更大而已。但这话的是与否,在朝会结果出来之前却是不可以乱说的。胤祺沉下了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朝会上自有二哥评断,又不干你的事,你费的甚么心?”
一对天家兄弟为他起了争执,明安跪在原地没有敢起来,偷偷抬眼觑了一眼,却不防触到雍郡王胤禛冷冷地打量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去。
胤禟正想再反驳句什么,身后有人轻笑一声,道:“九弟你这是怎么又惹到五哥了?”
几人回过头去,却是八贝勒胤禩刚从马车上下来。他扬扬下巴笑着示意了下还跪在原地的明安,道:“这是?”
胤祺忙道:“这是江南总兵明安,我外家的表兄。表哥快起来吧,这位是八贝勒。”
明安忙又给胤禩请安。
胤禩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亲手扶他起来,笑微微道:“明安总兵不必多礼,宜母妃在宫里向来很是照应我,五哥、胤禟都称您表哥,我也是该叫一声表哥的。”
明安没想到这位八贝勒这么谦逊、平易近人,受宠若惊地连道:“不敢。”
明安幼时很得宜太妃宠爱,多在宫中走动,见过的阿哥格格不少,这位八贝勒却没有见过,这时不免暗中打量。只见这位八贝勒二十来岁年纪,温文尔雅,貌若好女,未语先笑,一身宝蓝四爪团龙补服,站在微微晃动地灯晕下直似玉树临风一般,比之冰冷的四郡王、温煦的五郡王、极似姑母宜太妃的九贝勒另是一番风姿。明安不由暗想这几位天潢贵胄倒都是好相貌,不愧是龙椅上那位的骨肉兄弟。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胤禩便说不耽搁他给别的主子请安,自己走开了,明安便雍郡王、诚郡王各个亲王地一个一个过去行礼。
他虽有爵位,在这些人面前却是算不上什么,况且满洲这些著族大姓间俱是联络有亲的,谁跟谁都扯得上点关系,他辈分又不高,这番寒暄厮见可是好费了一番工夫。
宫门外等待的人渐渐越汇集越多,几乎来一个他都得厮见一番,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大家方停止了闲话,向宫里走去。
可能是因为紫禁城主体是木质结构,害怕失火的原因,除了亲王之外,其余的入宫是都不允许打灯的。但从东华门至太极门这一路上路边也都没有灯,这么漆黑地长长一段路走过去可不容易,大家都跟在有灯的人身后,不敢走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里挪。
明安也跟着人尾慢慢走,好容易到了太极门地广场上才松了口气。这时天际终于有了一线微光。
汇合到太极门前广场上地王公宗室和文武百官按位置站好队列,又过了片刻,三声清脆的鞭响,御驾方到了。
御驾升座,按例开始议事,大小事务议论完毕,皇上才问道:“江南总兵明安可在?”
这时已经是辰时末(2),半上空的旭阳将恢弘壮丽地紫禁城与鹄立的群臣身上都披了层金色的霞彩。明安心中一震,道:“终于来了。”
出列叩首道:“奴才明安在!”
御座上的胤礽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关于御史谢紫舟弹勀你的X条罪状,你有何辩解?”
明明自觉已经做了万全地安排,绝不会有事,不知为何听到这平淡的语调却有些心慌。但这时候却不是可以慌乱地时候,明安深吸一口气,压下杂七杂八地念头,以额触地沉声道:“奴才冤枉!”
御座上的声音仍旧是淡淡地,“你有何冤枉,说来听听。”
明安道:“奴才遵命!谢御史弹勀奴才‘收受贿赂’、‘勒索商民’、‘专横跋扈’、‘勾结地方’奴才实不知从何说起。奴才做的是总兵,管的是江南地兵马,只知保境安民,同地方无涉,平时无事,向足不出营地,与江南的官员鲜少来往,谈何勾结?至于‘勒索商民’、‘专横跋扈’更不知从何谈起。奴才是武官,向在兵营里同当兵地大老爷们儿打交道,丘八气或许是有的,许会让斯文人看不惯,但‘专横跋扈’,奴才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勒索商民’,我一介同地方事务无涉的武官,又不管民生又不管营运,从何‘勒索’起?‘收受贿赂’也是如此,人送贿赂,无非是求着办事,如今升平盛世,奴才一个只管着万儿八千丘八地武官能给办什么事?难不成还派手下为人护送行镖不成?”
“还有‘越权干涉地方事务’、‘阻扰摊丁入亩’、‘贿赂上峰’更是绝无其事。还是那句话,奴才一介武官,按制还是巡抚提督辖下,奴才若真将手伸过去,只这二位就岂能相饶?所以‘越权干涉地方事务’、‘阻扰摊丁入亩’也绝无其事。至于‘贿赂上峰’,奴才家是满洲老姓儿,皇上也知咱们满洲的这些老姓儿中间,都是联络有亲的。一年三节送节礼是正常礼节往来,总不能奴才一出去给主子办事儿,就连亲戚都不能来往了吧?所以奴才冤枉啊!”说完又磕下头去。
众大臣听着他这长篇大论地说完,没有不佩服的。瞧着把自己摘得干净的。如果他真有‘越权干涉地方事务’、‘阻扰摊丁入亩’、‘勾结地方’的事情,那就是巡抚提督地责任;‘收受贿赂’、‘勒索商民’那是没有的;‘专横跋扈’是豪爽地丘八习气被人误解了;‘贿赂上峰’更是‘走亲戚’。在场地收过他节礼的可不少,简直要被他说的心里暖洋洋了——看,我们亲戚家送来了点儿礼物难道也不能收么?
连胤礽地声音都带了点儿笑意了:“哦?这么说你果然实在冤枉啊。那么这本帐册里所记载的一切账目大约也都是没有的了?”
胤礽示意了下,一名内侍用朱盘托着引起这场大风波的帐册送到了他跟前。
明安一直最感到不安地就是这本帐册,因为他不知道这册子里具体到底都记了什么。这时帐册终于到了眼前,他强按住怦怦地心跳打开册子大略翻了一遍,然后微微松了口气。他离开江南前留下的布置大约能将这疏漏堵住,便小有出入,相信那里的党羽也能处理好。他将帐册放回盘子里,重重叩下头去,大声道:“正是!”
在他翻看帐册地时候,文武百官公卿大臣们几乎都屏息凝神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见他这个反应,许多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胤礽的声音仍然没有什么异样:“哦?那么看来你地罪责是不在于这些条陈,而在于谋杀朝廷命官、滥杀无辜百姓、谋陷朝廷命官、无故追杀百姓了?”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满廷公卿都是一个激灵,明安猛然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嘴唇惨白,差点瘫倒在地上。
“奴才,奴才不懂皇上在说什么……”他勉强说道。
胤礽向监察院右都御使道:“陈鹤年,你告诉他朕说的是什么。”
陈鹤年出列道:“微臣遵旨。”转身向明安道,“郭络罗?明安,你旗下奴才福禄与所雇凶徒札木合、云喜、周至等追杀XX知州李恪非家人李笑至京城,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撞上宁安公主车驾全部被擒,已经招供是受你指使,并供出所犯凶案四件,你可要与他们对质么?”
明安彻底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福禄等追着李恪非家下那个小兔崽子进京后再没消息,之后他被参他就觉得不妙,但还以为他们只是没有完成任务不敢回去见他,没想到竟然是全部落到了皇上地手里。
38雪域的王(上)
百官谁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都错愕之极。
其实宁安公主虽然聪明,毕竟年纪幼小,当日命人送李笑去谢府也并没有下令刻意从密,然而李笑是被公主地人送到谢府的这个消息却一点也没有传出去,个中自然自有蹊跷。
依照大清律,图害官员者斩立决,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皇上既然在朝会上揭出来,势必是已然有了确凿地实据,无论如何,明安死定了。
陈鹤年又问了一遍:“明安,你可要与他们对质?”
明安喃喃道:“奴才……奴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个中关节他也心知肚明。
胤礽的声音里添了一分冷意:“明安,你既无话可说,可还要狡辩之前那些罪名皆为冤枉?你连朝廷在职官员都敢擅杀,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专横跋扈至此,罪状何止谢紫舟所参七例。巡抚提督放任你如此妄为,罪责朕自会追究,至于其他涉及到的人,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却不是你胡乱攀附就可以摆脱的。至于你‘走礼’的那些‘老亲戚’,哼——”他的目光扫过群臣,人人都觉得他是在看自己,不由自主地都略略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明明他并未疾声厉色,眼神也没有多么慑人,众臣却都觉得自己心底那点想法在那明亮地目光里一览无遗,尤其是收过明安“礼节”的,更是不安至极。“——也不要心存侥幸,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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